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上海公海“北光丸”甲板上外夜
“北光丸”甲板上擺著一張方桌,桌旁放有四張椅子。
影佐禎昭陪著日本內閣代表今井武夫走來,相繼落座。
兩個身著和服的少女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放在影佐禎昭和今井武夫的麵前,旋即離去。
今井武夫呷了一口咖啡:“影佐君,汪先生呢?”
影佐禎昭:“還躲在船艙裏邊。”
今井武夫:“這又是為什麽呢?”
影佐禎昭:“今井君有所不知,汪先生自從在南京、河內兩度被刺殺之後,他的膽量越來越小了!”
那個日本少佐引汪精衛快步走來。
影佐禎昭站起身來,客氣地:“汪先生!這位就是帝國派來談判的今井武夫。”
汪精衛慌忙迎上去,緊緊握住今井武夫的手,低聲下氣地說:“今井君!我早就盼著您的到來。”
今井武夫操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淡然地說:“汪先生,用你們中國的話說,那我們就書歸正傳吧!”
汪精衛:“好!好……”
今井武夫指著桌對麵的椅子:“汪先生,請坐!”
汪精衛:“謝謝!”遂坐在椅子上。
今井武夫取出一紙公文:“汪先生,這是帝國內閣擬訂的談判條款,我念你聽,也可以發表意見。”
汪精衛:“行!”
今井武夫念道:“一、建立和平政府,真正體現日華合作,向一般中國的國民證實:抗戰是沒有意義的。”
汪精衛:“很好,很好!”
今井武夫念道:“二、和平政府建立後,在我帝國的幫助下,立即組織軍隊。”
汪精衛:“這點十分重要,因為在重慶的蔣先生非常清楚有兵就有權的道理。”
今井武夫念道:“三、為了建立和平政府,帝國內閣希望汪先生先去日本,與帝國內閣的要人交換意見。”
汪精衛:“這點也很重要,也是我期望的!”
今井武夫念道:“四、汪先生未來成立的政府,仍將繼承中華民國的法統,稱之為國民政府,采取遷都的形式,實現三民主義,規定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為國旗。”
汪精衛蹙著眉頭想了許久,近似自語地:“這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為國旗是可以的,可蔣先生在重慶也是視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為國旗啊!”
影佐禎昭:“這有什麽關係呢?我看不要多少時日,蔣先生也會步汪先生之後塵的。”
汪精衛:“果如斯就好了!”
影佐禎昭:“我正式通知汪先生:六月八日離開‘北光丸’上岸,住進江灣的土肥原公館。”
汪精衛:“好!好……”
曾家岩周恩來辦公室內日
周恩來坐在桌前用心地審讀一份公文。
童小鵬引許滌新走進:“周副主席!許滌新同誌到了。”
周恩來急忙起身,用力握住許滌新的手關切地說:“滌新同誌,你的身體還吃得消吧?”
許滌新:“沒問題!雖說我因蹲敵人的監獄得了肺結核,但民族大義又給了我戰勝一切困難的力量。”
周恩來轉身取來一盒奶粉:“這盒奶粉,是一位外國友人送給我的,你帶回去,增加些營養。”
許滌新:“不!周副主席,你更需要加強營養。”
周恩來塞到許滌新的手裏:“你有肺病,需要加強營養。先談談新華日報的情況。”
許滌新:“新華日報編輯部、印刷廠,全都在大轟炸中炸毀了,給編輯和出版帶來不小的困難。另外,由於附近很多造紙廠停業,城裏的紙張特別緊俏。為了不延誤出報,幾家報紙經過協商,準備聯合出報。”
周恩來沉思有頃:“可以!不過,我們一俟有了條件,還是單獨出我們的新華日報。”
許滌新:“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周恩來:“近期,你們一是要寫出有分量的文章,揭露回到上海的汪精衛打著和平的旗號,行認敵做父的漢奸行為;再是還要努力團結愛國的企業家和經濟界的知名人士。”
許滌新:“我們正在努力去做。說到團結經濟界的知名人士,您知道重慶商學院的院長、大經濟學家馬寅初先生吧?”
周恩來:“知道!他早年留學美國,是北京大學第一任教務長,和黨的創始人陳獨秀、李大釗等相識。”
許滌新:“抗戰爆發之後,他堅決反對國民政府的經濟政策。不久以前,他又公然在立法院提出征收‘臨時財產稅’,和四大家族——尤其是孔、宋兩大家族鬧翻了。”
周恩來:“我正在研讀馬老的講話!”他轉身從桌上取來那份公文,“我最欣賞他講的這段話:為什麽要征收‘臨時財產稅’呢?因為有幾位大官,乘國家之危機,挾政治上之勢力,勾結一家或幾家大銀行,大做其生意,或大賣其外匯。在做生意之時,以統治貿易為名,以在發其財為實,故統治是一種公私不分之統治!”他揮動著這份公文,“馬老先生講得是何等的深刻啊!”
許滌新:“可他在憤慨之餘,精神上還是很苦悶的。他向我提出一個要求,希望能和您交談一次。”
周恩來:“可以!”
童小鵬走進:“周副主席!大姐從紅岩嘴回到曾家岩了。”
周恩來:“請小超先休息一下,等我和滌新同誌談完工作就去看她。”
曾家岩周恩來臥室內日
鄧穎超站在桌前,小心地打開一個土布包袱,把幾個用草紙包的中藥和一幅字軸放在桌上。
周恩來快步走進臥室,高興地叫了一聲:“小超!”遂走上前去擁抱了鄧穎超。
鄧穎超:“這些天來,我天天為你的安全提心吊膽。”
周恩來樂觀地:“有什麽好提心吊膽的?看!我不是挺好的嗎?”
鄧穎超用心地看了看,笑著說:“是挺好的。”
周恩來:“撤到紅岩嘴的同誌們好嗎?”
鄧穎超:“好!尤其是董老、林老、吳老和博古同誌,說你有先見之明,大轟炸前就轉移到紅岩嘴了。”
周恩來:“搬過去的同誌們有辦公和住的地方嗎?”
鄧穎超:“有!饒國模女士讓出一棟瓦房做臨時辦公室用,又發動民工幫助搭起臨時席棚,整整忙了一天一夜,才把辦事處的人員安置下來。由於我們蓋的大樓尚未竣工,她就請董老、博古他們住三樓,凱豐夫婦住一樓。”
周恩來:“那饒國模女士一家住什麽地方呢?”
鄧穎超:“為了讓我們的父親和母親住得寬敞些,她和小兒子住一間房。”
周恩來:“多麽好的人啊!小超,二位老人好嗎?”
鄧穎超:“好!不過在大轟炸的那兩天,二位老人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直到知道你安全無事的時候,他們臉上的愁雲才散去。”
周恩來:“他們現在好嗎?”
鄧穎超:“好!”她從桌上拿起一包中藥,“這是媽媽為你準備的草藥,說是天熱,被炸死的人屍容易腐爛,讓我每天幫你煎這草藥喝,就不會得傳染病。”
周恩來接過這包中藥:“謝謝媽媽!”
鄧穎超從桌上拿起那幅字軸,說道:“臨行前,爸爸拿了這幅字軸讓我轉給你,還說,這就是他要對你說的話!”
周恩來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字軸,緩緩地打開,激動地念道:“《滿江紅》,嶽飛……”
《滿江紅》的序曲猝然大作,漸漸疊化出周恩來父親揮毫書寫《滿江紅》的畫麵,並送出男中音獨唱:
怒發衝冠,
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隨著歌聲,漸漸隱回周恩來捧讀《滿江紅》字軸的畫麵。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
壯誌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朝天闕。
周恩來的雙手顫抖了,悲憤的怒眼射出複仇的火光。
重慶大學“教員院一號”客室內日
馬寅初身穿中山裝,有些激動地在室內等待著。
有頃,許滌新走進客室,指著身後的周恩來:“馬老,我們的周副主席看您來了!”
周恩來快走兩步,緊緊握住馬寅初的手:“馬先生,你好!能在此時此刻見到你,我很高興啊!”
馬寅初分外激動地:“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相見,我也很高興啊!”他指著對麵的沙發,“請坐下談,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啊!”
周恩來坐下,笑著說:“你說我聽,一定當個好學生。”
馬寅初:“我為什麽在這時倡行‘臨時財產稅’呢?因為在國家存亡之秋,人民貢獻於國家者,不外力與財,所謂有力出力,有財出財,無產者既盡其力,甚至流血以衛國,則有產者犧牲一部分財產,亦在情理之中嘛!”
周恩來:“馬先生言之有理!”
馬寅初:“因此,必須要求政府對發國難財者從速開辦‘臨時財產稅’,先從大官中發國難財者入手,令其將用政治勢力所獲得的不義之財全部提出,貢獻於國家,以為其餘發國難財者倡!”
周恩來:“馬先生的建議是正確的,但是執行起來是困難的。尤其是當管理國家者與發國難財者是一體時,不僅執行起來是困難的,而且倡行征收臨時財產稅的馬先生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了。”
馬寅初:“我不怕!因為我是一個有民族氣節的讀書人,就必須踐行‘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教誨。”
周恩來:“十分難得!”
馬寅初:“你是知道的,時下的中國是前方吃緊,後方緊吃,以蔣、宋、孔、陳四大家族為首的官僚資本主義者,乘民族之危,大發國難財。如此下去,中華民族的出路在哪裏?中國抗戰的前途又在哪裏?”
周恩來:“你的情況我們是了解的。我們不僅認為你的主張是正確的,而且還非常敬重先生的為人和鬥爭精神,今後我們一定支持先生的抗日愛國行動。”
馬寅初:“謝謝!謝謝……”
周恩來:“中國的出路在哪裏?我隻能這樣對先生說:在此民族危亡的嚴重關頭,隻有我們中國共產黨才是中國真正的中流砥柱。我堅信,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中國人民必將戰勝日本帝國主義!”
馬寅初:“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後,我將繼續向你們請教,千萬不要拒我於門外喲!”
周恩來:“馬先生,隻要我們的奮鬥目標是一致的,相互交往就一定會越來越親密。”
長江岸邊外日
長江岸邊走著來往匆匆的行人。
周恩來與鄧穎超快步走在行人中。
鄧穎超:“恩來,我聽說小貓被大轟炸嚇病了,可她依然堅持去中蘇文化協會上班。”
周恩來:“那我們順道看看她去好不好?”
鄧穎超:“好啊!你還可以和她談談創作。”
周恩來:“可以。”他沉思片刻,又說,“我好久沒有見到王昆侖同誌了,也順道和他交談一下工作。”
中蘇文化協會圖書室內日
胡杏芬顯得十分虛弱,但她依然兢兢業業地整理各種圖書和俄文期刊。
周恩來和鄧穎超悄然走進圖書室,一聲不響地看著胡杏芬工作。
胡杏芬感到累了,停止工作,輕微地活動身體,驀地轉過身來,隻見:
周恩來和鄧穎超衝著她在笑,且笑得是那樣的甜蜜。
胡杏芬一邊驚喜地說:“你們怎麽來了?”一邊走到鄧穎超身旁,兩手緊緊抱住了鄧穎超的臂膀。
周恩來:“小貓,不歡迎嗎?”
胡杏芬:“歡迎啊!可你們怎麽會到這裏來呢?”
鄧穎超:“我和恩來想你了,順道就過來看看你。”
胡杏芬天真地:“你們不了解這裏的情況,雖說名字叫中蘇文化協會,可實質上呢,都是國民黨的一些高官、權貴把它當招牌來用。”
周恩來笑著說:“簡單地說:叫掛羊頭,賣狗肉,對吧?”
胡杏芬:“對,你說得太形象了。”
周恩來:“可惜啊,小貓隻看到了中蘇文化協會的表象,還沒有看到它的本質。”
胡杏芬愕然一怔:“難道中蘇文化協會……”
鄧穎超:“簡單地說吧,沒有這些國民黨掛招牌的高官和權貴,小貓你就不能到這裏工作了。”
胡杏芬很不理解地搖了搖頭。
周恩來:“好了!不去談這些了。小貓,你的身體情況怎麽樣了?”
胡杏芬:“自從大轟炸以後,我剛剛透亮的心扉又自動地關閉起來,遂又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苦悶中。”
周恩來:“咳!你可真成了當代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了!”
胡杏芬被說得笑了起來。
鄧穎超:“你一定要想得開,身體才會好起來。”
胡杏芬:“嗯。”
周恩來:“你和羅瑩、張文他們二人還有聯係嗎?”
胡杏芬:“有!”
鄧穎超:“張文的傷好些了嗎?”
胡杏芬:“能拄著拐走路了。”
周恩來:“他們什麽時候去育才學校教書啊?”
胡杏芬:“別提了!這幾天,他們天天吵架,再這樣下去啊,我看就真的要分手了。”
“為什麽?”周恩來、鄧穎超問道。
胡杏芬:“張文受傷之後,脾氣變得分外暴躁,遇事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舉例說,羅瑩力主去育才學校教書,可他堅決要上前線打鬼子。昨天,羅瑩哭著對我說:讓周公、鄧大姐給評評理好不好?”
周恩來:“這樣吧,我們找個時間,一道去醫院看受傷的張文好不好?”
胡杏芬:“好!今天我就告訴羅瑩去。”
周恩來:“小貓,你先和你的‘李知凡太太’談,我去看看你們中蘇文化協會的領導王昆侖先生去。”
胡杏芬大驚:“你怎麽會認識他?”
周恩來:“應該說是老朋友了!如果從‘五四運動’算起,我們相識整整二十年了!”
胡杏芬:“那……我就真的不理解了。”
鄧穎超笑著說:“小貓,有什麽不理解的事情,你都可以對他說。”
胡杏芬有些驚詫地望著周恩來。
周恩來笑著點了點頭:“小貓,講吧!”
胡杏芬把頭一昂:“您難道不知道嗎?他是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立法委員,以孫科為首的太子黨的智囊。”
周恩來微笑著點了點頭:“知道。”
胡杏芬:“那您……”
周恩來指著自己的頭:“小貓,你太單純了。”
中蘇文化協會庭院外日
周恩來、王昆侖緩步走在院中,低聲交談。
周恩來:“我聽說你為了表示不懼怕敵人飛機的轟炸,把自己的公館稱為‘堅廬’,還請於右任、柳亞子等先生書寫條幅掛在自己的室中。可有其事?”
王昆侖尷尬地一笑:“有!可是我王昆侖自稱的‘堅廬’不堅啊,五月三日的大轟炸,就被敵機給炸毀了。幸好那天,我被侍衛人員強行架到防空洞中,不然就與‘堅廬’同歸於盡了!”
周恩來:“太危險了!”
王昆侖:“不去說它了!”接著,他又低沉地說道,“自從汪精衛住進上海土肥原公館之後,在重慶的國民黨中委、監委、立委中的投降派活動頻繁,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暗流。”
周恩來:“這是很危險的信號!你要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把國民政府中的親美派、太子派,以及黃埔係中的愛國將領鼓動起來,搞得投降派沒有市場。”
王昆侖:“我會努力去做的。”
周恩來:“你清楚汪精衛下一步的動向嗎?”
王昆侖取出一份文件:“這是汪精衛於五月二十八日向日本政府提出的《關於收拾時局的具體辦法》,你看後便知。”
周恩來接過這份文件小心收好。
王昆侖:“據悉,汪精衛很快訪日。換句話說,當代兒皇帝石敬瑭就要粉墨登場了。”
周恩來:“這樣一來,蔣先生不好再稱大漢奸汪精衛為汪先生了吧?”
王昆侖:“我正在利用太子孫科向蔣先生建議:一旦汪精衛與日本內閣商定成立漢奸政府,國民政府就立即下令通緝,借以打擊重慶投降派的勢力。”
周恩來:“很好!”
王昆侖:“據我所知,蔣先生無論如何高喊反對汪氏投降,在他的心目中還是以消滅共產黨及其八路軍、新四軍為主要對象的。”
周恩來沉重地點了點頭。
嘉陵江岸邊外日
周恩來、鄧穎超和胡杏芬沿著嘉陵江岸邊走來。
周恩來:“小貓,我又看了一遍你寫的《李知凡太太》,用魯迅先生表揚女作家蕭紅的話說:力透紙背。”
胡杏芬:“我怎麽能和知名女作家蕭紅比呢!”
鄧穎超:“可以比!蕭紅寫的《生死場》我看過,是含著淚水寫的;你寫的《李知凡太太》是充滿著友情和感情完成的,很像是一篇流暢的散文,很耐讀。”
周恩來:“小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找個地方把這篇《李知凡太太》出版,同意嗎?”
胡杏芬:“當然同意了!不過,我認為這篇《李知凡太太》不宜在重慶出版,一旦被人知道我寫的女主人公就是鄧大姐,會帶來麻煩的。”
鄧穎超:“看!我們的小貓開始懂政治了。”
周恩來:“那我們就設法寄到上海去發表嘛!”
胡杏芬:“好,好!”
鄧穎超:“小貓,我和恩來想問問你,在重慶找到稱心如意的男友了嗎?”
胡杏芬:“沒有!”
周恩來:“為什麽?”
胡杏芬:“我不想找。”
鄧穎超:“能和我們說說不想找的原因嗎?”
胡杏芬:“我認為真正的戀情隻有一次。因此,我的心中始終是已經犧牲了的密司特梁。”
周恩來:“我可不同意你這種戀愛觀!生活中,你依然會遇到像梁同學一樣的知己。”
胡杏芬微微地搖了搖頭:“很難!再說,我也害怕再戀愛,會像羅瑩和張文那樣,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周恩來無奈地歎了口氣。
臨時病房內日
臨時病房中還有幾個重傷號留住,躺在竹**養傷。
張文坐在緊靠窗子的竹**,左手捧著畫夾,右手拿著炭筆畫速寫。
特寫:張文的右腿依然紮著白色的繃帶。
靠近床頭的牆邊放著一根拐杖。
窗台上放著亂七八糟的一疊速寫稿。
很快,張文畫完一張速寫,從畫夾中取出,扔在窗台上。
張文把畫夾扔在竹**,有些吃力地溜下地,拿起拐杖,滿麵怒氣地在病房中一拐一拐地走著。
同病房的難友很不理解地看著張文。
有頃,羅瑩提著一個鋁製飯盒走進病房,高興地說:“張文!吃紅油抄手來。”
張文無動於衷,繼續一拐一拐地走著。
羅瑩打開飯盒,送到張文的麵前:“你看,是我親手給你做的紅油抄手,又辣、又麻、又香,保你愛吃!”
張文接過飯盒看了看:“你哪來的錢買麵、買肉做這些紅油抄手?”
羅瑩:“我找胡杏芬同學借的!”
張文生氣地:“你知不知道胡杏芬同學是個病人?她用錢看病、買藥怎麽辦?”
羅瑩:“陶行知校長說了,下個月,也就是七月,就正式發給我們薪水了。到時,我再還給她。”
張文把飯盒放在竹**,生氣地說:“我再說一遍:這紅油抄手不吃了,我也不去育才學校領薪水。”
羅瑩含著淚水說:“那你……”
張文繼續拄著拐杖邊走邊說:“我隻要扔掉這根拐杖,就去找周公,請他送我上前線打鬼子。”
這時,周恩來和鄧穎超、胡杏芬走進病房。
羅瑩禁不住地叫了一聲:“鄧大姐!”遂快步迎過去,雙手抱著鄧穎超委屈地哭了。
鄧穎超撫摸著羅瑩說:“不要這樣,控製一下情緒。”
周恩來走到張文的跟前,以命令的口氣說道:“張文同誌!趕快把羅瑩給你做的這盒紅油抄手吃下去。”
張文:“那我去前線打鬼子的事呢?”
周恩來嚴肅地:“等你吃完了這盒紅油抄手以後,我們一塊到院子裏去談。”
張文放下手中的拐杖,拿起這盒紅油抄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周恩來走到竹床旁邊,伸手從窗台上拿起張文畫的一疊速寫稿翻看,滿意地點著頭。
學校草坪外日
周恩來、鄧穎超、胡杏芬、張文、羅瑩席地坐在草坪上,氣氛有些緊張。
周恩來:“張文,你先說,為什麽要改變去育才學校教書的決定?”
張文:“簡單,是小鬼子的飛機轟炸重慶,使我更清醒地知道:要打鬼子嗎?就到前線去,沒有槍,還可以抱著小鬼子咬他幾口!可是在重慶呢?小鬼子駕著飛機在天上扔炸彈,我們隻有白白地在地上挨他們的炸。因此,我決定離開重慶,到前線和小鬼子真刀真槍地幹!”
周恩來:“那你的畫筆呢?”
張文:“有空就畫它幾筆!”
鄧穎超:“羅瑩呢?”
張文:“我希望她跟著我上前線!”
鄧穎超:“羅瑩,你的想法呢?”
羅瑩:“我去問了陶校長和賀綠汀先生,他們都說,上前線打鬼子重要,留在育才學校教孤兒是需要。從某種意義上說,培養這些失去父母的孤兒更為重要。”
張文賭氣地:“那你就留在育才學校教書,我決不強求你跟著我上前線。”
羅瑩也來了氣:“你想去前線打鬼子你就去,我決不拉你的後腿留在重慶!”
草坪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了,誰也不說一句話。
周恩來:“小貓,你的意見呢?”
胡杏芬:“叫我說也簡單,張文想去前線打鬼子,那他就去前線打鬼子;羅瑩願意留在育才學校教孤兒,那她就留下當老師。”
羅瑩低聲地:“說的多簡單!”
胡杏芬:“本來就不複雜嘛!當年,我的男友不想念書了,我就同意他跟著馮玉祥將軍打鬼子去。”
羅瑩:“所以,你才因為失掉他而得了肺病。”
胡杏芬:“那我也覺得是幸福的。”
周恩來:“我出個主意好不好?一種是小貓的選擇,羅瑩和張文暫時分開。再一種是張文在養傷期間,留在育才學校教美術,一俟傷好,我就為你聯係去的地方。但我有一個希望,我和你們的大姐願為你們主婚,結婚後再分開。”
鄧穎超:“到那時,我們一道高唱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為張文上前線送行好不好?”
張文:“好!”
胡杏芬:“羅瑩,你呢?”
羅瑩:“那我……也隻有這樣一種選擇了。”
草坪的上空響起了笑聲。
蔣介石官邸內日
蔣介石坐在沙發上耐著性子聽宋美齡講話。
宋美齡拿著外文報紙:“達令!我再給你翻譯一段英國《泰晤士報》的社論:經過這次轟炸之後,日本也許曉得此種手段,不但未能屈服中國,且隻增加中國之抵抗意誌。”
蔣介石:“好了,我的夫人!這些英國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痛!還有那些美國政客,一方麵高調譴責日本轟炸重慶,另一方麵又賣給日本鋼鐵和石油,讓他們繼續製造轟炸重慶的爆炸彈和燃燒彈。”
宋美齡不悅地:“那你需要知道哪些外國消息呢?”
蔣介石:“我想知道啊,歐美諸國是如何看待日本支持汪精衛建立政府的。”
宋美齡:“多數國家持反對態度。當國民政府發布逮捕汪精衛的通緝令後,歐美駐重慶的使館紛紛打來電話,表示堅決支持。”
蔣介石:“這是因為日本政府**裸的侵略行為,損失了他們國家在華的利益。”
戴笠走進:“校長,有重要的情報向您報告。”
蔣介石:“夫人,等一會兒再聽你的消息好嗎?”
宋美齡生氣地:“好!”轉身走進內室。
蔣介石:“戴笠,講!”
戴笠:“據來自日本東京的消息,六月十一日上午,汪精衛與日本陸相板垣征四郎會談。汪向板垣說明:今後將使國民黨公開接受日本所希望的反共救國政策,並保證重新闡述三民主義,以消除日本的誤解。”
蔣介石冷然作笑:“聽他的口氣,好像國民黨姓汪似的,隻要他一講話,上千萬國民黨黨員就會跟著他走。”
戴笠:“這絕無可能!上千萬國民黨黨員,還有幾百萬國民革命軍,就聽校長您一個人的!”
蔣介石:“不要說得這樣絕對!總會有那麽一些人會跟汪先生走的。但是,無論是聽我的還是聽汪先生的,有一條則是共同的,那就是反共。”
戴笠:“校長講得對!從某種意義上說,日本軍隊和未來汪記軍隊,他們一定會公開反共,而且比我們還要堅決。”
蔣介石:“這正是我們所要利用的!”
戴笠:“根據校長的指示:五月,國共雙方在隴東摩擦加劇,我們包圍了共方陝甘寧邊區的鎮原縣。同時,我們駐虢鎮的一部包圍了八路軍駐虢鎮的通訊處,拘捕了八路軍將領的家屬,整個陝甘寧邊區受到我們進一步的封鎖。”
蔣介石:“很好!其他地方呢?”
戴笠:“我們在湖南平江、河北冀中等地將陸續搞一些更大的動作。”
蔣介石:“記住:隻幹不說。”
戴笠:“是!另外,我們繼查封鄒韜奮設在西安的生活書店分店之後,計劃到年底全部查封五十幾家分店。關於設在重慶的總店……”
蔣介石:“暫不要查封,免得他們說我沒有新聞自由。”
戴笠:“是!八路軍駐渝辦事處已在紅岩嘴建成新樓,聽說明天他們將舉行落成典禮。”
蔣介石蹙著眉頭嚴厲地問道:“新的八路軍駐渝辦事處落成之後,你們打算怎麽辦呢?”
戴笠:“學生準備在通往紅岩嘴的路途布設各種暗點,安排最為忠誠的弟兄輪流值班,對進出紅岩的所有生麵孔均派人盯梢。”
蔣介石:“很好!”
紅岩八路軍辦事處新樓前麵外日
歡快的鑼鼓敲得十分紅火。漸次搖出:
紅岩“大有農場”青青的草木和莊稼沐浴在陽光中。
八路軍辦事處新樓坐落在一片開闊地上。
八路軍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大有農場”的職工喜笑顏開地圍在新樓前麵。
幾個光著屁股的孩子蹦來跳去,增加幾分歡樂氣氛。
童小鵬與八路軍辦事處的年輕人,每人舉著一根長長的竹竿,上麵掛著紅紅的鞭炮,就等著點燃引信。
董必武、博古、凱豐等八路軍辦事處的領導笑著走來。
饒國模帶著十多個“大有農場”的男女職工走來。
博古:“董老!恩來他們怎麽還沒到哇?”
董必武:“放心!恩來一向準時,他們肯定會來的。”
凱豐:“如果路上遇到麻煩呢?”
博古:“那我們還是在十點準時慶祝。”
饒國模走到跟前,操著濃重的四川話說:“董老,就要到十點嘍,您老就宣布開始吧!”
董必武和博古、凱豐等交換了個眼色,遂大聲說道:“停止敲鑼打鼓!現在,我宣布:紅岩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新樓落成典禮現在開始——!”
全體與會者熱烈鼓掌。
董必武:“下邊,請‘大有農場’的主人劉太太講話!”
全體與會者再次熱烈鼓掌。
饒國模不知所措地:“董老,我、我講什麽啊?再說,今天這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啊……”
董老:“不!是我們共同的大喜日子。”
凱豐:“劉太太!你是當代中國最好的婦女代表,對我們有什麽要求和希望,就講吧!”
“對!講吧,講吧……”
饒國模大聲說:“我饒國模活了大半輩子,聽到的,見到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當今,誰是我最恨的人呢?跟著日本跑的漢奸汪精衛!誰是我最親的人呢,一心一意領著老百姓打日本鬼子的人。自重慶大轟炸以來,我終於找到了我最親的人,那就是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所有人員!”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饒國模:“你們快點著鞭炮吧,那劈劈啪啪的響聲,就是我現在撲通撲通跳的心情!”
董必武、博古、凱豐等分頭點燃童小鵬等人高舉的鞭炮,頓時那劈啪作響的鞭炮聲響徹紅岩村的上空。
同時,激越的鑼鼓和嗩呐奏響。疊印如下鏡頭:
一輛掛有軍牌的黑色轎車駛來,停在新樓前麵。
周恩來、葉劍英、鄧穎超相繼走出車門,與董必武、博古、凱豐、饒國模等人握手、交談。
周恩來、葉劍英、鄧穎超在董必武、博古、凱豐的帶領下,仔細參觀新建的八路軍辦事處辦公大樓。
紅岩大樓會議室內日
大樓外麵依然響著鼓樂聲和鞭炮聲。
會議室中擺著全新的會議桌和椅子,會議桌上擺著富有重慶特色的茶具。
周恩來、葉劍英、董必武、博古、凱豐、饒國模等相繼走進會議室,分主賓落座。
周恩來搶先提起茶壺,走到饒國模麵前倒水。
饒國模慌忙站起:“使不得啊!使不得……”
周恩來邊倒茶水邊說:“使得,使得!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座新樓的主人,而你哪,隻要來到這座樓,就是客人。”
董必武:“按照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叫客隨主便,所以恩來給你倒水是使得的。”
饒國模幸福地端起茶碗:“好!好……”
周恩來:“劉太太,真是太謝謝你了!你在困難的時候給了我們這麽大的幫助,我代表毛澤東主席、中國共產黨、八路軍指戰員,感謝你的幫助。”
饒國模分外激動地:“周副主席,你是知道的,我的三個孩子和我的弟弟、侄兒侄女都是共產黨員,我這樣做是應該的,還做得不夠。今後在一起,還望多多指導和幫助。”
周恩來:“我們互相幫助、互相學習,好不好?”
饒國模:“好!好。”
周恩來:“劉太太,我們的周怡同誌對我說了,房子你不要一分錢的租金,這可不行,我們還是立下一個租約,等我們黨所進行的革命勝利了,這錢我們是一定要還的。”
“對!這錢我們是一定要還的。”
饒國模:“周副主席這樣說,豈不是把我當成外人了嗎?我肯定是不會要你們的錢的。我說了不要就不會要。”
周恩來:“我們當然不會把你當成外人。而且辦一個手續是為了日後應付國民黨的檢查。國民黨當局若是問起來,說你饒國模修房子送給共產黨,吃裏扒外,你這樣不是好心遭惡報嗎?”
董必武:“就是嘛,為了工作,我們也應當簽一個名正言順的契約。”
博古:“而且租金訂得越高越好。”
饒國模:“好!就按你們說的辦。”
周恩來:“董老,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請廚房多做兩個菜,我們一道請劉太太吃頓便飯吧!”
饒國模:“不!我已經和周夫人講好了,中午,我親自下廚房炒菜、做飯,慶祝周副主席和父親、和嶽母相見。”
周恩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饒國模伸手指著門口:“請!”
周恩來笑著說:“謝謝!”遂站起走出屋去。
接著,會議室中響起一片笑聲。
周劭綱臥室內夜
周劭綱已經年過花甲,有些虛弱地在室內等待著。
鄧穎超與母親楊振德高興地走進。
周劭綱有點焦急地問:“小超,恩來怎麽還沒到?”
鄧穎超笑著說:“爸爸!不要急,他讓我先回來陪您和媽媽,過一會兒他就來看您了!”
這時,樓道裏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鄧穎超:“不用!你聽,恩來他們來了。”
周劭綱、楊振德二位老人翹首望著門口。
周恩來快步走進臥室,搶先一步抱住周劭綱老人,有些動情地叫了一聲:“爸爸!……”
周劭綱仔細打量周恩來,滿意地點著頭說:“你的身體還行,我就放心了!”
周恩來:“可爸爸您的精神大不如以前了!”
周劭綱:“你不要忘了,我已經年過六十五歲了!”
周恩來轉身握著楊振德的手,動情地說道:“我聽小超說,你每天還讀魯迅先生的書,是嗎?”
楊振德:“是!我喜歡魯迅先生的書,他的見解最深刻。”
周恩來轉身看著饒國模:“劉太太,二位老人和你住在一起,添了不少麻煩,我這個當兒子的再次說聲謝謝了!”
饒國模:“謝什麽?周先生是我的老哥,楊媽媽是我的老姐,我這個當幺妹的理應照顧好他們二位的生活嘛!”
周劭綱:“恩來,這些天來,劉太太農場裏的菜長成了,她一定先送給我們吃。”
楊振德:“就是雨後劉太太在自己農場裏采了蘑菇,挖了筍子,保準也先送給我們。”
饒國模:“千萬不要這樣說!周副主席,我有個建議:從今以後,周先生、楊媽媽既然和我生活在一起,吃也就應該在一起。”
周恩來:“不行!不行……”
饒國模:“我說行就行,有我吃的,就有他們二老吃的。萬一形勢緊張了,我也絕不會讓他們餓肚皮。”
這時,童小鵬拿著一份電報走進屋來:“周副主席!延安發來急電。”
周恩來接過電文用心閱讀。
楊振德有意地:“劉太太,走!我幫你做飯去。”她邊說邊挽著饒國模走出臥室。
周劭綱:“我也給他們二位打下手去。”
周恩來表情嚴峻地:“小超!他們在全國各地大搞反共摩擦,而陝甘寧邊區周圍的摩擦事件大有加劇的危險。”
鄧穎超:“我們應采取什麽辦法呢?”
周恩來堅定地說:“請張淮南先生立即聯係蔣先生,我和劍英同誌和他麵談。”
定格疊印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