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叩問蒼天(2)
“走,上我姐家吃飯去吧!”歐陽又說,顯然他是為了照顧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歐陽的姐姐家在現在的漢川市新河鎮上,這是離漢川城關隻有十多公裏的一個小鎮,房子是那種連體的兩跨三層樓,這是歐陽出錢給姐姐買的,為的是方便生活。
親兄弟的到來,讓歐陽的瞎子姐姐和瞎子姐夫格外高興。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在一對瞎子家吃飯,讓我感到特別驚訝的是歐陽的瞎子姐姐竟然能做出幾個像模像樣的菜來,盡管我覺得一個遠道而來的訪客端起一個盲人做的飯菜是那樣的於心不忍。
“姐姐嫁過來後,母親怕他們兩人沒法生活,所以就把我弄來伺候他們,而我知道媽媽心裏還有一個實際的想法,就是把我送出來可以減少我家裏一個吃飯的人!”歐陽放下飯碗後苦笑著跟我說。
歐陽姐姐和姐夫的兒子叫李維進,女兒叫李芙蓉,現在都已長大成家,兒媳帶著孫子在家。兒子、女兒、兒媳都還算是講良心的,這是歐陽最大的安慰。這樣,一對老年瞎子便有了生活的基本保證。瞎子夫婦現在生活得不錯,而這當然是歐陽出資把這個不平常的家給安頓好的。
“大姐,聽說你進李家門時,你弟弟歐陽‘隨嫁’了好幾年,有沒有這事啊?”我這一句話,把歐陽的瞎子姐姐與姐夫都給逗樂了。
“可以這麽說吧!都怪我這個瞎子姐姐,拖累了他……”歐陽姐姐性情溫柔,說完這句話後,便再也聽不到她的下文,但她的表情分明是在說:在弟弟麵前,瞎子姐姐心頭深存內疚。
倒是歐陽姐夫特別健談:“祥山在我們家住了有五年零七個月,加上前後來看望我們零零碎碎住的時間,總共不少於六年……”他叫李紅修,比妻子大10歲,雖然眼瞎,卻看得出是個手腳靈活、腦子很精明的人。
臨離開姐姐家時,歐陽環顧了一下姐姐家的房子,然後將眼睛盯在牆上的一把已經很陳舊的京胡上,他凝視了很久。隨後,他上前摘下京胡,彈了彈弦,京胡立即發出清脆的聲音。
“是你以前用的吧?”我突然想起在深圳時,有一次美麗集團舉行晚會,歐總一個二胡獨奏《真的好想你》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哪――是?”歐陽嗓門有些沙啞,指指姐夫說,“這是他的,我連摸一摸的資格都沒有!”
我感到不可思議,便問歐陽姐夫:“是不是這回事呀?”
歐陽姐夫“嘿嘿”笑道:“祥山那時太小,弄斷了弦哪有錢買呀?”
“姐夫,今晚我把它帶到縣城,給何作家拉幾曲可以嗎?”歐陽帶著懇求的口吻問姐夫。
“帶去吧!他幾年不拉了!”這次是歐陽姐姐說話。歐陽姐夫麵色凝重,看得出他心情複雜。
歐陽還是把京胡帶到了漢川市城關的一個賓館。
看著這個古舊的京胡,歐陽“隨嫁”瞎子姐姐的情景如膠片般倒轉回來,曆曆在目――
歐陽父母獲知女兒是個雙目失明的瞎子後,女兒成了他們最擔心的孩子。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瞎子女孩大了怎麽辦呀?
有心琢磨總成事。18歲那年,經人牽線,歐陽姐姐總算有了著落。介紹人說,男的叫李紅修,家住漢川縣文李台村。
照說歐陽家可以放心了,但這樁婚姻並沒有給歐陽家帶來解脫的喜悅,母親從女兒嫁出去的那天起,更增了一分擔憂:女兒嫁的是一個比自己大10歲同樣是瞎子的男人,而且出身地主成分,上有80多歲的老母親,下有已經成人還未找到媳婦的弟弟李洪應。雖說瞎子嫁瞎子也算“門當戶對”,但畢竟是過日子,為此歐陽母親一想到苦命的女兒就忍不住落淚……要命的是女兒出嫁不到一年,有了一個孩子。小寶寶不殘不傻,十分可愛。然而倆瞎子本來自己管自己就夠嗆,有了孩子日子就更無法應付。女兒雖然從小自理能力很強,可那也僅僅是對付一些最基本的吃喝拉撒一類的事,現在讓她瞎著雙眼帶個小孩,怎麽做得了?母親又急又無奈,瞎子女兒坐月子時,她把女兒帶回了家,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最後母親跟父親商量,決定忍痛讓祥山隨姐姐到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