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特殊礦工 01

1982年的祖國大地,籠罩在撥亂反正、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的思想解放氛圍中,安徽鳳陽小崗村包產到戶,從意識形態領域引起了一場空前的大辯論,經曆了土改、農業合作社、人民公社、“**”的中國農民,“一大二公”、集體所有製的觀念已經滲透到血液中,刻印在靈魂深處。所以,推廣小崗村經驗,實施農村土地承包責任製,我們公社比全縣整整晚了一年半的時間,不是上級政策不到位,也不是各級地方政府工作不力,而是老百姓在認識和感情上一時接受不了,實行土地承包責任製,在他們心裏比改朝換代還嚴重,他們寧願吃不飽肚子受窮一輩子,也要“一大二公”,認為分田到戶是資本主義複辟,是倒退。

其實,實行農村土地承包責任製是順應國情,符合大多數農民內心深入的意願。實踐證明:以承包經營為主的農村聯產責任製全麵實施,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首先糧食豐收,解決了農民的吃飯問題,王家堡人再不用賣柿子和用架子車拉煤換糧了,農民出門做買賣也不再受生產隊的約束,可以光明正大地致富。我們做煤的生意也告別了人挑、架子車拉的曆史,經村委會出具證明,農村信用社貸款,我們可以購買拖拉機,用更省時省力的方式賣煤換糧。加上天公作美,農民的積極性高漲,連續夏秋的糧食大豐收,農民吃不飽肚子的問題得到了徹底的解決。

農村聯產承包責任製讓億萬農民得到了實惠,也引起了工業體製改革的大調整、大洗牌,各個行業都在探索適應本行業的快速發展之路。我國煤礦開始實行廠長負責製,三年總承包,實現了由國營到國有體製的根本轉型,除體製發生變化外,人事用工製度也發生了本質的改變。煤礦招收全民固定工的曆史,在1980年的最後一批之後改寫,此後除了接班頂替以外,國營煤礦試行招收農民協議工。

農民協議工是一種新型的用工形式,和正式工有本質的區別,國家不用下達招工指標,煤礦根據本身的用工需要,直接和地方政府協商,招收農村剩餘勞動力到煤礦下井,不改變農民身份,不轉戶口,礦上隻和地方政府簽訂集體合同,政府委派一名領導駐礦管理,業務是工資結算、發放,工傷、住院等一切在礦生產過程中發生的事情。礦上在協議工出工工資的基礎上支付17%給所在政府作為管理費,農民協議工在井下生產過程中發生一切意外事故,涉及的工傷住院、死亡賠償等,礦上一概不管。

渭北礦務局鼇北煤礦要在我們高街公社招收農民協議工,分配了五十一個名額。消息一傳開,符合條件的年輕人爭先恐後地報名,盡管不改變農民身份,工傷事故礦上不管,由高街公社處理,而地方政府也沒有明確的管理措施,但大夥兒還是擠破頭皮爭著去,動用一切關係找人,生怕自己被刷下來。

對我來說,懂事以來經曆的一件件事情,潛移默化中讓我對這個行業有了敬畏和向往,現在有了這麽好的機會,能不爭取嗎?不管是什麽工,照樣能在煤礦上班,和礦上的工人一起下井,為國家改革開放挖煤做貢獻,那是莫大的榮耀。

經過層層篩選,最後從全公社十一個大隊挑了一批二十到二十六歲之間的年輕人,有從部隊回來的複員軍人,有剛參加高考後未被錄取的應屆高中畢業生,當然還是小學、初中畢業的勞動力占一多半。很幸運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將和這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同齡人一道,作為煤礦一線生產的主力軍,在鼇北煤礦譜寫一段將個人命運和國家煤炭事業交相輝映的恢宏篇章。

1983年3月21日,農曆二月初七,春分。

在前一年高街公社已經全部實行了農村生產承包責任製,土地分給了各農戶,農民可以按照自己的耕種習慣,自由安排勞動時間,再不用像生產隊時期大年初一還在參加生產勞動爭先進。春分時節,王家堡子人還陶醉在春節、十五的喜慶氛圍中,沒有絲毫下地幹農活的意思,隻有老人對這種遊手好閑的壞習慣看不下去,嘴裏罵罵咧咧地嘮叨個不停,實在閑不住,就開始自己給地裏送肥,修剪剛分到手的樹苗。

農村人冬季都是吃兩頓飯,除非在夏秋農忙季節,有早晚加餐習慣,夏季都是五點下地,八點鍾城裏人才上班,農村人已經把做好的飯菜送到地頭,這頓早餐為副餐,王家堡子人叫吃半早饃,十點和兩點的飯為正餐,晚上一直幹到九十點鍾再吃晚餐,農民把這頓飯叫喝湯,這種補充超體力勞動的就餐,不知道祖祖輩輩延續了多少年。

這天早晨五點,天才麻麻亮,同村和我一起被確定當農民協議工的何振鵬急急慌慌地敲門說,他昨天到公社去了,礦上來車接,自帶被褥和碗筷,十點鍾在公社院子集合,錯過了時間就得自己想辦法趕下午四點到鼇北礦勞資科報到,如果四點再趕不到,礦上就不要了。我邊開門邊答應,等我把門開了,振鵬已經掉頭走遠。

我匆匆準備之後,按時到了公社。一個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個頭不高、小平頭、頭發花白、大臉盤黑裏透光的人,站在公社院子的中央,旁邊停著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卡車上插著欄杆。這人正在和公社書記說話,嗓門很大,辨不出是哪裏的方言。辦公室前的屋簷下蹲著一位穿著很時髦的年輕人,不斷地在抽煙,初春陽光的照射下,擦得光亮的皮鞋非常晃眼。和公社書記拉話的那人介紹說,這是李師傅,車開得非常好。公社書記禮貌地轉過身和時髦年輕人打了個招呼。此時,大夥才明白這是接大家的司機師傅,和書記說話的人無疑就是礦上來接我們的領導。他環視了一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也沒有介紹自己,隻說了一句,現在開始點名,隨之照著手裏拿著的一張紙,一遍一遍地點名,每叫到一個人的名字,那雙很凶的眼睛都要盯好長一會兒,才把目光轉移到紙上,接著點下一個人。點完名又開始罵人,某某狗日的站起來,再這樣滿不在乎老子就不要了,給老子滾回去。這些前期工作應該由公社書記做,可這個不知趣的領導把自己的位置擺在了前麵,書記隻好站在一邊等待最後的送行,麵帶勉強的微笑。不巧的是,點了好幾遍名了,有個人始終都沒到位,礦領導罵得昏天暗地,書記實在沉不住氣了,打斷話說,今天上級來檢查,我們要開會安排陪同下鄉的事情,讓企管辦的張主任在這裏陪你吧,遲到那人就交給你處置了。這位礦領導回過頭來,右手拿著花名冊,用左手象征性地和書記握手說,你忙你的去,不用管,人就交給我了。書記走後,他已經不用看手裏的花名冊,就基本能叫上每個人的名字了。沒來的那個叫安同安,等半天還不見人影。他衝身邊站著的那個張主任發火說,你是咋搞的,到底通知到了沒有?這人我們不要了,你們公社這麽不把我們當回事,以後還合作嗎?文質彬彬的張主任聽了,臉上也變了顏色,但馬上又鎮靜下來說,昨天下午已經通知到了,路遠,應該馬上就到了,再稍等會兒。這位礦領導更火了,硬氣地說:那我們就不要了。井下是戰場,和打仗一樣,這麽沒有時間觀念,到井下就得被砸死。這種不守紀律的人死了,礦上還得負責任。這種人少一個無所謂。話音剛落,那個叫安同安的背著被子,手裏提了個臉盆,從公社的大門走了進來。

礦領導瞄了一眼進來的安同安,大手一揮:時間到了,不要了。這個舉動沒有把公社的幹部放在眼裏,更沒有把眼前的安同安當回事兒。這時,大家心裏都在嘀咕,這個礦領導這麽凶,以後歸他管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估計他這是故意耍威風,讓大家都害怕他。安同安被張主任叫到了辦公室,好長時間沒見出來。

礦領導向公社辦公室瞪了一眼,向司機揮手說,走。

大卡車從公社院子啟動了,安同安還是沒見人影,這時候有人埋怨,說他耽誤大家時間不說,還惹礦上領導生氣,讓公社書記、張主任也丟了麵子。還有人說,這下去不成了,可惜不說,白浪費了一個指標。

車開到公社大門口被門衛攔住了,司機說,我們是鼇北礦上來接人的,為啥要攔車?門衛說,礦務局的來電話,讓來接新工人的領導接聽一下。這位礦領導讓司機把車停在公社門前路邊,就馬上進去接電話了,出來的時候他滿臉堆笑,急乎乎地向公社院子走去。大夥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車上有人擔心是不是礦上變卦不要我們了,有的猜測是不是哪方麵和公社沒協調好。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兒,礦領導從公社辦公室陪著安同安出來,還親自給他拎著被子,並安排他在駕駛室裏和自己並排坐。

後來大家才知道,安同安的舅舅是礦務局的大領導,之所以鼇北煤礦能在高街公社首次招收農民協議工,除地域因素外,和安同安舅舅的部署有密切關係,礦上的幹部對這位大領導的外甥當然不敢怠慢了。

車到礦上以後,我們就被移交給培訓科的領導管理,安排在礦辦公樓後麵的會議室住,麵積有三百多平方米,沒有暖氣,地上打的通鋪,偌大的窗戶沒有窗簾,而且四麵漏風,早春的東北風刮過來,帶著陣陣沉悶的響聲,把不太穩定的玻璃吹得呼啦呼啦地晃**。好在會議室的窗戶安裝得比較高,風雖然刮得很大,對我們這些從來都沒有住過樓房、有許多人也沒有見過樓房是什麽樣子的農村娃,沒有絲毫影響,而且是通鋪,五十一人睡兩排,新鮮感都享受不完,誰還能把冷當回事。

我們要在這裏接受十五天的入井知識專業培訓,再參加統一考試,成績合格了才能上班。上課的老師是礦上的中層領導幹部和工程技術人員,級別最高的是礦總工程師肖偉光。肖工程師年齡在四十歲出頭,個子約一米七,留著小平頭,穿著一身整潔的中山裝,方長的臉形,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透過眼鏡後麵是一雙智慧的眼睛,看人的目光溫暖而有親和力。聽帶班的老師介紹,肖工程師是一所煤炭專業大學的高才生,畢業後分配在相鄰產煤大省寧永煤炭工業廳從事領導工作,後來受“文革”的影響,陰差陽錯地來到鼇北煤礦管井下建設,因為學的專業是礦井建設,這一幹就是十多年,幾乎沒有回過幾次家,至今礦上人也沒有見過他的老婆孩子長啥樣子。“文革”已經結束了這麽多年,他也恢複了名譽,按照政策可以把家屬帶到礦上落戶,其他領導幹部都按照政策把家眷帶來,分到了專門為知識分子和礦領導蓋的四層幹部樓,而他始終孤身一人,住單身公寓樓,排隊在職工食堂打飯。在業務上,他是名副其實的鼇北煤礦建礦專業一把手,井下的一切事情難不倒他,也離不開他。

協議工培訓的第一節課就是肖工程師講煤礦安全知識,他說:煤炭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最為廣泛的稀有資源,因為有了煤炭的存在,人類社會才伴隨著火與光明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你們就要從事這項給人類開采光明的偉大的事業,你們和我一樣,是神聖和光明的締造者,是最受人們尊敬的偉大群體。煤炭是幾億年前地殼經過劇烈運動,將整片的森林植被翻覆到地下,隔絕了它們生長所必需的空氣,通過長期的擠壓及其自身的化學反應,逐漸形成的。我們打破時空的限製,在這樣複雜的自然演變環境中開采煤炭,是非常不容易的!這種特殊是任何行業無可比擬的。大家要知道的是,危險是這個行業的不可抗力因素。所以,和戰爭一樣,我們國家也給了我們這個行業一定的死亡指標……他用充沛而真實的感情,和專業而紮實的知識,加深了我們對這個行業的崇敬,也堅定了我們在煤礦井下工作一輩子的決心。

肖總工程師講煤礦安全時,非常嚴肅地說,從事任何一種行業都有它內在的規律,按照規章製度作業,不違背客觀規律,事故不會主動去找你。我們國家頒布的《煤礦安全規程》每一條都是用礦工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希望大家在今後的工作中嚴格遵守,為了國家,為了家庭,為了你自己的安危,還有未來的事業,一定要規範作業,不違章蠻幹,安全生產,說實際一些就是在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四壁都是石頭的夾縫裏采煤,稍有疏忽,斷胳膊斷腿是小事,丟性命是常事。對礦上來說,這就是一次事故,根據不同責任,處理上幾個人,對死者的賠償,按照現在標準就是拉一車煤把棺材架在上麵,派個工會幹部送回老家看著安葬就完事了。有你沒你井架上的天輪照樣轉,二十四小時三班一個輪回的生產秩序不會有絲毫的影響。但是,對你的親人來說,那就是天塌下來了,是無法挽回的災難。我們從入井的第一天起就要養成良好的習慣,按章作業,不斷學習,順應規律,在這充滿凶險、**和挑戰的行業中,展示自己的才能,體現各自的人生價值。

肖偉光工程師的第一天授課,對這些文化層次參差不齊的農村青年來說,就像吃了塊壓縮餅幹,嚼著有味,但一時很難消化,大夥似懂非懂地發出不同的議論。安同安說,老師講的井下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對你們這些人有用,我是應個名來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學習結束就到地麵上輕鬆的單位上班了,你們可要好好聽,深刻領會啊,不然到井下就沒命了,連媳婦的麵兒都沒有見,白來這個世上了。此話引起大家的強烈憤恨,身強力壯的姚大勇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一個箭步上去抓著安同安的領口,對著臉就是左右兩個巴掌,還說,讓你再放屁,就是不下井,今天你爺也要在這兒揍死你,你信不信。安同安臉上留下兩個大手印子,在眾人一片譴責的拉架中,灰溜溜地離開了現場。

姚大勇三十歲,是我們協議工中年齡最大的,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其父親是相鄰白壽縣一家大型企業的黨委書記兼廠長,聽說後來提拔到市人大還是政協任職了,在方圓百裏都知道他有水平,威信高,非常喜歡為鄉親們辦事,自己的日子也過得相對富裕,特別是三個孩子都很本分,做事情很仗義,為人也謙和,從不以父親是領導就自覺高人一等,所以他們家在我們高街公社名聲很好。姚大勇是他的大兒子,在農村經常因抱打不平引起不少的“麻煩”。家裏條件這麽好,又這麽大歲數了,還來幹協議工,許多人都不理解,估計是他父親看他老在農村“惹事”,讓他到煤礦換個環境,改一改野性子吧。他的身份、年齡和為人,自然帶來一些影響力,於是他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我們五十一名農民協議工的中心,特別是今天的慷慨還擊,讓熟悉和不熟悉的人親眼見識了他的豪氣和正義感,都紛紛豎起了大拇指。不少人暗自高興,有這樣的大哥在前麵撐著,今後誰也不敢小瞧我們。

我們當中年齡最小的,叫常孝忠,距離十八歲還差幾個月,是通過父親在大隊當主任的關係,走後門進來的。他初中隻讀了一學期就輟學,在生產隊掙半個(勞動力)工分,對老師講的幾乎理解不了幾句,他不缺吃不缺穿,沒有掙錢養家的概念,所以在他心裏,什麽安全不安全,事業不事業,與我毫不相幹,隻要離開家裏,不幹那些瑣碎的農活,能逛能玩兒就好。

周緒東就不一樣了,他是高中學曆,高考未被錄取才回到鄉裏,在生產隊當記工員,有耐心,又尊重長輩,把群眾的工分、賬目做得明明白白,不管誰遇到不清楚的地方,他都能解釋得頭頭是道。從大隊到公社的領導,都認為他是個當幹部的好苗子。自從農村實行生產責任製,土地分到農戶,生產隊這一級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沒有會計,計工員自動消失,周緒東隻好經營自家的責任田。他個子矮,根本吃不消這種繁重的農活,恰巧煤礦招收農民協議工,憑計工分在幹部群眾中的好印象,他成為五十一個名額中第一個被公社推薦批準的人選。所以,他來煤礦的目的就是跳出農門,利用這個平台展示才華,和考上大學的同學一比高低。他心裏想,是正式還是協議工,外麵的人誰知道,人人皆知的是,在國家大型煤礦上班,本身就是一種榮耀,至於井下有多艱苦,他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麵想,他相信以他的聰明和對事、對人認真的態度,很快就能適應井下工作,加上自己有短暫的當農村幹部的經曆,隻要肯不懈地努力,還怕以後當不上礦長嗎?他心裏是這樣想的,在行動上也是這樣做的,他非常注意細節,在任何時候都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在這個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群體裏,處處表現出一個知識青年的素養。

王選懷是退伍軍人,趕上那年國家百萬大裁軍回到了農村,個頭不算高,充其量一米六八,體重有六十公斤就不錯了,還有些駝背,但受過軍營的熏陶,人非常精幹、結實,尤其走起路來,簡直就像一陣風,說起話來像竹竿倒核桃,嘰裏呱啦誰也插不上一句。王選懷說,他當兵的目的就是想跳出農門,在部隊謀個一官半職,他當的兵種是地質勘探,在大涼山裏找黃金,當然野外作業,風餐露宿的辛苦程度就不用提了,四年下來終於到了代理排長的位置,就差一步轉正了,趕上了國家大裁軍,幹部不分軍齡長短全部轉業,部隊銷號,士兵退役回原籍。用王選懷的話說:他就像一個紙鳶,飛上天空畫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又一下子掉頭落回原地,心裏說不上有多沮喪了。在農村幹了一年,正好趕上煤礦招收農民協議工,憑他在部隊的曆練,再加上幹勘探,有一定的地質方麵的知識,還有能說會道的一張好嘴,很快搞定了來公社招工的鄭慶東。由鄭慶東出麵在公社旁邊的合作社食堂擺了一桌酒菜,邀請大隊、公社幹部參加,王選懷買單。大隊、公社兩級幹部酒足飯飽之後,又有招工的幹部極力推薦,這樣的順水推舟,自然不難成事。從王選懷自吹自擂的言語中,我們才知道來公社接大夥的那個礦領導就是鄭慶東,是礦勞資科管井下工人調配的幹部,選懷還說他和鄭科長已經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這兩天人家還約他去家裏吃飯呢。盡管真假難以辨別,但也著實讓我們這些從農村出來,沒有見過世麵的農民娃羨慕不已,人家當過兵,見識廣,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和礦上的領導拉上關係,這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