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爾伯特的叔叔的祖母或失散很久的人

暑假結束的陰影現在像昏暗的雷雨雲一樣籠罩在我們頭上。正如阿爾伯的叔叔所說:“學校現在渴望獲得獵物。”再過很短時間,我們就得踏上返回布蘭克思的路,所有鄉間的種種樂事將很快隻保存在褪色的記憶之花裏。(我並不太喜歡這種寫作方式。繼續保持這種風格是件極其費力的事,得物色挑選所有的單詞。)

用日常的語言來表達,我們的假期快要結束了。我們有過一段非凡的時間,可它快要結束了。我們真的感到非常難過,不過,想想能夠回到老爸身邊,能把我們的木筏、大壩、神秘之塔等等事情告訴其他孩子,倒也是件很不錯的事兒。

當我們麵前隻剩下很短的時間時,奧斯瓦爾德和迪克在蘋果樹上偶爾相遇了。(這聽起來像‘推論’,但其實完全是事實。)迪克說:“隻剩四天了。”

奧斯瓦爾德說:“是啊。”

“有一件事,”迪克說,“就是那個可惡的協會。我們不想在回家後事事都提到那個。應該在離開這兒前解散掉它。”

現在發生了如下的對話:

奧斯瓦爾德——“你說的不錯。我一直說那是無聊的把戲。”

迪克——“我也這樣說。”

奧斯瓦爾德——“咱們開個會吧。但別忘了我們必須立場堅定。”

迪克表示讚同,對話以蘋果結束。

會議舉行時,大家都無精打采的。這讓奧斯瓦爾德和迪克的任務變得容易了些。當人們因為某件事而處在絕望的沮喪情緒中時,他們會對有關另外一件事的幾乎所有提議表示讚同。(此類評論被稱為哲學概括,阿爾伯特的叔叔說。)

奧斯瓦爾德首先說道:“我們嚐試過了‘想學好的孩子’協會,也許它讓我們學好了。但現在到了我們每個人靠自己而不是靠別人來學好的時候了。”

“比賽是一個接著一個跑,

但永遠不是兩個兩個跑。”

牙醫說。其他人什麽也沒說。

奧斯瓦爾德繼續說:“我提議我們放棄,我指的是解散‘想學好的孩子’協會,它的預定任務已經完成。要是完成得不好的話,那是它的錯,不是我們的。”

迪克說:“注意!注意!我投讚成票。”

那個讓人意外的牙醫說:“我也讚成。起先我認為它會有所幫助,但後來我明白它恰恰讓你想淘氣,隻是因為你是個想學好的孩子。”

奧斯瓦爾德承認他很驚訝。我們立刻進行了投票,為的是不要讓丹尼失去熱情。赫·沃和諾埃爾、愛麗斯投了讚成票,因此戴西和多拉就成了所謂的沒有希望的少數派。我們努力想讓她們高興起來,於是就讓她們大聲地朗讀《善行錄》。諾埃爾把臉藏在稻草後麵,那樣他不注意聽而是在做詩的時候我們就看不到他做的鬼臉了,當“想學好的孩子”協會通過投票的方式被永久解散掉後,他坐了起來,頭上沾著稻草,他說:

墓誌銘

“想學好的孩子”協會已逝去,

但他們所做的好事並未逝去。

這些將保留在光榮的書頁上

成為每個年齡的範例,

通過這個我們必須懂得

如何靠自己去學好。

N代表著諾埃爾,這使得韻律和意思都對。O,W,N,自己的,你們明白了嗎?”

我們明白了,於是就說明白了,溫柔的詩人得到了滿足。會議結束了。奧斯瓦爾德感到一個負擔從他寬大的胸懷上被搬掉了,而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自己如此強烈想去作個好人,作年輕人的榜樣。他沿著通向閣樓外麵的梯子往下爬,說道:“不過在回家之前有一件事我們得做。我們應該為阿爾伯特的叔叔找到他失蹤已久的祖母。”

愛麗斯的心忠實而堅定地跳著。她說:“那正是我和諾埃爾今天早上商量的事。小心,奧斯瓦爾德,你這個壞蛋,你把穀殼踢進我眼睛裏了。”她正在我下麵從梯子上下去。

奧斯瓦爾德考慮周到的妹妹的這番話導致我們決定舉行另一次會議,但不是在幹草閣樓上。我們決定找一個新地方,而沒有理會奧斯瓦爾德有關牛奶場和諾埃爾有關地下室的建議。我們在秘密樓梯上召開了新的會議,在那裏,我們明確決定了應當幹些什麽,那和你要去做的事情一模一樣,如果你真想學好的話。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會議,當會議結束時,奧斯瓦爾德想到“想學好的孩子”協會已經無法挽回地死去了,因此非常高興,他愉快、頑皮、文雅、親切、兄弟般地推了一下坐在他下麵一級樓梯上丹尼和諾埃爾,說道:“下去吧,到喝茶時間了!”

讀者如果了解事情的公平與公正,知道應當為什麽事去責怪誰的話,就不會認為是奧斯瓦爾德的錯使得另外兩個男孩你壓著我、我壓著你地滾下樓去,用他們旋轉的身體撞開了樓梯底部的門。而我倒還想知道帕蒂格魯太太當時恰巧在門的另一側又是誰的錯?門猛然打開,諾埃爾和丹尼猛衝的軀體從門裏滾出來,撞在了帕蒂格魯太太身上,把她和茶盤給打翻了。兩個旋轉男孩全身都浸透了茶和牛奶,有一兩個茶杯還是什麽的被摔碎了。帕蒂格魯太太被撞翻了,但一根骨頭也沒斷。諾埃爾和丹尼要被送到**去,但奧斯瓦爾德說這全是他的錯。他真的是這麽說的,好給其他人一個機會去做一件大好事,就是說出真相,說那並不是他的錯。但你不能真的指望任何人。他們什麽也沒說,隻是揉著自己剛剛還在旋轉的腦袋上的包。於是奧斯瓦爾德得上床睡覺,他覺得非常不公。

但他坐在**,讀了《最後一個莫幹希人》[49],然後就開始思考。當奧斯瓦爾德真正思考的時候,他幾乎總能想到一些東西。他現在就想出來一些東西,它比我們在秘密樓梯上想出的主意要好得多,那個主意是在《肯特信使報》上登廣告,寫上要是阿爾伯特的叔叔失散已久的祖母肯拜訪莫特府的話,她就會聽到一些對她非常有利的消息。

奧斯瓦爾德想到的主意是,如果我們到黑茲爾橋去,問問雜貨商比·木恩先生,是他駕著馬車送我們回家的,他的馬最喜歡鞭子的另一端,他應該知道在坎特伯雷的那天晚上戴著紅帽子、有著紅輪子、付錢讓他送我們回家的女士是誰。他當然一定是被付過錢了,因為就算雜貨商也不會慷慨到免費載著完全陌生的人在鄉下到處跑,而且還是五個。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知道,即使是不公正和送不該送的人去睡覺也可能結出有用的果實,這對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每個人來說都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安慰。隻是事情原本非常可能不會是這樣的。因為要是奧斯瓦爾德的弟弟和妹妹們像他所期望的那樣豪爽地站在他的一邊,那麽他就不會獨自去思索,最後想出了尋找祖母的絕妙計劃。

當然,當其他人上來休息時,他們都來蹲在奧斯瓦爾德**,說著他們有多抱歉。他以高貴的尊嚴阻止了他們的道歉,因為時間不多了,他說他有一個主意,絕對比會上決定的計劃要好。但他不願告訴他們是什麽。他讓他們等到第二天早上。這並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出於好意。他想讓他們其它東西可以去想,除了想他們在撞開秘密樓梯的門,撞翻茶盤、牛奶的事情上是怎樣沒有支持他之外。

第二天早上,奧斯瓦爾德好心地解釋了一切,問誰自願到黑茲爾橋進行一次強行軍。年輕的奧斯瓦爾德剛說出“誌願”這個詞,心裏就一陣悲痛,但我希望他能和任何活人一起來忍受悲痛。“注意,”他又說到,用將軍般的嚴厲將悲痛隱藏起來,“我不會派鞋子裏除了腳以外還有任何其它東西的任何人去進行這次遠征。”

沒有比這種說法更巧妙更得體的了。但奧斯瓦爾德經常被誤解。連愛麗斯都說用豌豆來攻擊丹尼是刻薄的。當這個小小的不快過去後(這費了一些時間,因為戴西哭了,多拉說:“你幹的好事,奧斯瓦爾德!”),有七個誌願者,加上奧斯瓦爾德總共八個,實際上就是我們所有的人。八個人那天早上出發到黑茲爾橋時,隨身並沒帶摺邊,或者帶子涼鞋,或是拐杖,或紙片,或是傳奇性的和虔誠的任何東西。同在那個可惡的“想學好的孩子”協會裏的那些日子相比,我們更加熱切地希望能變成好孩子和做些有用的事,我知道至少奧斯瓦爾德是這樣的。天氣不錯。要麽是在過去的幾乎整個夏天裏天氣都不錯,就像奧斯瓦爾德記得那樣,要麽就是我們做的幾乎所有有趣的事都是在好天氣時發生的。

我們心情輕鬆、愉快,任何人的鞋裏都沒有豌豆,堅韌不拔地走上了到黑茲爾橋去的路。我們隨身帶了午飯,還有親愛的狗。事後,我們一度希望曾留下一條在家。但它們那麽想來,所有的狗,而且,說實話黑茲爾橋也不像坎特伯雷那麽遠,因此連瑪莎都被允許穿戴整齊(我指的是項圈),和我們一起來了。她走得不快,不過我們有一天的時間,所以用不著匆忙。

在黑茲爾橋,我們走進比·木恩先生的雜貨店,要了杜鬆子酒來喝。他們給了我們,但他們似乎對我們想在那兒喝感到驚奇,杯子是熱的,剛剛被洗過。其實,我們這樣做隻是想和雜貨商比·木恩先生搭上話,獲取信息,而又不令人起疑。做事再仔細也不過分。然而,當我們說這杜鬆子酒呱呱叫,並且付了帳後,我們發現從雜貨商比·木恩那兒想再獲取什麽信息並非那麽容易。一陣不安的沉默,而他在櫃台後麵的肉罐頭、調料瓶中間搗鼓著,頭頂上方吊著一排釘著平頭釘的靴子。

赫·沃突然開口了。他這種人連天使不敢去的地方他都敢去,這是丹尼說的(說那是種什麽人)。他說:“我說,你記得那天送我們回家的事。誰為那馬車付的帳?”

雜貨商比·木恩自然不是個笨人(我喜歡那個字眼兒,它指的是我認識的很多人),傻到馬上就回答。他說:“有人給過錢了,年輕的先生。你別害怕了。”

肯特郡的人說“害怕”時指的是“擔心”。因此多拉溫和地加入進來。她說:

“我們想知道那位好心女士的名字和地址,那樣我們能為那天玩得那麽高興而寫信感謝她了。”

雜貨商比·木恩,嘀咕著說那位女士的地址是他經常被人討要的貨物。愛麗斯說:“但請一定告訴我們。我們忘了問她。她是我們一個遠房叔叔的親戚,我真的想好好謝謝她。要是你有什麽味道特別強烈的一便士一盎司的薄荷糖,我們想要四分之一磅。”

這是個巧妙的一著。在稱薄荷糖的時候,他的心變軟了,就在他折上紙袋的角時,多拉說:“多可愛的大薄荷糖啊!一定要告訴我。”

現在,比·木恩的心完全被溶化了,他說:“她是阿絲蕾小姐,她住在雪鬆府,沿著梅德斯通路向下走一英裏。”

我們謝過了他,愛麗斯為薄荷糖付了帳。她要了那麽一大堆,奧斯瓦爾德有一點擔心,但她和諾埃爾有足夠的錢。我們來到黑茲爾·格林的外麵(其實是它大部分是條溝),站著互相看著對方。然後,多拉說道:

“咱們回家,寫封優美的信,全體署上名吧。”

奧斯瓦爾德看著其他人。寫信是非常不錯的,可是要等很長時間以後才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聰明的愛麗斯揣測著他的想法,而牙醫揣測著愛麗斯的想法,他還沒聰明到能揣測出奧斯瓦爾德的想法。這兩個人一起說:“為什麽不去見她呢?”

“她的確說過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我們,”多拉回答。所以我們討論了一下後就出發了。

我們沿著滿是塵土的路走了還不到一百碼,瑪莎就開始讓我們從心底裏希望沒帶她來。開始她一瘸一拐的,像某位朝聖者(這個人的名字我不想說)在拙劣的僧鞋裏放上裂開的豌豆時那樣。

於是我們停下來,查看她的腳,有一隻已經又紅又腫了。牛頭犬的腳幾乎總是會生些毛病來,而且總是在最不適當的時候。它們並非適於緊急情況的犬類。

除了輪流扛著她外別無它法。她非常肥胖,你想不出她有多麽沉重。某一位三心二意沒有冒險精神的人(但奧斯瓦爾德、愛麗斯、諾埃爾、赫·沃、迪克、戴西和丹尼會明白我的話)說,為什麽不直接回家,再另找一天不帶瑪莎來呢?但其餘的人支持奧斯瓦爾德,他說隻有一英裏的路,或許我們會帶著可憐的傷員搭搭便車回家呢。瑪莎非常感激我們的好意。她用自己她肥大的白色胳膊摟住碰巧背著她的人的脖子,非常親熱,不過,把她抱得離你很近可以防止她不停地親你的臉。如愛麗斯所說:“牛頭犬親起人來那麽大口,濕漉漉的,針紮一般。”

當你不得不輪流背著瑪莎時,一英裏就成了好長的路。

終於,我們來到了一道籬笆前,它前麵有一條溝,還有在柱子上晃動著的鏈條,用來防止人們進入草地和滑入溝裏,還有一扇大門,上麵用金色的字寫著“雪鬆府”。一切都幹淨整齊,清楚地表明有不止一個園丁。我們停在了那兒。愛麗斯把瑪莎放下來,筋疲力盡地喘著氣,她說:“聽著,多拉和戴西,我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他的祖母。我肯定多拉是對的,那隻是他那討厭的情人。我堅信是這樣。現在,你們真不覺得我們最好應該住手嗎,我們一定會因為亂管閑事而受罰的。我們總是這樣。”

“真愛的磨難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牙醫說。“我們應該幫助他經受磨難。”

“但要是我們為他找到了她,而她不是他的祖母,他就會娶她,”迪克用沮喪和失望的口吻說。

奧斯瓦爾德也有同感,但他說:“別擔心。我們都討厭這個,但沒準兒,阿爾伯特的叔叔也許喜歡這個。誰都說不準。要是你想認真地做一件真正無私的事,現在就是時候,我的曾經想學好的孩子們。”

沒有人有臉說自己不想做到無私。

但這些無私的尋訪者的確是懷著悲哀的心情打開了長長的大門,踏上了一條石子路,它在杜鵑花和其它灌木叢掩映下通向房子。

我想我在前麵向你解釋過,要是老爸不在的話,任何人的長子就被稱為全家的代表。這就是為什麽奧斯瓦爾德現在走在了最前麵。我們到達車道的最後一個轉彎處時,大家決定讓其他人不出聲響地躲在杜鵑花叢裏,讓奧斯瓦爾德獨自一個人去房子裏找那位從印度來的祖母,我是說阿絲蕾小姐。

於是他去了。但當他來到房子麵前,他看到了長著紅天竺葵的花圃那麽整齊,掛著薄紗窗簾、配有黃銅窗杆的窗戶十分明亮,一塵不染,走廊的籠子裏有一隻綠鸚鵡,門前的台階剛剛被粉刷過,在陽光下顯得非常潔淨,像是從來沒有被人踩過一樣,他站著不動,想起了自己的靴子和路上的塵土有多大,他但願自己在今天早上出發前,在吃過雞蛋後沒到農家庭院裏去過。正當他焦慮地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聽到樹叢裏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它說:“噓!奧斯瓦爾德,這兒!”那是愛麗斯的聲音。

於是他回到呆在樹叢裏的其他人那兒,他們全都圍在自己的領袖身旁,有好多消息要告訴他。

“她沒在房子裏,她在這兒,”愛麗斯低聲說道,聽起來幾乎全都是S的聲音。“就在附近,她剛剛和一位先生走了過去。”

“他們正坐在小草坪上的一個樹下的座位上,她把腦袋擱在他肩上,他握著她的手。我這輩在還沒看過有人看上去會這麽傻呼呼的,”迪克說。

“這令人作嘔,”丹尼說,他把兩腿叉開,想使自己顯得很有男子漢氣概。

“我不知道,”奧斯瓦爾德低聲說。“我想那不是阿爾伯特的叔叔吧?”

“當然不是,”迪克簡要地回答。

“那麽你們看不出來這樣沒事了嗎。如果她和這個家夥這樣繼續下去,她就會想嫁給他結婚,那阿爾伯特的叔叔就安全了。我們也真的做了一件無私的事,過後也不會為此而受罰了。”

奧斯瓦爾德滿心歡喜地邊說邊偷偷地搓手。我們決定最好在被發現之前離開。但我們沒有考慮到瑪莎。她一瘸一拐地走開了,在灌木林中四處尋找。“瑪莎在哪兒?”多拉突然問。

“她往那邊走了,”赫·沃指著說。

“把她弄回來,你這頭小笨驢!你鬆開她幹什麽?”奧斯瓦爾德說。“小心點兒。別弄出響聲來。”

他去了。一分鍾後我們聽到瑪莎發出一聲嘶啞的尖叫,那是她被從背後突然套住時老是會發出的聲音,還有像是女士發出的一小聲尖叫,還有一個男人說“喂!”。此時,我們知道赫·沃又一次闖進了連天使都不敢冒然闖入的地方了。我們匆忙奔向出事地點,但太晚了,我們正好趕上聽到赫·沃說:

“對不起,要是她嚇著你了的話。但我們一直在找你。你是阿爾伯特的叔叔失蹤已久的祖母嗎?”

“不是,”我們的女士毫不猶豫地說。

現在正在上演的這場戲就是再加入七個焦急的演員似乎也沒用。我們站著沒動。那個男人站了起來。他是個牧師,我後來發現他是我們所認識的最好的牧師,除了在萊維沙姆的我們自己的布裏斯通以外——他現在是個教士,要麽是個主持牧師,或者是沒人見過的什麽大人物。當時我並不喜歡他。他說:“不,這位女士不是任何人的祖母。我可以回問一下你們逃離精神病院多久了嗎,我的可憐的孩子,還有你們的監護人在哪裏?”

赫·沃對此根本未加理會,他隻是說:“我認為你非常粗魯,而且一點也不有趣,要是你認為自己有趣的話。”

那位女士說:“我親愛的,我現在清清楚楚地記起了你。其他人都好嗎,你們今天又是朝聖者嗎?”

赫·沃並不總是回答問題。他轉過頭去對著那個男人說:“你要娶這位女士嗎?”

“瑪格麗特,”牧師說,“我從來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在問我是怎麽打算的呢。”

“如果你要娶,”赫·沃說,“那很好,因為要是你這樣做了,阿爾伯特的叔叔就不能了,至少,到你去世之前都不能。而且我們也不想要他那麽做。”

“還會奉承人,真的。”牧師說,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我是應該和他決鬥呢,瑪格麗特,為了他對你的不敬之詞,還是叫警察來?”

愛麗斯現在看出赫·沃雖然很堅定,但也被搞糊塗了,而且挺害怕。她從藏身的地方站出來,衝到現場的中央。

“不要讓他再欺負赫·沃了,”她說,“全是我們的錯。你瞧,阿爾伯特的叔叔非常想找到您,我們原以為或許你是他失蹤已久的繼承人妹妹,或者是唯一知道他出生秘密的老保姆,或者其它什麽人,我們問了他,他說你是他在印度認識的失蹤已久的祖母。我們想一定是搞錯了,其實你是他失蹤已久的情人。我們想做一件真正無私的事,替他找到你。因為我們一點兒也不想讓他結婚。”

“那不是因為我們不喜歡你,”奧斯瓦爾德插嘴說,他現在從樹叢中出來了,“而且要是他一定得結婚的話,我們寧願是你而不是其他人。我們真的這樣希望。”

“一個慷慨的讓步,瑪格麗特,”陌生的牧師說道,“最慷慨不過了,但情節越來越複雜了。現在簡直像豌豆濃湯。有一兩點需要解釋。你的這些來訪者是誰?為什麽用這種印第安人式的方法來做上午拜訪?我看到部落的其他人藏在樹叢裏,為什麽他們不說話?你難道不請部落的其他人出來加入到這歡樂的一群中嗎?”

這時我有些喜歡他了。我總是喜歡那些像我們一樣知道同樣的歌、書、曲子等等的人。

其他人出來了。女士似乎非常不安,好像有點要叫出來的意思。但是,當我們一個接一個出來時,她又忍不住要笑出來。

“還有,”牧師繼續說,“阿爾伯特是誰?誰是他的叔叔?還有他們或你在這個園子裏做了什麽,我指的是花園?”

我們都覺得很愚蠢,我認為我從來都沒有像當時那樣覺得我們的命運如此糟糕。

“我有三年不在加爾各答或別的地方,這或許能說明為什麽我對這些細節完全不知情,但盡管如此……”

“我想我們最好走吧,”多拉說。“對不起,要是我們做了任何無禮或不對的事情。我們並不是存心的。再見。我希望你和這位先生在一起幸福,我確信。”

“我也這麽希望,”諾埃爾說,而我知道他在想阿爾伯特的叔叔要好得多。我們轉身要走。與她假裝領我們參觀坎特伯雷時相比,這女士非常沉默。不過現在她似乎擺脫了某種夢幻一樣的糊塗,她抓住了多拉的肩。

“不,親愛的,不,”她說,“沒關係,你們一定得喝些茶,我們在草坪上喝。約翰,不要捉弄他們了。阿爾伯特的叔叔就是那個我告訴過你的那位先生。還有,我親愛的孩子們,這是我三年沒有見麵的弟弟。”

“那麽他也是個失蹤很久的人了,”赫·沃說。

女士說“現在不是了”而且還衝他微笑。

我們其餘的人因各種情感交集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奧斯瓦爾德尤其說不出來。他本來是可能知道那是她弟弟的,因為在那些破爛的大人書裏,要是一個姑娘在灌木叢裏親吻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並非如你想象的那樣是她的情人的話,那人結果總是她的弟弟,不過,這弟弟一般都是家族的恥辱,而也不是來自加爾各答的體麵的牧師。

這位女士現在轉向她那可敬的讓人吃驚的弟弟說:“約翰,去告訴他們我們要在草坪上喝茶。”

他走後,她呆立了一會兒。隨後她說:“我要告訴你們一些事,但我想讓你們發誓不告訴其他人。你們明白我不會把它告訴每個人的。他,阿爾伯特的叔叔,我指的是,已經告訴了我許多關於你們的事,我知道我能相信你們。”

我們說“是的”,奧斯瓦爾德在沉思著,很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那位女士接著說:“盡管我不是阿爾伯特的叔叔的祖母,我從前的確在印度認識他,我們那時都要結婚了,但我們有了一個……—個……誤會。”

“爭吵?”“吵架?”諾埃爾和赫·沃同時說。

“呃,是的,一次爭吵,然後他就走了。他那時在海軍裏。然後……呃,我們都很後悔,但是,總之,當他的船回來時,我們已經到君士坦丁堡去了,隨後到了英國,他找不到我們。他說他從那兒以後就一直在找我。”

“你沒有找他?”諾埃爾說。

“呃,也許吧,”女士說。

女孩子們帶著極大的興趣說“呀!”女士更加快地說下去:“然後我找到了你們,隨後他找到了我,現在我必須得告訴你們。努力振作起來……”

她停住了。隨著一陣樹枝的劈啪響聲,阿爾伯特的叔叔出現在我們中間。他脫下了帽子。“原諒我揪自己的頭發,”他對女士說,“但這群家夥真的找到你了嗎?”

“是這樣,”她說,然後當她看著他時,她突然變得漂亮多了。“我正在對他們說……”

“別奪走我的自豪特權,”他說。“孩子們,請允許我把你們介紹給未來的阿爾伯特的叔叔夫人,或者我們應該說阿爾伯特的新嬸子?”

* * *

在喝茶前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解釋,我指的是關於我們是怎麽到那兒的,為什麽到那兒的。不過,在最初的失望過後,我們遠沒有預料中的那麽傷心,因為阿爾伯特的叔叔的夫人對我們非常好,她的弟弟棒得不得了,他特地打開包裝,給我們看了許多一流的土著珍品,有獸皮,念珠,黃銅製品,和來自除了印度外的不同蠻荒之地的各種貝殼。那女士告訴女孩子們她希望她們像她喜歡她們那樣喜歡她,而且要是她們想要一個新嬸嬸的話,她願盡最大努力在新形勢下讓我們滿意。愛麗斯想到了戴西和丹尼的默德斯通姑媽,想到要是阿爾伯特的叔叔娶了她的話該有多可怕。她後來她告訴我說,她認為我們或許應該為情況沒有變得更糟而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隨後,女士把奧斯瓦爾德領到一邊,假裝要領他參觀那個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的鸚鵡,告訴他說她不像書裏的那些人。當她結婚後她永遠也不會想把她的丈夫同他的單身漢朋友分開,她隻是想讓他們也成為她的朋友。

隨後就喝茶,而且一切以和平告終,可敬而友好的牧師用輕便馬車送我們回家。要不是瑪莎,我們就不會有茶喝,或是說明情況,或搭便車等等。因此我們給她以禮遇,不去計較她那麽重,而且在回家路上不停地在我們腿上走來走去。

那就是關於失蹤已久的祖母和阿爾伯特的叔叔的全部故事。我恐怕這很枯燥,不過它非常重要(對他來說),因此我覺得應該敘述這個故事。關於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通常都進展緩慢。我喜歡那樣一種愛情故事:主人公和姑娘於黃昏時分在花園門邊分手,出發去曆險,然後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直到書的最後他回家同她結婚。我想人們必須得結婚。阿爾伯特的叔叔年紀很大了,超過三十歲,女士也上了年紀,下個聖誕就滿二十六歲了。他們當時就要結婚了。女孩子們要穿上帶軟毛的白色伴娘衣服。這對她們是個極大的安慰。要是奧斯瓦爾德有時抱怨的話,他也藏在心裏。有什麽用呢?我們都得麵對可怕的命運,阿爾伯特的叔叔也不能逃脫這條可怕的規律。

找到那位失蹤已久的人是我們因其是高尚的行為而去做的最後一件事,因此也是《想學好的孩子》一書的結束,在此之後沒有更多的章節了。但有些書在結束時卻不告訴你那些你或許想知道的與書中人物有關的事情,奧斯瓦爾德討厭這些書。因此現在就來告訴。

我們回到美麗的布蘭克思府。在莫特府呆過一段時間後,它看起來十分莊嚴,像座大廈一般,大家都為能再見到我們而高興得不得了。

我們離開時,帕蒂格魯太太哭了。我一生中還沒這麽震驚過。她為每個女孩子都做一個厚厚的心型針墊,還用家用錢以外的錢(我指的是管家自己的錢)為每個男孩子買了一把小刀。

比爾·沙姆金很快樂地當著阿爾伯特叔叔夫人的母親的副助理園丁。他們真的有三個園丁,我早就知道他們有。我們的流浪漢從我們親愛的老買豬人那兒仍然掙著足夠睡個好覺的錢[50]。

我們最後的三天完全被對所有那些朋友的道別拜訪占得滿滿的,他們對與我們分別感到非常難過。我們許諾來年再來看他們。我希望我們能做到。

丹尼和戴西回家和他們的老爸一起住在福裏斯特·希爾。我不認為他們會再度成為默德斯通姑媽的犧牲品,她其實是個姑姥姥,早已是人過中年,年齡比我們的新阿爾伯特的嬸嬸要大一倍。我想他們鼓足了勇氣告訴他們的老爸說他們並不喜歡她,這是他們以前所從來沒想過要做的。我們自己的強盜說他們在鄉下的假期對他們兩人很有好處。他說我們巴斯特布爾們的確教會了戴西和丹尼讓家快樂的基本方法。我相信在從莫特府回家後,他們完全靠自個兒也想到了幾件相當淘氣的新把戲,而且也付諸實施了。

我希望你不要這麽快的長大。奧斯瓦爾德能看到不久後,他的年紀就會大到不適合再玩我們都能玩的遊戲了,他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長得很快。不過,這個就說到這兒了。

現在,文雅的讀者們,再見。要是這些想學好的孩子們的大事記能讓你自己也努力去做個好孩子的話,作者當然會非常高興。但請接受我的建議,不要通過成立一個協會來進行嚐試。沒有協會反而會更容易得多。

而且,千萬要忘掉奧斯瓦爾德除了巴斯特布爾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我是說一個以“C”打頭的名字。或許你沒有注意到它是什麽。要是那樣,不要回頭去找它。那是個沒有哪個有男子漢氣概的男孩子喜歡被人叫的名字,要是他說實話的話。奧斯瓦爾德據說是個非常有男子氣概的男孩子,他蔑視那個名字,永遠也不會給他自己的兒子起那麽一個名字,要是他有兒子的話。就算一個有錢的親戚會因為他起了這麽個名字而給他一筆巨大的財產也不行。奧斯瓦爾德會依舊很堅定。他會的,以巴斯特布爾家族的名譽起誓。

(全文終)

[1]作者的又一部作品,本書的姊妹篇。

[2]兩者均為當時風行的女學校教本。

[3]兩者均為英國作家基普林(1865-1936)的小說,以下的各人扮演的角色如莫格裏、灰兄弟、卡阿等均為《叢林之書》中的形象。

[4]一本英國兒童宗教讀物。

[5]作者為英國小說家蘇珊·柯立芝,作品描述了聰明小女主人公卡蒂·卡爾和她的活潑可愛的弟弟和妹妹們及其在19世紀末的驚險冒險故事。

[6]1846-1886,英國著名圖畫書作家,非常受兒童歡迎,在圖畫書發展史上,占重要地位。

[7]英國愛爾蘭傳說中的勇士,據說其額前有一愛情印記,任何女人看到都會迷戀上他。

[8]指丹尼,英文中“牙醫”和“丹尼”的發音有些相像。

[9]Bless一詞在英語中有兼有祝福和詛咒的意思。

[10]對英國兵的通稱,類似於我國的“大兵”。

[11]以上書均為當時流行的兒童宗教讀物

[12]法國作家大仲馬的名著

[13]英國寄宿學校裏的惡作劇,一種把被單迭得使人睡進去伸不直腿的臥鋪。

[14]指錢包。

[15]1800-1859,英國曆史學家,以下克魯西姆的波爾杉納及九位天神均出自《賀雷修斯》一詩。

[16]英國作家肯尼思·格雷安(1859-1932)的作品。

[17]在上部《尋寶人》中,孩子們誤把他當成強盜。

[18]19世紀英國舒托·珀西和魯濱·珀西兄弟兩個合著的一部書。

[19]指羚羊一類輕巧、敏捷的動物。

[20]指大部頭的書,用厚厚的紙做成,而紙和木頭有關係。

[21]法國作家大仲馬的小說。

[22]指汗水。

[23]在本書的姊妹篇《尋寶人》中有把果凍當野豬的情節。

[24]因為“謹防”、“扮演”、“河狸”、“橋”在英語裏以“B”開頭,而“小心”、“大壩”則以“D”開頭。

[25]18世紀流行於英美的一種細骨靠椅。

[26]見英國作家劉易斯·卡羅爾的《愛麗斯夢遊奇遇記》。

[27]這是本書的姊妹篇《尋寶人的故事》裏的故事情節。

[28]見本書姊妹篇《尋寶人的故事》。

[29]英國的一種兒童遊戲。

[30]歐洲民間故事中的一隻狐狸,狡猾機智,不畏權勢。

[31]指決鬥。

[32]Antiquity與Antiquary的主幹相同。

[33]1503-1542,英國外交官和詩人,因把十四行詩形式引入英國文學而著名。

[34]一種靠慣性滑行的自行車。

[35]原文為lark,一詞多義,既可指雲雀,也可指玩笑、惡作劇,其音與下文“走運”的音相近。

[36]英國作家夏洛特·瑪·容琪小姐的小說。

[37]引自英國詩人甘貝爾(Thomas Campbell,1777—1844)的作品《Lord Ullin’s Daughter》。

[38]注意聽的意思。

[39]也即布爾戰爭,是發生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英軍與布爾人的一場戰爭。

[40]1554-1586,英格蘭詩人、軍人和政治家。

[41]此處原文為“the kings of the beast”,照英語習慣,“beast”應為“beasts”,但“king”中文為國王,理應隻有一個,用單數,故有此說。

[42]以下坎特伯雷的朝聖者均為英國著名詩人傑弗裏·喬叟作品《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人物。

[43]原文為Manciple一詞,前半部分暗含“要人”之義,後半部分暗含“信徒”之義。

[44]貝克特-1118?-1170英國的羅馬天主教殉教者。亨利-時任英國國王。

[45]聖·亞菲琪(953-1011),他一開始作教士後來當隱士。被指定為巴思的修道士,984年成為威斯敏斯特的主教。994年國王派他同丹麥入侵者談判。雙方達成了協議,但丹麥人並未遵守。後來他成了坎特伯雷的大主教,在丹麥海盜入侵的時候被俘,並被勒索高額贖金,但他看到人民的貧困,加以拒絕。強盜們在一次酒宴上,再次威脅他,最後惱羞成怒的強盜用宴會上的各種東西投擲他,如宴會上的吃剩的大骨頭,他最終死於一個樵夫的斧頭之下。

[46]是慕迪教會中的傑出聖經老師,他的新舊約注釋早已為眾多基督徒所喜愛,他的著作充滿感情,剖析細致,使人每每能從其中體會基督的慈愛和恩典。

[47]傳說中的腓尼基王子,他殺死了一條龍並將其牙齒撒開去,牙齒撒到的地方突然出現一隊人馬,互相攻打,直到僅有五人幸存方才罷休。同這五個人一起卡德摩斯建立了底比斯城。

[48]英國陸軍軍官,童子軍創始人。

[50]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