蔣介石此次“北伐”的軍事部署是:以蔣介石為統帥的第一集團軍作為主力,沿津浦線北進,循泰安、濟南、滄州而直逼天津,以馮玉祥為總司令的第二集團軍則任京漢路以東、津浦路以西地區的攻擊任務,自新鄉向彰德、大名、順德一帶北上,右與第一集團軍、左與第四集團軍聯係,會攻京、津;以李宗仁為總司令的第四集團軍則循京漢路,經鄭州、新鄉,向正定、望都一帶集中,直搗保定和北京;以閻錫山為總司令的第三集團軍則自正太路,出娘子關,截斷京漢線,北上與第四集團軍會師北京。

張作霖麵對四個集團軍齊頭並進的“北伐”態勢,遂決定東線以張宗昌的直魯軍與孫傳芳所部據守津浦線,阻截第一集團軍北進。同時,他利用馮玉祥和閻錫山在曆史上的矛盾,決定奉軍主力後撤,以縮短戰線,並以保定為軸心,向西線集中,擬乘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尚未到達正定時,一舉將躍出娘子關的閻錫山的第三集團軍包圍殲滅,然後回師截擊其他各路“北伐”大軍,以達其各個擊破的戰略目的。

與張作霖部署圍殲閻錫山的第三集團軍的同時,蔣介石與馮玉祥下達了攻擊直魯軍的作戰命令。戰端一開,有“狗肉將軍”之稱的張宗昌聞風喪膽,遂於四月十二日下令直魯軍總退卻。第一集團軍幾乎不戰而進軍到鄭城。但是,孫傳芳殘部還有些戰鬥力,從左翼一舉攻破第一集團軍的陣線,打得蔣氏所部驚慌失措。馮玉祥聞訊命孫良誠的騎兵包抄孫軍後路,解除了第一集團軍的危機。四月二十二日,蔣、馮兩大集團軍在泰安會師。旋即合兵北指濟南,造成兵臨城下之勢。濟南守軍大亂,棄城潰逃。五月一日,蔣記第一集團軍劉峙、陳調元、顧祝同等部進入濟南城。

五月一日夜,蔣介石率總司令部到達濟南城,在舊督署設立總部。

五月二日上午,日本為阻止英、美勢力借“北伐”之機向華北滲透,遂命令福田彥助中將率第六師團三千人開進濟南,在正金銀行樓上設立司令部。五月三日上午, 日軍突然對進駐濟南的第一集團軍發起攻擊,遂發生激戰。 日軍師團長福田命佐佐木去見蔣介石,逼迫蔣介石下令停火。並威脅說,如不停火,中日將全麵開戰。蔣介石嚇破了膽,立即派出十個參謀組成的傳令班,打著白旗,到各部隊傳令停止對日軍還擊。同時,派出親日派頭子黃郭到日軍司令部交涉,全部答應了日方停火的要求。

日軍趁停火之機,突然對中國軍民進行血腥屠殺。商埠區的華軍全部被日軍繳械。外交部長黃郭的辦公處被日軍占領。黃郭及其衛士被繳械,徒手退出,遷往總部辦公。尤其慘無人道的是,日軍衝進外交公署,將新任駐山東外交特派交涉員蔡公時及十六名隨員,捆綁毒打,並殘暴地割去蔡公時的耳鼻和舌頭,其餘十六名隨員也慘遭殺害。接著,日軍獸性大發,槍殺無辜的中國百姓。據事後不完全的統計,這次慘案,日軍共殺害了中國軍民三千二百五十四人。

是為震驚中外的“五三濟南慘案”。

麵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暴行,蔣介石竟然下令所部一律撤出濟南城。同時,對部屬發出訓令:“對於日本人,絕對不開槍;為救一日人,雖殺十人亦可;若遇有事時,日本要求槍支,即以槍支與之,要求捕作俘虜,即聽其捕作俘虜。”

蔣介石不愧為“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典範”。五月五日晚,日本飛機轟炸濟南,嚇得這位“能忍”的統帥,連外衣都未來得及穿,倉皇逃出濟南城。同時命令第一集團軍從濟南撤退到徐州、充州、泰安。他與盟兄黃郭騎馬逃到黨家莊車站,把總司令部也遷到這裏。五月六日,驚魂未定的蔣介石致電南京國民政府,令其“轉訪所屬,對各友邦領事、僑民生命財產,須加保護,凡有礙邦交之標語宣傳,宜隨時取締”。稱:“勿以一朝之憤而亂大謀。”

與此同時,蔣介石急電馮玉祥速來黨家莊車站會商所謂“北伐”大事。

馮玉祥是位民族自尊感十分強烈的將軍。他聽說日本人在濟南製造“五三慘案”,怒火就不打一處燃起。待他想到日本人支持張作霖殘殺郭鬆齡將軍,以及把他的國民軍趕出京津、大敗於南口、失散於包頭一帶的往事,他就下定決心勸說蔣介石,在濟南和日本人血戰、複仇。

然而,蔣介石的確是被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嚇破了膽。加之,他害怕日本軍隊公開和張作霖的奉軍結盟,遏製―甚至扼殺這次“北伐”,他堅決反對馮玉祥和日本人決一死戰的軍事見解。同時,提出終斷“北伐”,和張作霖的奉軍隔江而治,平分天下的方案。

馮玉祥的勢力範圍在黃河流域,宿敵又是張作霖,自然不能同意蔣介石罷兵言和、隔江而治的方案。故一見麵就和蔣介石爭吵起來。事後馮玉祥做了如下記述:“到了黨家莊車站,看見蔣和黃郭都穿著白內衣站著在發呆呢。蔣的軍隊從濟南退出來都是空著手,槍炮都叫日本人拿去了。那天我們在回教的禮拜堂裏會議,蔣問我怎麽辦?在這種情形之下,我說:‘日本人以為我們革命軍勝利了,於他們日本帝國主義不利。 日本要向我們挑戰,現在沒有別的辦法,隻有用革命力量先把這些地方的日本人俘虜了再說,至於說出了什麽大事,我覺得革命就是大事,什麽事情都不管。’再三的商議,決定了把濟南撇開不管,我們的軍隊先打到北平(這時仍叫北京),打倒了軍閥再對付日本。我說:‘你有那種的忍耐力我也讚成。’蔣被日本人這一恐嚇,他說他非回南京不可,把所有的軍隊交給我指揮。我說很好,蔣回南京去了。我就指揮著所有的軍隊約八十萬人,攻打天津,再打到北平。”

既然國民黨軍隊繞開濟南繼續“北伐”,蔣介石為何又主動地把指揮大權交給馮玉祥,而自己卻要返回南京―實質上隻回到徐州呢?這其中包含了蔣介石難以啟齒的三個陰謀:

一,國民黨軍進入河北,尤其是京、津一帶之後,將與日本帝國主義的矛盾更加尖銳。蔣介石為了自己避開與日本直接衝突,於是把馮玉祥推上第一線,自己在後方坐觀成敗。另外,張作霖揚言擁有百萬大軍,實際津捕線上張宗昌、孫傳芳等雜牌軍殘部,早已喪失了戰鬥力。奉張有戰鬥力的主力是張學良、楊宇霆統率的三、四軍團,布置在京漢線上。這時,要依靠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為主力,配合桂係的第四集團軍與奉張主力作戰。蔣介石任命馮玉祥為總指揮,是叫他更好地為自己賣命。

二,馮玉祥統率四個集團軍繼續“北伐”,必然會暴露出馮玉祥和李宗仁、閻錫山的矛盾,對日後利用這些矛盾埋下伏線。

事態的發展,果然不出蔣介石所料,就在馮玉祥出掌“北伐”大權不久,即將慘敗奉軍手下的閻錫山,因方順橋之戰遂和馮玉祥爆發了勢不兩立的矛盾衝突。對此,李宗仁以偏袒閻錫山的筆鋒做了如下記述:

攻勢發動後,第二集團軍馮玉祥部防區並無強敵,本可兼程而進,惟馮氏卻稽延不進,並撤回原駐博野、安國一帶的部隊,僅留置少數騎兵警戒前線地區。馮軍既無意急進,我第四集團軍尚遠在豫南,奉軍乃得乘隙實行對閻錫山第三集團軍的包圍。五月中旬,閻部幾陷人三麵被圍中,閻錫山見形勢危急,乃電請馮玉祥迅速北上解圍。孰知馮玉祥不但不派兵赴援,反而通令所部,略謂“不遵命令擅自退卻者,槍決!不遵命令擅自前進者,亦槍決!”他意在禁止其駐在京漢線上的部隊,擅自北上,解閻部之危。馮氏此項通令,後來在北伐軍中傳為笑談。因在向敵人發動總攻時,“擅自前進者,槍決”實是駭人聽聞。

馮玉祥見友軍危難而不救,實在出於意氣用事,欲報閻錫山的舊恨。原來當民國十四年冬,馮軍在南口戰敗西撤時,閻錫山曾應吳佩孚、張作霖之請,陳兵晉北,企圖腰擊馮軍。因而馮氏懷恨在心,得機乃一泄私憤。

馮玉祥既不赴援,閻錫山在危機中,無以為計,適白崇禧率葉琪第十二軍乘車趕到定縣、新樂一帶增援。奉軍由其飛機偵察,知我第四集團軍已趕到,乃改變計劃,向關外撤退。我軍即乘勢追擊,於五月三十一日克服保定,並向北京挺進。

三,蔣介石在靜觀諸實力派各為某種私利北伐的同時,悄然運籌由誰來填補張作霖退出京津、華北以後,所留下的權力真空。

隨著各路北伐軍勝利推進,張作霖在日本人的壓力下,做出了退守關外的決定。雖說具體日期尚未確定,但少帥張學良已經在有條不紊地把奉軍主力撤向冀東。麵對京城就要出現的權力真空,蔣介石認為應該走下一步棋了,遂於五月二十一日偕宋美齡、宋子文、邵力子乘車親赴鄭州,往訪代行“北伐”總指揮之責的馮玉祥。

“子文,你是我們的財神爺,胡帥張作霖退出關外以後,京津、華北這些皇家的要地,應該如何分配呢?”蔣介石操著考試的口吻問道。

宋子文在美學成回國後一直活躍在金融界,並顯露才華,得到他的姐夫―孫中山先生的賞識,從此獻身國民革命,主持國民政府的財政。由於他深得英、美諸國的支持,遂和江浙財團建立了特殊的關係,這對蔣介石來說,真是一位難得的財神爺。當時,上海曾流傳這樣一句笑談:“蔣介石追求宋美齡,實質上是要和宋子文結為政治夫妻。”現在,蔣介石出題考試了,宋子文以權威人士的口吻答道:

“從財政的觀點去看,惟有統一全國的稅收,才能實現真正的全國統一。但是,時下的中國,尤其是京津、華北一帶,很難一下就納入中央的財政軌道。”

“那應該怎麽辦呢?”蔣介石依然是考問。

“你所指的分配,恐怕得分兩步走。”宋子文看了看蔣介石微然點首的表情,又說,“一,權且交由四個參加北伐的集團軍分而治之;二,再因勢利導,徐圖統一之策。”

“我絕不參加這種財政分贓會議!”蔣介石斷然否掉,遂又掃了一下宋子文、宋美齡愕然不解的表情,順勢又看了看無動於衷的邵力子,進而補充說,“我勸你們也不要有此私念。”

“為什麽?”新娘宋美齡不解地問,“難道京津、華北這樣重要的地方,就白白送給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他們嗎?”

“實質上,李宗仁也撈不到。”蔣介石再次打量了一下同行三人的表情,惟有邵力子頗首讚同,“這其中的玄機,還是由邵先生來說吧”

邵力子曾赴日學習新聞,與西北政界奇才於右任創辦《神州日報》,越年加入同盟會,從此,開始了職業革命家的一生。他曾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批黨員,後在中共中央的讚同下結束跨黨黨員身份,專以國民黨代表的資格赴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第七屆執行委員會擴大會議。 自蘇回國後,不久出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秘書長等職,同文膽陳布雷等人一起為蔣介石草擬文稿。

邵力子長蔣介石五歲,以他善觀政治風雲的慧眼,對蔣介石一言一行的真實目的,揣摩得比較精透。因而他代蔣起草的文稿,多符合蔣介石的本意。他認為蔣氏此行的目的有二:其一是打探各路“諸侯”對“北伐”勝利後的打算;其二是綜合國內外的政治態勢,確立瓜分京津、華北的方案。他清楚蔣介石的地盤,在寧、滬,江、浙、贛一帶,隻要能穩定住這塊發祥地,就可徐圖江北半壁江山。時下,蔣氏尚且無力和馮、閻在華北抗衡,故索性打出“天下為公”的旗號,拒絕參加這次分贓。結果,他可以撈到決定權。說到桂係李宗仁,邵力子清楚他們的勢力在湖廣,絕不想利用這次“北伐”勝利之機移兵華北,而把發祥地湖廣留給蔣介石。但是,聰明的邵力子明知如是,卻有意地說:

“蔣先生的最終目的,是謀中山先生的全國統一,豈能介入諸侯紛爭所謂勝利果實之舉?說起李德鄰,我以為在他的心目中,恐怕想得更多的是湖廣寶地。因為就是把華北一省、或一市交給他管理,他也不願受馮、閻二位智者的夾板氣。所以,就是蔣先生建議中央把華北分他一地,我猜想他也不要。”

宋子文聽後,似乎從中悟到了什麽,遂微微地點了點頭。而宋美齡依然氣呼呼地反問:

“按邵先生這樣一說,華北數省,還有北方最大的兩個城市北京和天津,就白白地送給了馮、閻二位了?”

“我可沒有這樣說啊”邵力子竭力想掩飾自己說話的用意,但他一看蔣介石那碎然不悅的表情,又引而待發地說道,“再說,蔣先生此行,不就是想按照中央的意願,妥善地走好這步棋嘛1更何況馮、閻二位總司令早已瞪大雙眼,看著蔣先生如何走這步棋呢!”

蔣介石聞聽一怔,下意識地看了看邵力子的表情,暗自說:“真是吃薑老的辣啊!”他旋即把話題一轉,十分鄭重地問:

“邵先生,你說我的大盟兄馮玉祥總司令在想些什麽呢?”

“這都在蔣先生的心中,何必再說呢”邵力子說罷看了看蔣介石那不自然的表情,遂又淡然地笑了。

馮玉祥作為“北伐”代行總指揮,他很自然地想到張作霖退守關外之後,華北政局將發生什麽變化。在他的如意算盤中,他的西北軍長年局促於勝為貧窮的西北數省.軍晌、給養難以自籌,而稅收較豐的京、{牡二市,起碼應有他的一份,另外,軍隊想發展,必須占有和外國溝通的港口,天津和青島也應該給他一市;再者,他由擁蔣複出,現代行蔣的“北伐”總指揮職,本能地想到自己和蔣介石的關係勝於閻錫山,蔣絕對虧待不了自己;退而言之,就說論功行賞吧,他自認為也應比李宗仁、閻錫山多得一些好處。所以,他樂觀地對夫人李德全說:

“我這位盟弟來鄭州,總不會讓我這個盟兄吃虧吧?”

“我看你還是不要過早的高興,”李德全並不完全同意馮玉祥的見解,“從曆史上看,有功之臣有幾個善終的?你發動首都革命的結果,還不是敗走西口?再說,蔣先生為什麽和汪精衛、胡漢民這些黨國元老鬧翻了?他難道就不怕你功高震主?”

“你這是說到哪裏去了?世人誰不知我這個基督將軍從沒想過當皇上?”馮玉祥不以為然地接著說,“再者,我這個盟兄處處替他這個盟弟打算,難道他這個盟弟還要算計我這個盟兄?我看他是絕不會的!”馮玉祥為了證實自己的看法是正確的,又笑著說,“今天,我這個盟弟帶著大舅子、新娘子來鄭州,聽聽他的口氣就一清二楚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忘了,他是吃政治飯的。”

“吃政治飯的又怎麽了?他總不能沒有良心吧?”馮玉祥不悅地說。

“但願他有良心!”李德全長歎了一口氣,不放心地問,“你這位盟兄,打算用什麽歡迎盟弟的駕到啊?”

“我早已吩咐好了,主食:饅頭小米粥,副食:豬肉熬白菜。”

“不行,不行……”

“為什麽?”

“你這位盟弟是當今的三軍統帥,也是你的頂頭上司。 自古以來,哪有大將軍用豬肉熬白菜招待前來巡視的統帥的?”

“我就要開開這個先例,看看我這個高喊革命的盟弟,吃不吃我的豬肉熬白菜 ”

“咳!你呀”

“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生此世是改不了哄!你還有其它理由嗎?”

李德全點了點頭。

“快說說看,能不能讓我改換今夭的菜譜?”

“你這位盟弟的新娘子,是宋氏家族出了名的嬌小姐,而且是和她姐姐、哥哥在美國長大的……”

“那又怎麽啦?”

“你沒聽說過嘛,這位宋家小姐公然宣稱:除去長了一個東方人的麵孔,其他都是美國的,這就是說,他們兄妹的飲食習慣是美國化的。”

“就因為這些,讓我今天給他兄妹做法國大菜,或搞個雞尾酒會?”

“那……你也總不能請這位美國化的宋家小妹,吃豬肉熬白菜1”

“我雖然是出了名的基督將軍,可我從來就沒忘是地道的中國人!今天,我倒想看看這位美國化的盟弟媳婦,吃不吃豬肉熬白菜。”

李德全深知馮玉祥的脾氣,越是和他擰著來,他越要按照自己以為對的去辦,就是用九頭黃牛也拉不回來。她隻好收兵認輸,但還是微微搖了搖頭。

宋美齡不僅自幼未曾吃過豬肉熬白菜,而且也不曾想到馮玉祥會以豬肉熬白菜款待她這位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的新婚夫人。她望著麵前那一大碗膘肥塊大的豬肉熬白菜,險些當眾吐了起來。尤其當她看見馮玉祥用自己的筷子,往她麵前的碗中夾豬肉的時候,真想拂袖離席,再罵上一句:“愚昧!落後……”

蔣介石混跡軍界多年,也熟悉土裏土氣的軍閥或將佐的習性。可他也不曾想到馮玉祥會用豬肉熬白菜為他接風、洗塵。蔣介石畢竟是把政治看得比其他更為重要的政治家,時下馮玉祥的作用,遠遠超過了豬肉熬白菜的禮遇,故附在宋美齡的耳旁小聲說:

“要入鄉隨俗,讓我這位盟兄高興。”

宋美齡一點即通,很快從麵前這碗豬肉熬白菜的不悅中解脫出來,故作歡顏地說:

“為了祝賀馮總司令指揮北伐有功,我要帶頭多吃幾口豬肉熬白菜。”

馮玉祥聽後笑了,笑得是那樣的開心,因為這位美國化的宋家小妹如此賞臉。但是,當他想到夫人方才那番話以後,又不無歉意地說道:

“我很感謝蔣夫人!可我必須聲明:我們革命是為人民大眾,也就是要改善人民大眾的生活。有一天,全國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我馮某人一定用山珍海味招待蔣夫人1”

蔣介石聽完馮玉祥這番很動感情的話語,做出十分讚同的沉重表情,嚴肅地問:

“聽大哥的話音,第二集團軍的弟兄們的生活,一定也很苦吧!”

“那還用說嘛,”馮玉祥有些悲哀地搖了搖頭,“如果我的弟兄們能吃豬肉熬白菜,胡帥張作霖,早就被打出關外去了”

“不能再讓大哥手下的弟兄們這樣苦了,”蔣介石的表情越發地沉重了,他吟哦片時,拌然伸出右手,重重地向下一揮,做出一錘定音的決定,“第二集團軍在大哥的指揮下,仗打得十分艱苦,也很漂亮,為了解決大哥所部的給養,把山東省劃歸第二集團軍。”

真夠慷慨大方的!一句話,就把一個山東省送給了馮玉祥。實事求是地說,此時此刻的馮玉祥,對蔣介石善解人意、急人所難的義舉是欣賞的,並認為這位盟弟對得住他這位盟兄。馮玉祥生性率直,不會說上司愛聽的話,他矜持片時,雙手拱抱胸前,甕聲甕氣地說:

“請兄弟放心,我的弟兄們有了吃,有了穿,保證多打勝仗,盡快把胡帥趕出關。

這正是蔣介石所希望的。因為數十萬奉軍一日不敗退出關,他就不能統一長城以南的中國。權且用山東一省的地盤,換取馮玉祥所部近二十萬弟兄賣命是值得的。他商量地說:

“奉軍敗退關外隻是個時間問題了,不知大哥對接管華北和北京、天津,有何想法?”

對此,馮玉祥可謂是朝思暮想。但他那“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性格,決定了他絕不肯直言相告。另外,他覺得蔣介石這個盟弟一見麵夠意思,在未來平分華北、京津利益方麵,用不著他說些什麽,蔣介石也會為他想到的。而時下提前征求他的意見就是明證。因此,他的調門唱得很高:

“軍人的職責,就是用武力的手段,完成國家的統一大業。國家統一了,治理國家的大事聽命於中央。我馮某人再說得具體一些,北伐勝利後的善後之事,一切聽命於兄弟的!”

“大哥真是識大體,顧大局”蔣介石總算盼來了這句話,遂又繼續給馮玉祥戴高帽,“中國的軍人都像大哥這樣,天下就太平!”

蔣介石一行結束了和馮玉祥的會商,回到徐州以後,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轉來了如下的情報:歐美諸國看到南京政府取代北京政府大局已定,決心拋棄北京政府而支持南京政府,但又不想付出代價,希望國民黨軍以和平的方式占領京、津。當日本準備出兵京、津,實行直接幹涉時,歐美諸國也表示堆備動用武力。日本見勢不妙,遂不敢在京津地區輕舉妄動,同意國民黨軍和平接管京津,並敦促張作霖退往東北。蔣介石仔細研究了這份情報,遂又陷人沉思中。

“大令,”宋美齡拿著一份剛剛看完的英文報紙,引而不發地問:“你打算人主北京嗎?”

“傻瓜才會這樣幹”蔣介石斷然否定,又進而叮囑說,“從現在起,你要牢牢記住,我們的利益不在華北,在東南。具體地說,在江浙,在上海和南京。”

“那華北呢?還有故都北京和天津呢?”宋美齡有意抖了抖手中的英文報紙,“你打算交給誰呢?”

“交給誰了”蔣介石不無蔑視地笑了笑,“從實質上講,我誰也不交!”

“可能嗎?”宋美齡再次抖了抖手中的英文報紙,“連英國人和美國人都說,此次北伐的成果,不是落於馮玉祥,就是交給閻錫山。”

“這都是表麵文章,”蔣介石自負地笑了笑,“關鍵是未來,懂鳥?”

“未來太遙遠了吧!”宋美齡指著英文報紙.“美國人說,華北的現實是至關重要的,就是看你把它交給誰了。”

“不對,”蔣介石分外嚴肅地說,“我若是美國人就會這樣說:就看東洋人和西洋人希望把華北、京津交給誰了”

“你真是這樣想的?”

“不然,我就不會先和我的大盟哥會商了。”蔣介石看了看宋美齡不解的表情,“我隻有討得他的一切均聽命於我的口諭,我才能籌劃這一步棋的走法。”

“你打算把華北、京津的利益,交給請我們吃豬肉熬白菜的丘八將軍?”

“美國人同意嗎?”

“堅決反對!說他是代表蘇俄利益的。”

“日本人呢?”

“也以同樣的理由,堅決反對馮王祥人主北京,接管華北和天津。”

“還不僅如此,”蔣介石有些得意地笑了,“由於我這位盟哥,當年堅決反對張勳複辟,把溥儀趕出皇宮,所有清末的遺老遺少,全都反對他主政北京。”

“那閻錫山呢?”

“他是英美、日本 清宋遺老遺少三方都能接受的人選。”蔣介石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密電,“而且閻錫山早已開始做‘華北王’的準備。”

閻錫山久有當“華北王”的野心,隻是礙於形勢不允,隻能躲在娘子關內韜光養晦。時下,他認為機會到了,關鍵是取得日本人的諒解,遂先派親信南桂馨到天津活動,取得日本駐軍的同意。他向日人新井保證.傅作義不帶一兵一卒,隻身入城接收天津,城內原有的保安隊及警察,繼續堅持原崗位。同時,南桂馨還與張宗昌會談,滿足了潰敗的直魯軍的要求,終於與天津諸方勢力達成了妥協。宋美齡看完這份情報,暗自欽佩蔣介石的耳目眾多以及駕馭政局的手段。但當她想到美國人的擔心,又不安地問:

“你的那位盟哥會怎麽想呢?”

“他想歸想,表麵上對我還得唱幾句高調。”

“閻錫山的翅膀硬了,不聽招呼怎麽辦?”

“他身邊還有個馮玉祥嘛!”蔣介石狡黯地一笑,“夫人,跟著我去見識一下這位閻老西吧,他雖然視錢如命,但絕不會請夫人吃豬肉熬白菜。”

閻錫山,字百川,又三年生於山西五台縣河邊村。早年進山西武備學堂習武,後被清廷派往日本振武學堂留學。不久,加人同盟會,還與李烈鈞等人組織“鐵血丈夫團”。一九0七年轉人士官學校步兵科第六期學習,深受軍國主義思想熏陶。他回國以後,誠如李宗仁評說的那樣:“一望而知為工於心計的人物。”“據閻的同學程潛告我,渠在日本留學時成績平常,土氣十足,在朋輩之間,並不見得有任何過人之處。誰知其回國之後,瞬即頭角崢嶸,馳名全國,為日本留學生回國後,在政壇上表現最為輝煌的人物。民國初年曆任山西都督,山西督軍等職,勵精圖治…成為中國政壇上的不倒翁。錫山為人,喜溫不行於色,與馮玉祥的粗放,恰成一對比。”

閻錫山審時度勢,完全算就了蔣介石此行的目的,他準備了上好的燕菜席款待蔣氏一行。當蔣介石暗示他節製河北,占領北京、天津後,兩大城市的軍、政領導也授權他提出人選。他十分持重地答說:

“請蔣先生放心,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旨去辦。”

蔣介石順利地結束了和閻錫山的會談,順路又趕到河南,鄭重地對馮玉祥說:

“京津是非之地,歐美諸國的使節不歡迎大哥接管北京, 日本人更是以兵戎相見反對大哥重掌華北大權。我和有關人士商談多時,一致認為我不介入華北之事,大哥是個粗人,就不要涉足外事了,這種事就交給百川先生去辦,你看怎樣?”

這太出馮玉祥的所料了,時下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還能說些什麽呢1他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說了如下這段史有所記的話語:

“隻要軍閥國賊鏟除盡了,我便已經十分滿足。別的事怎麽辦都可以,還是請你酌奪吧。”

蔣介石自然清楚馮玉祥心存不悅,遂又動員李宗仁、白崇禧及李烈鈞都去勸馮以北京,天津地區讓給閻錫山。馮對此雖憤恨不平,但仍違願地承認北方的軍事政治由閻錫山主持。蔣介石於六月二日返回南京,馮玉祥逢人便發牢騷:“我可認識蔣某人了!我們死人,別人做官,真不是個東西”六月四日中午,他突然收到張作霖出關被炸、生死不明的消息。他暗自說道:

“我看你蔣某人如何走下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