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掃黃掃到了台商
何東陽來到金州賓館,已到5點40分了。
這次來的投資商是台灣人,叫林金山,何東陽在前年參加廣交會時見過他一麵,林金山得知金州市是有名的黑瓜子生產基地,便想在金州投資開辦一個黑瓜子加工廠,這次就是來實地考察的。金州市地處西北偏北,相對於東南沿海一帶,經濟滯後,招商引資比較困難。過去,總是雷聲大雨點小,每次招商引資洽談會結束後,當地的報紙電視上總要大肆宣傳一番,成績是多麽的喜人,規模是多麽的宏大,但真正落到實處的並不多。而一些冒牌的投資商正是抓住了這些領導人招商引資的急切心理,假借投資考察之名,來此遊山玩水,騙吃騙喝完了,再大包小包裝滿了土特產,一走了之,從此杳無音信。何東陽自從分管招商引資工作之後,堅決杜絕“放空炮”,沒有落實的事堅決不報道,沒有考察清楚的投資商一律不接待。然後又進一步出台了一係列招商引資的優惠政策,廣開門路,引進外資,築巢引鳳,僅去年一年,就引進了大大小小三十多項投資項目,其中有一家溫州客商,投資搞了一家商貿城,不僅為金州市的城市建設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也為當地解決了幾百個勞務用工。
金州賓館是市政府的招待所,這裏的服務員幾乎都認識市上的領導,何東陽自然不例外,一到貴賓樓,服務員就微笑著朝何東陽說:“何市長好!”何東陽點了點頭說:“好!”服務員說:“何市長是來會見台灣客商的吧?”何東陽說:“是的,他們在哪個會議室?”服務員說:“在小會客室,請何市長跟我來!”說著,就帶著何東陽去上電梯。
服務員在前麵走著,何東陽就跟在她的後麵,看服務員的背影,身材苗條,腿長腰細,隨著小蠻腰一扭,那圓滾滾的小屁股便也跟著扭,整個身子猶如風擺楊柳,頓時有了神韻,讓人倍生憐愛。進了電梯,何東陽感到有一股清爽的香味漸漸向他彌漫過來,不覺心曠神怡,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入脾,人也一下精神了起來。再看服務員,唇紅齒白,麵如桃花,淺淺一笑,兩個迷人的酒窩便綻放在了她的臉上,人也就越發生動可愛了,那香味又混合了她的體香,更加清新。何東陽心裏一熱,隨口問:“你叫什麽名字?”服務員說:“我叫舒揚,舒淇的舒,飛揚的揚。”何東陽輕輕地“哦”了一聲:“好名字,舒淇就是香港的那個演員吧?”舒揚吃吃地一笑說:“她是台灣的。”何東陽嗬嗬一笑說:“對,她是台灣的,是我記錯了。”話剛落音,電梯已經到了十五樓,何東陽感覺這次上十五樓比平日快多了,他還想多待一會兒,但電梯開了,舒揚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何東陽不得不走出了電梯門,一回首,見舒揚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那溫柔,恰似夏日的清涼,一下子化解了方才積鬱在心頭的不快。
何東陽雖是政府的二把手,有著令人向往的顯赫地位,但他也有別人沒有的苦惱和不快。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快樂,高官也有高官的煩惱,他的煩惱不是普通人的那種買房、就業、子女上學的生存壓力與煩惱,而是仕途中不得不隱忍的煩惱。他過去是祁北縣的縣委書記,是說一不二的一把手,在那個山高皇帝遠的偏遠縣城裏,一切都是他說了算,所有的人都要圍繞他這個中心軸轉動。他在那裏運轉了四年,使這個落後的小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躍成了全省的商品糧種植基地,城市麵貌也有了很大的改觀,因此得到了上級領導的首肯,把他提拔成了市委常委,當了一年市長助理後,又當了常務副市長。由縣裏到市裏,由正處級成了副地級,職務上升了一個階梯,在權力的使用上,卻由小一把手成了大二把手。這種職務上的轉換,使他稍稍有些不適,但他還是滿心喜歡的。在官場中,沒有永遠的一把手,也沒有永遠的二把手,不當二把手,就難以當上一把手。從二把手到一把手是一次飛躍,同樣,由一把手再到二把手,也是一次飛躍,那是通向更大的一把手的通道,是升遷的必由之路,誰也免不了。
前幾年,何東陽剛當市長助理時還有些不適應,處處都要請示一把手,都要看一把手的臉色辦事,心裏多有不適,時間久了,慢慢學會了隱忍,才從不適應到了適應。他非常清楚,順應上司的目的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來順應自己,正如會拍馬屁的人,目的是為了自己有馬可騎一樣,道理就是這麽簡單。最近,為了上塘村的樣板房工程,曾與一把手丁誌強有點兒摩擦,這種政治見解上的不同,使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委屈,他明明不讚成這麽去搞,但又不能不去委曲求全,他沒有能力阻止丁誌強,就隻好去適應他。這就是政治,既讓人充滿無窮的向往,又讓人感到鬱悶,仿佛心裏積滿了氣,卻又找不到一個發泄出去的通道。
剛才不經意間,那彌漫在電梯中的香氣,那淺淺的一笑,仿佛一劑清新的解藥,融化了胸中的鬱悶,讓他感到生活如此美好。如果自己不是市領導,沒有常務副市長的頭銜,那美麗的笑容還依然會為自己綻放嗎?舒揚,舒淇的舒,飛揚的揚,真是個好名字。他過去怎麽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子,是不是最近新來的?他就這樣想著,走進了會客廳。
台灣客商是一位謝了頂的中年男人,這是何東陽第二次和他見麵,一陣寒暄之後,才聽招商局的王開林局長介紹說,林老板來金州市已經好幾天了。何東陽聽了故意誇張地“啊”了一聲說:“林老板也太不夠意思了,來了多日,也不打一聲招呼,是不是怕我招待不起你?”
林金山客氣地說:“沒有,沒有,我這個人辦事有個原則,在沒有定下來之前,不想大張旗鼓,更不想麻煩別人。我和同來的助理小邵考察了一個星期,決定要在這裏投資,才敢打擾你何市長。”
何東陽聽了心裏一陣暗喜,他完全明白了林金山的用意,他不露麵,主要是不想浮光掠影,想從中掌握更多真實的情況,這樣才能決定他投資與否。就憑這一點,何東陽覺得這個林金山不同於一般的投資商,也知道他之所以現在才出麵打招呼,說明他已經決定在這裏投資,便高興地說:“林老板真是見外了,不管你投資與否,來了就是自家人,怎麽能說麻煩?”
林金山說:“何市長千萬不要責怪,以後麻煩你的地方還多著呢。”
何東陽說:“隻要你林老板肯讓我麻煩,我是求之不得呀!我們的優惠條件王局長給你講了吧?如果還有哪些方麵需要我們政府讓步的,你盡管說,我們可以商量。”
林金山也高興地說:“謝謝何市長的關心,說實在的,在來金州市之前,我順路去西州市考察了幾天,要說資源,西州的資源也很豐富,但我覺得他們的優惠軟環境不如你們好,所以我也沒有驚動當地政府,就順路到了你們金州。經過數天的考察,感覺不錯,下午又與王局長了解了各項優惠政策,別的都沒有什麽,現在隻有一點疑慮,如果我們投資建廠,政府能不能把北區開發小區那塊空地轉讓給我們使用?”
何東陽心裏有些疑慮,北區開發小區是有空地,可是這塊空地的使用權在市長丁誌強手裏,丁誌強不點頭,國土局也不敢隨便出讓。丁誌強的計劃是好鋼用在刀刃上,想用那塊地釣一條大魚,起碼投資項目要達到一個億的才可進入,而林金山的投資項目,最多也隻有三四千萬,離丁誌強的要求相差甚遠,有了這樣的限製,何東陽不免有些為難,將頭扭向王局長說:“開林,你給林老板講了沒有?”
王開林說:“我說那塊地有些難處,政府在投資金額上有限製,恐怕難以進去。”
何東陽輕輕“哦”了一聲,既然林金山知道政府有規定,他還想要,說明他是不想到東區辦廠。東區原來是一片亂墳崗,經濟開發後成了工業區,許多外地來的小廠都搬到了那裏,應該說從人氣來講,東區也算不錯,可工業總產值卻不如北區。生意人都愛講風水,凡是來投資的,知道了這些情況後都不想進入東區。在這個問題上,何東陽與丁誌強也有不同意見,何東陽覺得與其讓北區的許多地空著,還不如降低標準引進外來企業,丁誌強卻堅持長遠利益,寧缺毋濫,要把北區打造成一流的經濟開發區。何東陽早就聽到廣東、閩南、港台一帶的商人特別講究風水,如果把林金山趕到東區,恐怕這投資項目就要泡湯,而現在讓他答應,他又沒有權力,隻好先穩住他,然後再與丁誌強協商。想著,便哈哈一笑說:“好一個林老板呀,你默不出聲地來到金州,果然把這裏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這樣吧,吃飯時間也到了,我們不能餓著肚子談生意,到餐廳吧,我們邊吃邊聊。”
林金山一看何東陽沒有拒絕他,就知道還有希望,高興地說:“我馬上要成你的新子民了,當然得先了解好。”
何東陽最不喜歡的就是參加飯局,但飯局有時候也是工作,不參加不行。往往辦公室談不攏的事,在酒桌上就能敲定,許多人際關係就是在飯桌上的觥籌交錯中建立的。這次飯局也是一樣,幾杯酒下肚,林金山就熱血沸騰起來,口口聲聲地向何東陽保證說,他的企業目前雖然投資才幾千萬,但他的廠子一旦落戶,還可以多拉幾個台灣客商來投資,保證能做大做強,一個億算什麽?到時候將會形成一個農副產品的加工產業鏈。何東陽聽得高興,就頻頻舉杯向林金山敬酒。他聽得出來,林金山雖然有些誇口,但也不能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隻要在這裏形成一個農副產品加工鏈,意義不在於工業,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帶動地方農業。什麽是長遠?這才是真正的長遠,不隻是取決於投資額度的大小,還要看到企業的發展潛力與輻射作用。他想,有了這樣的理由,他也好說服丁誌強。
回到家裏,已經是11點多了。妻子胡亞娟正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臉上貼著白色的麵膜,見何東陽來了,問了一聲:“怎麽這麽晚?”
何東陽說:“招待了一個台灣客商。”
說完進了衛生間,待一泡尿撒完進了客廳,胡亞娟已經為他泡好一杯熱茶,往他麵前一推說:“一股酒味兒,沒有喝多吧?”
“沒有沒有。”
“以後少喝點兒,你還以為你年輕?”
“本來就沒有喝多少。”說著看了一眼電視,隻見電視上的孫紅雷盯著姚晨低聲說:“你想辦法把它送出去!”電視的右下方打著《潛伏》兩個白色的字。這是一部熱播電視劇,報紙上,人們的談論中,都少不了《潛伏》,自然也少不了孫紅雷和姚晨。何東陽沒有時間看,不知這部電視劇好在什麽地方,隻見胡亞娟看得聚精會神,何東陽說:“你臉上的麵膜早就幹了。”
胡亞娟笑笑說:“正看得緊張,待會兒這集完了再洗。”何東陽知道,人一旦走進了故事中,是不希望別人打擾的。看就看吧,正因為這些電視劇,才讓守在家裏的女人不再寂寞,有了一個精神的依托。前些年,胡亞娟把心操在了兒子身上,今年兒子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她才輕鬆了,有機會盯著電視連續劇看。
何東陽喝了幾口茶,匆匆衝了個澡,出來時電視劇已經完了,胡亞娟揭下麵膜,看上去皮膚光鮮了許多。曾幾何時,胡亞娟也是祁北縣的一枝花,追她的人不說排成隊,至少也有好幾打,最終還是被當縣團委副書記的何東陽追到了手。風霜雪雨洗去了當年的青春,無情的歲月在每個人的臉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痕。如今,他們都是四十開外的人了,兩個人相濡以沫地走來,**早已退讓給了親情,雖然都在一張**,**卻是偶爾為之了。不知是今日多喝了幾杯酒,還是因為電梯裏的香味刺激了何東陽的荷爾蒙,此時再看胡亞娟,想起多年前她走在大街上那迷人的身材,竟然有了一種衝動,就從後麵拍了拍她的屁股說:“走吧,睡覺去。”
胡亞娟咯咯笑了一下,回頭在何東陽的腦門上親了一口說:“你先睡,我洗一下就來。”
胡亞娟的話音剛落,何東陽的手機就響了,他從包中拿出來一看,原來是王開林打來的,心裏一陣不悅,這麽晚了,打什麽電話?接通後,不冷不熱地說:“什麽事?”
王開林說:“何市長,不好了,林金山被公安局抓了!”
何東陽一聽,驚出了一身冷汗,忙問:“他犯什麽事了?”
王開林歎了一聲說:“今晚他可能酒喝多了,跑到桑拿中心去找小姐,沒想到正好碰上公安局嚴打,就被公安局抓走了。”
何東陽一聽為這事被抓了,才鬆了一口氣,說:“那你給公安局郝局長打個電話,讓他先放人。”
“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說那是台灣來的客商,是到我們金州投資來的,讓他放了。他卻說,不管他是真投資還是假借投資之名來遊山玩水的,等他交了罰款之後自然會放人。”
何東陽心裏不由得泛起一股怒氣,就說:“這個郝明禮,怎麽能這樣說話,什麽真投資假投資?你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務必放人!”
王開林吞吞吐吐地說:“這個……這個……”
何東陽氣不打一處來,說:“這個這個什麽?要你說,你就說,別吞吞吐吐的像得了牙痛病一樣。”
“何市長,我已經打著您的旗號向他說了,他還是不肯,他說要是真的跟何市長吃過晚飯,何市長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
何東陽一聽,馬上掛斷手機,調出郝明禮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心想這郝明禮怎麽這麽不明規矩,就這樣區區一件小事,還要我親自給你打電話不可?電話通了,卻傳來了客服小姐的電話錄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何東陽的氣不打一處來,把手機“啪”地合上,扔到沙發上就生起了悶氣。他覺得郝明禮太目中無人了,明明知道他會打電話過去,卻故意關了手機,這不是有意回避他嗎?要是王開林提的不是他,而是丁誌強,說這位客商是丁誌強的客人,郝明禮也會這樣嗎?就是借給他個膽,他也不會的。何東陽點了支煙,悶悶地吸著。他最擔心的還是林金山,如果影響擴大出去,他還願意在金州投資?這樣一想,他又馬上拿過手機,撥通了王開林的電話。電話剛響了一聲,王開林就接通說:“何市長,不好意思,剛才可能掉線了,我給你打過去後,又占線。”
“不是掉線,是我掛了給郝明禮打,結果他關了機。開林,這樣吧,你親自到公安局去找郝明禮,一定讓他把林金山放了,不準罰他一分錢,不準對他說一句不禮貌的話,更不準媒體介入曝他的光。另外,你見了林金山後盡量把這種事說淡一些,不要讓他有任何思想負擔,也不要讓他知道我聽說了這件事。”
“好的,知道了。不過……要是郝明禮不放人怎麽辦?”
何東陽的火氣又一次冒了起來:“那你就直接告訴他,我二十四小時開著機,讓他給我打電話。”
王開林在電話那頭唯唯諾諾地應聲說:“好的,好的,我這就去。”
“如果領不回來林金山,你就別回家,一直在公安局待著,等到明天早上我去領你!”
“大半夜的,發什麽火呀?”何東陽一回頭,看到胡亞娟從浴室出來,一邊用手在臉上輕輕拍著,一邊問他話。
“台灣來了一個投資商,晚上喝了點兒酒去桑拿中心找小姐,正碰上公安局嚴打,被抓進去了,我讓王開林去撈人。”
胡亞娟一臉不屑地說:“這些男人呀,一離開家就胡搞八搞,抓進去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掃黃又不是掃他一個人,撈他做什麽?”
“你懂個什麽?不撈,影響擴散出去了,他還願意在這裏投資?”
“也不能因為他要在這裏投資,就可以為所欲為,那我們總不能專門為這些台灣香港人再設條政策吧?”
何東陽無心再爭辯,就說:“好了好了,不說了,睡覺吧!”
躺下後,何東陽再也沒有心思去想那點兒事了,剛才產生的衝動被電話衝去了一半,又被胡亞娟的插話打壓下去了一半,現在,連碰一下胡亞娟的心思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