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橋坍塌事件很快就成了網絡和媒體的焦點,打開手機,滿屏都是大橋大橋,不是坍塌的照片,就是墜落到河中的客車,並且還配了許多質疑性的文章,鋪天蓋地,四處開花,其中,有比較溫和的,比如“質疑西州市政府,究竟是優質工程還是豆腐渣工程?”有比較犀利的,比如:“腐敗工程害死人!”、“四年前的獻禮橋,今日成了斷魂路。”這些圖片和文章就像滾雪球一樣在網絡上越滾越大,越滾參與的人越多,甚至一些海外媒體也介入其中,西州一下被架到了油鍋上,成了媒體眾矢之的,也成了老百姓街頭巷議的話題。

早上剛上班,何東陽正準備帶隊去下河縣抗洪救災,突然接到了市委辦的電話,說請他來市委與高書記一起去醫院看望受傷乘客。何東陽應了一聲,放下電話,吩咐政府秘書長宋銀河先帶隊去下河縣,他隨後到。

昨天晚上,他們一直等到交警把大橋上的車流疏散後才去了現場,現場的慘狀不忍目睹,大橋西頭直接斷裂,橋麵隨著客車墜落到了下麵,還有一兩塊水泥被幾根鋼筋牽扯著,吊在大橋下麵,那輛掉到大橋下麵的大客車,已經被摔得不成形狀,凹一塊凸一塊,車窗玻璃早已脫落,可以想象車上的人經受了多麽巨大的驚嚇與傷痛。救援隊已經延伸到了下遊幾十公裏處,又打撈出了6人,其中,3名已身亡,3人重傷,另外兩人下落不明,搜救還在繼續。高天俊對武警支隊和消防部隊的負責人說:“辛苦你們了,還有兩名乘客,希望你們盡快找到他們,讓他們有個安寧。”

折騰到淩晨兩點,何東陽才回到住所,感到身心疲憊,可又無法入眠,大橋的坍塌讓他觸目驚心,更讓他感到了一個地方官員的責任重大,一個項目,搞好了,可以給人民帶來幸福,搞不好,就是禍國殃民。不知到了何時,他才昏昏沉沉地入睡了,早上剛一起床,又得到了最新結果,從下遊找到了一名屍首,還有一名沒找到。這就是說,43人,死亡人數達20人,受傷人員22人,一名下落不明。

何東陽趕到市委,高天俊也剛剛下了樓。看來高天俊也沒睡好,一臉疲憊不堪,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何東陽向高天俊打了一聲招呼,高天俊點了點頭說:“還有一名下落不明。”何東陽說:“估計被大水衝到下遊了。”高天俊歎了一聲道:“真是多事之秋呀。”說完上了車,何東陽也上了車,來到醫院,22名受傷人員都被單獨安排了病床,愛傷情況都很嚴重,其中有兩名一直昏迷不醒,有三個缺胳膊少腿的被打了石膏。病人家屬也不多,交通局工作人員說,有好幾個病人的家屬還沒有聯係上,正在聯係。高天俊對衛生局長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用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品,來搶救生命。”說完,又對交通局局長說:“你們一定要找到受傷和死者的家屬,協同保險部門做好死者和受傷乘客的安撫工作。”然後又回過頭說:“無論醫院,還是交通,誰的責任誰負,誰要出了問題,提著烏紗帽來見我。”衛生局長和交通局長一邊點一邊稱是。

何東陽一直陪在高天俊的旁邊,看著一個個無辜的受傷者,心裏一陣難受。43個家庭,就因為大橋坍塌,讓他們付出了生命和不幸,將來陪著他們的,不是傷痛就是噩夢。這是誰之過?是天災,還是人禍?全國有多少座大橋,如果每座大橋都像西州大橋這樣不經風雨,我們的人民還有什麽安全感?我們的國家還有什麽安全感?

出了醫院,高天俊接了一個電話,聽完臉色突變,對何東陽說:“東陽,不好了,江川縣鷹溝灣水庫大壩出現危險,縣上正組織人員全力加堤築壩,你留下來守家,我得馬上趕過去和他們一起嚴防死守住,再不能出事了,再要出事,我就非得搭上這條老命不可。”

何東陽一聽鷹溝灣水庫大壩,很是吃驚,那座大壩關係著江川縣城五萬人的飲水生活問題,一旦泄堤,不光流失了存水,更可怕的是整座縣城就會被水淹沒,五萬人的生命財產將會受到極大威脅。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說:“書記,你留下來坐鎮指揮,我去江川。早上我已經按原計劃讓宋銀河帶著救災物資先下河縣了,估計他們走到半道了,現在情況有變,我再把他們調到江川來。另外還得從民政局調撥一些麻袋用來裝沙子,要讓建設局長從工地上調撥一批大卡車、推土機,讓水利局防汛指揮部派專家進行技術指導。”

高天俊點了點頭說:“也好,也好吧,東陽,還是你想的周到,一切由你負責,由你調配。要不惜任何代價,給我守住,絕不能讓大堤決口,有什麽情況,隨時與我聯係。我再從武警支隊抽調一批官兵前去支援,到時由你統一調配。”說完,深情地看了何東陽一眼,算作送行。

何東陽應了一聲就上了車。

雨剛停了一會兒又下了起來,何東陽從車窗看去,天地一片朦朧,整座城市浸**在雨霧中,地麵上到處都是積水,在雨水中泛起一個個白嘩嘩的水泡。花草樹木被狂風暴雨摧殘後成了一片狼藉,落英滿地,有的飄浮在水麵上打著轉轉,有的隨波逐流而去。小巷中,有人打著雨傘淌水而過,水已漫過了他們的胸部,停泊在巷中的幾台小車已被水浸,有的隻露出了一個頂部,有的竟被雨水衝翻了。何東陽看著這滿目蒼涼,心裏不覺一陣叫苦,便催促司機開快些,他更擔心的是鷹溝灣水庫大堤和江川縣的安危。

大橋坍塌不僅讓西州市的官員感到十分緊張,也讓省上的一些領導坐立不安。最不安的就是副省長穀為民,昨天晚上他接到西州市副市長吳前程的電話後,心裏不由得產生了一陣恐懼,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辛辛苦苦一手打造的政績工程還不到四年就被一場暴雨摧毀了,那個讓他引以為自豪的政績工程,那個矗立在他心中的豐碑,隨著大橋的一聲轟然倒坍將永遠不複存在了,那麽,他的官場生涯呢,是不是從此而終結?當這個問題不容回避的直逼他的腦海時,他由不得嚇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能坐以待斃,他要爭取時間,積極采取應對措施。他首先想到了另一個官位比自己高權力比自己大的大人物,他急急忙忙地給那個大人物打了一個電話,心才算穩了許多。

那個大人物就是國家某部委主任於多運。當年他擔任西州市委書記時,於多運擔任西夏省省委書記。他清楚的記得,當西州大橋的項目剛剛得到省發改委立項後,他去省城開會,會議結束後,於多運將他留了下來又單獨談了一陣工作,快到晚上吃飯時,於多運說“西州有個朋友請我吃飯,推辭了多次推辭不了,正好你陪我一起應付一下吧。”省委書記叫他一起去吃飯,他當然求之不得。來到餐廳,才知道原來請客是他們西州市宏大集團公司董事長周大龍。對周大龍此人,他過去隻是聽說過,並沒有打過交道,沒想到他竟然與於多運這麽親近,這讓他大為震驚。隨同周大龍來的還有一位年輕時尚的美女,高條個兒,魔鬼身材,一頻一笑間散發著一種迷人氣息,穀為民隻看了一眼,就暗暗喜歡上了她。落座後,於多運嗬嗬一笑說:“周老板,我順便把你們的父母官也請來了,你不會有什麽意見吧。”周大龍高興地說;“能與於書記、穀書記一起共進晚餐,是我周大龍的福氣,哪裏會有什麽意見?”說著又向兩位領導介紹說:“這位是我們宏大公司剛剛招聘來的對外聯絡部長,叫白露。我帶她來主要是餐桌上為領導做做服務工作。”白露不失時機的站起身,分別向於多運和穀為民頷首一笑,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才輕聲道:“於書記好!穀書記好!我在電視上常常看到你們的光輝形象,沒想到現實中的你們比電視上更有魅力,更和藹可親,我真沒有想到我能與二位大領導這麽近距離的接觸,而且還能一起就餐,我白露真是三生有幸。由於緊張,不免語無倫次,還望於書記,穀書記多多包涵。”白露的一番話,一下子打破了餐桌上的尷尬,於多運開心地笑著說:“白小姐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還會說話,一套一套的,都快要把我這個老頭子說得飄了起來,穀書記,你有沒有這種感覺?”穀為民馬上打著哈哈說:“於書記太過謙虛了,說到個人魅力,不是白小姐恭維,你的確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質與磁場,那是一般人想模仿都模仿不到的。倒是我,沾了於書記的光,讓白小姐抹不開麵子順帶誇了誇。”於多運聽得很是開心,指著穀為民,哈哈哈大笑著說;“為民呀,沒想到你也竟然這麽幽默。來來來,就為今日的相聚,碰個杯!”說著,於多運舉起杯子,同穀為民、周大龍一一碰了碰,回身準備與白露碰杯,誰知白露早已側身站在了於多運旁邊,便馬上伏了身去碰杯,她的領口不輕意間一鬆,從衣領中透出了半個乳,白暫、飽滿、而且挺拔,站在對麵的穀為民正好看了個正著,立該就像觸電了一樣,頭臉一下子火辣辣地熱成了一片。白露直起了身,穀為民感覺到自己的臉還在發燒。待一杯燒酒下肚,以酒蓋臉,才將那股電流衝淡了去。再看白露,已經端坐一邊,小臉兒彤紅一片,顯得越發可人,就在他與白露的目光相撞時,白露並沒有回避,而是以更熱情的目光投向了他,那眸子裏,汪滿了一種挑戰,抑或是渴望。穀為民不敢再看了,他的心又一起狂跳了起來。他不得不承認,年輕漂亮的女人對男人永遠具有殺力,而同樣,男人手中的權力對女人也同樣具有殺傷力,否則,他們也不會有了今天的晚餐。

吃飯沒用多長時間,隻隨口說了說與官場無關,也與周大龍的生意無頭的話,但是,其中的深意,穀為民一進餐廳就非常清楚了。於多運特意把他拉到這裏來與周大龍會麵,就是想讓他對周大龍給點關照。有些話需要說清楚,有些話根本不需要說清楚,心照不宣也是一種境界。吃飯結束,臨出門,於多運對他說:“我也是第一次見周大龍,主要是我的夫人和他有過生意合作,夫人讓我給個麵子吃頓飯,我不能不給,所以才拉了你來作陪。”說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穀為民幾乎有些受寵若驚,馬上點頭道:“夫人就是家裏的一把手,這個我懂,我懂的。”

分手後,穀為民不覺冒了一身汗,他以為他早就清楚於多運的意思,但是,歸根結義他還是沒有清楚,直到於多運臨出門說了“我的夫人與他有過生意合作”這句話,才一語點醒了他,讓他真正知道了於多運的意思。很顯然,於多運不僅僅是讓他關照一下周大龍那麽簡單,而是瞅準了剛剛下了批文的西州大橋建設工程。沒有什麽猶豫的,既然於多運提出了,你隻能給他,況且,他的命運,就在那隻剛剛拍在他肩頭上的大手裏攥著,他能不順從?

就這樣,大橋的建設工程終於讓周大龍吃了,美麗的白露小姐也終於讓他給吃了。一切都在順理成章中,大橋完工,於多運題了字,又親自來剪彩,為他的政績工程錦上添花。後來,大橋又被評上了省建築行業的優質工程,他也因此高升為副省長。

現在,當問題出現在麵前時,他沒有必要再遮掩了,他更不想一個人來承擔,即使是跳樓,他也要拉上於多運一起跳。就這樣,他毫不猶豫的地把這個球踢給於多運。他明顯地感覺到,於多運接到這個突兀的電話後一定怔住了,就像他剛才接到吳前程的電話一樣。少頃,他才聽到於多運非常生氣地說:“他們在搞什麽名堂呀?不就是遇到了十年不遇的大雨,衝垮了橋礅才發生了這場天災人禍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事故都沒查清楚,就要追查事故責任人?”穀為民馬上說:“是是是,就是一場天災人禍。”於多運這才語氣緩和地說;“好了,為民,有什麽進展和新情況,隨時保持聯係。”掛了電話,他的心一下輕鬆了許多。大領導就是大領導,輕輕地一句話,就讓風險減少了一多半。許多事情就是這樣,隻要稍稍一變通,性質就會發生根本性的轉變。天災如此,人禍亦如此,大事可以化小,小事也可以化了。

緊接著,高天俊和省安檢局局長汪海先後都給他打來了電話,他知道,他們都是為他好,可是,這樣的電話一多,又把他的心情攪亂了。

昨夜一宿,他都沒有睡踏實。今早一起床,腦子昏昏沉沉的,來到辦公室,別的事不幹,首先打開了電腦,他要看看網上是怎麽評論的。當他看了大橋坍塌的圖片及網民的點評,尤其是看到20名乘客喪身橋下的消息時,心裏還是有些惶惶然。盡管暴雨給了大橋坍塌最好的一個理由,但是,也經不起網絡風暴和輿論衝擊,如果上麵真的動了真格,能不能守住這道關口?還有,周大龍是不是被西州公安局控製了起來?如果他進去了,會不會把他牽扯進去?這一切都是一個未知數,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