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寫當代礦工的雄渾樂章(代序)

劉慶邦

劉慶邦,中國作協第九屆全委會委員,中國煤礦作協主席,北京市作協副主席,國家一級作家,中國當代著名小說作家。

王成祥的長篇小說《黑與紅》就要付梓出版了,這不僅是作者本人的成果,也是中國煤礦文學的重要收獲。作品是直接表現煤礦工人生存、生活狀態的現實主義題材,裏裏外外浸潤著勞動者的汗水,**漾著濃鬱的煤香。正能量,原汁味,有故事,符合大眾讀者特別是煤礦讀者的口味,也符合接地氣謳歌勞動者的新時代要求。我對此表示衷心祝賀。

乍看書名“黑與紅”,感覺眼熟,因為十九世紀法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司湯達的代表作叫“紅與黑”,同樣的字,前後倒置而已。但是切莫誤解,作者、編輯絕不是為了吸引讀者故意打名著的擦邊球。隻要你讀了這部作品,就會感到很確切。煤炭是黑色的,開采煤炭的礦工是黑色的漢子,礦工隊伍被人們稱作黑色的群體,他們勞動的場景在井下,是不見日月的黑色世界,黑色是煤礦的主色調。然而,礦工們的心卻是紅的,他們挖出的煤,被人們稱為“烏金”。而“烏金”能量轉換後噴發出紅色的火焰,溫暖了整個世界。所以,書名寓意深刻,準確而生動。作者以文學的情感概括,形象地表述了內容,深化了作品的主題思想。

《黑與紅》講述的是改革開放初期,在國家大量需要煤炭的時代背景下,一批追求夢想的農民工,來到鼇北煤礦八百米深處演繹人生。作者不拘泥於小說傳統的寫作手法,不刻意追求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而是以敘事的口吻層層道來,將生活中真實生動的一麵呈現給讀者。粗獷、豪放、**、淒美,是作品的主色調。閱讀它,就像乘坐著礦工下井的罐籠,一步步深入到那黑色而神秘的世界,走進了礦工斑斕多彩的生活。

如果說,哲學是理性的思辨,文學就是情感的表達。缺乏情感的文學作品是不能打動讀者的。在這本書裏,作者把對煤礦工人的深厚感情融入字裏行間,寫活了一個個血肉豐滿的人物,寫活了一幕幕感人至深、催人淚下的情景,使讀者從內心深處感受到煤礦工人的艱辛與偉大。

作品的色調是黑與紅的強烈對比,語言率真、粗獷、尖銳,對人性刻畫入木三分。如礦業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副總工程師肖偉光麵對異常的艱險時,“從眼神和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的心理活動很複雜,也許是可憐、同情,也許是後悔自己上錯了學、進錯了門,來到這個鬼不是鬼、人不是人的人間煉獄”。

人物描寫素描式的質樸,如:“井秋香是典型的北方農村婦女,瘦小的個子,還稍帶駝背,灰暗皮膚,長年累積的生活風霜在她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透過那雙有神的眼睛,能看出經曆人生磨礪後的堅強。”

對典型環境的描寫以及氛圍的營造,也非常淒美。采煤班長馬俊山,是一個能讓人永遠記住的英雄。麵對老頂來壓,工作麵遇到摧毀的危急關頭,他推開了缺乏實際操作經驗的大學生副總工程,帶著熟練工人田寶琪,奮不顧身地衝進險區。就連犧牲的姿勢,也是將田寶琪護在身下……給馬班長入殮的那一刻,熟悉和不熟悉的工友們都趕來了,有的在趕回礦的路上,有的升井後顧不上洗澡,上中班的放棄了用餐;還有來礦探親的礦嫂,以及在附近農村租房居住的礦工家屬,他們聞訊後從四麵八方趕來了,裏三層外三層黑壓壓的人群把太平間的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傷亡家屬”李巧鳳和女兒郭春娥天剛麻麻亮就趕來了,“她擠在母親的身邊,頭發淩亂,臉色蒼白,給母親當下手。當行政科木工將棺材蓋好,封釘時,郭春娥撲在棺材上哇地放聲大哭”。

議論也是直抒胸臆,充滿了悲情的思辨:“馬班長就這樣走了,他是一部書,書成之後還可以改寫,人生可以改寫嗎?人生從來不僅是藍天麗日,更多的是嚴冬和暴雨。度過了人生,才完成了人生。”

煤礦淳樸的風土人情,工友間深厚的情感,英勇犧牲的悲壯,同病相憐的哀傷,就這樣毫不遮掩地**在讀者麵前。這樣的情景,令我們聯想到了戰爭年代戰士的為國捐軀。而煤礦工人的犧牲,不也是同樣性質的高尚嗎?難道不能引起人們強烈的情感共鳴嗎?起碼,我流淚了,回腸**氣的感覺在猛烈撞擊。我打心眼裏向光榮而悲情的礦工致敬,為給礦工群體執筆立傳的作家王成祥喝彩,也向為出版付出辛勞的編輯老師致敬。

王成祥曾長期從事《中國煤炭報》記者工作,我們彼此很熟悉。他當過兵,下井挖過煤。軍旅生涯加煤礦井下特殊環境的曆練,使作者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素材,提升了創作視野和深度。尤其是當記者的二十年,王成祥堅持深入煤礦生產一線采訪,足跡遍布西山以及全國各地有煤的地方,以新聞的視角觀察事物,用文學的筆鋒揭示現實生活中的矛盾,緊扣主旋律,禮讚勞動者,發表了數百萬字的新聞和文學作品,先後出版了報告文學集《地層深處那束光》《冰點》《黑金漩渦》、長篇報告文學《西山煤老板》等作品。當我們看到作者在報告文學創作上的突出成就時,就不難理解小說《黑與紅》的精彩與厚重。

2019年孟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