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火車頭的賊

(老先生看到的)第二張紙被製成了橫幅,上麵用“布朗斯威克”墨工整地寫著:

她快病愈了,謝謝您

自從孩子們收到那個神奇的大籃子後,他們把那幅標語向著“綠龍”展示了大約兩個星期。老先生看到了,從火車上快樂地向他們揮手。當這一切完成後,孩子們覺得,現在該是他們必須告訴媽媽的時候了,告訴她在她生病時他們所做的事情。事情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簡單。但是他們必須說。結果他們說了,媽媽非常生氣。她很少生氣,他們從未見到過她這麽生氣。這很可怕。但是當她哭出來時,情況就更糟糕了。我相信,哭具有傳染性,就像麻疹和哮喘一樣。無論如何,每個人立刻就發現自己卷入到哭泣的隊伍中去了。

媽媽首先停止了哭泣,她擦幹眼淚說:

“我很抱歉發這麽大火,寶貝們,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懂。”

“媽咪,我們並不想淘氣。”羅伯塔抽噎著說,彼得和菲莉斯抽泣著吸著鼻子。

“現在,聽著,”媽媽說,“我們的確很窮,但是我們有足夠的東西生存。你們不應該把我們的事情告訴每一個人—— 這不對。而且你們必須永遠、永遠、永遠也不要陌生人的幫助。現在你們一直要牢記 —— 聽見沒有?”

他們都擁抱了她,把他們濕漉漉的臉貼在她的臉上,保證會聽話。

“我還會給那位老先生寫信,告訴他我不讚成他這樣做——哦,當然我也會因為他的仁慈而感謝他。寶貝們,我不讚成的應是你們,而不是老先生。他已經好心得不能再好了。你們可以通過站長把這封信交給他 —— 我們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事後,孩子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博比說:

“媽媽是不是太好了?你們見過其他大人為生氣而說抱歉的嘛。”

“是的,”彼得說,“她確實非常好。但是她生氣的時候也非常恐怖。”

“她就像歌裏唱的‘明晃晃的複仇之劍’一樣,”菲莉斯說。“如果不是那麽可怕的話,我倒想看看她。她真的生氣的時候,是那麽美麗。”

他們下山把信送給站長。

“我以為你們說,你們隻有在倫敦才有朋友,”站長說。

“這件事後,我們已經把他當朋友了。”

“他不住在這一帶?”

“是的 —— 我們隻是在鐵路上認識他的。”

於是站長回到那個神聖的廳堂的裏麵,坐在售票窗口的後麵。孩子們去行李工的房間跟他聊天。他們從他那兒知道到了幾件有趣的事情 —— 其中包括他的名字叫“樸克斯”,他結婚了,有三個孩子。還有火車頭前麵的燈叫“前燈”,後麵的叫“尾燈”。

“那正顯示出,”菲莉斯低語,“火車真的是龍偽裝的,真有頭和尾巴。”

正是這一天,孩子們第一次注意到所有的火車頭都不一樣。

“一樣?”這位名叫“樸克斯”行李工說,“天哪,你們可太愛了,不一樣,小姐。她們不一樣,就像你和我不一樣一般。剛才駛過去的沒有煤水車的小東西完全是靠自己行駛的,它是油罐車,就是說 —— 她要去‘麥德橋’旁邊掉軌轉向,它就像你們一樣,小姐。還有貨車頭,又大又壯,每邊都有三個輪子,都由軸杆緊緊地固定著 —— 那就像我。還有在主幹線上行駛的火車頭,它就像這位年輕的先生一樣,當他長大後,他贏得了學校裏所有的比賽——他會的。主幹線火車不僅速度快,而且力量大。9:15到倫敦去的那趟車就是。”

“‘綠龍’,”菲莉斯說。

“在我們火車站我們叫她‘蝸牛’,”行李工說。“她更經常晚點,其他的車不這樣。”

“但是它的火車頭是綠色的。”菲莉斯說。

“是的,小姐。”樸克斯說,“一年中的某些季節蝸牛也是。”

回家吃飯的時候,孩子們一致認為,行李工是位令人非常愉快的夥伴。

第二天是羅伯塔的生日。中午,另外兩個人禮貌而堅決地要求她避開,而且要求她呆在那兒,直到喝茶時間。

“直到我們事情做好了,你才能看到;那是個巨大的驚喜,”菲莉斯說。

於是羅伯塔一個人走到花園裏。她試圖感謝他們,但是她寧願幫忙,和他們一起做任何事情,而不願意中午孤獨地一個人度過生日,不管這個驚喜將是多麽巨大。

既然現在就隻有她一個人,她就有思考的時間了。她考慮最多的事情,是媽媽在發高燒的一晚所說的話 —— 那晚她的眼睛是那麽明亮,雙手是那麽滾燙。

她的話是:“哦,這些東西將會帶來多昂貴的醫生的帳單啊!”

她繞著花園走了一圈又一圈,在玫瑰叢中 —— 盡管現在還沒有玫瑰花,隻有花骨朵 —— 還有丁香、山梅和美國野醋栗叢中走著。她對醫生的帳單想得越多,越不願意想它。

很快,她打定了主意。她從花園的邊門走出去,爬到了陡峭的野外,那兒道路沿著運河前行。她沿著路向前走,直到來到了橫跨運河、直通村裏的那座橋上。她在那兒等著。在陽光下,把胳膊肘依靠在橋的溫暖的石塊上,低頭看運河裏碧藍的河水,這是件非常愜意的事情。

除了攝政運河,博比從未見過其它的運河,但攝政運河裏的河水根本就沒有這麽美麗的顏色。

除了泰晤士河,她也沒見過其它的任何河流,不過泰晤士河的表麵如果得到治理的話,也會漂亮很多。

如果不是因為兩個原因的話,也許孩子們會像愛鐵路一樣地愛運河。第一件原因是,他們首先發現的是鐵路 —— 在那個美妙的第一天早晨,那時房子、鄉村、荒野和大山對他們來說全都是新鮮的。他們直到幾天後才發現了運河。另一個原因是,鐵路上的每個人對他們都很友善 —— 站長,行李工,還有那位向他們揮手的老先生。但運河上的人卻一點都不友善。

運河上的人,當然都是駁船船員,他們駕駛著緩慢的駁船在河裏上上下下,有時他們走在老馬的旁邊,而老馬踏著纖道上的泥漿,身後的拖繩緊緊地勒在它們身上。

彼得曾經問過一位駁船船員時間,結果被告知“讓開”,語氣那麽粗魯,使得彼得都忘了停下來說:在纖道上,他和那個人具有相同的走路的權利。實際上,直到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才想起來要說這些話的。

又有一天,當孩子們打算在河裏釣魚的時候,一條駁船上的男孩向他們扔煤塊,結果一塊煤擊中了菲莉斯的後頸。她那時剛好彎腰去係鞋帶 ——盡管煤塊幾乎沒有傷著她,這件事卻使她對釣魚再也提不起興趣。

然而,在橋上,羅伯塔覺得很安全,因為她可以俯瞰運河,如果有任何男孩有扔煤塊的跡象,她可以躲到橋後麵。

很快,傳來了車輪的聲音,這正是她所期盼的。

車輪是醫生的雙輪馬車的聲音,不用說馬車裏坐著醫生。

他停下馬車,向外大聲叫到:

“你好,小護士長!要搭便車嗎?”

“我想見您,”博比說。

“我希望你媽媽的病情沒有惡化?”醫生說。

“沒有,但是——”

“嗯,跳上來吧,我們坐車四處看看。 ”

羅伯塔爬上車。那匹棕褐色的馬轉彎掉頭 —— 它一點都不喜歡這樣,因為它正盼望著去喝茶 —— 我是說它的燕麥粥。

“這真令人高興,”馬車沿著運河邊的道路飛馳的時候,博比說。

“我們可以把一塊石頭扔進你們家三個煙囪的某一個裏麵。”他們經過家門口的時候,醫生說。

“是的,”博比說,“但是您必須扔得很準才行。”

“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呢?”醫生說。“那,現在告訴我,出了什麽事?”

博比不安地玩弄著馬車擋板上的釣鉤。

“快點,說出來吧!”醫生說。

“您看,這很難——”博比說,“說出口,因為媽媽說過一些話。”

“媽媽到底說了什麽?”

“她說我們不應該告訴任何人我們很窮。但是您不是‘任何人’,是吧?”

“當然不是,”醫生高興地說,“呶?”

“嗯,我知道醫療費是非常奢侈的 —— 我的意思是說昂貴。薇尼夫人告訴我,她看病的費用一星期隻要兩便士,因為她屬於一個俱樂部。”

“是嗎?”

“您看,她告訴我您是一個多麽好的醫生,我問她,她怎麽有足夠的錢請您看病,因為她比我們還要窮很多。我曾經到過她家,所以我知道。於是她就告訴我俱樂部的事情了。我想我最好問問您 —— 噢,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我們能否也加入俱樂部呢,像薇尼夫人一樣?”

醫生陷入了沉默。他自己也相當窮,但他很高興看到一個新的家庭參加進來。因此我想,他那時的感情很複雜。

“您沒有生我的氣吧?”博比非常小聲地問。

醫生轉過身來。

“生氣?我怎麽會呢?你是一個非常理智的小婦人。現在看看這兒,不要擔心。我會把事情跟你媽媽談妥的,即使要我為她創造一個嶄新的俱樂部,我也會同意的。瞧瞧這兒,這就是高架水渠的源頭。”

“‘水’什麽——它叫什麽名字?”博比問。

“高架水渠,”醫生說,“看。”

道路延伸到運河上麵的一座橋上。橋的左邊是陡峭的石崖,岩石縫中長著樹和灌木。在這兒,運河不再沿著山頂流淌,而是開始流向了自己的橋 —— 一座拱形的大橋,恰好橫跨山穀。

博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非常宏偉,不是嗎?”她說,“就像《羅馬曆史》裏麵的圖畫。”

“對!”醫生說,“確實像。羅馬人是高架水渠迷。它是一件工程傑作。”

“我原以為工程就是造引擎呢。”

“啊,工程有各種類型 —— 築路、造橋和開挖隧道是一種,建造各種防禦工事是另一種。嗯,我們必須回頭了。記住,不要擔心醫療費,否則你自己也會病倒的,那時我可要給你一份與高架水渠一樣長的帳單嘍。”

博比與醫生在山頂的田地裏告別 —— 那塊田地從路這頭一直延伸到“三個煙囪”那兒。那時博比還沒感覺到自己做錯了。她知道媽媽也許會有不同的想法。但是博比覺得這一次她是對的,她爬下有很多石頭山坡,感到著實高興。

菲莉斯和彼得在後門碰到了她。他們出奇地幹淨整潔,菲莉斯頭上還戴著紅色的蝴蝶結。博比剛剛來得及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在頭上係好一個藍色的蝴蝶結,這時候小鈴鐺就響了。

“聽!”菲莉斯說,“這說明驚喜已經準備好了。現在你要等著,直到鈴聲再響的時候,你才能進入餐廳。”

於是博比等著。

“叮當,叮當。”小鈴鐺響起了,博比走進了餐廳,感到頗為害羞。她把門徑直打開,她似乎真的到了一個充滿燈光、鮮花和歌聲的新的世界。媽媽、彼得和菲莉斯在餐桌的一頭站成了一排。百葉窗關起來了,桌上有十二支蠟燭,每隻都代表羅伯塔的年齡。桌上還覆蓋著鮮花圖案,羅伯塔的座位上還放著一個勿忘我花環和幾個非常有趣的小包裹。媽媽、菲莉斯和彼得正唱著歌,唱的是“聖帕特裏克紀念日”第一部分。

羅伯塔知道媽媽為她的生日特地寫了歌詞。這是媽媽慶祝生日的一個小方式。當博比四歲,菲莉斯還是嬰兒時,這種方式就開始了。博比還記得,為了給爸爸一個驚喜,她背了一首詩歌。她不知道媽媽是否也記得。她四歲時的詩歌是:

親愛的爸爸,我隻有四歲,

我寧願不要更大,

四歲是最美妙的年紀,

二加二,或一加三,

我喜歡的是二加二,

媽媽,彼得,菲爾和你。

你喜歡的是一加三,

媽媽,彼得,菲爾和我。

給你的小寶貝一個吻,

她學會並告訴你這一切。

現在他們唱的歌是這樣的:

我們親愛的羅伯塔,

在她的一生當中,

沒有悲痛會傷害她,

如果我們能夠阻止的話。

她的生日是我們的節日,

我們要把它當成重要日子,

呈給她我們的禮物,

獻給她我們的歌曲

願快樂伴她一生,

命運帶給她最幸福的旅途人生。

願她的天空永遠明亮,

親愛的人們永遠愛她!

親愛的博比!

希望你能得到許多回報。

當他們唱完歌曲時,他們大喊:“為我們的博比三呼萬歲!”,然後大聲喊萬歲。博比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要哭了 —— 你熟悉鼻子裏那種奇怪的感覺,以及眼瞼裏那種刺痛的感覺。但是她還沒來得及哭,他們就擁抱和親吻了她。

“呶,”媽媽說,“看看你的禮物吧。”

那都是些非常精美的禮物。有一個紅綠相間的書形針盒,是菲莉斯自己偷偷做好的。還有一個可愛的鍍銀的胸針,金鳳花形狀,是媽媽送的。博比知道它,已有多年,並且一直喜歡它,但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自己會得到它。還有一對藍色的玻璃花瓶,是薇尼夫人送的。羅伯塔在村裏的商店裏見過,一直很羨慕。還有三張生日賀卡,上麵畫著漂亮的圖畫,寫著美好的祝願。

媽媽把勿忘我花環戴在博比棕色的頭發上。

“現在看桌子,”她說。

桌上有一塊蛋糕,上麵覆蓋著白糖,和用粉紅色糖果排成的“親愛的博比”。桌上還有小甜圓麵包和果醬,但最美妙的事情是桌上幾乎鋪滿了花 —— 桂足香放在茶碟的四周,每個盤子周圍都有一束勿忘我花環,蛋糕四周是白色的丁香花環,桌子的中間看上去是個圖案一樣的東西,都是由一朵朵丁香、桂足香和金鏈花拚成的。

“是幅地圖 —— 一幅鐵路地圖!”彼得大叫到。“看,這些丁香排成的線是鋪路的碎石 —— 車站是褐色的桂足香。金鏈花是火車。還有信號亭。公路一直通到這兒 —— 那三朵胖胖的雛菊是我們三個在向老先生揮手 —— 那就是他,在金鏈花火車裏的三色紫羅蘭。”

“還有‘三個煙囪’,是用紫色的報春花拚出來的。”菲莉斯說。“那個小玫瑰花朵,是媽媽在我們沒及時回來喝茶時,在尋找我們。彼得發明了這一切,我們從車站那兒得到了所有的花。我們想,你會更喜歡它。”

“那是我的禮物。”彼得說,突然把自己心愛的蒸氣火車頭傾倒在她麵前的桌子上。它的煤水車墊滿了新的白紙,裏麵都是糖果。

“哦,彼得!”博比大叫到,被他的慷慨深深打動了。“那不是你自己深愛的小火車頭嗎?”

“哦,不,”彼得迅速地說,“給你的不是火車頭,是裏麵的糖果。”

博比的臉部表情忍不住有點變化 —— 不是很大,因為沒有得到火車頭,她有點失望。就像她之前認為彼得很高尚一樣,她現在覺得自己那樣想是很愚蠢的。而且她覺得自己太貪婪了,既想得到糖果又想要火車頭。所以她的臉色有點不自然。彼得看到了,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臉色也變了。他說:“我是說,不是把整個火車頭給你,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任何一半。”

“你心腸真好,”博比大聲說到。“這件禮物好極了。”她沒有再說什麽,但是她對自己說:

“彼得真的太好了,我知道他本來沒打算這樣做。呶,我就拿那摔壞的半邊火車頭,我會請人把它修好,在彼得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他。” ——“哦,媽媽,親愛的,我想切蛋糕了。”她補充說,於是喝茶開始了。

這是個令人開心的生日,茶後媽媽與他們玩遊戲 ——他們喜歡的任何遊戲—— 當然他們的首選是“捉迷藏”。遊戲過程中,博比的勿忘我花環象鉤子一樣彎曲地掛在她的一隻耳朵上,並且一直掛在那兒。然後,接近睡覺時間,該安靜下來的時候,媽媽給他們讀了一則可愛的新故事。

“您不要工作到很晚才睡覺,好嗎,媽媽?”他們道晚安的時候,博比說。

媽媽說好的,她不會的 —— 她隻給父親寫封信,然後就睡覺。

但是當博比悄悄下樓來拿生日禮物的時候 —— 因為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能整夜跟它們分開 —— 媽媽沒有寫信,而是頭靠著膀子,膀子靠在桌子上。我想博比真好,她悄悄地走開了。她不斷想:“她不想讓我知道她不開心,那我就不用知道,不用知道。”但這卻給生日帶來一個悲傷的結局。

就在第二天早晨,博比開始找機會偷偷請人把彼得的火車頭修好。就在中午,她的機會來了。

媽媽坐火車去最近的鎮裏買東西。當她去那兒時,她經常去郵局,也許是把她的信寄給爸爸,因為她從未給孩子們或薇尼夫人去郵寄過,她自己一人也從不去村裏。彼得和菲莉斯跟她一起去。博比想找個借口不去,她試了,但是還是不能找到一個好借口。就在她覺得一切計劃將都落空的時候,她的外衣鉤到了廚房門上的釘子,結果裙子的前麵劃了一道十字形狀的裂口。我向你擔保那是個意外。結果其他人很同情她,就沒帶她一起出去,因為沒有時間等她換衣服了,而他們早就相當遲了,必須急急忙忙趕到車站趕火車。

他們走後,博比穿上她的日常的普通外衣,下山到了鐵路邊。她沒有進車站,而是沿著鐵路到了月台一邊 —— 從市裏過來的火車的頭部就停在那兒。那兒還有一個水池,和一條又長又軟的皮水管,那水管就像大象的鼻子一樣。她把自己藏在鐵路另一邊的一簇灌木叢中,把玩具火車頭包在牛皮紙裏,夾在胳膊下耐心地等著。

當下一趟火車進站停下來後,博比穿過上行(開往倫敦的)鐵路線的碎石,站在火車頭的旁邊。她以前從未靠火車頭那麽近過。它看上去比她想象中的大許多,結實許多,它使她覺得自己確實非常渺小,而且莫名其妙地柔軟 —— 好像她非常、非常容易就會被傷得很重。

“我現在知道蠶的感覺了,”博比暗想。

火車頭駕駛員和鍋爐工沒有看到她,他們在另一邊探出了身體,正在給行李工講一隻狗和一隻羊腿肉的故事。

“能不能請您,”羅伯塔說 —— 但是火車頭正在向外噴著蒸汽,沒有人聽到她的話。

“能不能請您,工程師先生,”她稍微大聲了一點說,但是火車頭恰好也在那個時候鳴笛說話,當然羅伯塔微弱的聲音根本就沒有機會了。

看起來她隻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爬到火車頭裏,拉他們的衣服角了。階梯很高,但是她先把膝蓋放了上去,然後爬到了司機室裏。她絆倒了,結果雙手和雙膝著地跌倒在一個大煤堆上,煤堆一直堆到煤水車裏的正方形空地上。火車頭並不比它後麵的車廂好到哪兒去:它發出的噪音要比實際需要的聲音大得多。就在羅伯塔跌倒到煤堆上的時候,駕駛員開動了火車頭 —— 他轉回身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她,但博比自己站起來的時候,火車已經開動了 —— 不快,但是對她來說卻太快了,已不能下車了。

恐怖的一瞬間,各種各樣的想法都出現在她的頭腦中。她猜想有這樣的事情,比如說,快速列車會連續行駛幾百英裏而不停下來。如果這種情況是真的,那她怎樣回家呢?她沒有錢買回來的車票。

“我在這兒根本沒事情做,我隻是一個偷火車頭的人 —— 我就是,”她想著,“我不應該懷疑他們是否會因為這而把我鎖起來。”火車行駛得越來越快。

她喉嚨裏像有什麽東西,她說不出話來。她試了兩次。那些人都背對著她。他們好像在對著一些像是水龍頭似的東西做事。

突然她伸出手,抓住了離她最近的一隻袖子。那個男人嚇了一跳,轉過身來。他和羅伯塔站著,沉默中互相看了一分鍾。然後,他們兩人都打破了沉默。

那個男人說:“這是一個棘手的事情。”羅伯塔大哭起來。

另一個男人說,他真的是托了上帝的洪福 —— 或是類似的話,盡管他們都自然地感到驚訝,但是他們對她都還友善。

“你是個淘氣的小女孩,你就是的,”鍋爐工說。火車頭司機說:

“大膽的小東西,我這樣稱呼她。”他們讓她在駕駛室裏的一個鐵凳上坐了下來,告訴她不要再哭了,問她這樣做想幹什麽。

她盡快停止了哭泣。有一個想法幫助她停止了哭泣:彼得會不惜任何代價坐在她現在所呆的地方的 —— 在一列真的火車頭上 —— 真正開著的。

“那,現在,”鍋爐工說,“說出來吧,你坐車究竟想幹什麽?嗯?”

“哦,請,”博比使勁抽著鼻子。

“再試試,”司機鼓勵她。

博比又試了一遍。

“哦,工程師先生,”她說,“我確實在鐵路上大聲叫您了,但是您沒有聽到 —— 我爬上來隻是想碰碰您的膀子 —— 我意思是說輕輕地 —— 然後我就堆到煤裏麵了 —— 我很抱歉驚嚇了您。哦,請不要發火 —— 請不要!”她又用力吸起鼻子來。

“我們不是這麽容易發火的,”鍋爐工說。“不過對你的興趣倒不小。並不是每天都有個小女孩跌進我們的露天煤車裏的,是吧,比爾?那你來幹什麽的呢 —— 嗯?”

“對,”司機同意道,“你來幹什麽的呢?”

博比發現自己還沒有完全停止哭泣。司機拍拍她的後背,說道:“哦,小朋友,打起精神來,沒那麽糟糕,我保證。”

“我想,”博比說,非常高興被稱作“朋友” —— “我隻是想請你們好心把這個給修一下。”

她從煤堆中把摔破的牛皮紙揀起來,用發紅發熱的顫抖著的手指把繩子解開。

她的腳和腿都感受到了火車頭裏爐火的熾熱,但是她的雙肩卻感受到了寒冷的穿梭而過的空氣。火車顛簸著,顫動著,嘎嘎地前進。當他們飛速通過一座橋的時候,她感覺火車似乎在她的耳朵裏轟鳴著。

鍋爐工鏟弄著煤。

博比解開牛皮紙,露出火車頭玩具來。

“我想,”她滿懷希望地說,“你們也許能為我修理一下 —— 因為你們是工程師,沒錯吧。”

司機說他才不願意修呢。

“我寧願被它修,”鍋爐工說。

不過司機卻拿起了那個小火車頭,看著 —— 鍋爐工也停了一會兒,不再鏟煤,看著它。

“它就像你那可愛的小臉蛋,”司機說,“你怎麽會認為,我們會不嫌麻煩幫你修補小玩具的呢?”

“我沒指望你們會因為可愛的臉蛋而幫我修,”博比說,“隻有與鐵路有關聯的人都非常熱心善良。我想你們不會介意的。你們真的不會 —— 是吧?”她補充說,因為她看到他們兩人互相擠了一下眼睛,並無惡意。

“我是個開火車的,不是修火車的,特別是像這樣一個‘特大號’的火車頭,”比爾說。“我們咋把你送回到你那傷心的朋友和親戚身邊呢?怎樣讓一切都被原諒和忘記呢?”

“下次停車的時候,如果你準備讓我下車,”博比堅定地說,盡管她緊握的雙手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劇烈地跳動著,“請借錢給我買一張三等車廂的車票,我會還給您的 —— 我以榮譽擔保。我不是報紙上所說的那種騙子 —— 真的,我不是。”

“你是位小淑女,不折不扣,”比爾說,突然變得完全溫和起來。“我們會看著你安全回家的。對於這個火車頭 —— 吉姆 —— 你的一個好朋友不是會焊東西嗎?我覺得那家夥肯定樂意幹這件事的。”

“爸爸也是這麽說的,”博比急切地解釋說。“那是用來幹什麽的?”

她指著他說話時翻轉出來的一個小黃銅車輪,問道。

“那是噴射器。”

“‘噴’ —— 什麽?”

“給鍋爐加水的噴射器。”

“哦!”博比說,心裏默記著以告訴其他人。“那真有趣。”

“這是自動刹車,”比爾繼續說,她的熱情令他很高興,“你隻要輕輕移動這個小把手 ——用一個手指,你可以的 —— 火車就迅速停下了。這就是報紙上所說的‘科學的力量’。”

他讓她看了兩個刻度盤,它們就像鍾麵一樣,並向她解釋:一個刻度盤是如何顯示有多少蒸汽通過的,另一個又是如何顯示刹車是否運行正常的。

直到這時候,她才看到,他是如何用一個閃閃發光的大鋼把柄關掉蒸汽的。博比知道了火車頭內部是如何工作的,比她曾經想知道的還多。吉姆還答應她,他的二表弟的妻子的哥哥會給她焊接好玩具火車頭的。若不能修,吉姆也會知道不能修的原因的。除了獲得這些知識外,博比覺得,她和比爾、吉姆現在都成了終生的好朋友,而且他們已經完全原諒了她,原諒了她不請自來地滾落到他們煤水車裏,落在那神聖的煤堆上。

在“斯達克坡爾”連軌站,伴隨著溫暖的祝福,他們分手了。他們把她托付給了一趟回程火車的列車員 —— 他們的一個朋友 —— 她很開心,因為她能了解列車員在他們秘密而僻靜處都幹些什麽,明白了當你拉動火車車廂裏的警報索時,一個輪子就會在列車員的鼻子底下轉起來,鈴聲就會在他耳邊響起。她問那位列車員,為何他的有篷貨車聞上去有股腥臭味。然後得知他必須每天運送許多的魚,而且知道高低不平的地板上的凹巢裏的水都是從魚箱裏淌出來的,那些箱子裏裝滿了歐蝶魚、鱈魚、鯖、鰈魚和胡瓜魚。

博比到家的時候,恰好趕得及喝茶。自從跟他們分手後,她的腦袋裏放滿了那麽的東西,幾乎要爆炸了。她是多麽感謝和祝福那顆刮壞她外衣的釘子啊!

“你去哪兒了?”其他人問她。

“當然是去車站,”羅伯塔說。但是對於她的冒險,她沒有告訴他們一個字。直到在約定的那天,在3:19分那趟車通過的時候,她把他們領到了火車站,自豪地把他們介紹給了她的朋友:比爾和吉姆。吉姆的第二個表弟的妻子的哥哥並沒有辜負他們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玩具火車頭結實如新。

“再見嘍,再見。”當火車發出它的“再見”時,博比說,“我會一直,一直愛你們的 —— 也包括吉姆的第二個表弟的妻子的哥哥!”

當孩子們爬山回家的時候,彼得抱著那個修複完好的火車頭。帶著快樂的心跳,博比告訴了他們一個故事,講的是她是如何成了一個偷火車頭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