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下)
(2)常熟常熟
李青鬆
常熟水稻
一群作家在常熟采風。或大呼小叫,或驚歎稱奇。
常熟是魚米之鄉。常熟是個好地方。常熟有永遠吃不完的稻米,永遠吃不完的魚。“常熟生長穀子嗎?”在陽澄湖邊,雷抒雁愣眉愣眼地問何西來。“沒聽說常熟產小米。也沒見過水田裏長穀子啊,穀子是旱地作物哩。”何西來答。
雷抒雁接下來的話更沒頭沒腦了,他說:“柳青真是不得了,當年在《種穀記》中頭一句話就敢這麽寫:今年穀子長得好,穀穗子粗得像驢。”
何西來聽罷哈哈大笑。何西來和雷抒雁是鄉黨,常常互相打趣。
“抒雁,你是什麽時候讀的?”何西來問。
“上中學的時候。”雷抒雁答。
“你你你——,半個多世紀了,驢還裝在你的腦子裏。你這個家夥啊!”何西來拍了拍雷抒雁的肩膀,說。
雷抒雁一副委屈的樣子,嘴裏叨叨著:“柳青就是這麽寫的呀,也不是我編的。”
何西來:“給你出個題目:常熟水稻長得好,沉甸甸的稻穗像什麽?”
“……”雷抒雁嘴巴哢吧哢吧,話卻沒有說出來。雷抒雁嘴巴哢吧哢吧,話出口了:“像朝霞映著常熟人的幸福。”
何西來:“何解?”
雷抒雁不緊不慢,嘴巴哢吧哢吧,說:“朝霞映在陽澄湖上,美不美?”
何西來:“當然美!”
雷抒雁:“對嘛!陽澄湖美必是陽澄湖的水美。水美,湖裏的魚蝦蟹自然就肥,常熟的稻穀就長得飽滿。常熟人的日子就過得殷實、富足、快樂。所以,與其說朝霞映著陽澄湖,不如說朝霞映著常熟人的幸福更準確。而飽滿的稻穗就是朝霞映著常熟人幸福的意象符號呢!”
何西來:“你這家夥,比柳青還厲害呀!”
沙家浜
浜者,河也。非大河,小河也。“浜”字最容易同“濱”字搞混,著名的報紙《南方周末》就犯過這樣的錯誤。麵相相像,難免啊!
因為現代京劇樣板戲《沙家浜》的家喻戶曉,沙家浜譽滿天下。
這日,這群文人來到沙家浜。東瞅瞅,西看看。南一句,北一句,左一句,右一句,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李炳銀:汪曾祺寫《沙家浜》的季節一定是秋天。
傅溪鵬:何以見得?
李炳銀: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這寫的不是秋天嗎?
傅溪鵬:這是江青改過的。汪曾祺的原句是:蘆花白早稻黃綠柳成行。
李炳銀:沙家浜人對樣板戲有自己的看法。從不說不。
市委書記
尚湖湖山堂。作家們在吃茶。虞山毛尖,明前茶,好茶,芳香無比。
不經意間,一個打領帶穿夢蘭西裝的青年走進來。何建明一眼認出:“呀,王書記!”
被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何建明稱作“王書記”的人向大家問候行禮。此人文質彬彬,頗有氣度。何建明把他拉到身邊,向作家們鄭重介紹說:“這位是常熟市委書記王翔,我的父母官,來看望大家啦!”何建明說,“王書記學的是雷達設計專業,眼光開闊,地麵上的事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天空中飛行著的東西他也能掃描下來。”
眾作家皆樂,樂得厚薄不等,深淺不一。
何建明接著說:“王翔書記是我們常熟人,屬虎的,1962年生,同我有相似的經曆,當過兵,當過排長,教導員。來常熟做市委書記之前,是張家港市人民政府市長。”
哇,不得了——張家港,那幾乎就是中國發達地區的標識符號啊!眾作家目光刷刷向王翔聚焦。見過大世麵的王翔反倒不好意思了。
何建明帶頭鼓掌,請王翔為大家講幾句。嘩嘩嘩,作家們鼓掌。王翔用手推了推亮銀色眼鏡,講了些歡迎致敬等場麵上的話,然後又講了常熟的曆史,講了常熟的區位優勢和文化特色。哢哢哢,口才極好,有深度,有廣度。——常熟的情況了然於胸啊!
刷刷刷。眾作家用筆在小本子上記著。何西來記得最認真,王翔講話時的動作和表情都記下來了。末了,王翔講到,常熟人目前是麵臨著“三破三求”。
眾作家麵麵相覷,不知所雲了。
王翔清了清嗓子,解釋說:“三破三求就是:破滿求遠,破穩求高,破難求好。”遠高好,高遠好,高好遠,好高遠——這不就是常熟科學發展的具體體現嗎?坐在角落裏的我,心中這麽想。
這時有作家發現,王翔和何建明站在一起,兩個人一般高,都戴眼鏡,發型一樣,甚至講話時的語調和表情也極其相像。便問:“喂,你們是兄弟嗎?”
何建明不語。笑。
王翔亦不答。笑。
夢蘭
夢蘭。夢蘭。好夢開始的地方。
好夢開始的地方,原是一個苦水浸泡的村莊,村莊的名字叫老浜。出門下地必乘船,水災頻發,十年九荒,還是鬧血吸蟲病的重災區。三十年前,有個不甘喝苦水的女人,帶領八個姐妹,生生用繡花的雙手編織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夢。那些靈巧的手在編織夢的同時,也編織出一個傳奇。那個傳奇的名字就叫“夢蘭”。哇呀呀!“夢蘭”——中國家庭紡織品的頭號品牌啊!享譽四海,聞名天下。那個不甘喝苦水,卻喜歡蘭花,並喜歡做蘭花夢的女人叫錢月寶。每年兩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時,胡錦濤總書記總能在眾多代表中認出她,親切地喚道:“月寶,你好!”“你好!總書記!”錢月寶翹起雙腳,遠遠地向總書記招手,臉上洋溢著喜悅和幸福。
同作家們見麵那天,錢月寶穿一身藍色的“夢蘭”西裝,領帶也是“夢蘭”。領帶上的圖案是一朵一朵迷人的蘭花。何建明讚道:“月寶大姐,今天真漂亮!”
錢月寶笑了,笑容也像一朵迷人的蘭花呢。
作家們紛紛留言——“情真夢美,品質如蘭”;“夢美情深,人如其蘭”;“新時代的阿慶嫂”;“夢蘭媽媽錢月寶”;“美哉夢蘭”;“蘭香飄四海,夢裏遇知音”;“看到夢蘭想到你”。雲雲。
美國總統叫奧巴馬,奧巴馬之前的總統叫布什。
布什來中國訪問,下榻處每每是釣魚台國賓館。總統套房裏,布什蓋的被子是“夢蘭”,枕頭是“夢蘭”,穿的睡衣是“夢蘭”,靠的背墊是“夢蘭”。“夢蘭”讓這位美國總統感受到了現代中國的溫馨、舒適、寧靜和美麗。“夢蘭”讓這位喜歡中國蘭花的耶魯大學畢業生,睡覺睡得格外踏實。不用躲閃出其不意甩過來的臭皮鞋,不用提防出其不意砸過來的臭雞蛋。鼾聲起起落落,好夢連連。
父親曾做過美國駐中國大使的布什,熟悉那首小詩,那首曾做過中國駐美國大使的胡適先生寫的小詩。
我從山中來,
帶著蘭花草。
種在小園中,
希望花開早。
…………
因之“夢蘭”,老浜村的命運改變了,後來幹脆連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夢蘭。
夢蘭村人都喜歡養蘭花,家家的庭院裏養著一盆一盆的蘭花,戶戶的陽台上養著一盆一盆的蘭花。每日,夢蘭村的天空彌漫著蘭花淡淡的芳馥。
甚至夢中。
蔣巷村
金黃的油菜花如詩如夢,蔣巷村如在畫中。
作家們尋尋覓覓,走進蔣巷村。問東問西問裏問外,訪農戶訪果園訪鴨棚訪展室。嘖嘖嘖讚歎一番,便要離去了。寫過《大有大無周恩來》,寫過《晉祠》的梁衡突然收住腳步,折轉回來。已經招過手說過“再見!”的村支書常德盛有些疑惑。梁衡說:“走,再到村裏的老年公寓看看去。”
常德盛在前麵引路,來到一排紅磚青瓦的建築麵前。常德盛說:“喏,這裏便是。”常德盛介紹說,“考慮到老年人年齡都比較大了,腿腳走路不靈便,老年公寓建的都是平房。”梁衡問:“怎麽房子與房子都是走廊相通的呢?”常德盛說:“老年人最怕孤獨,走廊相通,他們隨時都有機會交流。”
梁衡說:“能不能進屋看看?”常德盛說:“當然可以。”推門看了一家,一位老媽媽正在麵案上和麵,準備包餃子。兒子來過電話,中午帶媳婦和孫子來看她。老媽媽的臉上洋溢著幸福。
“多大年紀啦?”“七十八了”。梁衡拿起一雙筷子,一邊幫助和麵,一邊同老媽媽拉起家常。老媽媽放下手裏的麵團,沏茶倒水。彌漫著茶香和麵香的屋裏,笑聲陣陣。
告別老媽媽又推門看了幾家,灶是熱的,卻不見老人。梁衡問:“怎麽隻見其屋,不見其人呢?”村支書常德盛說:“都去田裏勞動了。”
梁衡不解:“怎麽還讓老年人勞動?”到田裏一看,果然,老人們說說笑笑,有的在挖溝排水,有的在打壟種菜。常德盛說:“老人不可閑,一閑身體就出問題了,心理也出問題了。”
梁衡:“……”
常德盛說:“在田裏勞動,可以接地氣。地氣一接,人體的各方麵就平衡了。”梁衡說:“你還真有一套理論。”常德盛說:“讓老人們勞動,不圖他們創造財富創造效益,圖的是他們身體和心理都健健康康,圖的是他們把每一天都過得快快樂樂。”
梁衡掏出小本子,刷刷刷,把常德盛說的這句話記了下來。
跟在梁衡後麵的我按動快門,啪啪啪,把梁衡在小本子上刷刷刷記錄的情景拍攝下來。梁衡抬起頭對我說:“對待老年人的態度,能夠反映出一個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程度哩。”
金黃金黃的油菜花簇擁著的蔣巷村,真美。
蔣巷村,分明是21世紀中國的一麵鏡子哩。
老街牛仔帽
沙家浜的一條老街兩旁,商號店鋪鱗次櫛比。有賣常熟叫花雞的,有賣虞山春茶的,有賣陽澄湖綠皮鴨蛋的,有賣王四桂花酒的,有賣“夢蘭”牌**用品的,……沿著老街,作家們三三兩兩,散散漫漫地走將過來,目光也是散散漫漫的。周明、傅溪鵬、傅潔三人在一處賣牛仔帽的店鋪前停下腳步。傅溪鵬看中一頂牛仔帽,問價:幾多錢?答曰:十元。
周明上前,對傅溪鵬詭異地眨眨眼,說,再砍砍價。趁傅溪鵬轉身之機,周明戴上牛仔帽酷酷而去。
哎哎哎——!傅溪鵬呼之,周明隻顧走,不理。眾笑。
傅溪鵬身後的小字輩傅潔嚷嚷一句:“唉!就十元錢,還砍什麽價啊!”
傅溪鵬搖搖頭,乖乖掏錢。掏出一張,旋即又掏一張。掏畢,傅溪鵬往自己頭上也扣上一頂牛仔帽。
兩頂酷酷的牛仔帽,從老街戴到常熟城,從常熟城戴到上海灘。乘飛機時兩位也不肯摘下,從地麵戴到空中,又從空中戴到地麵,一直戴回北京城。
蕈麵館
蕈麵是常熟的一道著名美食。
其實,蕈麵並不精致,本色很土氣,甚至土氣得有些粗俗。山野中吃蕈麵倒是別有趣味。青花大瓷碗中,麵在碗底,蕈油湯“澆頭”,熱氣騰騰,味甚美。蕈麵本是虞山上興福寺裏的僧食,卻被遊虞山而饑腸轆轆的兩個著名人物食後連連說好,就聞名遐邇了。兩個著名人物,一個是宋慶齡,一個是宋美齡。都是美人。至於兩個人是什麽關係,就不用我說了,地球人都知道。有確切文字記載,她們在虞山食蕈麵的時間:一九四七年十月十九日。
那一年,中國發生了很多大事情。但兩個美人吃蕈麵總是算不得大事情的,可是蕈麵的命運卻從此不同以往了。
在常熟期間,我的一個重要收獲就是識得了“蕈”字。蕈是鬆樹根部生長出的菌類,隻有虞山雨後的鬆林裏才產這種東西。轟隆隆——!轟隆隆——!幾聲響雷滾過虞山的上空,蕈就噌噌衝出地麵,打開小傘,傘下是忽閃忽閃四處張望的眼睛。
常熟的朋友說,雖然人工的方法能培育出多種菌類,但仍然無法培育出蕈。也就是說目前能夠吃到的蕈都是野生的。嘖嘖嘖,蕈是真正的野味,真正的稀罕之物哩。
那天早晨,作家們慕名來到興福寺後麵的老號蕈麵館,欲一飽口福。
木樓上。長長兩排桌子,長長四排凳子。作家們坐得滿滿。
桌子上擺著四樣小菜:一樣香菜末,一樣香蔥末,一樣生薑絲,一樣什麽呢?……我生生想不起來了。還有兩樣過油大排:一樣是豬排,一樣是魚排,不能算是小菜了。終於,**等來了——青花大瓷碗盛著的蕈麵端上來了,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啊呀呀呀!啊呀呀呀!
還等什麽呢?造吧!
紅孩最迅捷,用筷子把碗裏的麵狠實實地一攪,呼呼呼,一口下去半碗。再一攪,連麵帶湯全進肚了。吃完一碗又要一碗。
我也顧不得斯文,吃了一碗,再加半碗。
還有比我更不斯文的呢,誰呀?——汪國真。頭埋在碗裏,吸溜吸溜。
此時,汪國真的選擇不是地平線,留給世界的也不是背影。
此時,汪國真的選擇是香噴噴的蕈麵,留給世界的是個大空碗,幹幹淨淨。
言子之言
言子是常熟人,到了常熟才知道。
宿在虞山腳下一家賓館,清晨起來登虞山,沿石階而上,三上兩上居然上到一座牌樓前,仰頭定睛一看,牌樓上方刻著四個大字:南方夫子。再看,竟是乾隆皇帝手書。原來,言子墓就在前方不遠處。言子名叫言偃,《論語》中常常提到的子遊就是他。言子是後人對他的尊稱,就像現在稱某某為某某先生。
言子是孔子的學生。孔子三千弟子,言子是惟一的南方人。想當年,言子求學真是不容易,遙遙千裏,全憑腳力。提著幾塊臘肉(稱束脩,給老師的學費),擔著一捆一捆沉沉的竹簡,風餐露宿,跋山涉水,一路上吃盡多少苦頭啊!那時沒有飛機,沒有火車,沒有汽車……有的隻是一樣東西,那就是言子誌在宏圖的抱負和理想。言子終於學有所成,深得儒家學說之真諦。“七十二賢”中有他,孔門“十哲”他居然排第九。官至縣宰,相當於現在的縣長了。官不是很大,但言子在自己的同學中還是不簡單的。言子做武城宰時,孔子過,聞弦歌之聲,孔子莞爾笑之。弦歌聲聲,在當時是社會安定,和諧文明的標誌。學生把自己的學說和思想變成了現實的成果,孔子怎能不高興呢?
下得山來,我向何西來討教。言子主張什麽呢?言子主張孔子主張的。——身著紅色夾克的何西來說。禮樂為教。實際上,傳統的中國文化就是禮樂文化。何西來用兩個手指做了個並行的動作,說,在那個時代,禮樂並列。他說,禮是規範人的行為的,就是講政治,講道德,講禮義;樂呢,就是感化人的心靈和情感的,琴瑟竽罄缶奏出悅耳的曲子,陶冶人的情操,使人的內心安寧,和諧,平靜。也可以說,樂就是藝術。言子的貢獻,就是把孔子的主張和禮樂為教的思想在中國南方進行了廣泛傳播。有了言子,吳越之地,禮樂的種子才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嘖嘖嘖,何西來果然是學問高深的大家。一句頂一萬句呢。
知止翁
當然要去翁同龢故居看看。
不必說仲雍、言子、錢謙益、柳如是這些名字對常熟意味著什麽,單是翁同龢和翁同龢故居裏的故事,就足以決定了常熟的文化深度和厚度。
翁同龢故居藏在一個幽幽小巷中。不走到近前,是很難發現這座粉牆黛瓦,翹角飛簷的明清古建築群的。整個建築樸素簡約,端莊而凝重。麵壁上題著翁同龢的手書:“入我室皆端人正士,升此堂多古畫奇書”。見此,作家們散漫的腳步,收斂了許多。高高提起,又輕輕放下了。誰都不好意思大聲說話,惟恐驚擾了“天子門生,門生天子”的主人。其實,翁同龢早已不在這裏了,留在這裏的是他的字畫、書籍、筆墨和時光的溫度。
我在翁同龢的像前駐足凝視,不禁浮想聯翩了。
照此像時一定是某個嚴寒的冬天。他該有七十餘歲吧,身穿棉長袍,腳穿圓口棉布鞋,白色的粗布襪子臃腫腫地露出鞋口,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向上看,他手扶雙膝,身板挺得直直。再向上看,鼻如懸膽,炯炯的目光中透著一股蓋世之氣。仿佛隻消一瞥,這個世界就被他一眼看穿了。
大清帝國時代,翁同龢的名字和影響力,怎生了得!
翁同龢在朝,位高權重,其顯赫所匹者舉朝不過三五爾。行走弘德殿,波瀾萬丈。戶部、工部、刑部和軍機處等要害機關的最高首長,他都當過。政績卓著,作為多多。“倘非翁同龢細心推求,則楊乃武冤沉海底。此案平反之端,發於翁同龢。”這是史家對他刑部任職時的評價。翁同龢清正廉潔,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即便盛宣懷、劉鶚這樣顯赫人物送他的禮金,也不給麵子,照單退回。“戊戌變法”之前,翁同龢受命起草《國是詔》,可惜變法失敗。但康有為仍稱他是改革維新的導師。
舉朝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變法的大幕剛要拉開,翁同龢卻被“開缺回籍”。
回籍也好,可以清淨一下了。吃吃家鄉的稻米,嘬嘬紅燒田螺,呷呷虞山毛尖茶,酌酌王四桂花酒,……再把過去的日記整理整理,練練書法,聽聽昆曲評彈,不亦樂乎?
虞山鵓鴣峰下的茅屋迎來了一位滿頭白發,步履蹣跚的老人。茅屋曰之“瓶廬”。瓶者,守口如瓶也。趙本山說過一句話:“你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麽嗎?告訴你吧——就是替別人保守秘密。”翁同龢的痛苦有誰能知呢?“原思還堵,泄柳閉門”。“瓶廬”的柴門可閉,他心中的那扇門能閉得上嗎?
常熟人對這位失意的老人給予充分的理解和關愛。有人接濟他一擔米,有人挑來兩捆柴,有人送來幾條魚,有人提來幾隻蟹……這位孤獨的老人感受到人性的溫暖。淒涼的日子不再淒涼。
知止不是完結,而是一種新的開始。
“帶經鋤綠野,留露釀黃花”。終於,時間之外的翁同龢忙了起來,種田忙,讀書忙,寫字忙,釀酒忙,……我忽然間悟出一個道理:忙是“止”的最高境界啊!
我在翁同龢故居裏徜徉良久,思考了許許多多,似乎對“知止”二字,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