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台灣基隆汪精衛臨時下榻處內夜

汪精衛坐立不安地在室內走來踱去。

陳璧君坐在沙發上心煩地說:“兆銘!你能不能安靜地坐一會兒啊?”

汪精衛:“我安靜不下來,我更坐不住!”

陳璧君:“咳!你哪裏還像當年刺殺攝政王的英雄喲。”

汪精衛:“請問你這位不讓須眉的巾幗女英,他們為什麽把我們送到台灣基隆來?下一步又會將你我送向何處?”

“把汪先生和汪夫人送到上海去!”影佐禎昭走進屋來。

汪精衛迫不及待地:“影佐君,何時動身?”

影佐禎昭:“不急,先在基隆休息兩天。”

汪精衛愕然地:“為什麽?”

影佐禎昭:“一、為了布好這座迷魂陣,我們給蔣先生搞了一個聲西擊東。換言之,我們一行沒有去香港、廣州和上海,而是出其不意地來到了台灣的基隆。”

陳璧君:“對!蔣先生這個殺人魔王是絕對想不到我們到台灣基隆來的。”

汪精衛微微地點了點頭:“為了確保我們一行安抵上海,貴國軍方會同意給蔣先生搞一個聲東擊西吧?”

影佐禎昭:“同意!為了策應汪先生一行駛往上海,帝國參謀本部已經向武漢的‘W基地’下達了作戰任務,明天中午,帝國的轟炸機將飛臨重慶的上空。”他看了看手表,又笑著說:“再過十幾個小時,蔣先生是死還是活,就得去問他篤信的基督了!”

汪精衛和陳璧君喜上眉梢。

宜昌第六戰區司令部內日

陳誠站在牆下,嚴肅地審視作戰地圖。

突然,隱隱傳來隆隆作響的飛機馬達聲。

陳誠大驚,轉過身來側耳細聽。

警衛員慌忙跑進:“報告司令!日本飛機從東麵飛來了,快進防空洞吧!”

陳誠:“有多少架日本飛機?”

警衛員:“我沒有數,黑壓壓的一片!”

陳誠:“走!跟我去外麵數。”說罷大步走出司令部。

警衛員一邊自語:“我的媽喲,不鑽防空洞,還要到外麵去數飛機有多少架。”一邊跟著陳誠走出司令部。

司令部大院外日

陳誠站在院中仰麵望天,隻見:

四十五架塗有紅色膏藥旗的日本轟炸機從東方鋪天蓋地地飛來。

陳誠站在院中默默地數著飛機有多少架。

警衛員站在一邊焦急地:“司令!日本飛機就要飛到我們頭頂上來了,再不鑽防空洞就來不及了!”

陳誠揮手打了警衛員一記耳光:“渾蛋!再打攪我數飛機,我就槍斃你!”接著又默默地仰麵望天數飛機有多少架。

警衛員摸了摸挨打的臉,自語地:“好!我也數。”

重慶黃山別墅客廳內日

蔣介石站在客廳窗前,十分愜意地凝視窗外明媚陽光下的綠色黃山。

宋美齡走到蔣介石的身後,親切地說道:“達令!我們一塊到室外欣賞這不多見的風光,好嗎?”

蔣介石微微地搖了搖頭:“不!夫人,在此隔窗觀景不更有一番意味嘛!”

宋美齡一怔:“有什麽意味啊?”

蔣介石:“猜猜看,時在基隆的汪先生和汪夫人會像你我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嗎?”

宋美齡:“當然不會有了!說不定啊,河內高朗街的槍聲還響在他們的耳邊呢!”

蔣介石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恰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

宋美齡快步走到桌前拿起話筒:“喂!你是哪一位?”

電話中傳出陳誠的話聲:“夫人!我是陳誠,請轉告委座:有四十五架日本轟炸機已經飛過宜昌,再有一個小時,就要飛臨重慶的上空了!”對方掛上電話,傳出忙音。

宋美齡大驚:“達令!辭修來電話,說再過一個小時,就有四十五架日本轟炸機飛臨重慶的上空了。”

蔣介石故作鎮定狀,以命令口氣說道:“請給我立即接通何應欽部長,命他下令全城防空!”

機房街七十號周恩來辦公室內日

周恩來坐在桌前打電話:“……郭廳長!你屬下的文藝大將們決定在今天下午召開大會,聲討汪精衛投敵叛國,昭示世人,中國的文學藝術家將繼續用手中的筆抗戰到底,我堅決地支持!”

話筒中傳出郭沫若的話聲:“恩來!山城的文學藝術家們,一致要求你能蒞臨大會,發表激動人心的講演!”

恰在這時,室外傳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

周恩來:“郭廳長!你聽到防空警報了吧?”

郭沫若:“我聽到了!”

周恩來:“請你立即通知與會的文學藝術家,下午的大會取消,立即進入防空洞!”他啪的一聲掛上電話。

童小鵬緊張地走進來:“周副主席!重慶防空司令部在學田灣、紅球壩、七星崗、枇杷山等處警報台升起了報警的紅球,說明日本飛機就要轟炸重慶了!”

周恩來:“要鎮定!立即通知辦事處的同誌:年長的,體質弱的,立即進入防空洞;身強力壯的同誌跟著我去大街上組織群眾,尤其是要組織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防空!”

童小鵬:“周副主席!您必須立即進入防空洞。”

周恩來生氣地:“瞎扯!”轉身大步走去。

機房街七十號門前街頭外日

重慶的上空響著撕裂心弦的防空警報聲。

大街上擠滿了四處奔逃的男女,大人的喊聲,孩子的哭聲響成一片。

突然,空中傳來轟隆隆的飛機馬達聲。

四處奔逃的人群喊著:“敵人的飛機就要下蛋了!快些跑啊!”頓時,這些奔逃的人群越發混亂起來。

周恩來走出大門,望著四處奔逃的人群大聲喊道:“要趕快離開大街,向山腳下、向大樹旁藏身——!”

四處奔逃的人群亂成一團,無人聽從周恩來的指揮。

恰在這時,敵人的飛機俯衝投彈開始了,轟、轟……的爆炸聲震耳欲聾。

同時,遠近的民宅中彈起火,冒起衝天的大火和黑煙。

街旁站著一位中年婦女,她懷裏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身旁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她嚇壞了,一動不動。

周恩來急忙趕過去,焦急地:“大嫂!快帶著孩子進我們的防空洞吧。”

大嫂似失去了知覺,毫無反應。

這時,童小鵬趕到跟前:“周副主席!這裏太危險了,您快進防空洞吧!”

周恩來:“不要管我!快把這位大嫂拉到防空洞去。”

童小鵬:“這……”

周恩來:“這是命令!”

童小鵬:“是!”他一邊拉抱著孩子的大嫂一邊說,“快跟我走!”他們向著山邊防空洞走去。

“轟!轟……”敵機投下的炸彈在附近爆炸,掀起一柱又一柱衝天的黑煙。

黑煙漸漸散去,可見滿街被炸死、炸傷的百姓。

抱孩子的大嫂突然尖叫了一聲:“小牛!”從童小鵬的手中掙脫,向著那個一動不動的叫小牛的男孩跑去。

突然空中傳來噝噝的響聲。

周恩來縱身撲向那個小牛,把他壓在自己的身下。

一顆炸彈就在附近爆炸,隨著“轟”的一聲,一柱濃煙罩住了街頭。

童小鵬大聲驚呼:“周副主席!”衝進了濃煙之中。

濃煙漸漸地散去了,隻見:

街頭又是一片被炸死的缺胳膊、斷腿的百姓。

童小鵬一邊喊“周副主席!”一邊尋找周恩來。

周恩來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隨手又拉起小牛。

童小鵬驚喜地:“周副主席!您……”

周恩來:“我再說一遍,不要管我!”

突然,身邊的小牛哭著大喊:“媽!媽!……”

周恩來:“小牛他媽呢?”

童小鵬:“大嫂抱著孩子跑回來找小牛了!”

周恩來一怔,遂在死人堆中尋找。

特寫:大嫂抱著吃奶的孩子已經倒在地上死去了。

小牛衝過去,撲在大嫂的身上哭喊著“媽!媽……”

周恩來無比悲痛地低下了頭。

這時,空中又傳來噝噝的響聲。

童小鵬驚呼一聲“周副主席!”縱身把周恩來撲在自己的身下。

“轟!轟……”

機房街七十號中彈起火,冒起一柱又一柱的濃煙大火。

周恩來推開童小鵬站起來,一手抓住嚇呆了的小牛。

童小鵬站起,看著變成殘垣斷壁的機房街七十號,低泣著說:“周副主席,我們的八路軍辦事處被日機給炸沒了!”

周恩來:“同誌們都出來了吧?”

童小鵬:“出來了!”

周恩來:“好!你把小牛送到防空洞去。”

童小鵬:“您呢?”

周恩來:“繼續尋找活下來的群眾!”說罷大步走去。

激憤悲壯的音樂轟然而起,送出深沉的畫外音,並疊印出相應的大轟炸畫麵:

男聲畫外音:“一九三九年五月三日的大轟炸始於十三時十七分。塗有血紅圓盤標誌的四十五架日本轟炸機飛臨重慶的上空,在進入轟炸航線之後,保持單機編隊的轟炸機相繼打開彈艙,爆炸彈、燃燒彈在轟炸機編隊的後方形成一條彈道,飛向重慶市區最繁華的商業街道和居民區……”

女聲畫外音:“五月三日這一天,重慶被炸的街道有蒼坪街、大梁子、楊柳街、打鐵街、道門街、東升樓、二府衙街、下陝西街、中陝西街、餅子巷、燈籠巷、朝天門、白鶴亭、象鼻街、白象街、左營街、神仙口、人和灣、羊子壩、老鼓樓、關廟街、寶善街、繡壁街、段牌坊、儲奇門、玉帶街、刁家巷、西四街、普安堂、王爺廟、雷公嘴、東華觀、竹架子街以及南岸瑪瑙溪、南坪等地,全都變成了一片火海。”

男聲畫外音:“重慶的商業場、新豐街一帶幾乎被炸毀,銀行金融業集中的陝西街被炸得斷牆殘壁,下半城二十七條主要街道有十九條被炸成廢墟,燃燒彈將朝天門、陝西街到中央公園兩側的四十一條街道燒成一片火海。街道邊、瓦礫中死屍枕藉,血跡斑斑,甚至樹枝上都掛著被炸的爛衫、斷肢、人腸……悲慘景象使人目不忍睹!”

黃山別墅客廳內夜

宋美齡極度憤怒地:“法西斯蒂!法西斯蒂……我要向全世界人民控告日本這些滅絕人性的法西斯蒂!”

蔣介石:“夫人,當務之急是弄清被炸的情況。”

何應欽:“委座說得對,我們首先應該弄清重慶被炸後的損失有何等嚴重。”

戴笠:“報告校長!損失嚴重,一時還搞不清楚。”

蔣介石震怒地:“一定要盡快搞清楚!”

戴笠:“是!”

蔣介石:“今天轟炸的規模如此之大,日本的政治目的是什麽呢?”

與會者沉默不語。

宋美齡:“換句話說,和汪先生出走有什麽關係嗎?”

與會者依然沉默不語。

蔣介石:“何部長,明天,也就是五月四日,日本的飛機還會轟炸重慶嗎?”

何應欽:“如果說是為了配合汪先生出走,我認為日本飛機還會繼續轟炸重慶;如果是例行轟炸,很可能就隔幾日再進行轟炸。”

蔣介石:“何部長,立即命令我們的空軍,明天做好截擊日本轟炸機的準備。”

何應欽:“是!不過,我們的空軍和日本航空部隊的實力相差太懸殊了,加之製空權……”

蔣介石:“不要再說下去了!我們就是為了做給國人和世人看,也必須出動飛機與之空戰。”

何應欽:“是!”

蔣介石:“戴笠!”

戴笠:“學生在!”

蔣介石:“你們掌握了汪先生下一步的動向了嗎?”

戴笠:“沒有。”

蔣介石自語地:“難道隻有重慶被炸得夷為平地,他汪先生才會離開基隆嗎……”

基隆汪精衛臨時下榻處內夜

汪精衛木然地站在窗前,一籌莫展地望著窗外的夜色。

影佐禎昭高興地走進:“汪先生!我向你報喜來了。”

汪精衛轉過身來:“我有何喜可報?”

影佐禎昭:“帝國派駐武漢‘W基地’的航空隊派出四十五架轟炸機,於今天中午轟炸了重慶。”

汪精衛:“轟炸的規模如何?”

影佐禎昭:“我先向你報告一組數字,由汪先生自己來判斷其轟炸的規模好不好?”

汪精衛:“好,好!”

影佐禎昭:“五月三日這一天,我航空隊共投下爆炸彈九十八枚,燃燒彈六十八枚。請汪先生想想看,重慶將會變成一個什麽樣子?”

汪精衛:“火海一片!”

影佐禎昭:“猜想一下,重慶還在著火嗎?”

汪精衛:“著!因為重慶的房屋多為竹木建築,一旦燃燒起來,是很難撲滅的。”

影佐禎昭:“好!我們就在蔣先生忙於救火的時候離開基隆,北去上海。”

汪精衛:“何時動身?”

影佐禎昭:“明天——五月四日登船北去。”

汪精衛:“五月四日,貴國航空隊還轟炸重慶嗎?”

影佐禎昭:“當然!為了給汪先生北去上海一壯行色,五月四日的轟炸一定會超過五月三日!”

在激憤悲壯的音樂聲中送出深沉的畫外音,同時疊印出相應的大轟炸畫麵:

男聲畫外音:“一九三九年五月四日下午六時,日本侵略者再次出動三批二十七架轟炸機飛臨重慶的上空,對山城進行了野蠻的轟炸。他們把轟炸的目標集中在會仙橋、上下都郵街、勸工局街、蒼坪街、至誠街、雞街、蹇家橋、戴家巷、石板街以及中山一路等街道。霎時間,上半城三十八條街道中彈被炸,都郵街等十條主要街道被毀,這些重慶老城最繁華的街區變成了一片火海……”

女聲畫外音:“在五月四日的大轟炸中,國泰電影院不幸中彈,二百多名觀眾當場遇難;具有千年曆史的重慶羅漢寺裏的五百尊羅漢連同僧侶、民眾一起毀滅在轟炸中;全市三十七家銀行,有十四家被炸毀;從朝天門到七星崗一帶形成十四處火頭,燃成火海一片。日機離去之後,敵之燃燒彈**威大發,從江邊往上看,火焰染紅了山城夜空,到處都是一片叫喊聲、哭喊聲和敲打聲……”

重慶市郊彎曲的大道外日

大道上走著向郊外逃難的流離失所的人們:有的背著簡單的行囊,有的扶老攜幼,全都默默地向前走著。

特寫:一雙雙憤怒的眼中噴吐著怒火。

洪深帶著一些青年演員站在路邊為難民服務。

郭沫若、老舍從另外一條小路上快步走來。

老舍走到近前一看,驚詫地問道:“郭廳長!那不是大導演洪深先生嗎?”

郭沫若:“對!他懷著對日寇無比的憤怒,帶著演劇隊年輕的演員深入生活,準備創作反映重慶大轟炸的戲劇。”

老舍有些激動了:“好啊!”他大聲喊道,“洪深導演!”

洪深轉過身來,他一邊喊:“郭廳長!老舍先生!”一邊快步跑到跟前,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麽也來了?”

郭沫若:“我和老舍先生也想拿起手中的筆,記錄下日寇轟炸重慶的罪行。”

洪深:“你們最好能寫話劇,我來排!”

老舍:“那是日後的事。我認為,現在能對著這些難民大聲說幾句知心話,對他們也是一種慰藉。”

洪深:“這就要看大作家老舍先生了!”

郭沫若:“老舍先生,你來之前不是寫了一篇《五四之夜》嗎?你就對著這些難民念一段吧!”

老舍:“好!我這就念。”他沉吟片時,聲調無比悲愴地朗讀:“五四大轟炸的夜晚啊,沒有哭啼,沒有叫罵,火光在後,大家靜靜地奔向公園。偶然有聲高叫,是服務隊的‘快步走’,偶然有陣鈴聲,是救火車的疾馳。火光中,避難男女靜靜的走,救火車飛也似的奔馳,救護隊服務隊搖著白旗疾馳;沒有搶劫,沒有怨罵,這是散漫慣了的、沒有秩序的中國嗎?像日本人所認識的中國嗎?這是紀律,這是團結,這是勇敢——這是五千年文化教養,在血與火中表現出它的無所侮的力量與氣度!”

在老舍的朗讀聲中搖出:逃難的人群側目看著老舍先生,一個個被感動得淌下了淚水。

特寫:老舍憤怒的雙眼漸漸溢出淚水;

特寫:郭沫若與洪深憤怒的眼中漸漸溢出淚水。

老舍揮動右手,大聲朗讀:“記住:這是‘五四’!中國人民不接受這火與血的威脅!我們要用心血爭取並必定獲得大中華的新生!我們活著,我們鬥爭,我們勝利,這是我們‘五四’的新口號——!”

頃刻之間,逃難的人群暴怒了,他們隨著老舍先生的朗讀高聲喊道:“我們活著,我們鬥爭,我們勝利,這是我們‘五四’的新口號——!”

郭沫若激動地伸出雙臂,用力地擁抱了老舍。

洪深大聲說:“郭廳長!老舍先生為我們樹立了榜樣,我要帶著演劇隊的演員去臨時醫院慰問傷病員!”

郭沫若:“好啊!為了救死扶傷,我也自願在你的麾下當一名不稱職的演員!”

臨時醫院內夜

這是一座用學校教室臨時改成的病房:

地上鋪著稻草,上麵躺著一個挨一個被炸傷的病人,他們疼得叫苦連天。

為數不多的護士、大夫給傷員療傷,小聲地安慰著。

郭沫若、洪深帶著十多個青年演員走進這臨時的病房。

洪深巡視了一遍病人的情況,大聲說:“弟兄們!姐妹們!山城重慶的父老們!我們是抗敵演劇隊的,是打鬼子的劇團。為了慰勞你們,我們在政治部第三廳郭沫若廳長的帶領下前來為你們演出!”

大夫、護士和病人似無動於衷,依然大聲呻吟著。

洪深:“下邊,由《怒吼劇社》的著名女演員張瑞芳為大家講述大轟炸的經曆!”

頓時,臨時病房中的大夫、護士和傷員停止呻吟,有的還翹起頭望著講台。

年輕、漂亮的張瑞芳走上講台,衝著滿房子的傷員恭敬地鞠了一躬。

臨時病房中安靜極了!

張瑞芳醞釀了一下情緒,富有感情地念道:“我們的仇敵日本侵略者於五月三日、五月四日連續兩天對我們重慶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大轟炸!我走在街上,不敢睜眼睛,就蒙著眼睛。因為旁邊抬著的死人都燒焦了,正一串串過去,我就蒙著眼睛走。我參加的《怒吼劇社》,有一個同事全家躲在方桌下,上頭蓋著棉被,以為可以避免流彈,沒想到房子倒下,壓在上頭,就整個捂住了。就整個把他們燜熟了……”她泣不成聲,再也講不下去了。

這時,年近三十的鄭素清,她右臂纏著白色繃帶走上講台,悲憤地說道:“我接著瑞芳妹妹控訴日本侵略者在大轟炸中所犯下的滔天大罪!”

病房中立即又恢複了安靜,隻有低泣的哭聲。

鄭素清:“我叫鄭素清,就在五月四日大轟炸的時候,我抱起四歲的女兒一口氣跑到中山公園,那裏有樹陰,還有‘國父’孫中山的石像。公園裏已擠滿了人,我趕緊躲到孫中山石像台座下,口中念道:總理在天之靈保護我們母女吧!突然,孫中山石像已經沒有了頭,一幅永世難忘的慘象就在我麵前:地上亂七八糟躺著許多殘缺不全的屍體,樹幹和樹枝上噴吐著猩紅的人血和白花花的腦漿,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人腿、手,還有幾段腸子……漸漸地,聽覺恢複了,耳邊是呻吟和慘叫,有人正在奔跑,一片火海正在燒過來,我抱起孩子,朝火勢小的地方跑去,跑著跑著,突然覺得右肩火燎燎地痛,一看,原來右臂已經被彈片削去半個巴掌大一塊肉……”她哭著用左手輕輕地捂在了傷口處。

這時,洪深情不自禁地大聲喊起了口號:“打倒日本軍國主義!血債要用血來還!”

隨即臨時病房中響起了“打倒日本軍國主義!血債要用血來還”的口號聲。

不知何時,周恩來走進臨時病房,他湊在郭沫若的耳邊說道:“郭廳長!你也來一段吧?”

郭沫若被感動了,下意識地說道:“行!”

周恩來伸手示意大家安靜,大聲說:“同胞們!日本軍國主義殘酷轟炸山城重慶的罪行是罄竹難書的!為了激勵大家的抗戰之情,我提議:由三廳廳長、四川人民最忠誠的兒子,中國當代最偉大的詩人郭沫若先生即興朗讀一首《轟炸詩》好不好?”

“好!”

洪深、張瑞芳等驚訝地看著周恩來。

郭沫若把頭一昂,鏗鏘有力地朗讀起了《轟炸詩》:

人們在忙碌著收拾廢墟,

大家都沒有怨言,

大家又超過了一條死線。

——回來了嗎?

一位在廢墟中忙碌著的中年男子,

遠遠招呼著趕回家的女人。

——窩窩都遭了,怎麽辦?

——窩窩都遭了嗎?

女人平靜地回答著。

這超越了一切的深沉的鎮定喲!

人民是不可戰勝的!

生命是不可戰勝的!

最後,郭沫若揮出右拳擊向前方。

這時,一位被感染的大夫舉起右手喊道:“人民是不可戰勝的!生命是不可戰勝的!”

頓時,臨時病房中齊聲喊出了“人民是不可戰勝的!生命是不可戰勝的”口號聲。

口號聲聲將息,臨時病房外麵又傳來了《嘉陵江上》的歌聲,大家側耳細聽。

周恩來:“郭廳長,洪深先生,是誰在唱《嘉陵江上》?”

郭沫若:“是陶行知先生帶著他收容的孩子們唱的。”

周恩來:“賀綠汀同誌在嗎?”

洪深:“當然在!你聽,這唱得最響的就是大作曲家賀綠汀先生!”

周恩來:“怎麽樣?我們過去為陶行知先生助助威好不好啊?”

“好!”

周恩來一揮手:“走!”他帶頭走出臨時病房。

郭沫若、洪深、張瑞芳等與傷員們揮手道別,依依不舍地走出臨時病房。

同樣是教室改成的病房內夜

陶行知、賀綠汀帶領小鳴、小君等十多個孩子在唱《嘉陵江上》。漸漸搖出:

同樣,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稻草,受傷的、沒受傷的父母坐在一個個因受傷而哭泣的兒女旁邊,低泣著聽唱。

周恩來、郭沫若、洪深帶著張瑞芳等十多個演員走進臨時病房,加入到《嘉陵江上》的合唱中。

鏡頭漸漸搖出參加歌唱的孩子們那悲憤的表情。

歌聲結束了。

陶行知轉身看見周恩來,激動地握住周恩來的雙手:“周公,你怎麽也來了!”

周恩來:“我是來給你們呐喊、助威的!陶行知先生,你是不是為你的育才學校來招收學生的啊?”

陶行知:“是的!我陶行知辦學,就是讓那些念不起書的,或者沒爹沒娘的孤兒有書念。”

周恩來感動地:“你的教育思想是何等的博大啊!”

賀綠汀:“豈止是博大啊!我們的陶行知校長還有一句振聾發聵的名言:孩子是希望。中國隻要有孩子,日本鬼子就一定能夠打敗,新的中國就一定能夠誕生!”

周恩來:“講得何等好啊!陶校長,育才學校何時開學?”

陶行知指著養傷治病的孩子們說道:“再從他們當中招收一批學生,力爭八月開學。”

周恩來:“很好!我還收容了一個失去母親的孤兒小牛,想送進育才學校讀書,你收吧?”

陶行知:“當然收!周公,你給這些被炸傷的孩子,還有前來慰問演出的孩子講幾句話吧。”

周恩來點了點頭,真誠地說:“孩子們!你們一定要記住陶校長的話:你們是中國未來的希望!現在怎麽辦呢?未來育才學校的音樂老師、大作曲家賀綠汀先生寫了一首《遊擊隊歌》,指出了打日本的方向。下邊,請賀綠汀先生親自指揮你們唱《遊擊隊歌》好不好?”

“好!”

賀綠汀:“孩子們!聽我講幾句,這首《遊擊隊歌》,是我在太行山八路軍中寫成的。想真的打日本鬼子嗎?你們長大以後就參加八路軍。今天嘛,先讓八路軍的一位領導周公指揮你們唱《遊擊隊歌》好不好?”

“好!”

“周公!您就指揮吧。”郭沫若、陶行知、洪深等說道。

周恩來:“好!羅瑩來了沒有?”

洪深沉重地說:“她沒來。”

周恩來一怔:“她在轟炸中沒有出事吧?”

洪深:“沒有!不過,她的男友張文為搶救受傷的百姓大腿受了重傷,她正在醫院中伺候受傷的張文呢!”

周恩來憤然地點了點頭。接著,他舉起雙手,唱了一句“我們都是神槍手”,然後又說了一句:“預備——唱!”他用力揮下雙手,臨時病房中響起了《遊擊隊歌》的歌聲。

我們都是神槍手,

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仇敵;

我們都是飛行軍,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蔣介石官邸內日

蔣介石低沉地:“現在,我宣布開會,全體起立,向重慶在五月三日、五月四日遇難的百姓誌哀!”

全體與會成員肅然起立,垂首默哀。

蔣介石:“默哀畢,坐下。”

全體與會成員相繼落座。

蔣介石:“下邊,請行政院張副院長報告重慶被炸的有關情況。”

張群站起,照本宣科地念道:“據有關部門初步統計,五月三日,日機投爆炸彈九十八枚,燃燒彈六十八枚,炸死六百七十三人,炸傷三百五十人,炸毀燒毀房間一千零六十八幢;五月四日,日機共投彈一百二十六枚,炸死市民三千三百一十八人,炸傷一千九百七十三人,炸毀房屋三千八百零三幢。兩天相加,傷亡總數為六千三百一十四人。”

張衝憤然站起,嚴厲地質問:“張副院長!請問您這份統計數字是根據什麽得來的呢?”

張群:“是重慶市有關戶籍部門報上來的。”

張衝:“再請問張副院長,重慶沒有登記的難民不下幾十萬眾,他們當中又有多少被日機炸死、炸傷呢?”

張群囁嚅地:“這、這……”

蔣介石:“這就不要再深追下去了!”

張衝憤而不平地緘口不語。

蔣介石:“張副院長,駐重慶的外國大使館、領事館等涉外單位有損失嗎?”

張群:“有!英國大使館被全部摧毀,一名英國外交官和二十名中國雇員被炸死;法國領事館連中兩顆炸彈,一幢樓房被全部炸毀;德國大使館為警示日本盟友的飛行員,在院中鋪開一幅巨型字旗,結果是炸彈無眼,照炸不誤。”

與會者發出譏笑聲。

蔣介石:“不要笑,繼續聽張副院長介紹情況。”

張群:“法國教會在重慶七星崗修建的天主教堂被炸得隻剩下三十米高的鍾樓;其他各國在重慶建的聖社交會堂、安息會教堂、中華基督教會、公戲會等教堂也遭大火燒毀。”

宋美齡拍案而起:“這是不折不扣的滅絕人性的法西斯蒂行為!他們不僅公然違犯國際法不殃及第三國的條款,而且還把罪惡的炸彈投向聖潔的殿堂。我要向全世界人民控訴日本法西斯蒂的罪行!”

這時,戴笠走進:“報告校長!郭沫若帶領第三廳的工作人員走上街頭刷標語,竟然把‘打倒日本軍國主義’寫在了牆上。”

張群:“委座,我國還沒有和日本斷交,寫‘打倒日本軍國主義’的標語不合適吧?”

宋美齡再次拍案而起:“有什麽不合適的?我要親自到中國國際廣播電台用英語發表演說,揭露日本軍國主義轟炸重慶的罪行!”

張群等愕然相視。

張衝等情不自禁鼓掌。

國際廣播電台播音室內日

宋美齡在女扮男裝的孔二小姐陪同下走進播音室。

工作人員迎上來行禮,指著播音台:“夫人,請!”

孔二小姐好奇地:“姨媽!您就坐在這個地方一講,全世界就都聽到您的聲音了?”

宋美齡:“是的!二小姐。”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防空警報聲。

工作人員驚慌地:“夫人!快進防空洞吧。”

宋美齡嚴肅地:“要走,你們走!我要讓全世界人民都聽到山城重慶的防空警報聲。”

工作人員:“不行啊!不要多少時間,日本的轟炸機就要飛臨重慶的上空了!”

孔二小姐:“姨媽,您可不能有個閃失啊!不然,我姨父會找我問罪的。”

宋美齡:“放心!你陪著我在這裏廣播,你姨父會給你特別獎勵的。”命令工作人員:“立即打開機器,我要開始播音!”

工作人員害怕地:“是!”遂打開機器,指著麥克風前麵的座位,“夫人,請坐。”

這時,室外的防空警報聲越來越響。

宋美齡坐在座位上,取出一紙用英語寫成的講稿,對著麥克風用英語念道:“首先,讓我代表中國同胞向生活在和平歡愉中的全世界凡是能聽到我談話的人們,敬致微忱。我正在一個悲哀沉痛的地點,向諸位演說。這裏,幾天以前,還是重慶城中繁榮熱鬧的一角,如今我的周圍卻盡成了殘破的廢墟,並且冒著餘盛的殘煙。以轟炸來大規模地屠殺無辜平民,真是這文明時代所產生的最可怕的發明……在我演講的此刻,鼻子裏還嗅到它被轟炸後的難聞的氣息,這裏被炸的酷烈,被燃燒的慘厲,是現代中國史上所空前未有的。我由衷地希望,世界上任何城市,不要再受到同樣的災難!”

這時,室外傳來日本轟炸機隆隆的馬達聲。

工作人員哭求著:“夫人!日本的轟炸機來了……”

宋美齡憤怒地講道:“你們聽啊!這隆隆的馬達聲就是日本轟炸機飛臨重慶上空發出的聲音!”

“轟!轟……”室外傳來爆炸彈的響聲。

宋美齡越發大聲地講道:“你們聽啊!這聲聲的爆炸,就是日本法西斯蒂罪行最好的見證!”

工作人員啪的一聲關死機器,架著宋美齡就往外麵走。

孔二小姐緊緊護衛在宋美齡的身邊。

黃山別墅客室內日

日本轟炸機的馬達聲、炸彈爆炸聲時近時遠。

蔣介石在客廳中焦急地踱著步子,忽而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忽而又走到桌前拿起電話又放下。

突然,室外傳來汽車刹車的響聲。

蔣介石驚喜地自語:“夫人回來了!”他快步向門口走去。

這時,宋美齡在孔二小姐的攙扶下走進客室的大門。

蔣介石激動地叫了一聲:“夫人!”遂伸出雙手,用力地擁抱了宋美齡。

孔二小姐站在一邊調侃地說:“誰說姨父是軍人,不會對女士用情,看!……”

宋美齡故作生氣地:“二小姐!又在瞎說。”

孔二小姐:“這怎麽叫瞎說呢!”

蔣介石:“好了,好了!給我講講你姨媽是如何冒著敵人的炮火發表演講的,好嗎?”

孔二小姐:“好!姨父,你知道法國有一位聖女貞德嗎?”

蔣介石:“知道!二小姐,你知道咱們中國有花木蘭和穆桂英嗎?”

孔二小姐:“知道!但她們的行為,都比不上我姨媽冒著日本轟炸機投下的炸彈發表演說英勇!”接著,她又學著宋美齡的口氣說道,“你們聽啊,這聲聲的爆炸,就是日本法西斯蒂罪行最好的見證!”

蔣介石笑了:“夫人,了不起!快扶著夫人上樓休息去!”

孔二小姐:“好的!”遂攙扶著宋美齡沿著樓梯走上二樓。

有頃,張群有氣地走進:“委座!由於日機連日轟炸,重慶附近各縣的農民不送米、送菜進城,結果嘛,恐慌的市民就越發恐慌起來。”

蔣介石:“立即下令,重慶所有米店開張賣米,借以穩定民心。”

張群為難地:“委座,有難度啊!”

蔣介石:“有什麽難度啊?”

張群:“重慶運米、運菜的水陸兩道,全都操在袍哥舵把子的手裏;城裏的米店也有一半由他們掌控。”

蔣介石:“他們難道想通過囤積居奇、哄抬物價,大發國難財嗎?”

張群:“是!”

蔣介石:“傳我的命令:凡乘機發國難財者,格殺勿論!”

張群:“容我實報,這些袍哥舵把子,大都和我們的情治部門有利害關係。”

蔣介石一怔:“可能嗎?”

恰在這時,戴笠走進:“報告校長!……”

蔣介石生氣地:“戴笠!你,還有你的屬下真的和袍哥們聯手,操控重慶的經濟命脈嗎?”

戴笠:“校長!我以人格保證:絕對與袍哥舵把子們沒有來往,至於屬下嘛……”

蔣介石:“也不許有來往!”

戴笠:“是!”

蔣介石:“近期,你們必須協助張副院長穩定重慶的人心,誰敢有米不賣,一律逮捕、法辦。”

戴笠:“像財政部、中央信托局等國字號屬下的店鋪呢?”

蔣介石沉吟片時:“我與孔部長打個招呼,現在是非常時期,叫他們要顧全大局,開門賣米,賣一切生活用品。”

戴笠:“是!據來自上海確切的情報:汪精衛已經於五月六日到達上海,住在什麽地方,尚不清楚!”

蔣介石:“必須限期查清!”

定格疊印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