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身名門的嬰兒
它真的不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嬰兒——對一個嬰兒來說。它的臉圓圓的,挺幹淨,而嬰兒的臉並不總是這樣的,我敢說你看看自己的那些年輕的親戚們就明白了。多拉說它的鬥篷上裝飾著真正的花邊。不管它是什麽,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一種花邊會比另一種更真。我們看到它時,它是在一個非常漂亮的嬰兒車裏,而嬰兒車獨自呆在通向磨房的小路上。
“我想知道它是誰的孩子,”多拉說。“它難道不是個寶貝嗎,愛麗斯?”
愛麗斯同意它是一個寶貝,而且說她認為它很有可能是貴族父母的嬰兒,被吉普賽人偷走了。
“這兩個人說不定就是,”諾埃爾說。“你們從他們躺著的樣子上難道看不出有什麽犯罪的跡象嗎?”
他們是兩個流浪漢,躺在小路背蔭一邊的草地上睡得很熟,隻比嬰兒所在位置遠一點點。他們穿的破破爛爛的,打鼾時的確發出一種凶惡的聲音。
“我想他們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走了這位有爵位的繼承人,從那之後他們就一直急匆匆地走路,所以現在累得睡著了,”愛麗斯說。“當貴族母親早上醒來發現嬰兒貴族沒在**和媽媽在一起時,那該是多麽令人心碎的一幕,。”
嬰兒睡得很熟,要不女孩子們就要親它了。她們對親吻有非同一般的愛好。本作者自己從沒看出這有任何意義。
“要是吉普賽人真的偷了它,”多拉說,“沒準兒他們會把它賣給我們。我在想他們會要什麽。”
“要你是得到了它你怎麽辦?”赫·沃問。
“哎呀,當然是收養它唄,”多拉說。“我一直認為自己喜歡收養嬰兒。這也會是樁善行。我們還沒往記錄本裏寫進什麽呢。”
“我倒是認為有我們這些人就已經足夠了,”迪克說。
“啊,可你們當中沒有一個是嬰兒,”多拉說。
“除非你把赫·沃當成嬰兒,他的行為有時真的很像嬰兒。”
這是因為那天早上發生的事,當時迪克發現赫·沃帶著一盒蚯蚓去釣魚,而那個盒子是迪克用來放他自己的東西的,什麽銀鈕扣啦、在學校裏得的獎章啦、手表和表鏈的殘存物等等。盒子裏頭襯著紅天鵝絨的裏子。事情發展到後來就不太像樣了。然後,赫·沃就說迪克弄傷了他,是個卑鄙的惡棍,他還哭起來。我們原以為他們和好了,而現在非常遺憾地看到還有再度爆發的危險。所以,奧斯瓦爾德說到:“噢,討厭這嬰兒!走吧,走!”
於是其他人都走了。
我們要到磨坊主那兒去,告訴他有些麵粉還沒到,再要一袋子豬吃的粗麵粉。
走過小路後就遇到一塊苜蓿地,接著是一塊小麥田,然後又是一條小路,隨後就是磨坊。這是座非常漂亮的磨坊,其實是兩座——水磨和風磨,每樣一個,還有房子和各種農場建築。我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磨房,我也不相信你看到過。
如果是在故事書裏,磨房主的妻子會把我們帶到幹淨整齊的廚房裏,那兒的舊橡木長凳因時間長久和磨擦而變成了黑色。她會為我們擦椅子,那種舊的褐色溫莎椅[25],給我們每人一杯帶著甜香的野櫻草酒,外加厚厚的一片奶油十足的家製麵包。還會有新鮮玫瑰插在桌上的舊瓷碗裏。實際情況是,她把我們都請到客廳裏,然後給了我們艾菲爾鐵塔檸檬水兒和瑪麗餅幹。她客廳裏的椅子是“彎曲木”的,沒有鮮花,除了一個玻璃罩下有些蠟花之外。但她非常和善,我們非常感激她。不過我們還是盡快走出了磨房,隻有多拉和戴西和她呆在那兒,她給她們嘮叨著自己的房客以及在倫敦的親戚等等。
磨坊主是個男子漢。他領著我們參觀了整個磨房,兩種磨坊等看了,還讓我們上到風磨的最頂上,告訴我們頂部是如何旋轉,以便使翼板能夠把風捕獲住;還有大堆大堆的穀物,有些是紅的,有些是黃的(紅的是英國小麥)。這些穀物堆每次下陷一點,掉入一個四方的洞口裏,進入下麵的磨盤裏。穀物發出一種柔和的瑟瑟聲響,很好聽,有些像海的聲音,你能從磨房的所有其它聲音裏分辨出它來。
隨後磨房主帶著我們參觀了整個水磨。磨房裏麵像個仙宮。所有東西都被磨成了白色的粉末,就像你被允許自己動手時灑到薄烤餅上的糖一樣。他打開一扇門,讓我們看看巨大的水車在緩慢堅定地工作,像個巨大的圓圓的濕淋淋的巨人,諾埃爾說。然後,他問我們以前釣過魚沒有。
“釣過,”我們馬上回答。
“那麽為什麽不在磨坊池塘裏試試?”他說,我們有禮貌地回答了。當他走去和工人說話的時候,我們彼此坦承,他是個大好人。
好事做到底。他帶我們出來,砍了些岑樹枝作魚杆,還給我們找來魚線和魚鉤,還有幾種不同的魚餌,包括一大把麵粉蟲,奧斯瓦爾德把它們鬆散地裝進口袋裏。
當裝魚餌的時候,愛麗斯說她要同多拉和戴西回家。女孩子們是些奇怪、神秘、愚蠢的東西。愛麗斯總是喜歡玩捉老鼠,一直到老鼠被捉住,但她對釣魚的厭惡是徹頭徹尾的。我們男孩子們必須喜歡釣魚。我們現在的感覺和上次把水放跑,從而中止了釣魚比賽那時不一樣了。我們這一天痛痛快快地釣了一天的魚。我想不不出是什麽讓磨坊主對我們這麽好。或許,在他那男子漢的心懷裏,他對同行有一種同感,因為他自己就是個極好的漁夫。
我們的戰果輝煌——八條石斑魚、六條雅羅魚、三條鰻魚、七條河鱸,還有一條小梭子魚,可它太小了,磨坊主讓我們把它放回去,我們當然照辦。“它會活到下去,等到另一天再咬鉤,”磨坊主說。
磨坊主的妻子招待我們麵包、奶酪和更多的艾菲爾鐵塔檸檬水兒,我們最後回家了,身上有些濕,但充滿了成功的雄心,帶著穿在繩上的魚。
那真是段大好時光,是那種在鄉村裏完全自發出現的時光。鄉下人比城裏人要和善得多。我想他們可以不必將自己的友好感情散發給那麽多的人,所以這感情就更加深厚,就像一磅黃油放在一塊麵包上要比放在一打麵包上厚得多。友善在鄉下並不會像在倫敦那樣讓人陷入麻煩。甚至連迪克和赫·沃也忘了早上發生的決鬥。赫·沃和迪克換了魚杆,因為赫·沃的杆子最好,迪克為赫·沃往魚鉤上裝魚餌,就像主日學校雜誌裏麵那些充滿愛心和無私的兄弟們一樣。
我們一麵討論著釣魚有關的事,一邊沿著小路穿過玉米田和苜蓿地,接著來到我們看到嬰兒的另一條小路。流浪漢已經走了,嬰兒車也不見了,當然,嬰兒也不見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吉普賽人把嬰兒偷走了,”諾埃爾夢幻似地說道。他沒釣多少魚,但做了一首詩。詩是這樣的:
“我多麽希望我是條魚。
我不會去瞅
你的魚鉤,
隻是淡漠靜靜地休息
在池底
當你去查看
你那殘忍的魚鉤時,
你不會發現我在那兒,
在那兒!”
“要是他們真的偷了嬰兒,”諾埃爾接著說,“根據那氣派的嬰兒車就可以追蹤到他們。你可以把一個嬰兒偽裝在破衣服和胡桃木汁裏,但沒有任何偽裝能夠把一輛嬰兒車藏起來。”
“你可以把它偽裝成獨輪手推車,”迪克說。
“或是用葉子蓋起來,”赫·沃說,“像知更鳥那樣。”
我們讓他閉嘴,別嘰哩呱啦個不停,可不一會兒我們就不得不承認,即使是個小弟弟,有時碰巧也能說些有道理的話。
我們從小路那裏走了一條近路回家。這條近路從籬笆上的一個大缺口開始,然後是被人們的匆忙腳步踏平了的野草,這些人在去教堂時遲到了,因趕得太急而來不及走大路繞過去。我們的房子就在教堂隔壁,我想我前麵在什麽時候說過。
那條近路通向一小片樹林邊上的柵欄(人們把這樹林叫作“牧師的胡子”,因為它是屬於牧師的)。樹木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修剪過了,都長到柵欄外麵來了。在這兒,在榛子樹、栗子樹和小山茱萸叢中,我們看到一個白色的東西。我們覺得調查清楚此事是我們的責任,就算那點白色僅僅是一隻被機關套住的死兔子的尾巴內側。
它不是兔子尾巴,而是那輛嬰兒車的一部分。我忘了我是不是說過那輛嬰兒車上塗著白色瓷釉,不是你在家裏用艾斯比奧刷子做的那種瓷釉,而且還有刷子的毛伸出來。它看起來有些粗糙,但很光滑,就像女士們最好的花邊洋傘的傘把。不管是誰這無依無靠的嬰兒車拋棄在這個偏僻地方,他所做的事都是正如赫·沃所說的那樣,是用樹葉把它蓋了起來,隻不過葉子是綠的,而且有些從車上掉了下來。
其他人都興奮得不得了。機不可失,他們想,現在有機會當真正的偵探。唯獨奧斯瓦爾德保持著平靜的外表,他不願意直接到警察局報案。
他說:“在告訴警察之前,咱先瞧瞧能不能給自己搜出點東西來。警察一聽說發現屍體,總是能找到線索。此外,我們最好還是讓愛麗斯參加進來。還有,我們還沒吃中飯呢。”
奧斯瓦爾德的意見非常強有力,他的意見常常是這樣的,我敢說你一定注意到了,因此其他人同意了。還是奧斯瓦爾德告訴他那缺心眼兒的弟弟們,為什麽說他們最好不要把那輛被拋棄的嬰兒車帶回家。
“屍體,或者無論什麽樣的線索,總是應當保持被發現時的的樣子,”他說,“直到讓警察、法醫、驗屍陪審團、以及悲傷的親屬們看到。另外,假設有人看見我們和那個倒黴的東西在一起,認為我們偷了它,那麽他們就會說:‘你們把那個嬰兒怎麽樣了?’那樣一來我們該怎麽辦?”奧斯瓦爾德的弟弟們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奧斯瓦爾德天生的雄辯和遠見又一次獲勝。
“不管怎樣,”迪克說,“咱們來把這遺棄物往葉子下麵推一推。”
於是我們推了。
接著我們回家了。午飯已經備好,愛麗斯和戴西也準備好了,但多拉不在。
“她得了——呃,反正她不來吃午飯了,”愛麗斯這樣回答我們的詢問。“過後她會自己告訴你們她得了什麽。”
奧斯瓦爾德認為是頭疼,或者是生氣,耍什麽小脾氣,於是他沒再說什麽。但是,在帕蒂格魯太太招呼過我們並離開屋子後,他馬上開始講起那個令人激動的被棄嬰兒車的事,講得比誰都生動。但戴西和愛麗斯似乎完全不為之所動。愛麗斯說:“是啊,很奇怪,”還有類似的話,但兩個姑娘似乎都在想其它的事情。她們互相望望,盡量不笑出來,因此奧斯瓦爾德看出她們有個什麽無聊的秘密,於是他說:“噢,那好吧!我不想講給你們聽了。我隻是以為你們會想參加。這可是件大事,牽扯到警察,或許還有法官。”
“為了什麽事?”赫·沃問;“那嬰兒車嗎?”
戴西噎著了,想喝水,結果把水噴出來,憋得臉都紫了,不得不讓人拍拍背。但奧斯瓦爾德依然不滿。當愛麗斯說道:“繼續講,奧斯瓦爾德,我肯定我們都很愛聽,”他非常有禮貌地說:“噢,不必了,謝謝,”他接著說,“我寧願在沒有任何女孩子攙和進來的情況下把這事幹完。”
“攙和進嬰兒車嗎?”赫·沃又說了一遍。
“這是男人的事,”奧斯瓦爾德接著說,沒有理會赫·沃。
“你真的這麽認為嗎,”愛麗斯說,“要是裏麵有個嬰兒呢?”
“可是沒有,”赫·沃說,“要是你指的是嬰兒車裏的話。”
“去你的吧,還有你的嬰兒車,”奧斯瓦爾德說,帶著沮喪的克製。
愛麗斯在桌子下踢了踢奧斯瓦爾德,說道:
“別生氣,奧斯瓦爾德。我和戴西倒是千真萬確有個秘密,隻是那是多拉的秘密,而且她想親自對你們說。要是那是我的或戴西的,我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是不是,老鼠?”
“立刻就告訴,”白鼠說。
於是奧斯瓦爾德同意接受她們的道歉。
隨後布丁上了桌,沒人再說什麽,除了請別人遞東西過來以外,比如糖、水、麵包等等。
然後,布丁被吃光了,愛麗斯說道:“來吧。”
於是我們就去了。我們不想掃人的興,盡管我們很想去當偵探,好把嬰兒車的事情弄個明白。可是,男孩子們必須盡量對自己姐妹的秘密感興趣,不管這秘密有多無聊。這就是當一個好兄弟的部分責任。
愛麗斯領著我們穿過綿羊掉到小河裏的那塊地,踩著木板走過了小溪。在下一塊田地的另一側,有一幢帶輪子的木屋。每年當綿羊生小羊的時候牧羊人就睡在那裏,這樣他就能保證它們不會在主人清點數目之前被吉普賽人偷走。
愛麗斯現在把她親愛的兄弟和戴西的親愛的哥哥領到這所小屋前。“多拉在裏麵,”她說,“和秘密呆在一塊兒。我們不敢把它放在家裏,怕它弄出聲響。”
接下來,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因為我們都看到多拉坐在鋪在小屋地上的一條麻袋上,那秘密就在她腿上。
就是那個出身名門的嬰兒!
奧斯瓦爾德很受打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大衛·科波菲爾》裏麵的貝西·特洛伍德那樣,這充分說明狄更斯是個多麽了不起的作家。
“你們這次完了,”他說。“我想你知道自己是個偷嬰兒的賊吧?”
“我不是,”多拉說。“我收養了他。”
“那麽就是你,”迪克說,“把嬰兒車丟在樹林裏了?”
“是的,”愛麗斯說;“我們沒法兒使它翻過柵欄,除非多拉把孩子放下,我們又怕蕁麻擦傷他的腿。他名叫愛德華爵士。”
“可是,多拉……真的,你不認為……”
“要是你在這兒的話你也會這麽做,”多拉堅定地說。“吉普賽人走了。當然,是什麽東西讓他們害怕了。於是他們溜了,好免受審判。這個小寶貝醒著,向我伸著胳膊。不,他一點兒也沒哭,我很了解嬰兒。沙姆金太太的女兒星期天把她的寶寶帶來時,我經常照顧它。他們有牛奶和麵包吃。你抱著他,愛麗斯,我要去給他弄點兒麵包和牛奶。”
愛麗斯接過了這個高貴的小不點兒。它非常活潑,在她的懷裏扭來扭去,還想在地上爬。她隻能用說些男孩子們想想都要覺得害臊的話來讓他安靜,什麽“咕咕”、“小乖”、“心肝寶寶”等等。
當愛麗斯用完所有這些表達方式後,嬰兒咯咯地笑著回答——
“嗒嗒嗒”,“吧吧吧”,或者“咕嚕咕嚕”。
但哪怕愛麗斯稍微停頓一會兒,小東西的臉就開始扭曲,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但她根本不給他開始哭的機會。
真是個奇妙的小動物。
然後,多拉帶著麵包和牛奶回來了,她們給這高貴的嬰兒喂東西。他很貪吃,還流口水,但這三個女孩子似乎無法讓自己的眼睛和手離開他。她們看著他,仿佛他很漂亮。
我們男孩呆在那兒,看著他們。現在我們沒有樂趣可言了,因為奧斯瓦爾德明白多拉的秘密完全揭穿了嬰兒車的秘密。
當那個小貴族吃了一頓趁心的飯後,它坐在愛麗斯的腿上,玩起了她戴的琥珀雞心項鏈,那是阿爾伯特的叔叔從黑斯廷斯帶給她的,這是在發生了六便士事件和奧斯瓦爾德的高尚行為之後的事了。
“現在,”多拉說,“我們開會,所以我想說正經事。這可愛的小寶寶是被偷走的,邪惡的小偷拋棄了這個寶貝兒。我們撿到了。也許他的袓傳宮殿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讚成我們收留這個可愛的小寶寶,直到有人登報尋找。”
“隻要阿爾伯特的叔叔允許你,”迪克悲觀地說。
“不,不要像那個樣子說‘你’,”多拉說;“我想讓它成為我們所有人的寶寶。他會有五個爸爸和三個母親,還有一個祖父和一個阿爾伯特曾叔叔,和一個曾曾叔叔。我肯定阿爾伯特的叔叔會讓我們收留它的,至少要等到有人登報尋找。”
“假設永遠沒人登報呢?”諾埃爾說。
“那樣就更好了,”多拉說,“這個可愛的小寶寶。”
她又開始親吻那個嬰兒。奧斯瓦爾德從來都考慮周到,說道“好吧,你的午飯怎麽辦呢?”
“去它的午飯!”多拉說,非常像個女孩子。“你們都同意做他的爸爸和媽媽了?”
“隻要能過上平靜的生活就行,”迪克說,而奧斯瓦爾德說:“噢,是的,隻要你樂意。不過你會明白,他們不會讓我們收留它的。”
“聽你說的好像他是隻兔子或白鼠似的,”多拉說,“可他不是,他是個小人,就是。”
“好吧,他不是兔子,是個人。去吃點兒東西吧,多拉,”好心腸的奧斯瓦爾德回答說,多拉去吃飯了,同去的還有奧斯瓦爾德和其它的男孩。隻有諾埃爾和愛麗斯呆在一起。他真的似乎很喜歡那個嬰兒。當我回頭望的時候,他正倒立著逗它,但這嬰兒似乎並沒多喜歡他一點,不論他用頭還是用腳站立。
多拉一吃完午飯就回到牧羊人的輪小屋裏。帕蒂格魯太太非常生氣她沒有和大家一起吃午飯,但她還是為多拉留了一份熱騰騰的羊肉。她是個大好人。那兒還有燉梅脯。我們陪多拉吃了點兒。然後,我們男孩子們就又到壕溝裏釣魚去了,但什麽也沒釣著。
就在下午茶前,我們都回小棚子去,最後一塊地還沒走到一半,我們就聽到“秘密”的哭聲。
“可憐的小乞丐,”奧斯瓦爾德帶著男人的親切說道。“她們一定在往它身上紮大頭針呢。”
我們發現女孩子們和諾埃爾看上去臉色蒼白,氣都喘不過來。戴西正抱著嬰兒走來走去。看起來就像《愛麗斯漫遊奇遇記》中的愛麗斯在照顧那隻後來變成小豬的嬰兒[26]。奧斯瓦爾德這樣說,還加上一句說它的尖叫聲也很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說。
“我不知道,”愛麗斯說。“戴西累了,多拉和我也累壞了。他哭了好幾個小時。你抱他一會兒吧。”
“別找我,”奧斯瓦爾德回答道,堅定地從“秘密”身邊後退了一步。
多拉正在棚子最遠的角落裏笨拙地解自己的腰帶。
“我想他是冷了,”她說。“我想把法蘭絨襯裙脫下來,隻是可惡的繩子打成了死結。嗨,奧斯瓦爾德,我用用你的刀。”
他一麵說,一麵把手伸到了奧斯瓦爾德的上衣口袋裏,緊接著,她就像拚命地在裙子上擦著自己的手,發出和那嬰兒幾乎一樣響亮的尖叫。隨後她開始又哭又笑。這就叫歇斯底裏。
奧斯瓦爾德很抱歉,但也感到惱火。他忘了口袋裏裝滿了粉蟲,那是磨坊主出於好意給他的。而且,不管怎樣,多拉也應該知道一個男人總是把刀子放到褲子口袋裏,而不是上衣口袋裏。
愛麗斯和戴西奔向多拉。她撲倒在角落裏的麻袋堆上。那個有爵位的嬰兒將自己的尖叫聲停下片刻,去聽聽多拉的尖叫聲,但幾乎馬上就又開始了。
“噢,去弄些水來!”愛麗斯說。“戴西,快!”
白老鼠一貫溫順和聽話,他把嬰兒塞到距離最近的人懷裏,這個人不得不接著,不然它就會掉到地上。這最近的人就是奧斯瓦爾德,他試圖把它遞給別人,但他們都不接。諾埃爾會接的,但此刻他忙著安撫多拉,請求她不要哭。於是我們的英雄(這是我或許會給他的稱呼)發現自己成了一個狂怒的小家夥的屈辱的育嬰女傭。
他不敢把它放下,擔心它在狂怒之下會在硬地上把自己的腦漿撞出來,而他一點兒也不希望成為它自殘的罪魁禍首,不論自己是多麽無辜。於是,他抱著它賣力地走來走去,不停地輕拍著它的背,而其他人在照顧多拉,她不久就停止了叫喊。
奧斯瓦爾德突然發現這出身名門的嬰兒也停止了叫喊。他看著它,簡直無法相信他那忠誠的眼睛裏看到的喜訊。他大氣也不敢出,迅速返回牧羊小屋。
其他人轉向他,對粉蟲和多拉的事充滿了指責,但他一點兒也不生氣地回答說。
“閉嘴,”他威嚴地小聲命令。“你們看不見他睡著了嗎?”
他們筋疲力盡,好像都參加了一個漫長的體育運動會的所有項目,年輕的巴斯特布爾們及朋友拖著疲憊的四肢穿過田地回家。奧斯瓦爾德被迫繼續抱著有爵位的嬰兒,擔心一換手它就會醒,然後又開始哭喊。多拉的法蘭絨襯裙終於脫下來了,我不想去詢問是怎麽弄下來的,現在就蓋在嬰兒上麵。其他人盡量圍著奧斯瓦爾德,希望萬一撞到帕蒂格魯太太話好進行掩護。但沒遇到任何阻礙,奧斯瓦爾德把“秘密”抱到了樓上他的臥室裏。帕蒂格魯太太不大到那兒去,因為樓梯太多了。
奧斯瓦爾德屏住呼吸,小心謹慎地把它放到自己**。它歎了口氣,但沒醒。於是我們就輪流坐在旁邊,保證不要讓它站起來然後撲到床外麵去,而如果碰上它哪次狂怒發作,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不要發生的為妙。
我們預料阿爾伯特的叔叔隨時都會回來。
終於,我們聽到了門響,但他沒有進來,於是我們望出去,看到他正在和一個看上去心煩意亂的男人在講話,那男人騎著一匹花斑馬,是磨坊主馬之一。
我們心裏湧出一絲疑惑。我們不記得在磨坊主家裏做了什麽錯事。可你也絕對說不準。他派個人騎著馬到這兒來非常奇怪。但我們又看了一會兒後,就不感到擔心了,而是感到了好奇。因為我們看到這個心煩意亂的人是個紳士。
過了一會兒,他策馬離開了,阿爾伯特的叔叔走了進來。有一個代表團在門邊迎接他——所有的男孩子加上多拉,因為嬰兒是她的主意。
“我們撿到了一樣東西,”多拉說,“我們想知道是不是可以留下它。”
我們其餘的人一聲不吭。在聽到它嚎哭了那麽凶那麽久之後,我們並不是非常渴望把它留下。即使諾埃爾也說他想不到一個嬰兒能夠哭成那樣。多拉說它隻是因為困了才哭的,但我們一想,那它會每天肯定要困一次了,如果不是次數更多的話。
“是什麽呢?”阿爾伯特的叔叔說。“讓我們看看這個寶藏。是隻野獸嗎?”
“來看看吧,”多拉說,我們把他領到了我們的房間。
愛麗斯帶著天真的自豪揭開了粉紅的法蘭絨襯裙,露出了睡著的胖乎乎粉嘟嘟的年青繼承人。
“一個嬰兒!”阿爾伯特的叔叔說。“那個嬰兒!噢,見鬼!”
那是他用來表示並不伴有憤怒的絕望情緒的方式。
“你們從哪兒……不過這無關緊要。我們稍後再討論這個。”
他衝出了房間,很快,我們就看見他騎上自行車,急馳而去。
不一會兒,他就和那個心煩意亂的騎馬人一道回來了。
它是他的嬰兒,根本沒有爵位。那個騎馬者和他的妻子是磨坊裏的投宿者。照顧嬰兒的女傭是村子裏的一個姑娘。
她說她離開了嬰兒五分鍾,是去跟她在紅房子當園丁的情人說話。但我們知道她離開了一個多小時,差不多兩個小時。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像這心煩意亂的騎馬人那麽高興的。
當他問道我們的時候,我們說原以為這嬰兒是吉普賽人的獵物,心煩意亂的騎馬人站著抱著嬰兒,對我們千恩萬謝的。
但當他走後,我們接受了一段簡短的訓話,要我們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但多拉仍然認為她是正確的。至於奧斯瓦爾德和其他人中的大多數,都同意他們寧願一輩子為自己的事忙活也不會再花一個小時去照顧嬰兒。
要是你從沒有見過因困意而狂躁不安的嬰兒,你就無法想象它的尖叫聲是什麽樣子的。
要是你經曆過此類情景,你就會明白我們對沒有嬰兒可收養這件事是如何完全能夠經受得住的。奧斯瓦爾德堅持把整件事寫進《善行錄》中。當然,要是不提多拉慷慨收養那個被遺棄的嬰兒,他的那一部分就不能寫進去,而且奧斯瓦爾德過去不能,現在也不能忘掉他是那個真正讓嬰兒睡著了的人。
不過,心煩意亂的的騎馬人夫婦必須要過什麽樣的日子啊,特別是現在他們解雇了那個女傭。
要是奧斯瓦爾德結婚的話(我想他總有一天要結婚的),他會為每個嬰兒安排十個女傭。八個不夠。我們知道的,因為我們試過,我們全部八個人都滿足了不了那個被棄嬰兒的需要,而鬧了半天他並不是那麽出身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