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畢竟我們的工人是從你們這裏跳下水庫去的。你們是有責任的。
當然,責任的大小,還要調查清楚才能知道。”鄒村長分辯說:“我們昨天夜裏抓了他,一沒打他,二沒罵他,早晨還給他辦飯吃。他自己卻不肯吃。說他哪還吃得下飯。
這輩子他是沒臉見人了。原來他早就想好要自殺的。你說,我們有什麽責任,他偷人家的東西,抓了他莫非還有錯?”莫科長說:“你不要爭,也不要解釋,好不好。爭也沒用,解釋也沒用。誰證明你們沒打他沒罵他?誰證明你們早晨給他辦飯吃了?”鄒村長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好吧,你們去調查吧。你們把他打撈上來驗屍吧。如果身上有傷,肚子裏有農藥,我們負全部責任。”劉竹山說:“不要爭吵好不好,首先要研究的問題是不要再出事。下一步,才是如何處理丁大明的問題。”下午一點鍾,果然從水渠下麵湧上來許多人,大老遠就聽到了哭喊聲和吵鬧聲,李廠長說:“丁大明的家屬也來了。”劉竹山認真聽,果然在嘈雜的人聲中,有一個女人的悲淒的哭泣聲,不由心情沉重地說:“丁大明這一死,丟下孤兒寡母,日子就更難過了啊。”鄒村長一旁說:“丁大明昨天夜裏對我們說,前些日子發的工資全給他母親買藥了。這些天,他家買糧食都沒有錢了。八月底女兒上學的學費也沒有著落。他急得真不知道怎麽辦了。劉礦長,你們是怎麽搞的呀,上個月抓了個坑口的工人,說的話和丁大明說的基本上是一樣的。你們真的就到了這一步了麽?”劉竹山的臉麵十分的難看,站那裏不回答鄒村長的話。李廠長說:“不是到了沒辦法的時候,礦裏能不給工人發工資麽!”這時,山下的那一群工人和丁大明的妻子已經來到值班房前。
丁大明的妻子哭著問她的丈夫在哪裏,說她的丈夫這些天連飯都沒得好的吃,天天吃的是菜糊糊。昨天晚上,沒米下鍋了,從菜地摘了個南瓜回來,煮得三個半碗,我們各人吃了半碗,他一口都沒有吃,就出去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我的丈夫可憐哩。
跟在女人後麵的全是選廠的工人,他們已經知道丁大明跳進水庫,就再也沒有起來。全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吼叫著向鄒村長要人。劉竹山過去說:“你們誰也不準亂來,誰亂來,出了問題我就找誰負責。現在,你們的任務是把丁大明的妻子照顧好。李礦長已經掛電話到三江電站去了,潛水員可能要到天夜的時候才能趕到我們這裏。”丁大明的妻子聽劉竹山這麽說,知道自己的丈夫的的確確已經跳進水庫自殺了,軟癱在地上,又呼天號地的嚎哭起來。使得許多工人都跟著她落淚。這時,一塊趕來的幾個年輕工人脫掉衣服,跳進水庫去打撈丁大明。他們在水庫紮了幾個猛子之後。又都爬上岸來了。宋光召說:“水庫的水堤有多高,水庫就有多深,不用潛水工具,是無法找到丁大明的。”劉竹山對李廠長說:“我們幾個人和鄒村長他們扯一下情況。
你在這裏照看著。不會遊泳的人,千萬不要動不動就往水庫跳。”過後又勸說了丁大明的妻子幾句,就和宋光召、莫科長幾個人把鄒村長往值班房帶。鄒村長看看天,說:“已經下午一點多鍾了,你們還不餓麽?到村裏去,弄點東西吃再說吧。”劉竹山有些沒好氣地說:“我們一個工人還在水庫裏,還吃什麽東西。你說說,昨天夜裏是怎麽抓著丁大明的?”鄒村長說:“我們村一個村民半夜的時候去自己的包穀地裏看守包穀,發現一個人在地裏偷包穀,他沒有聲張,悄悄摸過去,就要抓他。那個偷包穀的人先是準備逃跑,抓他的村民說,你逃跑我就用火銃燒,你不跑我們還好說。他就站住不動了。一問,才知道是選廠的工人。我們村還有人認得他,說他是丁大明,是選廠的勞動模範。沒有人罵他,更沒有人打他,還給他辦飯吃。
他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對我們說了他家裏的情況,我想起你那天對我說的話,也就信了他說的是真的。隻是,村裏一些人都不同意放他走,說那天村裏的領導到金礦和你們說過工人偷盜的事。
你們也答應要教育工人,決不允許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可是,這些天,晚上還是有人來偷包穀,偷紅薯。一定要你做礦長的親自來領人才行。我們等到十一點鍾,見你還沒有來,就決定將丁大明送到礦裏去向你討個說法。沒有想到,丁大明看見了你們,他就跳水庫了。”鄒村長說,“我說的都是實際情況,那個農民半夜將丁大明抓到村裏來的時候,我將村治保主任和民兵營長都叫起來了。問丁大明那個農民打他沒有,罵他沒有,他說都沒有。我們幾個一起問的他,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問治保主任和民兵營長。”劉竹山不做聲,兩個眉頭一直皺著。莫科長說:“昨天抓他的那個農民是誰,你把他叫來,我要問問他。”鄒村長就要村治保主任去叫抓丁大明的那個農民。過後又交待治保主任,“你對村會計說一聲,讓他安排幾個人的午飯,不管怎麽樣,飯還是要吃。”這時,值班房的值班員要劉竹山接電話,說是李礦長打來的。
劉竹山接過電話回來對宋光召說:“大權說三江電站的潛水員已經動身來了。三江電站很重視,專門派了個小車送他們來的。九十公裏路,不要兩個小時就到了。大概下午四點就會到這裏,我要大權給後勤處掛個電話,來幾個人,給丁大明安排一下後事。
還要他去醫院叫個醫生來,檢查一下看有沒有異常的地方。不管怎麽說,丁大明畢竟是我們礦的勞模啊。”一會兒,那個抓丁大明的農民就被治保主任叫了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女人手裏提著一個竹籃。竹籃裏裝著一些用梧桐葉做的包穀粑。鄒村長說提竹籃的女人是他們村的婦女主任。婦女主任要大家吃包穀粑充饑,一會兒她就回去辦飯。劉竹山沒有吃包穀粑,問那個農民是怎麽抓著丁大明的。
那個農民說的和鄒村長說的完全一樣。他指著對麵半山坡一塊包穀地說:“我就在那塊包穀地抓的他。我不知道他會這麽想不開,不然我就不抓他了。其實,他當時也就摘了兩顆包穀。我是擔心你們金礦那麽多人,你也來摘兩顆,他也來摘兩顆,我的包穀不是就被摘完了麽!”那個農民說話的當兒,那邊水庫堤上突然傳來了吵鬧聲。劉竹山循聲看去,那裏的人們已經打起架來了。一群人推來搡去,還有幾個人被推下了水庫。劉竹山對鄒村長說:“怎麽搞的嘛,又打起來了呀。”說著就慌慌張張往那邊跑。被推下水的是選廠李廠長和幾個工人。所幸的是他們幾個人都會幾下狗扒式,從水庫爬上岸就怒不可遏地和老岩山的一群農民打了起來。劉竹山和鄒村長幾個人好不容易才將他們攔住。劉竹山十分氣憤地對李廠長吼道:“你是怎麽搞的,我叫你在這裏看著別讓工人和他們打架,你自己倒動起手來了。丁大明沒有撈上來,你們還準備再淹死幾個人是不是?”一個渾身是水的工人不服氣地說:“他們侮辱人。”鄒村長冷著臉伺他的村民:“你們說什麽了?”一個農民一臉不屑地說:“他們不來偷我們的紅薯和包穀,我們就不說。”鄒村長瞅了劉竹山一眼,說:“他們要來偷包穀、紅薯,你怎麽說?”“我說那陣老牛嶺金礦是何等的紅火,何等的有錢,那時他們人看我們農民的眼睛都是斜的。誰料得到呢?這才過了多少年,過去的工人老大哥如今都淪落為賊了。再過一年兩年,說不定就會去當乞丐。”鄒村長吼道:“他們做賊當乞丐與你有什麽相幹,你嘴巴臭了麽!”“他們不到老岩山偷我們的紅薯和包穀,我們就不說。他們來偷包穀和紅薯,我們就要抓,就要說。”劉竹山的臉麵已經由紅變青,後來就凝成了一塊僵硬的石塊一般,惡狠狠地對李廠長吼道:“今後你們選廠再要發現有人在外麵幹小偷小摸的勾當,我就把你這個廠長給撤了。”鄒村長看見劉竹山的臉麵特別難看,對站在一旁觀望的農民們說:“你們吃了幾餐飽飯就了木得了,就說起過頭話來了。
你們千萬別忘記了前些年在金礦職工食堂搶飯吃的事情。人啦,三窮三富不得到頭的。”一個農民說:“那是過去的事情,現在我們不去搶了,今後我們也不會去金礦搶飯吃。做農民的,百樣都不怕,就怕捆住我們的手腳,如今政策好,我們再不會窮了。劉礦長敢說他的工人今後不會來偷包穀和紅薯麽?敢說他們金礦馬上又會紅火起來麽?”一旁的宋光召已經氣得不行,說:“今後如果抓著偷你們東西的工人,隨你們怎麽處理,我們不會來取人的。”鄒村長說:“這可是你這個總經濟師當著礦長的麵說的,但願今後不會抓著來我們老岩山偷東西的工人。”這天下午六點鍾的時候,三江電站的兩個潛水員將丁大明從水庫中打撈上來。經過醫生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傷痕。後來又將他進行解剖,也沒有發現內傷。證實鄒村長說的話沒有假,丁大明是羞於自己做了賊,不好意思見人而跳水庫自殺的。劉竹山交待李廠長明天上午給丁大明開個簡單的追悼會。還交待李達偉,要工會的同誌去丁大明家裏看一看。安慰一下他的家人,給一點補助。不能說丁大明死得不光彩,他家裏的困難礦裏就不管了。
宋光召說:“我們是不是抽個時間也到丁大明家裏去一趟。你沒看見丁大明的老婆哭得那麽傷心麽?”李大權一旁說:“是不是讓工會的同誌去一下就算了。丁大明的死和伍有福的死是不同的。我們幾個人都去他家表示慰問,這不是對他做賊的肯定麽!”劉竹山說:“這樣吧,今天晚上,礦工會去一個人。選廠工會去一個人,也不要買什麽東西,到他家去一趟。聽說丁大明的母親長年生病,家庭十分的困難,如今兒子死了,做母親的心裏有多麽悲痛是可想而知的。我們不去安慰安慰,情理上說不過去,過些日子,我們幾個人再一塊去。”李廠長說:“丁大明的追悼會肯定是不會在礦本部前燈光球場開的。
他的追悼會放在什麽地方開,棺材由誰負責,這些事情都還沒有具體落實。”李達偉說:“剛才竹山不是說過了麽,追悼會由你們選廠開算了。棺材由後勤處負責辦,他自己家哪有錢買棺材?雖然他是因為偷人家的包穀跳水庫自殺的,畢竟他是我們礦裏的勞動模範。”李達偉想了想,“明天早上的追悼會我們也不去算了,由工會幹事代表我們送個花圈。”李大權說:“我還是那句話,丁大明是做賊被抓住之後自殺的,你們又是開追悼會又是送花圈,這樣會不會帶來不好的後果。
要知道,我們金礦的形勢不容樂觀,工資隻發一半,還要輪流上班,說不定今後會有十個二十個甚至上百個丁大明出來的。”劉竹山對李大權的話有些惱火,說:“對丁大明的後事安排,就按達偉說的辦。今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沒有料到,第二天選廠卻出了事。工人們說礦裏的領導不到選廠來給個說法,他們就不把丁大明抬上山。電話是李廠長打給劉竹山的。這時已經上午十點鍾了,劉竹山正和李大權、宋光召幾個人商量事情。劉竹山問:“他們要給個什麽說法?”李廠長說:“他們不肯說,不過情況有些不對,昨天晚上全廠四百多工人一個不缺地來給丁大明守夜。連小瑩也來了,還有許多退休老工人也來了。今天一早大家又都來參加丁大明的追悼會,給他放了許多鞭炮,追悼會開過,卻不肯將丁大明抬上山。
說是礦領導再不來,他們就把丁大明的棺材抬到礦本部去。”劉竹山說:“我們馬上就來。”李大權一旁說:“是不是李廠長有什麽目的,有意讓工人這麽做?”劉竹山已經忍無可忍了,氣憤地說:“大權你是怎麽了,這些日子你好像有些不對勁呀。”李大權說:“我哪裏不對勁?我是在提醒你,我們老牛嶺金礦已經到了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心裏都得多根弦才行,不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難辦了。”劉竹山說:“我們還沒有去選廠,也不知道他們有些什麽話要對我們說,怎麽能懷疑李廠長有什麽目的呢?光召,我們去一下。”李大權有些尷尬說:“你們去,我留在家裏算了。”劉竹山和宋光召趕到選廠的時候,選廠辦公室前的坪場上還擺著丁大明的棺材。七月,十點多鍾的太陽像一團火球,烤得地皮直冒煙。四百多人頂著火熱的太陽,一臉嚴肅地站在坪場上。
丁大明的老婆和十歲的女兒站在丁大明的棺材前,悲淒地哭泣著,淚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整個臉麵都是濕濕的。劉竹山和宋光召剛剛走進坪場,一下便被人們圍住了。李廠長連忙上去解圍,說天氣太熱,讓劉礦長和宋總到辦公室去,有話慢慢說。劉竹山忙說:“不去辦公室,就在這裏,我們也要為丁大明守一會靈呀。你們有什麽話,請一個一個說。大家一起說,我不知道聽哪個的好。
大家把話說完了,就把丁大明抬上山去,天氣太熱,擺久了不行的。”七嘴八舌的人們立馬就停止了說話。一位五十來歲的老工人往前擠了擠,來到劉竹山的身旁,帶著質問的口氣說:“劉礦長,你是老工人的子弟,我也是,丁大明也是。過去,我們的父輩,不管誰家裏出了什麽事,大家都不用喚,要去幫忙、看望、安慰。
像對待自己家裏的事情一樣。昨天晚上,選廠的工人全都來給丁大明守夜,連許多老工人也來了。今天一早,大家又都趕了來,給丁大明開過追悼會,就準備把他送上山。可是,昨天晚上沒有看見你們來。今天早晨也沒有看見你們來,你們是不是覺得丁大明是偷老岩山農民的包穀跳水庫自殺的,你們不值得來參加他的追悼會?不值得來送送他?劉礦長,你們真要是這麽想的,那就真叫人心寒呀。”這位老工人劉竹山不但認得,還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他姓金,隻比劉竹山大三歲。小的時候,他還經常帶著自己和光召、大權、友賢幾個人一塊去老岩山砍柴禾。有一次劉竹山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腿子摔折了,還是他背回來的。由於家庭困難,他隻讀到小學畢業就輟學了。後來一直在選廠工作。劉竹山他們上完了小學上中學,再下放,然後他又上大學。再後來就是做領導,和金師傅就沒有多少往來了,有時碰上了,也就點點頭而已。金師傅說:“你想過沒有,丁大明為什麽要去偷包穀?他難道不知道這是做賊麽?他難道不知道會被人抓住麽?劉礦長。我還要問你兩件事,你去過丁大明家沒有?你知道不知道他家的困難?第二件事,你知道不知道丁大明是第一批待崗的工人,而且是他自己堅決要求要第一批待崗的?”劉竹山不知道是太陽烤曬的原因呢,還是別的原因,臉上的汗水競成溝兒一樣往下淌。他說:“丁大明的家裏我的確沒有去過,但他要求第一批待崗我是知道的,李廠長對我說過。他家裏的困難我也知道一些。”金師傅說:“按他家的困難情況,這次他應該評上特困戶,他也不應該第一批待崗的。可他堅決要求第一批待崗,為什麽?因為他是勞動模範,他覺得礦裏的困難就是他自己的困難。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帶這個頭,和礦裏一起分擔艱難,共渡難關。我說,你們要是深入地了解一下情況,到他家裏走走,你們就知道他帶這個頭有多艱難。他為什麽要黑天黑地地爬上老岩山去偷農民的兩顆包穀?”金師傅的眼淚出來了。兩滴豆子般的淚水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亮,慢慢地從他那溝壑密布的臉上爬下去,滴落在丁大明的棺材旁。“不管怎麽說,丁大明家在我們選廠都是算得最困難的。可是,我們選廠這次評了十五戶特困戶。每戶解決了兩百塊錢。丁大明卻評不上特困戶。這是為什麽?這中間的原因你們做領導的知道不知道?也許,給他評上了特困戶,給他家二百塊錢他也就不去老岩山偷包穀了。他也就不會跳水庫自殺了。可他就是沒有被評上特困戶。劉礦長,你們口口聲聲說要我們大家和你們一塊分享艱難,和你們一塊共渡難關。你說我們還有什麽信心和你們一塊分享艱難,共渡難關。我們今天要你來,就是向你討個說法,丁大明死了,你們該不該來看望一下?他的死,是不是全部是他的過錯?”劉竹山抬頭看見坪場上幾百號人的眼睛全都盯著他。就連一直悲痛哭泣的丁大明的愛人也不哭了,一雙滿含著淚水的眼睛,那麽直直地對他看著。劉竹山的心不由地有一種讓他控製不住的震撼,他連連地說:“應該來,應該來。昨天實在太忙,抽不脫身,等會大明上坷,我們就去他家看望他的母親。”宋光召一旁說:“節能降耗、待崗分流的工作,都是我做的。
選廠是我辦的試點。因為是第一次做這個事情,經驗不足,許多的問題考慮得不夠周到。”李廠長趁機說:“丁大明的後事怎麽安排,他家裏的困難怎麽解決,昨天劉礦長都交待我了,現在劉礦長來了,宋總也來了,我們一塊將丁大明送上山去吧。”金師傅說:“劉礦長,不是我們有意和你們過不去,看看丁大明,我們的心都冷了。”過後,金師傅對工人們說,“丁大明擺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既然劉礦長說他們是因為忙,抽不出時間來,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就算了,我們把丁大明送上山去吧。”幾百號人,一支長長的送葬隊伍,一直延伸到茶山坡。劉竹山和宋光召陪著丁大明的妻子,緊緊地跟在丁大明的棺材後麵。這時,劉竹山的確有些後悔,今天早上應該來參加丁大明的追悼會的。
這麽多人給丁大明送行,難道是對他偷農民的包穀的一種褒獎和認同麽?不是,他們一個不拉地參加丁大明的追悼會,給他送葬,是對丁大明的死的無限悲痛和哀悼。他畢竟是老牛嶺金礦的勞動模範。他曾經為老牛嶺金礦的輝煌做出過貢獻,灑出過汗水,付出過辛勞。作為礦裏的領導,竟然連群眾都能諒解的事情卻不近情理地被自己忽視了。從茶山坡回來,已經中午了,劉竹山和宋光召、李達偉都沒有回家,帶著李廠長去丁大明家看望了丁大明的母親。坐在丁大明家裏,劉竹山才真正體會到丁大明為什麽要在半夜三更去老岩山偷人家農民的包穀。他問李廠長:“你準備怎麽解決他家的困難?”李廠長說:“按照金礦的有關政策條文,丁大明的家屬沒有享受撫恤和各種照顧補助的權利。我想讓我們選廠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帶頭捐款。不能說,丁大明死了,他的母親,他的孩子就沒人管了,活活地被餓死。”劉竹山說:“他攻兒的讀書問題,我給他包下來。”宋光召說:“你一個人包不了,幹脆我們幾個人一塊送她讀書吧。”丁大明十歲的女兒十分的懂事,聽見劉竹山他們這麽說,一下跪倒在劉竹山的麵前,淚流滿麵地說:“劉伯伯,我將來長大了,也要像我的爺爺那樣,為了我們老牛嶺金礦獻出青春獻終身。
當然,我父親不對,他在礦裏是模範,百樣事情都帶頭,卻偷偷地去做賊,他成了壞人,我不學他的樣。”劉竹山的淚水一下就湧了出來,摟住女孩說:“不準你說你爸爸。你爸爸做賊,劉伯伯也有責任。”這天下午,劉竹山、宋光召、李達偉和李廠長四個人從丁大明家出來之後,就跟著李廠長去了選廠辦公室。劉竹山走進辦公室就狠狠地批評李廠長說:“老李,你給我老實說,你們廠十五戶特困戶,你都了解不了解?”李廠長不知道劉礦長板起臉問他這個話是什麽意思,說:“我都了解,他們家我都去過。”“他們家都比丁大明家更困難?”“都是我們選廠最困難的戶。應該說,丁大明家比那十五戶還要困難些。”“既然是這個情況,你們就多報一戶嘛,為什麽單單抹下丁大明一戶?李礦長說不報,你就不報了。他與丁大明過去有成見,你不是不知道。真是亂彈琴!”宋光召說:“丁大明的死,你李廠長是有責任的。我這麽說,你不一定服氣。但的確有責任。我們不追究,但你應該受到良心的譴責。”李達偉說:“大權我也有些說不清楚他了。
丁大明的死,應該說他更應該受弛良心的譴責。竹山,你應該找他談一談。這些日子,他的火氣似乎比誰都大,意見好像比誰都多。到底是個什麽問題,你還要深入了解一下。”劉竹山說:“我還真弄不懂大權這些日子是怎麽了,我是得要找他談談才行。”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是李大權打來的,要劉竹山本人接。劉竹山接過話筒問是什麽事。李大權說:“省黃金局打電話來,省黃金局有兩天會開,明天報到。老礦長說,你一定要參加會議,不得缺席。”劉竹山冷冷地說:“我知道了。”就準備放電話。李大權問:“你那邊還有什麽事,是不是回來一下。一些事情要議一議才行。不然,你去省裏就幾天。”劉竹山沒有做聲,將電話掛了。李廠長說:“有些情況,我就不說了。丁大明已經死了,說也沒有用。我們現在要做的工作,一是不要讓丁大明的老娘和老婆孩子餓著,要把日子過下去。二是不要讓他的女兒輟學。這兩條,我們都安排好了,也算對得住丁大明了。”劉竹山板著臉說:“過些日子,我們再一塊去他家看看。”這樣說著,就站起身走了。路上,宋光召說:“也許,金礦眼下這麽困難,大權心裏著急,說話做事就有些偏激了。”“不是偏激的問題,我看他有時候說話做事簡直有些反常。
上次開黨委會,他堅持要多賣銻,我不同意,他就大發脾氣。他怎麽一下變得沒一點全局觀念了?”李達偉一旁勸劉竹山說:“說實話,幾個月不發工資,我們都擔心怕出問題。丁大明偷人家的包穀,還不是因為餓極了,才去做賊的麽!竹山,這個時候,全礦一萬多雙眼睛都盯著我們的,我們幾個人千萬鬧不得矛盾。有什麽問題,互相通通氣,交流一下就解決了。不過,你是一把手,老牛嶺金礦班子的頭,對於一班人的思想狀況,有什麽情緒,還是要掌握。我先說了,隻怕你還要跟大權談一談。”劉竹山說:“大權打電話說我明天要去黃金局開會,要我們回去有些事情要議一議。我知道他要議的就是賣多少精銻的事。
你們說,這次他帶多少精銻去廣州?”宋光召說:“精銻走向了市場,價格就完全由市場調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