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塞寧作品
葉塞寧[葉塞寧(1895-1925),俄羅斯、前蘇聯田園派抒情詩人,長期旅居歐美。]作品
母牛
很衰老,掉了牙齒,
角上是年歲的輪,
粗暴的牧人鞭策它
從一個牧場牽它到另一牧場。
它的心對於呼叱的聲音毫無感動,
土鼠在一隅爬著
可是它卻淒然緬想
那白蹄的小牛。
人們沒有把孩子剩給母親,
它沒有享受到第一次的歡樂
在赤楊下的一根杆子上,
風飄**著它的皮。
而不久在稞麥田中,
它將有和它的兒子同樣的命運,
人們將用繩子套在頸上
牽它到宰牛場中去。
可憐地,悲哀地,淒慘地,
角將沒到泥土中去……
它夢著白色的叢林
和肥美的牧場。
啟程
啊,我的有耐心的母親啊,
明天早點喚醒我,
我將上路到山後麵
去歡迎那客人。
我今天在林中草地
看見了巨大的輪跡,
在密集著雲的森林中
風披拂著它的金馬衣。
明天黎明它將疾馳而過,
把月帽壓到林梢,
而在平原上,牝馬玩著,
揮動它紅色的尾巴。
明天,早點喚醒我,
在我們的房內點亮了燈:
別人說我不久將成為
一位著名的俄羅斯詩人。
那時我將歌唱你,以及客人,
以及爐、雄雞和屋子,
而在我的歌中將流著
你的赭色的母牛的乳。
我離開了家園
我離開了家園,
我拋下了青色的俄羅斯。
像三顆火星一般,池上的赤楊
燃燒著我的老母的悲哀。
像一隻金蛇似的,
月亮躺在靜水上;
像林檎花一般地,
白毛散播在父親的須上。
我不會那麽早地回來,
疾風將長久地歌唱,響鳴,
唯有一隻腳的老楓樹,
守著青色的俄羅斯吧!
我知道它裏麵有快樂
給那些吻樹葉的雨的人們,
因為這棵老楓樹,
它的頭是像我的。
安息祈禱
一
吹角吧,吹角吧,滅亡的號角!
在道路的磨光了的腰上,
我們怎樣再生活呢,怎樣再生活呢?
你們,這些狗虱的愛好者,
你們不願意吮閹馬的奶嗎?
不要再誇你們的卑微的臭嘴了。
好好歹歹,隻要知道,就拿去!
當夕陽激怒的時候
將用血色的霞光之帚
鞭你們的肥臀。
冰霜不久將把這小村和這些平原
用石灰一般地塗白。
你們什麽地方都逃不掉滅亡。
你們什麽地方都逃不掉敵人。
就是他,就是他,挺著他的鐵肚子
他向山穀口伸出他的五指。
老舊的磨坊動著耳朵,
磨尖著它的麵粉的香味,
而在院子裏,那腦髓已流到
自己的小牛中去了的沉默的牛,
在把它的舌頭在槽上拂拭著時,
嗅出了在平原上的不幸。
二
啊!可不是為了這個
村後的口琴才那麽悲哀地奏著?
它的噠——啦啦啦——底哩哩
懸繞在窗子的白色的擱板上。
可不是為了這個,黃色的秋風
才在青天上抹動著,
才像刷發似的
捋下楓葉!
他在那裏,他在那裏,這可怕的信使,
他用他沉重的腳步**花叢。
永遠越來越強的,歌聲慘奏著,
在青蛙的叫聲下麵,在稻草中。
哦!電的晨曦,
皮帶的導管沉悶的戰鬥,
那兒屋子的木肚子
揮著鋼鐵的狂熱。
三
你有沒有看見,在莽原中,
在湖沼的霧中,那用鐵的鼻腔
打著鼾的大火車,
是如何地跑著?
而在它後麵,在肥美的草上,
好像在一個絕望的賽跑中似的,
把小小的腳一直舉到頭邊,
那紅鬣的小馬是如何地奔著?
可是親愛的,親愛的可笑的傻子,
它向何處跑著啊,它向何處跑啊?
它難道不曉得那鋼鐵的騎兵
已征服了活的馬嗎?
它難道不曉得在那沒有光的田野上,
它的奔馳已不複會使人想起
貝豈乃克用他莽原中的兩個美婦
去交換一匹馬的時候了嗎?
定命已經用驚人的方法,
把我們的市場重染過。
而現在人們是拿一千“布特”[現通譯“普特”,俄國傳統計重單位,約合十六公斤。]馬皮
去買一輛機管車了。
四
壞客人,魔鬼帶了你去吧!
我們的歌不能和你一起生存。
當我還是小孩的時候,
我為什麽不把你像水桶似的溺在井裏!
他們是隻配在那裏,望著,
並用白鐵的吻塗自己的嘴,——
隻有我應該像聖歌的歌者似的
唱著對於故鄉的讚美歌。
為了這個,在九月中,
在幹燥而寒冷的泥土上,
樹頭撞著籬笆,
山梨才披滿了果實。
為了這個,那些染著
稻草的氣味的農民們
才喝著烈酒
互相卡住喉嚨。
最後的彌撒
我是最後的田園詩人,
在我的歌中,木橋是卑微的。
我參與著揮著的香爐的
赤楊的最後的彌撒。
脂蠟的大蠟燭
將發著金焰燒盡,
而月的木鍾,
將喘出了我的十二時。
在青色的阡陌間
鐵的生客不久要經過,
一隻鐵腕行將收拾了
黎明所播的麥穗。
陌生而無感覺的手掌,
這些歌是不能和你一起存在的
隻有那些麥穗馬
會悵惜他們的主人。
微風將舞著喪舞
而吸收了它們的嘶聲。
不久,不久,那木鍾
將喘出我的十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