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

堂屋空空的,但幹幹淨淨,顯然是田玉鳳打掃過了。劉寶山記得,五年前他在田家做長工的時候,這堂屋是田家供奉祖宗的地方,也是田家吃飯的地方。他在田家五年,和田家一塊在這堂屋吃了五年紅薯包穀飯。可田家吃飯的規矩卻很多。田大榜說吃飯要有吃飯的樣子,不能站著吃,不能蹲著吃。站著吃蹲著吃那都是討米的叫化子,正正經經坐著吃,才越吃越有。再就是不能浪費,誰掉飯在地上,誰得拾起來吃了。因為這,田玉鳳挨過田大榜好多次打。田大榜說正因為疼愛他的寶貝女兒,才教她的好脾氣,日後嫁了男人才會給人家持家立業。如今,神龕上的神靈牌位沒有了,堂前吃飯的大方桌和長凳也被貧雇農分走了。劉寶山愣站一陣,他考慮明天該怎樣把這堂屋布置好,過幾天好開會。可是,他的心思卻怎麽也集中不起來。五年前在田家的許多事情,過電影一樣地從他的眼前晃過。劉寶山來田家做長工的時候田玉鳳才十三歲,像一朵欲開還羞的芍藥花。劉寶山那時在田家不隻是做農活,田家的雜事都要做。每天要早早地起床,先把田大榜的馬桶洗幹淨,再給田中傑洗馬桶。田玉鳳愛睡懶覺,她的馬桶當然是最後洗。有時劉寶山把她父親和她哥的馬桶洗好了她還沒起來,躺在**叫他自己進房去提馬桶。劉寶山自從進了田家做長工,每年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田大榜都要他跟他的寶貝女兒玉鳳跳龍鳳呈祥。他們因此被風凰台人稱為跳龍鳳呈祥的金童玉女,兩人也成了親密無間,形影不離的一對兒。他當然敢進她的閨房去提馬桶。

後來,他發現她的馬桶裏全是紅紅的血,他也就知道女人到了十三四歲要來紅。每每這個時候,她看他的目光總是格外嫵媚,漂亮的臉頰飄浮著兩朵紅暈。田玉鳳睡覺不穿衣服,**著身子。這是田大榜給田家立下的規矩。劉寶山每每看見田玉鳳脖子下麵的那一片白皙,他的心裏就像有一條毛毛蟲在爬,眼睛緊緊地盯著她胸口的被子不肯鬆開,他知道被子裏麵有兩個半生不熟的奶子。後來,田中傑娶了個和劉寶山一樣年紀的嫂嫂,田玉鳳也漸漸長成大姑娘。嫂嫂做陽春有哥哥照顧。田玉鳳隻有跟在劉寶山後麵,重活累活讓劉寶山幫忙做。這時,劉寶山會對她開玩笑說:“你爹說了,要把你嫁給連生哥。”

田玉鳳會著急地說:“我不嫁他,像個木頭菩薩,一天沒得一句話說。還有一個喘氣的病,出氣像貓兒叫,日後老了,我還要侍候他。”

劉寶山就大著膽子問:“那就給我做堂客好麽?”

田玉鳳紅著臉,半天才說:“你去問我爹。”

給田大榜家做長工又苦又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鳳凰台辦龍鳳會田大榜讓他跟他女兒跳龍鳳呈祥,天天有活做。但劉寶山不覺得苦,不覺得累,他已經長成大人了,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哩。看著一天天長大的田玉鳳,他想人非非,他躁動不安,他想尋找機會要把這個半生不熟的漂亮女子弄到手。他猜想她不會拒絕他的。可田大榜卻像一個鬼影子,每每在劉寶山準備對田玉鳳下手的時候,田大榜就會出現在他和田玉鳳的麵前。在煎熬的期待中,劉寶山終於等來了機會。那年進人六月,老天一口氣旱了半個月沒有下雨,田大榜一家四口,連同兩個長工,六個人日夜不停地在半山腰的山塘裏車水抗旱保禾苗。幾天下來,都累得不行,可掛在藍天當中的太陽卻如火球一般,烤得大地直冒煙。那天中午,田大榜叫大家都回家休息,躲躲毒太陽。劉寶山說他一點都不累,抗旱保禾是天大的事情。他中午不休息,隻要玉鳳多給他送些中午飯來就行了。田大榜十分高興,說給他的中午飯不攙紅薯,吃白米飯。中午,田玉鳳果然給他送中午飯來了。她是走得急了,加上太陽太毒,天氣太熱,一身的汗水。身上的花衫兒就緊緊地貼在了胸口,兩個半生不熟的奶子將花衫兒高高地頂了起來。劉寶山飯也不吃了,一雙眼熱熱的生了鉤子一般盯著她的胸口不肯鬆開。田玉鳳好看的臉上掛著笑,卻不避他。這就使得劉寶山的膽子更大了。他伸過手,將田玉鳳摟進了懷裏。田玉鳳開始還忸怩地掙紮了一下,臉麵流露出一種讓人憐愛的少女的羞澀和驚遽,後來就小貓一樣依在他的懷裏不動了,輕輕說:“你那眼像賊一樣,老是往我的胸口瞅,你要看,就看吧。傅郎中說,跳龍鳳呈祥是那個性圖騰哩。我們一塊跳了幾年龍鳳呈祥了啊。”

劉寶山一邊解她的衣扣,一邊賊心地說:“我不但要看你的奶子,我還要睡你的身子。”

解幵她的花布衫兒,他才發現,她的兩個奶子是這樣的白皙,這樣的飽滿,這樣的瓷實。兩顆**被汗水一淋,像兩粒熟透了的山櫻桃,暈雲環罩,玲瓏透剔。劉寶山的腦殼轟地一聲像是開裂了,一種記憶在依稀複蘇,啊啊,他曾經吮吸過的奶子不就是這樣的麽?我的娘啊,這是真的麽。他的雙手緊緊地捧住兩個奶子,口裏喃喃地說:“你的奶子真好啊,你的奶子真好啊。”

田玉鳳嬌羞地說:“喜歡你就多捧一會兒吧。”

劉寶山卻不說話,他仿佛聽見傅郎中在對他說:“寶山,你娘去世的時候你才一歲多,可憐呀,那時你吮著你娘的奶子死活都不肯鬆口。”

劉寶山萬萬沒有料到,這時田中傑拿著一把彎刀從下麵的山路上來了。他是讓田大榜給趕來的。田大榜說人家做長工的都知道搶時間給我們家車水抗旱保禾,你個不成器的東西,你就怕太陽曬了。田中傑來到山塘下麵的時候,卻發現親妹躺在劉寶山的懷裏,劉寶山那雙粗黑的大手在她的胸口撫摸著,口裏啊啊直叫。田中傑氣得七竅生煙,一聲大吼,揚起手中的彎刀撲將過去。情急中劉寶山拖著田玉鳳就往山頂逃跑:“玉鳳,我們離開鳳凰台,逃得遠遠的,你爹和你哥就找不著我們了。”

可是,田玉鳳跟著劉寶山逃上山頂,她就不肯往前跑了,她猶豫了,她不知道離開父親和親哥之後,跟著她的沒田沒地的寶山哥今後的日子該怎麽過。這時,田中傑已經追到近前,亮晃晃的彎刀向劉寶山劈來,劉寶山將頭一扭,腦殼免遭一刀,胳膊卻被彎刀砍了一條長長的血口,他隻得鬆開手,落荒而逃。他逃過山頂,還聽見田中傑對著他罵:“劉寶山你個狗雜種,再敢回鳳凰台,我拿刀劈了你。”

今天,他劉寶山回來了。首長原本是不同意他複員的,要他留在部隊,今後給他提幹。一定要複員的話,可以去工廠,也可以去機關。眼下國家急需他這樣的人才。但他還是回來了。五年來,他老是夢見田玉鳳胸口那一對白皙的小兔子一般活蹦的奶子。夢見自己捧著那對奶子的時候,田玉鳳除了羞澀和驚遽,她的臉上還**漾著一種動人的笑。有幾次在剿匪的戰垵裏睡著了,他居然也做著這樣的夢。當他端著槍在海岸的崖石上站崗的時候,他眼前那寬廣無垠的大海消失了,變成了田玉鳳的那一對奶子。他心魂不寧,他焦躁不安,占據他心靈的,隻有他的玉鳳妹妹。現在,他不用怕田中傑了,田中傑也不敢拿刀劈他了,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娶田玉鳳做媳婦兒,他要整夜整夜地把那一對讓他夢魂牽繞的奶子捧住,把玩個夠。可是,田玉鳳卻嫁人了,被她的父親嫁給了她不喜歡的周連生,還給他生X個兒子。回來的這幾天,劉寶山在無盡的痛苦中煎熬,他真的不曉得該怎麽辦了。“寶山哥。”

一聲輕輕的呼喚把劉寶山從痛苦的回憶裏喚醒。那是他十分熟悉卻又久違了的呼喚。呼喚從他的房裏傳來。他走進房,他看見了,在過去田玉鳳睡過十多年,土改時周連生作主將它留給劉寶山的那張雕龍描鳳的檀木**,他從部隊帶回來的屎黃色的被子鋪幵了,田玉鳳像做姑娘時那樣地躺在被子裏,一雙滿含著嫵媚和熱切的目光那麽柔柔地看著他。劉寶山迫不及待地撲過去,嘩地一下揭幵被子,展現在他麵前的,是田玉鳳赤條條的身子,隆起的和凹下的隱秘都那樣暴露無遺地展現在他的眼前。那一對讓他夢魂牽繞的奶子那麽高高地挺立著,似乎比過去更加豐滿,更加圓潤,更加瓷實。田玉鳳這時又在急急地呼喚他:“寶山哥,快來,我想你心肝都想開坼了。”

劉寶山將她的兩個奶子緊緊地捧住:“玉鳳,我也一樣想你呀。”

“寶山哥,往後連生不在家的時候,我就跟你睡。”

田玉鳳將劉寶山緊緊地摟著,柔柔地說。劉寶山的心仿佛被什麽重重地一擊,他好像看見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這是周連生的眼睛,這是他哥的眼睛。啊啊,我不是人了,周連生是我的哥啊。他掙脫玉鳳的雙手,站起身,痛苦地說:“你快走吧。”

田玉鳳好看的臉上退去紅暈,變成一片煞白,愣了一陣,過後就穿上衣服,一邊往外走,一邊哭著道:“我曉得,我的身子不幹淨,被兩個男人睡,還有男人在打我的主意。你嫌棄我了,看不上我了。我有什麽辦法呀,我是地主分子的女兒啊。”

劉寶山愣站在房子裏,他被田玉鳳的話弄懵了,她是周連生的女人,還有哪個男人敢睡她呢,又有誰在打她的主意?剛才田玉鳳那個淚流滿麵的模樣,分明有很多屈辱埋在心裏的,分明是在向他劉寶山求救。他猛地喝道:"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

“你不要我,我沒臉對你說呀。”

田玉鳳勾著頭,淚水成溝兒往下淌。劉寶山的胸口堵了血:“對你說,往後你就是我的妹,哪個要是欺負你,我就和他賭命去。”

“我的哥啊,那時我為什麽沒有跟你走。我好後悔喲。”

可她卻沒有把心裏的屈辱告訴他,轉過身,腳步踉蹌地回家去了。一個晚上,劉寶山嗅著被子裏殘留著的他曾經聞慣了的那種特有的芳香味兒,想著昨夜裏田玉鳳那個悲苦的樣子,他怎麽也睡不著了。天剛亮的時候,他聽到自己家的門被輕輕地推開。田玉鳳在他家的火炕裏生起火,然後給他燒水做飯。劉寶山一拳砸在床沿上:“田中傑你個狗雜種,你沒能耐讓你親妹過上好日子,我讓你也沒有好日子過。”

五孫少輝和他堂客是第二天下午從水田衝回來的,他們果然帶回了一個年輕的姑娘。那天上午劉寶山在收拾堂屋,田玉鳳也幫著他掃地擦壁板。一個上午,兩人沒說一句話。田玉鳳又聰明又勤快,還有一些文化,不用劉寶山說,隻要看看他的限神,她就曉得要做什麽。下午,劉寶山將昨天買回的紅紙裁開寫標語和對聯。田玉鳳幫不上忙了,就抱著孩子靜靜地站在一旁。這時,孫少輝過來對劉寶山說:“寶山,我家愛年把她堂妹帶來了。”

劉寶山也不看孫少輝,將紅紙鋪開,十分認真地在紅紙上寫下:鳳凰台農業生產合作社社員名單公布榜。“昨天我和周連生同誌去鄉政府向賈鄉長匯報,書記鄉艮商量之後決定二月初成立鳳凰台農業生產合作社。還將鳳凰台農業合作社的領導班子也定下來了。你是我們鳳凰台的土改根子,入社的態度又十分的堅決,鄒書記和賈鄉長同意你進人合作社的領導班子。”

孫少輝聽說自己是合作社的領導成員,喜出望外,道:“我這一趟水田衝沒有白跑,寶山兄弟當場給我回報了。”

就對著自己家大聲地喊道,“愛年,把春年帶到寶山兄弟家來,和寶山兄弟見個麵。”

一會兒,孫少輝的堂客果然帶著一個名叫伍春年的姑娘過來了,伍春年身材瘦小,臉麵卻長得十分周正,黑黑的眉毛,髙高的鼻梁。跨進堂屋之後,那雙清純的大眼睛盯著劉寶山沒有鬆開過。眼神裏先是驚詫和羞澀,後來就全是妖媚和喜悅了,她沒有料到她的堂姐給她介紹的這個男人長得這樣的一表人才,還當過兵,見過世麵,還有文化,寫得一手好看的毛筆字。伍愛年介紹說她堂妹今年十八歲,八歲時死了父親,去年十月母親又生病死了,春年是個苦命的姑娘,懂事,勤快,能吃苦,又會心疼男人,“寶山兄弟,你要是看得上我家春年,我作主,你們看個日子就成親。我家春年―個人過日子,我做姐的不放心。”

劉寶山隻看了伍春年一眼,就又一心一意寫他的字去了。孫少輝在一旁說:“都說田玉鳳是我們鳳凰台的美人兒,我看我這個小姨子比田玉鳳不差。我這個小姨子是家裏窮苦,沒過上好日子,又沒得好的衣服穿,糟蹋了。踉了你寶山兄弟,日子好過了,又沾沾男人氣,不要三個月,保準比田玉鳳漂亮。”

過後,孫少輝指著田玉鳳對伍春年說,“這就是田玉鳳,地主分子田大榜的女兒。你看看,你們兩個誰長得漂亮。”

孫少輝的話把伍春年弄得臉麵緋紅,她想過去跟田玉鳳說說話,卻看見田玉鳳那張好看的臉如一張蠟黃的紙,眼裏含著淚水,抱著孩子回自己家去了。伍春年不免有些遮尬。孫少輝衝著田玉鳳的背影說:“你田玉鳳就是嫁了個貧協委員,還是地主分子的女兒,你有什麽不服氣的。告訴你,如今風凰台是寶山兄弟領導你家田大榜和田中傑要是不老實,就要開他們的鬥爭會。”

伍愛年一旁說:“寶山兄弟,這幾天要成立農業合作社,你忙,沒時間考慮自己的事情。我家春年在這裏住些日子,幫你做做家務事,你們也接觸一下,你要是看上了,就對我說一聲。春年這裏,我就作主了。”

伍愛年這樣說過,就扯了扯孫少輝,兩人一塊回去了。堂屋就剩劉寶山和伍春年兩人,伍春年隻站了片刻,就到田玉鳳家去了。許久,伍春年才從田玉鳳家出來,她的手裏端著一碗蕎麵糊糊,她的後麵跟著田玉鳳。“這是玉鳳姐弄的,說是貼標語用。”

田玉鳳對劉寶山說:“我和春年妹給你幫忙。一個人,要忙到什麽時候?再過兩天就要開會了。”

過後又對伍春年說,“人了社之後,我們都是農業合作社的社員了,跟著寶山哥過好日子。”

伍春年的臉麵又不由得紅了,看劉寶山的眼神也更加嫵媚了。這天晚上,劉寶山的飯是伍春年辦的。隻是,伍春年不好意思在劉寶山家吃飯,回到孫少輝家吃了飯,就又到田玉鳳家裏來了,她說晚上和田玉鳳一塊睡。田玉鳳說:“你沒聽你姐夫說我是地主分子的女兒麽,他不會讓你跟我睡的。”

伍春年輕輕說:“我那姐夫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家裏窮得丁當響,哪個家裏比他好,他又眼紅得不行。”

田玉鳳打斷她的話:“春年妹妹,你要這麽說,我就真不敢要你在我家裏睡了。我怕惹出是非來,到時候沒我的好日子過。”

兩人說了一會話,果然孫少輝來叫伍春年回家去。伍春年說:“你家裏哪有地方睡覺?”

孫少輝說:“你姐給你開了個鋪。”

“我姐在家麽?”

“在家。快回去,你姐要問你的話廣伍春年不情願地跟著孫少輝回去了。伍春年回去之後,田玉鳳就去了劉寶山家。劉寶山正就著煤油燈寫什麽,也沒有叫她坐。田玉鳳站一會,說:“寶山哥,這輩子我是沒那個命了,你恨我怨我我也過受了,你娶春年吧。“兩行淚水從眼眶裏溢出來,掛在秀美的臉上,“娶了伍春年,百樣都好,就怕她那個姐夫在背後使壞。孫少輝這人心術不好,要提防一些才是。”

田玉鳳這麽說過,就回自己家裏去了。劉寶山停住手中的筆,愣看著田玉鳳的背影,心想她可憐呀,心裏的苦處卻沒地方說。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心裏就生出一種對田玉鳳深深的憐愛和依戀,對田中傑的那種憎恨也就愈加強烈。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伍春年就過來敲劉寶山的門。劉寶山將門開了,伍春年也不做聲,勾著頭,默默地給劉寶山辦早飯,早飯‘做好了她也不走,給劉寶山盛了飯,對他說:“寶山哥,我是個沒爹沒娘的人,我今天問你一句話,你要用心來回答我。”

這樣說的時候,伍春年一臉淒楚,眼裏滿含著淚水,目光一動不動地看著劉寶山。劉寶山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說:“你說吧,要問什麽話?”

“你要是願意娶我做你的堂客,你就對我說一聲。你要看不上我,我今天就回水田衝去。我不想在這裏了。”

這樣說著,淚水就滾豆子般從腮邊滴落下來,“你要我,這輩子做牛做馬我把你侍候好。”

劉寶山看了眼伍春年,她的目光迎著他,清純明淨的眼裏除了淒苦,除了不為劉寶山所知的屈辱,便是苦苦的期待和企盼。他的心有些發顫。半天的接觸,他覺得她的確是個不錯的姑娘。再說,她沒爹沒娘,沒家沒業,又是一個姑娘,那日子過得該有多麽艱難。他說:“這輩子,我的心不會放在女人和孩子身上,跟著我,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劉寶山這麽說的時候,他又想起田玉鳳來,這輩子,他的心是不會從她的身上移向別的女人了。“我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女人。你隻管做公家的工作。家裏的事情,我做。”

劉寶山就不做聲了,在這樣的姑娘麵前,他還能說什麽呢?這天晚上劉寶山沒有讓伍春年回孫少輝家吃飯,留下她和他一塊吃。兩人吃飯的時候,周連生從冷水衝回來了,和他一塊來的還有賈鄉長。劉寶山連忙叫伍春年給賈鄉長盛飯:“賈鄉長還沒吃飯的吧?”

“沒有,忙了一天,腸子餓打絞了。”

賈大合接過伍春年遞過來的飯,眼睛盯著伍春年卻不鬆開,“這姑娘長得不錯嘛,寶山,沒聽說你有這樣的親戚啊。”

“是我給寶山弄來的堂客。”

孫少輝在自己家裏聽到賈大合的說話聲,過來說,“她是我堂客的堂妹,叫伍春年,賈鄉長你看比田玉鳳如何?”

賈大合說:“我還替劉寶山想,馬上就要當鳳凰台農業生產合作社的社長了,家裏沒個女人不行。這下好了。劉寶山同誌,什麽時候吃你們的喜糖?”

劉寶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哪裏說起。還是合作社的工作重要”賈大合說:“我不喜歡聽那些扯雞巴蛋的話。都說男兒五更旗杆起,女子夜半蓮花開。你劉寶山五更醒來不想女人?她伍春年半夜的時候隻怕想男人想得心肝開坼。我說你們兩個都正是想那個事的年紀。我給你們做主,一切從簡,你們今天就成親,過幾天伍春年冋去對你父母解釋一下,就說是支持我賈鄉長的工作。”

孫少輝說:“她沒爹沒娘,我和她堂姐替她做主,擁護賈鄉長的決定。”

伍春年的臉麵早被賈鄉長一串不堪人耳的話弄得滿臉通紅,勾著頭不敢做聲。賈大合又開口說話了,“就這麽定了。劉寶山,你去對周連生說一聲,要他去叫人開會。今天晚上把鳳凰台農業生產合作社的領導選出來,明天開成立大會。”

劉寶山說:“我去叫。”

“不用你去叫,你是合作社的一把手,怎麽一切事情都要你親自去做呢?”

這麽說的時候,就要田玉鳳去廂房給他鋪被子,他要休息一會。田玉鳳不想去,卻又不敢不去,看了劉寶山一眼,不情願地跟著賈大合到廂房裏去了。天漸漸黑了下來,開會的人們都陸陸續續地來了,賈鄉長從廂房出來對劉寶山說:“你先說說吧,今天的選舉是舉手通過呢,還是投票?”

劉寶山說:“選舉之前,還有兩件事要說一說,一是將壁板上貼的這些標語,還有合作社社員的權利和義務,以及一些製度紀律都要給大家念一下。再一個,周連生同誌在冷水衝取經回來了,他要向大家傳達傳達。辦農業合作社,鳳凰台開天辟地頭一回,大家心裏都沒有底。”

…孫少輝已經曉得賈鄉長他們內定合作社班子的時候,有他孫少輝的名,有些迫不及待了,說:“這麽一弄,還不弄到五更雞啼,今天是你劉寶山開洋葷睡堂客的頭一天,你不著急,你堂客著急。”

人們吃驚地問劉寶山的堂客是哪個,回來才幾天堂客就弄到手了呀。孫少輝說:“你們喝著人家堂客給你們燒的茶,還不曉得人家的堂客是哪個。就是和田玉鳳一塊給你們倒茶的那個女人,是我的小姨子。我家小姨子雇農成份,沒爹沒娘。喝她燒的茶水不會有問題。劉寶山不會說你們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條文。”

賈大合說:“劉寶山你說的那些,明天召開成立大會的時候都要講的,你專門帶大家學文件,周連生同誌專門介紹他學來的經驗。今天晚上就辦一件事,把鳳凰台合作社的領導班子選出來。鄉政府同意劉寶山和周連生報告的方案,由劉寶山做社長候選人,周連生做副社長候選人,孫少輝做副社長兼會計候選人。”

賈大合這麽說過,就問大家同不同意,大家不說話,問大家有什麽意見,大家也不說話。劉寶山說:“那就民主選舉吧,選上就當,沒選上的不當。”

許多人說我們不識字,怎麽選?沒選上你們也說選上了。賈大合說:“冷水衝選領導也沒有寫選票,是丟包穀。三個候選人把臉背著大夥,背後放個碗,同意哪個就在背後的碗裏放一粒包穀。包穀過了半數就算通過,沒過半數就重新選。”

劉寶山說:“就按賈鄉長說的辦。”

要伍春年拿三隻碗來,要田玉鳳從家裏盛來半碗包穀。賈大合讓劉寶山、周連生和孫少輝三個人轉過背去,說:“我做公證人,大家可以丟包穀了。”

於是,大家都作古正經地站起來,手裏拿了包穀,從三人的背後走過去。第一輪下來,劉寶山和周連生都以全票通過了。隻有孫少輝的碗裏空空如也,一粒包穀也沒有。氣得孫少輝臉都青了。賈大合也十分氣惱,說孫少輝是窮苦人翻身當家作主的榜樣。怎麽連個合作社的會計都選不上呀。賈大合給大家做了一陣工作,又要大家給孫少輝的碗裏丟包穀。賈大合分明看著大夥往孫少輝碗裏丟了包穀的,數起來包穀還是沒有過半數。劉寶山見狀,說:“大家是不是對孫少輝同誌挑這樣重的擔子有顧慮。我看這樣行不行,再選一個專門記工分的人,給會計減輕一些負擔。”

賈大合問:“哪個做記工員合適?”

劉寶山說:“讓丁保平做記工員吧,他也是雇農成份,有些文化,能夠勝任記工員的工作。當然,還是要大家丟包穀選舉通過才能作數。”

在座的人們都說行。孫少輝不做聲,眼睛盯著賈大合。賈大合有些沒好氣地說:“選不選孫少輝,是個階級立場問題。”

大夥再次在孫少輝背後的碗裏丟包穀的時候,孫少輝碗裏的包穀才勉強過了半數。丁保平碗裏的包穀卻是全數。賈大合板著臉對孫少輝說:“大家不選你,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嫉妒你,一個是人家信不過你。我看你今後還要多注意和鳳凰台合作社的社員搞好關係。不然,你的工作就很難開展。”

孫少輝鐵青著臉說:“我孫少輝沒得罪大家啊。你們說說,你們怎麽這麽恨我。”

賈大合說:“半夜過了,你還囉嗦什麽,劉寶山今天新婚之夜,你想讓他別睡覺不成。”

說著,站起身對著堂屋那邊喊,“田玉鳳,給我開鋪去,我要睡覺了。”

過後,就到堂屋後麵的廂房裏去了。開會的人們三三兩兩地走了。屋裏就剩下劉寶山和伍春年兩人。伍春年的臉上掛著一縷少女的羞紅,一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劉寶山。劉寶山愣站在屋子裏,真的不曉得怎麽辦了。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全是田玉鳳那嬌美的身影,慢慢地,那嬌美的身影幻化成一片白白的東西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動。這時,伍愛年來了,看見兩人還愣站在那裏,便一手扯著一個,將他們拖進房,說:“賈鄉長說了,你們今天就箅成親了。你們還發哪樣的呆?春年你沒爹沒娘,姐也沒錢給你做嫁妝,光個身子把你給人家。你要一心一意跟著男人,勤儉持家,生兒育女。把這個家操持好了,有衣服穿,有飯吃,人丁興旺,姐就放心了。”

伍愛年這麽說的時候眼睛就濕了,過去把**的被子鋪開,“睡吧,啊,春年,你要把男人侍候好,讓男人髙興,他日後才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