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大家都知道,毛澤東是一貫反對別人給他過生日的。記得在延安毛澤東五十歲生日時,有關領導人提出要給他做壽,當時讚成的人不少,可是毛澤東堅決反對。全國解放後,在他的生日時,也有人曾提出過類似建議,均被毛澤東斷然否定,所以後來再也沒人提此類事了。每逢他生日時,友好國家的領袖們經常不忘給毛澤東發來賀電或送來禮物為其做壽,像金日成、胡誌明、鐵托,還有戴高樂等。場麵上的興師動眾去掉了,但在小範圍,我們這些工作、生活在毛澤東身邊的人,依然不忍心忘掉這件事,所以一到12月26日這一天,雖然是就那麽幾個簡單的家常菜,總愛跟毛澤東湊湊熱鬧,目的無非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即便是這樣,毛澤東還是反對,他曾說過:“你們給我一炒幾個菜,說上幾句祝福的,反倒提醒了我:噢,老天爺又年長了我一歲呀!不過生日麽,倒也稀裏糊塗活了一年又一年。我看,以後還是不過的好。”
為了告誡全黨同誌,特別是高級幹部,新中國成立之前,毛澤東正式提出了禁止給黨的領導人做壽。
1953年,是毛澤東的六十大壽。8月間,毛澤東在全國財經工作會議上,再一次向全黨尤其是高級幹部指出“六不準”。其中第一條就是“不做壽”。自然,他的六十大壽又像五十壽辰時沒有搞什麽活動。
1963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的七十大壽,當時也有人借國家困難期已過去,提出要為他做一次壽,好給人民和國家帶來福兆。毛澤東還是謝絕了。
他的八十壽辰是1973年。當時全世界有一百多個國家的元首、政府首腦、馬列主義政黨及其領袖人物紛紛向毛澤東發來賀電、賀信,金日成還派專人送來了壽禮。可在國內,由於毛澤東反對,新聞界連上述消息都沒公開宣傳和報道過。
由於毛澤東自己不主張,而且有那麽幾次他在外地巡視期間,正逢12月26日,有人曾做過為他老人家做壽的準備,結果被狠狠地批評過。所以,他的生日大多數是在不知不覺中度過的。
這一年,毛澤東到南方巡視,他吃住在專列上,值班衛士告訴衛士長,毛澤東這幾天又是沒日沒夜地寫啊寫的,急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
“老頭兒這樣下去身體非垮不可。要是在中南海,他還能出去散散步,這下好了,幹脆一天到晚坐在椅子上不動彈了。”
衛士長覺得事情有些為難,身邊又沒了“看家武器”——他和葉子龍的小兒小女們以及李訥。走道上,他邊踱步邊思索著,無意間目光碰上了一張日曆表。
“喂,今天是12月26日吧?”衛士長問大家。
“是啊,再過四天又是新年了!”
“有辦法了!”衛士長拍拍大家的肩膀,輕輕一揮手,“你們跟我來,還有小姚,你也去。”小姚是女列車員,跟毛澤東很熟。
他們不知道衛士長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便跟著他進了毛澤東的那個大包廂。
見毛澤東在埋頭批閱文件,衛士長便上前給老人家倒了一杯茶水,然後問:“主席,今天是幾號?”
“嗯?”毛澤東抬起頭,見衛士們都在他麵前站著,還有女列車員。便說:“是幾號你們還不知道?”
衛士長笑了:“今天是12月26日,我們當然知道,就怕主席您有意在這一天不提醒我們一下。”
毛澤東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提醒什麽,我幹嗎要提醒?”
衛士長更樂了:“主席,今天是您的生日。這不明擺著,您是有意不想請客。您看,我們幾個在您身邊辛辛苦苦幹了一年,您老人家總得有所表示呀!”
“對,主席,您得表示表示!”衛士們和小姚等一夥年輕人跟著起哄。
毛澤東一看這陣勢,便明白了。於是,把手中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放,寬厚地一笑:“原來你們是變著法子敲我的竹杠啊!”
“哈哈哈……”西洋鏡戳穿,這幫年輕人笑得前仰後合。這個時候,他們盡可“放肆”。
“好吧,今晚又是吃大戶。”毛澤東大手一揮,道:“你們快去準備!”
“哎!”衛士們一聽,便嘻嘻哈哈地退了出來,有的忙著到廚房吩咐師傅做壽桃、下壽麵,有的忙著找酒,吵吵嚷嚷,不亦樂乎。
開飯時間到了,衛士們和小姚姑娘,還有秘書,便在毛澤東的包廂裏擺上一張餐桌,端上壽桃、壽麵和飯菜,還有幾瓶酒。
小姚姑娘給毛澤東和衛士、秘書一一倒滿酒。平時包括毛澤東在內,這些人是不喝酒的,而且酒量都極小,今天高興,大夥兒都端起了酒杯。
衛士長首先提議:“今天是主席生日,我代表同誌們祝主席生日愉快,健康長壽!”
衛士們“刷”的一聲自動起立:“祝主席生日愉快,健康長壽!”
麵對一片酒杯,毛澤東也舉起了手中杯,他微笑地說:“又是一年了,同誌們工作辛苦,我祝同誌們身體健康!”
“丁當!——”領袖和衛士們的酒杯親切地碰在了一起,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響聲。
“這一仗打得真漂亮——”衛士長很少有今晚這樣的高興,不知是為毛澤東祝福還是為自己和衛士們又一次讓“老頭兒”能輕輕鬆鬆地休息一大會兒而如此興奮。本不怎麽喝酒的他,此刻豪邁地唱起《洪湖赤衛隊》裏的一首歌,將滿杯的白酒“咕嘟”一下倒進了口裏。
“幹!會喝的不會喝的,這一杯統統都得幹!”衛士長臉紅脖子粗地看著空杯示意他手下的衛士們。
“幹,是好漢的不留杯中酒!”年輕的衛士們在這種場合誰都不認輸,於是,會喝的不會喝的,全都幹了杯中酒,連女列車員小姚也受感染地喝下了杯中的葡萄酒。
毛澤東不能喝酒,一喝便紅臉。正當小夥子們比高低時,他僅僅將裝著紅葡萄酒的杯子往嘴唇上沾了一沾。
“不行主席,今天您這一杯應該幹掉。”小姚是姑娘,跟毛澤東較起“真兒”來。
“對,主席喝,一定要喝!”衛士們跟著起哄了。
毛澤東帶著歉意的微笑,說:“這樣吧,咱們定個協議。你們知道我不能喝酒,但我能吃辣椒。我們比吃辣椒和喝酒。辣椒可並不比白酒勁小多少,誰要是不服,那就請吃辣椒!怎麽樣?”
“哈哈哈,主席耍賴!”衛士們開心地笑了。聽毛澤東這麽一說,小夥子們和小姚姑娘也就沒有話說了,事實上他們也並不想怎樣毛澤東,隻是想逗逗樂。
毛澤東倒是挺認真的。他看著衛士們一杯杯地暢飲,自己便一把一把地將幹煮的辣椒往嘴裏塞。
這一晚,衛士們的酒沒少喝,毛澤東的辣椒也沒少吃。
“今天沒事,大家可以多喝,誤了事也不怪罪。”有毛澤東這樣發話,小夥子們更來勁了。這一喝不要緊,衛士長第一個喝醉了。平時這位對毛澤東忠心耿耿、辦事認認真真的衛士長,這一喝醉的樣子實在讓人感到滑稽好笑。
毛澤東呢,看著自己的衛士長又笑又舞的滑稽相,又驚歎又高興地說:“沒想到銀橋還是個能歌善舞的多麵手哪,平時真讓他屈才了!”
衛士們聽了,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這一夜,衛士們與毛澤東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
這一夜,毛澤東的睡眠比平時長了一倍。
用計之三:假戲真唱
毛澤東的衛士個個英俊瀟灑,聰明能幹,誰見了都會稱道。他們為了保證毛澤東的安全和關照好毛澤東的生活,可真是全心全意,一絲不苟,而且充分顯示了年輕人的可愛勁。
“這幾個小鬼,鬼得很哪!”陳毅元帥不止一次地這樣誇獎他們。“能讓主席工作好,休息好,你們鬼一點好!”
說起這幫小夥子們,有時還真夠鬼的。
“那都是毛澤東逼出來的!”當談論起昨天那難忘的歲月時,今天的衛士長李銀橋這樣對我們說,“毛澤東一生無私地把自己奉獻給了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事業,他的時間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因此,為了保證他老人家能永葆旺盛的精力,有時我們不得不學得鬼些,以便讓毛澤東能得到哪怕是幾分鍾的休息和鬆弛。目的能夠達到,這是我們衛士們最高興的事。”
衛士們說:平日裏,毛澤東最忙的時候,衛士們便是最閑的時候,而這一閑又成了他們最緊張的階段。因為一旦毛澤東因工作連續幾天不得好好休息,衛士們便得千方百計想法子保證讓他老人家有適當的勞逸調劑。
新中國成立後的十一二個年頭間,人民共和國一個接一個的重大決策,都在等待毛澤東和他的助手們親自去醞釀、思考、判定、決斷。而每逢此時,毛澤東總是忘我忘時地工作,這無疑給衛士們增添了工作的難度。
“再難也得想辦法。”黨和人民要求衛士們同樣得全心全意去照顧自己的領袖。
“有時我們確實感到束手無策。但畢竟我們想出了許多法子,讓毛澤東贏得了一點休息。”衛士長說,“我再給你們講個故事。”
那是一段舉國上下歡慶社會主義建設**到來的時光。首都文藝界為中央領導同誌安排了很多文藝晚會,出場的是侯寶林、梅蘭芳等名家。毛澤東到位於西長安街的長安大戲院看過幾場,他老人家特別欣賞侯寶林的相聲,誇侯寶林是個“語言大師”。
這天晚上,梅蘭芳要出場,毛澤東自然要去的。可是,從前一天下午開始工作到第二天的下午時分,毛澤東忙於開會,批閱文件長達十七八個小時了,我們衛士怕毛澤東身體太累,到時去不了戲場,於是便商議想法讓他歇歇。
我正愁著沒法子時,隻聽值班室裏的幾個衛士在爭論著今晚梅蘭芳的戲。那時我們這些扛槍杆鑽山溝的土包子,過去雖聽過梅蘭芳唱的戲,但都以為梅蘭芳是個女的呢!隻聽小夥子們這樣說:“我看梅蘭芳一定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我不信!她肯定是個老太婆了!”現在你們聽了一定覺得是個可笑的話題,可當時,我們那些衛士兄弟們真不知道梅蘭芳是個男的。因為在延安時,我曾聽人議論梅蘭芳的事,所以我知道梅蘭芳是個怎樣的人。當時聽了同誌們的議論,我忍不住想告訴大家,忽然靈機一動,我想到了一個“假戲真唱”的計謀,以便能讓毛澤東在這一天有段換換腦子的時間,於是,我便進屋對大家說:“梅蘭芳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們去請教主席,怎麽樣?”
“對,主席是萬事通,他準知道。”同誌們舉手讚同。
“主席正在忙,會不會影響他老人家?”一位新來的衛士擔心道。
我說:“沒事。”因為我了解:毛澤東最讚賞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愛學習。逢到這類學習上的事去請教、打擾他,他老人家總是十分耐心地給你說個明白。我想今天這個關於“梅蘭芳是個什麽人”的課題,毛澤東是會非常感興趣的。
假戲是要真唱的,不然毛澤東會因影響他工作而惱怒的。
“主席,我們有幾個問題不清楚,想請您講講。”進屋後,我輕聲對毛澤東說。
他抬起頭,見衛士們都來了,以為有什麽重要事呢,便放下手中的文件,問:“什麽事呀?”
衛士們一放鬆,笑了。
“我們都不知道梅蘭芳是男的還是女的,想請您說說。”
“噢!”果真,毛澤東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一看,心裏樂了:他又上當了!
“那——你們說呢?”毛澤東沒有馬上回答,倒是反問衛士們。
意見還是兩種:有的說肯定是女的,有的說是男的。
“我先問問:你們說梅蘭芳是男的,有什麽根據?”毛澤東問。
一個說“男的”的衛士摸著腦瓜,喃喃地回答:“是聽人說的。”
“噢,那就難斷正確與否了!沒有調查麽!”
毛澤東這麽一說,幾個說是“女的”的衛士以為自己得勝了,便歡呼起來。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毛澤東擺擺手,又示意大家坐下,然後他緩緩地說道:“你們都犯了個錯誤,那就是缺乏對事物的深入研究調查,因此所答的結論或是錯誤或是片麵的。”
其實,梅蘭芳是個男的。可為什麽有人認為他是女的呢?那是因為聽他的唱腔而得出的判斷,這錯就錯在因果關係間沒搞對頭了。一般情況下,能唱出女腔的應該是女的,可偏偏在中國京劇的戲曲裏,唱女腔的卻都是些男演員,這又是什麽原因?難道過去中國就沒有女演員了?不是的,那是因為封建社會的緣故,舊社會男女在一起別說拉拉扯扯不行,就是多看幾眼多說幾句都被視為不道,所以,京劇初創時期,唱花旦的演員便由男演員來代替了,久而久之,這個傳統傳了下來。梅蘭芳是中國一代名旦,他雖為五尺漢子,卻唱得一腔女調,堪稱中國一絕。
“對任何事物,我們都不能隻看表麵的現象。看表麵現象往往會被迷惑;而不經深入調查了解,僅從道聽途說得來的材料也是不能作為判斷事物的標準的。所以,現在你們總該明白梅蘭芳為什麽是男的而不是女的,為什麽他身為漢子而不唱男腔唱女腔了!”
“沒想到,我一手導演的這出‘假戲’,經毛澤東如此這般充滿辯證哲理的話,真的變成了一場真戲。”衛士長感慨而道,“毛澤東就是這樣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他常常把深奧的哲學問題融化在最普通的事情當中,又常常從最簡單的問題中,誘發出最深刻而又普遍的真理來。”
這一出“戲”,前前後後半個多小時,衛士們出來時充滿了歡快的充實感,一則他們為毛澤東爭取了一段輕鬆而又有意義的“換腦子”,二則他們從毛澤東這裏又上了一堂難忘的課。
毛澤東和衛士之間,就是這般太陽與禾苗的關係:太陽給禾苗以成長的陽光和雨露,而禾苗又給太陽以綠色和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