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上）
散文
（1）一瓢天水
楊守鬆
一
常熟其實就是兩個字：一山一水。
山曰虞山，沒有虞山，常熟就沒有了筋骨。
水有尚湖，沒有尚湖，常熟就沒有了靈魂。
世間萬事萬物都離不開水，甚至人的肉體也是水。沒有水，天下就沒有了色彩，世界就隻剩下一堆枯石，人就成了曬幹的魚。
所以，尚湖是常熟的生命，尚湖是常熟的靈魂。
從飛機上看，尚湖就像一麵鏡子，照著太陽，照著月亮，照著過往的風和雲，照著人間的悲歡離合。
尚湖不須濃妝，有霓裳羽衣；不須淡抹，有春江花月。
尚湖不施粉黛，花嬌水秀，天然去雕飾，潤物細無聲。
天晴時，波光瀲灩蜻蜓飛。
下雨時，大珠小珠落玉盤。
起風時，亂花漸欲迷人眼。
白天，碧波漣漪，水天一色。
夜晚，月落天心，鶯聲依舊。
尚湖是詩，晴亦如詩，雨亦如詩。
尚湖是畫，笑亦如畫，哭亦如畫。
尚湖的水是有顏色的，那顏色多化做了牡丹，化做了蓮荷，化做了蘆葦，化做了池杉。春天來了，天香國色，雍容華貴；夏日炎炎，魚翔淺底，荷影雲影；秋風起了，驚鴻一瞥，蘆花飛做雪花揚；冬日須晴，鷗鷺在池杉的暖意間蹀躞、徜徉……
尚湖的水是有聲音的，尚湖的水是評彈，一絲一弦，悠悠雅韻，婉轉綿延；尚湖的水是古琴，高山流水，知音何在——
若是消閑了慢慢去品，那分明就是尚湖的水，水輕雲輕，柳暗花羞，雲雨纏綿……
二
尚湖的水是幹淨的。“幹淨”兩個字，最簡單也最神聖。在工業化日益逼近的今天，要一泓清水保持“幹淨”兩個字又談何容易！
好在尚湖的水還是當年“鄰家有女”的模樣：清純，甜冽，秀色可餐。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水好，什麽都好；水孬，什麽都免了！
所以，尚湖的品牌風采依然：不僅淡淡的甜，爽，而且口角含香，暗香餘韻，綿久不去。
水是生命的必須，可是水卻從來不趾高氣揚，更不會去攀附高貴，它總這麽向“低”處流，在平淡裏過。
尚湖的水是一瓢天水啊。天水不會枯不會濁也不會澀。就如興福寺的君子泉，大旱不竭，大澇不溢，大亂不渾。天水清澈，純而又純。天水有仙氣，水氣帶上仙氣，水就變得淡淡地甜了。天水有靈氣，水氣帶上靈氣，水就是有生命的了——托在手心裏，活的，珠圓玉潤；串起來，似水晶的項鏈，不俗，不媚；揉開來，一抹涼，沁心入肺。
尚湖的水是有生命的。
也為這，尚湖的水，流不盡，尚湖的美，讀不完——鉛華洗盡，綺羅散去，時光流走了幾千年，曆史走遠了，人也走累了，一切的一切都走舊了，惟有這蘆花岸柳，依然茂盛；惟有這百鳥家園，依然活躍；惟有這山勢巍峨，依然形勝；惟有這常熟田園，依然光鮮。
所以，常熟是魚米之鄉。
魚是水的恩賜。
水是魚的生母。
沒有水，哪來魚？
沒有水，哪來米？
沒有水，哪來**？
魚米之鄉是水的作品。
**是水的**。
三
尚湖是一個遠古的傳說。紂王無道，薑尚垂釣避禍。尚湖由此得名。
薑尚釣了什麽魚？釣了多少魚？無人知曉，更無人關心。
“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先生的魚鉤是直的。所以，我們寧可相信，這一釣就釣盡了千年昏君萬年王八！
尚湖神秘了幾千年美麗了幾千年。
忽然說要“學大寨”，退湖還田。
先生納悶，怎麽幾千年了還有如此昏庸之舉？
便見風卷殘荷，雨打枯田。眼角眉梢沒滋味，雲心水心不稱心。
所以，常熟不熟。
所以，常熟很俗。
“山河天眼裏，世界法身中。”山不語，水不言。天眼法身，天意民心，靜觀其變。就到了退田還湖的那一天。還我天水，道法自然。七個洲島與琴川七弦遙相呼應。有規則地散落，有藝術地疏朗。薑太公在此，百無禁忌！花都盡情地放肆地生長，鳥都民主地自由地飛翔！
碧水環繞，滋潤萬物：有3000牡丹，30萬樹木。夢裏水鄉，返璞歸真。不辭而別的飛鳥不請自回，曾經的花草又花團錦簇，四季芳菲。粉牆花影，姹紫嫣紅。花繁穠豔，百鳥鳴囀！
先生手持釣竿，端坐島上，看風舒雲卷，聽鳥語花香，疑夢而非幻，覺今是而昨非，幾番感慨，一聲長歎，恨不能再釣她三千年風月，五千年滄桑！
四
風會偷走歲月，雲會偷走青春。一番花褪，人隨花老。虞山還是虞山，不虞之山，尚湖還是尚湖，高尚之湖。
花似人心好處牽，水到渠成是天然。
過去是“十裏青山半入城”，現在是“百裏新城環繞山”。
常熟是山與水的寵兒。
山與水是常熟的名片。
山是常熟的經濟，夢蘭，波司頓，招商城，還有常德盛……這些婦孺皆知的名字，是山的符號，常熟的符號，是天下常熟的符號……
水是常熟的文化，孔子惟一的南方弟子言偃，明四家之首黃公望，虞山琴派創始人嚴天池，清初詩家首領之一錢謙益和“秦淮八豔之首”柳如是，兩代帝師翁同龢，清初“畫聖”王石穀……
他們是水的符號，常熟的符號，是文化常熟的符號。
文化底蘊成就了現代文明。
這裏是水鄉。至善至美的水，逝者如斯，不舍晝夜。
這裏有青山。至靈至性的山，風姿依舊，幾度夕陽。
這是常熟市“文明”展覽館的“前言”。幾曾見“文明”展覽有如此美妙的文字的？
文明的本義是何等的生動、何等的自由、何等的幹淨！偏偏我們的“文明”往往就變得刻板、程式、寡淡無味，甚至醜陋不堪！
就如水，水是神聖的，幹淨的。可是為了所謂“GDP”，為了所謂政績（更多是為了升官發財吧），往往就把好端端的天水糟蹋成了汙水、髒水、惡水！
尚湖的水幹淨。
尚湖的水達到國家標準，可以直接飲用。
常熟的文明幹淨。
常熟是全國曆史文化名城、國際花園城市……
五
無論何時何地，有一水足矣！
常熟不僅有尚湖，還有昆承湖和陽澄湖。
都是一個字：水。
昆承湖有紅觀音堂，還有狀元橋——常熟是全國縣（市）出狀元最多的，是名副其實的“狀元城”、狀元橋。陽澄湖則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一出《沙家浜》，留下多少美麗和傳奇……
一瓢天水，在天為雲，在地為水。
一蓑煙雨，在地為水，在水為魚。
尚湖為雲，昆承湖為雨，陽澄湖為魚、為米。
為雲為雨，為魚為米。魚米之鄉，雲雨之歡。
天下常熟矣！
天下常足矣！
常熟水，天水也。
水從長江來，從太湖來，從天上來。
天水通海，入世，入無極，入無常。
一瓢天水，山高水長。
山是常熟的父親，常熟的經濟是山；
水是常熟的母親，常熟的文化是水。
所以，常熟常熟。
所以，常熟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