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偶然不慎,招來大慈持抄斬滿門

這些天大慈寺一夕數驚。

幾乎每天都有同樣的慘況,在大慈寺門前重複上演:被拿獲的朱明王室族人,先是被西軍暴打一陣,再用鐵鏈鎖著拉走。受到同等暴虐對待的是藏匿者。這些人胸前被掛上一塊沉重的大木牌,牌子上寫著打了紅叉的名字。這些人被西軍押著蹣跚而行,披頭散發,一身血汙。沉重的大木牌壓彎了他們的腰,腳鏈在地上拖得嘩嘩響。往往是,持刀西軍開道在前,中間是被押犯人,後是哨官騎馬押陣,招來大批居民沿街比戶觀看,無不戰戰兢兢。在這樣慘況中,走不多遠,前麵敲鑼者就“梆!”地一聲,隨著散發著恐怖死亡氣息的水波紋似的銅更聲,敲鑼者啞著嚇人的嗓子大聲吆喝:被拿獲者XXX,藏匿者XXX,知情不報者XXX!看得人膽戰心驚。

十三日這天晚上,濃稠漆黑的夜幕,像烏鴉不祥的翅膀,將大慈寺裹緊。大雄寶殿的陣陣暮鼓,混合著和尚們集體唱經聲,從高牆中悠悠傳出,大慈寺表麵上一如既往。接著,一切歸於平靜,隨著夜的逐漸深沉,占地廣宏的大慈寺越發顯得靜如止水。

其實,這是一個假像。這會兒,大慈寺住持鑒明大師,就經受住常人難以想像的熬煎、艱難的抉擇。同往常一樣,他在他的靜室裏趺坐蒲團,手撚佛珠似已入定。搖曳的燭光投射在大師瘦削而堅挺的身上,在一邊劃出一個長長的剪影,顯出一種特別的幽深。

這些天,知道內幕的知客僧等幾個很勢利的法師,一再要求他交出朱奉伊朱小伊父子,以保全寺僧人安寧,而他總是這樣說服他們:“想我大慈寺往昔全靠朱奉伊等人大力維護維持,因而聲譽日隆,成為川中名寺。而朱奉伊對我供奉最多,交誼最深。今我若因避禍,將朱奉伊父子交與西軍殺害,無異於投羊飼虎,不僅於心不忍,也有悖於佛家善行!”盡管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在生死麵前,知官僧等法師與他軟磨硬抗,就是不聽。

沒有辦法!他隻好答應知官僧們,就這兩三天內將朱奉伊父子很妥貼地送出大慈寺,送出成都,兩下清靜。知客僧們這才答應。

“一果!”突然,鑒明法師猛地睜開眼睛,輕喚一聲。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很堅定,這時,他的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隻有經過戰爭的軍人身上才有的利索、果敢、堅毅。

“弟子在。”門簾一欣,一果法師應聲來在大師麵前,施禮。

“你去帶順慶王朱奉伊來,萬勿與他人知悉。”

一果去了。

一果很快帶朱奉伊來了。鑒明住持直截了當告訴朱奉伊,現在情況異常緊急,得立即將他送出去,尊公子稍緩些時日……朱奉伊聽說隻送他一人出去,心中很是割舍不下,巴巴望著住持大師,眼淚漣漣,有種無告的淒苦。

鑒明法師這樣勸他:“今北都已陷,惟福王在南京撐起明廷,實乃眾望所歸。今朱明世胄,存者不多。公若能得到天佑,去到南京,當為振興明廷出力。”朱奉伊點點頭,不無擔心:“張獻忠在成都布下天羅地網,嚴密捉拿我等,不知大師如何送我出去?”

雖然靜室內隻有他們二人,鑒明大師還是警惕地四顧看看,招手要他過去,附在他耳邊輕聲如此如此。

這天破曉時分,漆黑的夜幕中東方天際剛剛綻出一絲慘白的光暈,大慈寺兩扇紅漆大門忽然洞開。“轟隆隆!”在朦朧的天光中,隱約可見十來個撈腳挽褲的青壯和尚,拉著十來輛鼓肚水車相繼出門出。他們每天都是這個時候這麽些人,去錦江合江亭拉水。而不同的是,這些天他們一出門,就要接受在門外監視的西軍檢查。

兩個西軍走上前來,點了點他們的人車,確信無異後揮手放行。

這些和尚將十輛拉水的大板車拉到合江亭碼頭一一停下,大車擺成幾層。這時,江邊那座古色古香的合江亭和腳下的錦江,全都氤氳在如絲如帶的晨霧中模糊不清。這些和尚,好像不急於拉水,他們中,大多數人圍繞拉水車在擺龍門陣。其中一個,順級走到石階的最後一級蹲下,從江中掬起一掬清洌的水假意洗臉,其實是在警惕地打量四周的動靜。另外兩個,站在合江亭的高處放哨。這當兒,混在其中的一果法師指揮著和尚們將當中那輛大車上的活動板子拉開。板子一拉開,從車上那楕圓形的大桶中跳出來一個人,他就是張獻忠張榜捉拿的順慶王朱奉伊。這時候,就像算計好了似的,濃霧繚繞的江麵上,一隻有蓬小船箭一般射來靠上了碼頭。在和尚們的簇擁遮擋中,身穿和尚皂衣的朱奉伊,影子似地閃身朝船上一鑽,鑽進烏蓬中沒有了身影。那站立船頭,頭戴草笠,身穿蓑衣的人手中竹杆一點,有蓬小船調轉船頭,如同一隻輕捷的水鳥順江而下,在彌漫著的晨霧中很快沒有了蹤影。小船載著朱奉伊沿江過九眼橋,朝嘉定(樂山)方向而去。倏然間,似乎碼頭上什麽也沒有發生。

不久,去錦江合江亭拉水的十輛大板車回來了。裝滿了水的十輛大板車,沿著晨光初照的麻石街麵,一路隆隆輾過,在狹窄的街麵上拌出睡夢中人們熟悉的韻律,襯托出清晨的寧靜。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爸爸,爸爸,你在哪裏?”隻有十歲的朱小伊醒了。他睜開眼睛,隻見天光大亮,一屋子白花花的明,可父親不見了。從小嬌生慣養的朱小伊,自跟著父親倉偟逃命,逃到大慈寺以後,就像是一隻關在籠中的小鳥。他們父子被藏在大慈寺後院一處以往堆柴禾的小黑屋裏,好在還有父親壯膽。後院與前院之間隔一道半開半掩的厚重的大門。後院很是荒涼。小院裏到處都是雜亂叢生竹籬荊棘,已經完全荒廢,平時根本沒有人去。照看他們的是一個年輕和尚,法名悟為,很是精幹。最近,風聲很緊,那扇通向前院的大門總是關得嚴嚴的,他們父子成天都呆在小院裏。

因為不見父親,朱小伊大哭起來。他一下衝出小屋,又哭又鬧:“爸爸,你在哪裏?我怕!”悟為聞訊趕來,抱著他哄:“你爸爸到住持大師那裏去給你拿好吃的點心去了。乖,聽話。你爸爸等一下就會回來的。”

朱小伊愛吃點心,聽悟為這樣一說,不哭了。他要悟為給他講故事,悟為給他講佛祖經九九十一難到西天取經。

這當兒,長了一副鷹鉤鼻的知客僧,領著兩三個與他交好的法師,又來催住持大師。說是風聲一日緊過一日,朱奉伊父子的去留事關全寺僧眾安危,不知住持將他們父子送走沒有?

住持大師為了讓他們放心,實話告訴他們,朱奉伊已經很安全地送走了。為了穩妥,安全,朱奉伊的兒子朱小伊還沒有走,不過,會盡快送走的。一個小孩子好辦!

負責寺內外交事務的知客僧帶來的法師們懸著的心放下了好些,不過,他們再三要求住持盡快將“小施主”送走。很是毒辣的知官僧竟然這樣向住持大師建議:讓悟為設法將朱小伊帶到後院那口深井邊,趁朱小伊不注意,將他掀到井中去淹死。知客僧這樣眛了良心,竟然還有理,說是:以一條小命救寺中上千條僧人們命,是為善!

“阿彌陀佛!”住持大師心中湧起一股無盡的悲涼,抖抖已然霜白的劍眉,手撚佛珠,閉上眼睛,說是:“出家人總要以慈悲為懷。你等不必多言,本住持自有辦法,就這兩天將他送出去。”

知客僧等這才向大師作禮退去。

大慈寺表麵仍然一如既往地暮鼓晨鍾,深邃幽靜。

第二天上午十時左右,鑒明大師結束了他對全寺僧人的講課後,破天荒地沒有回到他的靜室趺坐用功,而是沿著鋪滿黃葉的蜿延花徑而去。眼前,陽光雖然明麗,但秋風蕭蕭,落葉滿徑,給人一種肅殺意味,平添了一種淒涼感。大師在這個秋日,不禁想起服膺於邵捷春帳下,與張獻忠廝殺的那些金戈鐵馬日子。於今,令張獻忠、李自成聞之驚心的明廷驍將盧象升邵捷春等,最終不是死在張獻忠,李自成手下,而是死在昏聵的崇禎皇帝手裏,崇禎自毀長城。而今,李自成在北京稱帝,張獻忠也很快要在成都登極。然而,盡管如此,局勢也不是就不可為!李自成,張獻忠的“皇帝”都當不長。福王在南京支起殘明半壁;人心向明。在成都,在四川,現大慈寺住持大師,前明軍人張敬一也是大有可為。他就是這樣,思索著來在了荒廢的後院。

十歲的朱小伊,見到大慈寺住持,就像見到了親人,一個勁要爸爸,讓鑒明大師於心不忍。悟為詳細向大師秉報了孩子這兩日的變化:小伊頭天不見父親,又哭又鬧。他想盡千方百計地哄後,好了些;這天,孩子變了,不哭不鬧,就像個小大人。

鑒明大師大起惻隱之心,彎下腰來,伸出一隻手,親切地撫拂著孩子的頭,輕言細語安慰:“小施主,你父親有事,暫時要離開你一段時間,很快就會來接你的。啊,聽話!小伊乖,好好跟著悟為師傅,有什麽事,你就對悟為師傅說。”

不意十歲的孩子也有孩子的機心,他趁勢向住持大師提出一個要求。說是,這些天悟為師傅總是將大門關得緊緊的,鎖上,讓我好生害怕!孩子說得很可憐,孩子唯一的要求是:以後,請悟為師傅不要把大門鎖了,我保證不亂跑,不過大門。我就是從門縫裏往外覷一眼也要好受些!

鑒明大師覺得孩子的要求並不過份,況且孩子整天有悟為守住,不會出事,就答應了。鑒明大師再三囑咐小伊這個小大人,千萬不要出門,如果要出門,一定要爭得悟為師傅的同意。孩子說保證,並天真地同鑒明大師拉了拉勾。

鑒明大師放了心,從原路蹀躞而回。

“篤、篤、篤!”敲木魚的聲響,在鑒明大師的靜室裏一如既往地響起,像是一個個祥瑞的音符在飛。聽起來,還是那麽清越、沉穩,不過這是一個表象。回來後,住持大師鑒明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為了安撫自己煩亂的心,大師一手撚著佛珠,一手敲響木魚,口中念念有詞,一顆心在幽深的佛學和凶險的現實中載浮載沉。

大師不祥的預感很快變為了現實。

這天上午,朱小伊對看守他的悟為謊稱他想吃綠豆糕!大慈寺的綠豆糕做得很出名。戰前,大慈寺的綠豆糕這樣的小點心出名,鍋巴也很出名。寺內有上千和尚吃飯,是用一口碩大的鐵鍋燜出來的。大慈寺做飯和尚手藝很好,他能保證燜出上千人吃的飯不糊不生,剛好,雪白噴香。而且,飯起走後,鍋底的鍋巴銅錢厚,又黃又酥又脆又香。會吃的成都人,用這種鍋巴做出了鍋巴什錦、鍋巴魷魚什麽的,給本來天下聞名的川菜又增添了品類。因此,大慈寺的鍋巴本身就是一種美味,是公開出售的,讓成都人趨之若鶩,爭相購買。

悟為答應到前院糕點房為小伊拿綠豆糕,但要孩子決不要出門!孩子保了證,還伸出手來,用幺指拇同年輕和尚悟拉勾。“拉鉤拉鉤,一千年不變!”孩子奶兮兮地說:“誰變誰就是烏龜!”悟為發現,以往這孩子隻要拉了勾,就信守承諾,就像他們和尚信佛一樣的虔誠。

可是,悟為上當了。他前腳走,十歲的朱小伊後腳跟出門,像一匹脫韁野馬,沒命地往前院跑去。悟為到糕點房為孩子取來幾塊綠豆糕,原路急急折回時,不意在花徑間,同飛奔而來的朱小伊撞了個滿懷。

悟為大吃一驚,將飛跑的孩子摟在懷中,急急說:“你怎麽說話不算話?綠豆糕我給你取來了,走吧,回去吃!”

可是,朱小伊在他懷中耍橫,堅決不肯回去,大聲哭鬧:“我要去找爸爸!”這會兒,一個西軍哨長帶著一隊兵巡邏過來看到了這個狀況。開初,哨長沒有在意,他以為這一大一小兩個和尚發生了什麽爭執。但他很快就發現不對了。這一大一小和尚的撕擄沒完沒了,還聽見小和尚大聲叫著找爸爸,而那個將他死命摟在懷中的大和尚驚慌失措捫他的嘴。哨長警覺了,他停下步來,走上前去大聲責備大和尚:“你這樣動手欺負一個小沙彌不對!”悟為解釋:“寺中有寺中的規矩,現在是小沙彌們做功課的時候,他跑了,偷懶,我來逮他回去……”這就引來在周圍寮房中做功課的僧人站得遠遠地觀看,內中有知根底的嚇壞了,趕快去報告鑒明大師。

哨長覺得這和尚的話在理,轉身帶隊正要離去時,小和尚掙開了大和尚捫住的嘴,奶聲奶氣地對哨長說:“我不是小沙彌,我要去找我爸爸!”

聽到“爸爸!”二字,哨長馬上警覺起來,他走上前來細看細問,這才注意到,小沙彌長得細皮嫩肉,額頭上也沒有烙有九個疤,心中明白了些。說一口濃鬱陝西話的哨長,立刻將一雙釘子似的眼睛看定悟為,悟為自知大禍臨頭,臉色蒼白,手發抖,這就徹底現相了。哨長問在悟為懷中又哭又鬧的“小沙彌”:“你叫啥名字?”

“朱小伊。”

“你爸爸呢?”

“朱奉伊。”

“好,那就對了!”哨長哼了一聲,紫醬色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手一揮:“綁了!”身邊兩個巡兵上前,將悟為五花大綁。哨長將孩子牽過手來:“走,我帶去找你爸爸!”

出大事了!

哨長將事由秉報給了帶隊在隔壁監視大批被俘前明文官的總兵,總兵不敢怠慢,在下令將大慈寺團團圍住,所有僧眾不得亂動之時,趕緊派人報告汪兆麟。汪兆麟一聽,喜得心中一陣亂跳,親自屁顛顛趕到蜀王宮向張獻忠作了添油加醋的秉報。張獻忠聽了,又喜又怒。喜的是拿獲了順慶王鍾愛的小兒子;怒的是大慈寺住持大師竟敢窩藏朱奉伊父子;而且是在他張獻忠的的眼皮底下,送走了朱奉伊!了得!聽汪兆麟說,這個大慈寺住持鑒明法師,本身就有前明軍事將領的嫌疑。他命汪兆麟趕緊帶人去將大慈寺封了,所有僧眾正地正法;獨留下鑒明大師一個。讓汪兆麟將鑒明大師逮了,直接送進蜀王宮由他張獻忠親自處理。“咱老子饒不了他!”張獻忠咬牙切齒,咆哮如雷:“老子弄清了那禿驢的底細後,新帳老帳一起算。看咱老子咋個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這時,大慈寺住持大師鑒明,不慌不忙,在他的淨室裏作最後的法事。趺坐蒲團上的他仍然同以往一樣,閉著雙眼,手撚佛珠,眼觀鼻,鼻觀心,身姿挺直。這時的他,沒有任何畏懼。我死不足惜,遺憾歉疚的是,沒有保護好前明朱家後裔朱奉伊的小兒子。我的思慮不慎,給大慈寺,為寺中眾僧人帶來了血光之災。他知道,西軍已經將大慈寺緊緊圍困,那個一臉奸相,唯恐天下不亂的左尚書汪兆麟,正在趕來的路上。我不能讓他逮去拷問、然後剝皮、抽筋而死,或是五馬分屍……這時,人世的俗念和先賢所言,在他心中交織著升起:

“你奇妙的聖行無邊無際,雖是神佛也難以到達。但隻要有一片篤信虔誠,總能通向理想的天國……”頓時,如大海揚波般的心境平靜了。我該去了!鑒明大師在為大慈寺和受他帶惜的僧眾默誦了一通超渡的《金剛經》後,站起身來,將一根雪白的哈達甩到梁上一繞――這是月前一位遠道慕名而來的藏傳佛教徒敬獻給他的。然後,他站上一個小凳子,將自己的頸子套到結中。他在將腳下小凳蹬翻之時,將擺在腳邊的一罐清油打翻在地。他的整個身子懸空吊起來了,他看到淌了一地的清油在他預先打翻在地的大紅蠟燭中“呼!”地一聲燃燒起來。一條條小蛇似的火焰,很快集中增大躥起。在他生命係於一線之際中,他覺得這些急速躥起的大火,猶如一團團跳躍的紅寶石。很快,鑒明大師被跳躍的大火吞噬了!

汪兆麟為擺闊氣,在他就坐的那頂金碧輝煌的八人抬大轎中,遠遠地看到了大慈寺騰起的濃煙烈火。這天,平時很少有風的成都有風。一時,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大慈寺燒得像抬了起來。他遠遠就聽到了大慈寺在濃煙烈火中崩塌時發出的劈劈、啪啪爆裂聲、倒坍聲。名著《西遊記》中的那個主角唐僧,在去西天(印度)取經之前,最後在大慈寺很講過一段時間的經。對於大慈寺這座名寺的燒毀,他並不感到可惜。他懊悔不己的是沒有活捉那個他早已存疑的罪魁鑒明大師,失去了他向張獻忠邀功的一個最好機會。

汪兆麟在燒得不像樣子的大慈寺門前下轎時,受命將大慈寺團團圍困的總兵向他秉報:大慈寺方丈鑒明大師在畏罪自殺前,引燃了大火……

“真是便宜了這個家夥!”汪兆麟並沒有讓屬下救火,也不準周圍趕來的百姓救火。這已經是晚上,他還沉浸在懊悔中。當總兵向他請示:已被捉拿的大慈寺眾多僧人和朱大伊的小兒子朱小伊如何處置時,才將他喚醒。

汪兆麟將手一揮:“凡是沒有被大火燒死的,悉數就地砍頭!”總兵當即帶人執行。大慈寺的大火,一直燒到第二天午後才慢慢止息。汪兆麟將部隊帶走後,殘陽如血。原先那樣一座宏麗壯觀的大慈寺沒有了,成了一片廢墟。在餘煙嫋嫋、焦黑一片的殘垣斷壁中,有若幹燒成了一團黑炭的死屍,這就是大慈寺眾多的僧眾,當然包括朱小伊。老天垂淚,當天晚上下起一場大雨。大雨澆滅餘火,廢墟上彌漫著難聞的焦味、血腥味。這座被燒毀的名寺大慈寺,過後也是從清初開始的長達百年的“湖廣填四川”中,與成都一起逐漸恢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