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真假王子

時值盛夏，每個人都起得很早，就像在熱帶國家裏一樣，在中午12點到下午三點鍾的時候要休息一下。這一天，國王剛剛從午睡中醒過來，穿上涼爽的白衣服，正經過大廳向會議室走去，就在那個時候，許多年輕的貴族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其中有個人走上前來跟他說話。

“陛下，今天早上我們都在院子裏打網球，有王子、這位先生還有其他幾個人，然後因為比賽發生了一些爭吵。王子發了火，衝著對手說了很多無禮的話，最後，您瞧，那邊的那位先生在王子的臉上狠狠打了一拳，把嘴巴和鼻子都打破了。我們見了都大吃一驚，他竟然敢攻擊王子，要不是他那公爵祖父出麵製止，讓我們把這件事交給您處理的話，我們差點當場就把他殺死了。”

國王專心地傾聽著他的講述，完了之後，說道：

“我想王子沒帶武器吧，否則他一定會使用的。”

“不，陛下，他帶著呢，腰帶上一直佩戴著一把匕首。他看見臉上流了血，就走到庭院的一個角落裏哭了起來，真讓人奇怪。”

聽到這裏，國王走到窗前，背對著那群默默站著的年輕人。過了一會兒，他又走了回來，臉色蒼白而又嚴厲。

“我告訴你們，”他說，“我寧可聽到你們告訴我說王子死了，也不願獲悉他遭到這樣嚴重的傷害而不想去複仇。至於打了他的這位先生，將交由我作出裁決，他可以為自己辯護，不過我認為他在攻擊了王位的繼承人之後，難逃一死。”

那位年輕人抬起頭，好像準備回答，但國王卻不想聽，命令衛兵把他逮起來，不過卻又說，要是那個罪犯想去遊覽這座都城的話，隻要受到嚴密的監視，就隨便他到哪裏去，15天之後，把他交給最高法官進行審判。

年輕人是一個非常討人喜愛的人，在士兵們的簇擁下，在眾多朋友的陪伴下，離開了國王。按照朋友們的建議，他在剩下的15天裏，四出尋求各種各樣的賢人，想知道怎樣才能免於一死，但是誰都幫不了他，因為誰都沒法為他毆打王子找到適當的理由。

第14天夜晚來臨了，這位囚犯絕望地最後一次走過這座城市。他徘徊著，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臉色非常蒼白，充滿絕望，同伴們誰都不敢同他說話。這一小群傷心人就像這樣度過了幾個小時。突然，在一座修道院的大門附近，一位老婦人出現在一個拐角處，突然在年輕人的麵前站住了。她的背馱得很厲害，麵容枯槁，皺紋道道，看起來至少有90歲，不過雙眼就像小姑娘的眼睛一樣明亮而又敏銳。

“先生，”她說，“我知道發生在您身上的一切，也知道您正在找尋救命的方法。不過除了我，誰都不能告訴您答案，你得按照我說的去做。”

聽了她的話，這個囚犯的心裏突然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噢，救救我，讓我做什麽都行！”他叫道，“離開這個世界，墜入黑暗之中，這是多麽的殘酷呀。”

“您沒必要那樣，”老婦人回答，“您隻須跟我結婚，不久就會得到自由。”

“跟你結婚？”他叫道，“但是——但是——我還不到20歲，而您——啊，你起碼有一百歲了吧！噢，不，絕對不可能。”

他想都沒有想就說了出來，然而她眼中怒火卻讓他感到不安。盡管如此，她隻是說了一句：

“隨您的便，既然您拒絕了我，就讓烏鴉來吃掉你吧。”說完就匆匆地順著街道走開了。

如今隻剩下年輕人獨自一人，臨死的恐懼湧上心頭，他知道自己放棄了唯一的生存機會。啊，如果他必須那樣做，那他就隻好那樣了，他對他自己說，於是他拚命奔跑，去追那個幹癟醜陋的老太婆。這個時候，盡管有月光，但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誰會相信一個90多歲的老太婆能走得這樣快呢？那分明是在飛！最後，氣喘籲籲、精疲力竭的年輕人還是趕上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夫人，原諒我剛才所說的那些草率的話；我錯了，我很感激，願意接受你的提議。”

“啊，我就知道您會醒悟過來的，”她回答說，聲音相當古怪。“我們沒有時間浪費了，馬上跟我走。”他們默默地快步往前走，最後來到一座小房子前，那裏住著個牧師。老婦人吩咐那個囚犯當著牧師的麵發誓要娶她為妻。他在證人麵前發了誓。然後，她請牧師和衛兵讓他們單獨呆一會兒，然後告訴年輕人第二天早晨在國王和法官麵前該怎麽辦。

當這個囚犯走進大廳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人，他臉上的神采使大家大為驚奇。國王問他有什麽理由毆打王位繼承人，從而犯下叛國罪，如果有，就盡快提出來。這位年輕人深深地鞠了個躬，用清晰的聲音回答道：

“國王陛下，在座的各位王公大臣，我並不害怕把我的理由講述給你們聽，我知道你們會聽取我的陳述並作出公正的判決，而且在作出判決之前，你們會允許我把話說完的。”

“陛下，您跟王後結婚四年了都還沒有孩子，這讓您感到非常憂傷。王後察覺到了這一點，同樣察覺到您的愛正在離她而去，於是她日夜都在思索著如何才能結束這一罪孽。最後，當您遠征他國時，她決定采取行動，秘密地收養了一個窮石匠的嬰兒，並派人來告訴您說您有兒子了。王後向那位牧師說出了這件事，所以除了他，誰都不曉得真相，幾周後，王後病故，那個嬰孩被當作王子而撫養成人。現在，陛下，您要是允許，我也說一說我自己的身世。”

“你告訴我的這一切是那樣不可思議，”國王回答道，“我真不敢想象你還有什麽東西要講，不過你繼續講你的故事吧。”

“王後去世後不久的一天，”這位年輕人繼續說道，“陛下在獵鹿時，離開所有隨從，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看見了一座開滿了粉紅色和白色的蘋果花的果園，看見一個女孩在果園的一個角落裏投球，於是您走上前去問路。當她轉過身來回答您的時候，您被她的美貌深深地迷住了，頓時把一切都丟在了腦後。您一次又一次地騎著馬跑回去看她，最後說服她嫁給了您。她以為您隻是一個可憐的騎士，就如您所希望的那樣，答應秘密舉行婚禮。

“婚禮結束後，您給了她三枚戒指和一枚帶有十字架的護身符，然後把她安置在那座森林中的一座農舍裏，打算嚴守秘密。

“有幾個月，您每周都要到那座農舍裏去探訪一下，但是，王國的一個邊遠地區爆發了一場叛亂，需要您前去平息。當您再次騎著馬來到那座農舍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誰都不能夠告訴您新娘到哪裏去了。對於這一點，陛下，我現在就能告訴您。”這個年輕人頓了頓，看著國王。國王的臉色變得通紅。“她回到了她的父親——曾是您內侍的老公爵身邊，她胸前的十字架立刻暴露了您是誰。聽到女兒的訴說，他非常憤怒，發誓要把她小心地藏起來不讓您找到她，直到您公開承認她是王後為止。”

“不久，我出生了，祖父在他的一座大房子裏把我養大。這是您給我母親的戒指，這就是那隻十字架，這些東西能證明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兒子。”

說著，這位年輕人把那幾件非常貴重的東西放在了國王的腳邊，貴族和法官們擠成一圈，仔細地觀看這幾件物品。隻有國王坐在位子上沒有動，因為他已經把審判廳和關於他自己的一切都忘記得一幹二淨了，就像20年前一樣，他眼裏看見的隻有那座蘋果園和那個正在玩球的女孩。周圍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使他抬起頭來，他看見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在注視著他。

“那是真的，我的兒子是他，而不是別人，”他吃力地說，“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起誓：在我死後，請擁立他為國王。”

於是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在他麵前跪下來發了誓。一個口諭傳給了假王子：國王要給他一筆可觀的養老金，但從今往後禁止他再出現在宮庭裏。

審判會終於結束了，國王示意他這個新認的兒子站起來，跟他到另一個房間裏去。

“告訴我你是怎樣知道那一切的，”國王在一張鋪著深紅色軟墊的雕花椅子裏坐下來後，說道。王子便告訴了國王他和那個給他帶來了母親那幾件貴重物品的老太婆會麵的情景，以及他怎樣在牧師麵前發誓要跟她結婚，說他並不想那樣做，因為兩人年齡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而他更願意接受國王親自為他挑選的新娘。國王皺著眉頭，斥責道：

“你發過誓，如果她救了你的命，你就要跟她結婚，因此不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必須履行你的諾言。”然後，他敲了敲掛在近旁的一麵銀盾牌，對侍從武官說道：

“去把住在監獄大門旁邊的那個牧師找來，問他在哪裏才能找到頭天晚上拜訪過他的那個老太婆；找到她後，就把她帶到王宮裏來。”

打聽那個老太婆的行蹤費了好些時間，不過最終還是找到了她。當她同那個侍從武官一起到達王宮的時候，她被當作王子未來的新娘受到了王室禮遇。當那個枯槁的、駝背的人從衛兵隊列間經過的時候，衛兵們都驚得麵麵相覷，但更讓他們驚奇的是她的步履是那麽輕盈，蹦蹦跳跳地走上階梯，向大門走去。國王正站在那扇大門前，旁邊站著王子。雖然那個老婦人的出現把他們倆都嚇了一跳，但他們都沒有把它表露出來。國王莊重地鞠了個躬，牽著她的手，把她領到小教堂裏，一位主教正在那裏等待著準備主持這場婚禮。

接下來的幾周裏，很少有人看見王子，他把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打獵上，試圖把家裏那個年老的妻子忘掉。至於王妃，誰也不願意去招惹她；她謝絕了國王給她安排的宮女們，獨自一人生活在公寓裏。

有一天，王子在經過一場比平常時間更長的追獵之後，晚上回到家裏，太累了，倒頭就睡。突然，他被房間裏一種奇怪的聲響驚醒了，猜想一定是有賊偷偷地溜了進來，於是他跳下床，抓起事先放在手邊的劍。後來他發現那些聲音是從隔壁王妃住的房間裏發出來的，房間被一把燃燒著的火炬照得透亮。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往屋裏窺視。他看見她靜靜地躺在那裏，頭上戴著一頂嵌著珍珠的金冠，身上的皺紋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臉比雪還白，像一個14歲的小姑娘的臉蛋那樣鮮嫩。那個美麗的人兒真是他的妻子嗎？

當那位女子睜開眼睛向王子微笑的時候，他還在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她。

“沒錯，我真的是您妻子，”她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說道。“魔法已經解除了。現在我得告訴你我是誰，以及是什麽使我變成了老太婆的模樣。”

“格蘭納達國王是我父親，我出生在俯瞰威格平原的那座王宮裏。在我隻有幾個月大的時候，一個對我父母懷有敵意的邪惡的妖精用一個符咒鎮住了我，使我的背駝了起來，使我的皮膚起了皺，直到最後，使我看起來仿佛有一百歲那麽老了，從而使我變成了一個人人厭惡的對象，因而到最後，國王命令我的保姆把我從王宮裏弄出去。她是唯一關心我的人，我們靠著國王給我的一小筆救濟金一起生活在這座城市裏。

“我三歲的時候，一位老人來到我們家門口，請求保姆讓他進來休息一下，因為他再也走不動了。保姆見他病得很厲害，便把他扶到**非常細心照料，因而他不久又恢複健康，和以前一樣強壯。為了感激她對他的一片仁慈，他告訴她說自己是一名巫師，能給她除了生和死以外任何她想要的東西。於是她回答說在這個世界上，她最渴望的是我那皺巴巴的皮膚能夠消失，使我能夠恢複我與生俱來的美麗。對此，他回答說，由於我的不幸來自於一個符咒，因此這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但他會盡他最大努力的，他至少可以保證：要是我能夠找到一個人願意發誓跟又老又醜的我結婚的話，那麽我就能在我15歲生日之前，從魔法中解脫出來。

“您可以想象得到，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我奇醜無比，因此沒有人願意看上我第二眼。我保姆和我幾乎絕望了，因為我15歲生日已經越來越近了，而我卻連話都沒跟男人說上。最後，那位巫師來看望我們，把宮庭裏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您的經曆告訴了我們，吩咐我在您絕望的時候，出現在您麵前，主動提出如果您答應跟我結婚的話，就救您的命。

“這就是我的經曆。現在您得請求國王立刻派信使到格蘭納達去把我們結婚的消息告訴我父親，而且我想，”她微笑著補充道，“他一定會祝福我們的。”

（改編自葡萄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