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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香港中國戰時兒童保育會香港分會設有兒童保育院,專門照顧由戰爭而造成流離失所的兒童或孤兒。但是,何之華並沒有把馮棋送去,她已經不忍同這可憐的孩子分開了。馮棋從她的眼神中,已好多回都看到了類似母親一般憐愛的柔情。
他真想叫她一聲“媽媽”,雖然她才20多歲。
而他已經12歲了。
他也已經在這兩年裏知道,何之華來香港是幹什麽的。
何之華在一個半公開半秘密的機構裏,負責轉送由海外運來的援華物資,她把它們設法輸送到內地急需的地方——當然,大都是藥物與醫療設備。
忙起來,連小馮祺也參與抄寫、歸類……
馮棋知道這是為抗日而工作,他感到一種神聖的使命——他是以小小的心靈來感應的。
他甚至問:
——這些東西會送到鬆花江上麽?
之所以這麽間,是因為在何之華領他忙碌的地方,大家都在傳唱一支歌。那支歌的名字就叫作《鬆花江上》。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九一八,九一八,
在那個悲慘的時候,
告別了我的家鄉,
離別了……我的爹娘。
馮棋總是有些串詞。
甚至把“鬆花江”唱成了“珠江”——可不,珠江也已讓日本鬼子侵占了。
而他的爹娘也被敵人炸死了,還有可愛的小妹妹……
不過,何之華老師寫在黑板上的最後六個字“中國不會滅亡”,卻已牢牢印在他的心靈中了。所以,他總是幫著何老師忙這忙那,為了中國,也為了死去的爹媽。
現在,何老師身邊,已多了一位被他叫作“叔叔”的年輕人。
這位年輕人叫吳亦源。他中等個子,寬寬的額頭,不大不小的眼睛,說話細聲細氣的。馮棋不知道何老師與他是怎麽認識的,隻知道他對何老師很是關心。每次何老師忙不過來,總是他送來香噴噴的飯菜——當然少不了馮棋一份。
每逢這個時候。馮棋總是吃得最香。
有一次,他聽到吳叔叔勸何老師:
——幹這種事,你能少拋頭露麵,就盡量少一些……
——為什麽?
——香港也很複雜,已經有人在議論抗日分子的黑名單了。
——日英並沒有宣戰。
——恐怕也處於臨戰狀態了。日本人在中蘇邊境打了幾次惡戰,敗得很慘。這就使他們可能揀軟的欺,北進不成就南下……去年就占領了海南島。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我有消息。你小心點,到時,盯上了你就麻煩了。聽說你還參加了募捐。
——我畢竟是個中國人。
——我理解,該做的就做,但還是小心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你還得照顧這位小侄子。多聰明伶俐的孩子,人見人愛,怎麽就那麽不幸?
——你也很喜歡他?
——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那永遠把他留在我們身邊。
——瞧你,好像這孩子永遠不會長大一樣。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呀!
——你壞!你壞!
馮棋當然不會以為吳叔叔會攆自己走。不過,他卻覺得,自己該快快長大了。長大了,好為爹媽和小妹報仇!
這些日子裏,他也學會了不少知識。除了認識上千個字外,還懂得了一些藥理方麵的常識。因為轉運的藥物多了,不少藥名都背得出,而且,還多少知道哪種藥治哪一種的病,甚至認得出一些藥的形態。
什麽APC;
什麽盤尼西林;
什麽奎寧……
他沒料到,這些小小的知識,竟會讓他日後幾次死裏逃生。
終於有一天,大炮聲震撼了香港的早晨。
這是1941年12月8日清晨。
同一天,日軍偷襲了珍珠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