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與願違,敬酒不吃吃罰酒

1644年(清順治元年)十一月十日,全權負責張獻忠登極一應事務的左尚書的汪兆麟,欲速則不達,碰了一鼻子灰。

那天一早,時年38歲,向來不講究穿戴的張獻忠,在汪兆麟的竭力勸說和“老腳”親自服伺下,才在素常的戎裝外,套上了一件蜀繡描龍錦袍,去上了第一個朝。在一隊旗幟鮮明的禁衛軍護衛中,他出蜀王宮端禮門,去承天殿接受百官朝賀、勸進。

所有禮儀,都經汪兆麟事先演練過的。在從端禮門到承天殿長約兩三裏地內,禁衛軍等距離地排列在道路兩邊恭迎,他們一個個身材魁梧,儀表堂堂,身披鐵甲,頭戴銅盔,有的執刀,有的挺著紅纓槍。當西王經過時,他們齊齊挺胸向西王行注目禮,動作整齊劃一。執刀的,唰地一下,將雪亮的長刀指向右方,像是劃過道道寒霜;手執紅纓槍的,則將槍舉起一般高低,槍尖寒星點點亮眼。西王身邊前呼後擁禁的衛軍100人,更是精幹,身經百戰。他們黧黑的臉上還染著昨日戰爭的風雲,神情沉毅堅立。

這天天氣很好,張獻忠的心情也很好。

列隊排在承天殿外的百官,見西王走近,躬腰齊聲恭祝大王。

厚重的腥紅地毯,波浪般從三層二十七級漢白玉台階上一瀉而下,張獻忠氣宇軒昂地拾級而上,進到承天殿。汪兆麟將承天殿布置得極為隆重。

張獻忠坐在一把鑲金嵌玉的禦椅上;麵前張一張龍案。後麵是一道朱漆描金的畫屏,畫屏上盡展蜀中風彩――險峻的秦嶺、巍巍的峨眉、幽幽的青城;還有九曲回腸的三峽、街市繁華風光綺旎的成都,廣袤豐饒的成都平原,鬼斧神工的都江堰等等。

尚書王誌賢、汪兆麟和孫可旺、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奇四小王等文武百官依序在殿上兩邊排列。一時,頂領輝煌。依照明朝官員文禽武獸的服式,汪兆麟請準張獻忠稍作了些改動。明朝一品官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雲雁、五品白鷳、六品雞鵣、八品黃鸝、九品鵪鶉。武官一二品獅子、三四品虎豹、五六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馬。而這些圖案是絲織品,名叫補子。明朝官服的顏色一律是石清色。汪兆麟惟一改動的是顏色,變石清色為藍色而已。

待西王坐定,汪兆麟代表百官出列上前,向張獻忠上《勸進表》。他跪在地上,向張獻忠請了跪安。張獻忠抬手,讓他起來說話。汪兆麟這就謝了西王,站起身來,抖抖寬袍大袖,從中取出《勸進表》,朗聲唱道:“左尚書汪兆麟承百官所請,勸西王登極為帝。

“恭維西王,承天地之垂青,我軍將士遂於甲申金旺年,金秋肅殺月,中子始算日,正午方中時,攻破成都。四十萬蜀人稱順民於街頭,凡百偽官,存者莫不泥首待罪,上川郡邑,望風歸降。古來天府之國,那興朝之畿輔,寰海邦甸,盡帝子之藩封。臣等萬裏追隨,擇棲良木,一朝償誌,慶拊龍鱗。今時日正好,惟望大王早正大位,協天命於昌期,下撫群黎,開宏圖於景運……”

就在汪兆麟沉浸於自己的文彩中,津津樂道念下去時,張獻忠已經聽得不耐煩起來。

“囉嗦!”張獻忠皺了皺兩道英武的濃眉:“你這《勸進表》就不能弄得簡短一些,真是懶婆娘的裹腳――又臭又長!”汪兆麟這又趕緊跪下說:“文武百官請大王早即帝位!”

“這不一句話就結了!”張獻忠說時抬了一下手,示意汪兆麟起身歸隊。

“皇帝我豈有不願做的!”張獻忠說話做事完全不按規矩,他說:“咱老子打了那麽多年仗,為了什麽,還不是就想當皇帝。但做皇帝得有做皇帝的樣子!”汪兆麟一聽簡直傻眼了,他不明白張獻忠為何這樣說?

“既然要立國,五府六部不能不要吧?既然五府六部不能不要,哪裏去找這麽多文官?”張獻忠說時,逐一指點堂上兩邊排列的多位將領:“你們個個都是跟著我在戰場上砍砍殺殺的武棒棒,有幾個是會咬文嚼字,舞文弄墨的文人?這五府六部搭不起來,這個國怎麽立,我這個皇帝怎麽做?!”

哎呀!汪兆麟一聽,這才想到自己的疏忽,他萬萬沒有想到,看似粗疏的張獻忠文思這樣細密。這時,張獻忠內定的接班人,小王孫可旺出來說話了。

“父王!”孫可旺當中一站一拜,聲音朗朗:“組建五府六部的文人不乏。領頭的有王、汪兩位尚書。還有新近歸附我們,日前奉命去川東、川北替父王安撫黎民百姓,宣揚我大西政策條文,大獲成功的江鼎鎮、龔完敬。這兩位都是有功名、在蜀中很有聲望的先生。再從在俘的文官中挑選出沒有劣跡,且身負清名重望的一些文人就夠了。”

張獻忠這就以手拂了拂頷下那部足有尺長的漂亮的大胡子,看了看右尚書王誌賢,征求他的意見。王誌賢當即說:“這個辦法好。”

張獻忠問汪兆麟:“被我拿獲在俘的文官有多少?”汪兆麟趕緊躬身作揖回答:“共計數百人,重要文官六十三人。”說著從寬袍大袖中拿出名單呈上,張獻忠卻懶得看。

“誌賢老弟!”他語氣親熱地對右尚書說:“你就給我念念吧!”汪兆麟將名單給王誌賢時,隻覺心中一陣抽痛。王誌賢是他仕途上最大的障礙、勁敵!他費了這麽大的勁,千方百計巴結張獻忠,而張獻忠在大庭廣眾前的一聲“老弟”,就把他比了下去,把什麽都給他衝了。但他竭力忍住,不讓他的一點任何不滿流露絲毫。

王誌賢從汪兆麟手上接過名單,走出列來,開始念:

“第一篇文官。主要有:成都知縣吳繼善,江南太倉人,進士出身。華陽知縣沈雲祚,江南太倉人,進士出身。蜀宮庫大使齊群芳(齊飛鸞的父親),華陽縣人,貢生出身。蜀宮倉大使趙芝,四川漢州人,秀才出身。學道楊允升,貴陽人,舉人出身。斂事張孔教,浙江會稽人,舉人出身。推官劉士鬥,廣東番禺人,進士出身。同知方堯相,湖北黃崗人,進士出身……

“第二篇,武官。主要有:川北總兵劉佳胤,指揮同知魯印昌,羅天爵、羅鎮藩;指揮曹勳、阮士奇。還有參將楊展、徐明蛟、都司李元珍……”

“好了,好了!”張獻忠聽到這裏手一揮:“我隻留文官,不留這些前明武將!把這些人給我全殺了。”

“第三篇是抗命的紳衿。”王誌賢問張獻忠:“這些人就不念了吧?”張獻忠說:“撿主要的念念。”

王誌賢念:“有順天府照磨莊的祖詔、東流知縣乾日貞、大理寺正卿王秉乾、宣王府同知王履亨,工部主事蔡如蕙――這些人都是進士出身。”出人意外的是,張獻忠吩咐:“這些人不殺,都留著,我有用。”王誌賢翻到第四篇。這篇計有被俘在押官民人數,官兵一萬餘人,抗命奸民七萬餘人,蜀王宗室男女二千餘人。王誌賢隻是報了這篇各類總數。又是出乎大家意料,張獻忠聽後,毫不猶豫大手一揮:“這些人都給我拉去殺了!”王誌賢不由一驚,這麽多人,將近十萬,怎麽說殺就都殺了!於是直言勸阻:“大王新得蜀地,正在安撫民心,四周並不太平。這若許俘虜,不宜全殺,似應審訊甄別。除罪大惡極者外,降者免死,或收為軍用。”

看張獻忠拂髯沉吟,汪兆麟以為張獻忠不同意王誌賢的主張,卻又不好駁王誌賢的麵子,又是一個機會,便上前進言:“這些人中,百姓可以審問。武官軍士則應一律殺,免生後患。”孫可旺卻站出來聲援王誌賢,說:“武官軍士一律殺也不好。這些俘虜中,武官不過也是吃朝廷的俸祿,與文官沒有什麽不同。兵士吃的是軍餉,更是等而下之。對這些人,應經審問後,或甄別定罪,或是釋放。”

“這麽說來,殺我那麽多兄弟的武官與文官就沒有區別了?”汪兆麟忍無可忍,頂了小王孫可旺一句,他等著張獻忠裁定這場爭論。

張獻忠明確表態:“眼前缺的是文官,文官可以寬待,軍人不缺,留下他們是後患。”汪兆麟聽到這裏,心裏比吃了蜜糖還甜。然而,素來說話辦事刀切斧砍的張獻忠,話中卻又出現了轉換:“既然王尚書和可(旺)兒都主張對這些被俘軍人作審訊、甄別,我倒有個辦法――凡是身上帶傷軍人,必是與我廝殺過的,這些人,一律殺!其餘的暫拘一處,按王尚書、可旺意思辦。宗人百姓,也這麽辦!”汪兆麟聽到這裏,心中又不是滋味,可也不敢說什麽。這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較量。心胸狹隘陰險的汪兆麟看出來了,張獻忠對王誌賢比對他信任得多,無論他如何巴結。而且,孫可旺、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奇這些在西軍中舉足輕重的大將,張獻忠的四個義子,四個小王都站在王誌賢一邊。要想設法左右張獻忠,以後他得改變策略,不能這麽明著幹,得在這些人的背後陰著幹。

張獻忠要汪兆麟將他剛才的意思擬成文告,以他的名義在全城張貼,督促各營執行。汪兆麟壓抑著心中的不快接令。張獻忠這就將手一揮,宣布散朝。

中午,張獻忠留王誌賢、汪兆麟、孫可旺、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奇與他一起進膳,卻又別開生麵:讓中軍都督王尚禮在外庭大花廳擺下多桌酒宴,遍請被俘重要文官。

汪兆麟的心境是抑鬱而警惕的。膳宴上,他說話很少,而王誌賢、孫可旺、劉文秀、李定國、艾奇能卻恰恰與他相反,與張獻忠談笑風生。話題大都談他們的陝西如何如何,汪兆麟不得不陪著笑臉,頻頻點頭,似乎對他們的話題很感興趣,其實是在窺測方向,以求一逞。

這時,誰都沒有想到,外庭大花廳裏,一場鬧劇、悲劇正在醞釀、上演。因為這場鬧劇、悲劇的上演,竟讓張獻忠改變初衷,殺心大起。

外庭大花廳裏,一張張漆黑鋥亮的八仙桌前,坐滿了被俘官員。而花廳四周站滿了神情警惕、持槍枕戈的宮中禁衛軍。酒菜上齊,中軍都督王尚禮手執酒杯,起身致詞。他那張黑紅的四方臉上漾起真誠的笑意:“新朝誕生在即。西王傳話,在坐諸位先生都是新朝將要借重的飽學之士;西王特設午宴宴請大家。請各位先生舉杯同飲共慶。”王尚禮舉杯四顧頻頻。然而,在坐的先生們卻沒有一人響應,一個個秋風黑臉坐在那裏,滿懷敵意。即便有幾個坐在遠處的小官,看中軍都督站起敬酒覺得很給麵子,不由也舉起酒杯,站起身來意思是還個禮,但這些小官看到坐在前邊的被俘大官們都摳起架子不理,也就都坐了下去,不再響應。

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俘虜大官”們太不知趣了,他們長期以來惟我獨尊!雖然張獻忠揮師百萬占了全川,占了成都,即將在成都建都立國,但在他們眼中,張獻忠和他所率的百萬農民軍是“匪”、“流寇”;是“賊”,是沒有文化的“白癡”。他們是秀才、進士、舉人出身,是老爺。當他們被俘後,前些日子押在各營,被兵士們呼來喚去,說不好還要挨打時,他們這些人反倒是乖乖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保命要緊。而今天,他們被請來,坐在宮中大花廳裏赴宴,剛才中軍都督王尚禮代表張獻忠向他們祝酒,看來,張獻忠是在求他們了。張獻忠們沒有文化,打天下行,坐天下不行!因此,他們有了足夠的心理優勢,他們摳起,看不起張獻忠、王尚禮土包子們!他們一個個覷起眼睛,像看狗一樣,看著張獻忠的代表――中軍都督王尚禮,他們拒不站起,更不舉杯。

這時,他們中,“呼!”地站起推官劉士鬥。黑黑瘦瘦的他,很傲慢很酸很刻薄地挖苦王尚禮說:“酒是好東西。王將軍你是第一次喝我們的川酒吧?我們川酒可是天下聞名。隻不過,這第一杯酒,我不能同你同飲共慶!”說著用一隻瘦手舉起斟滿了酒的酒杯彎下腰去,將酒灑了一個孤形。這個動作,大家都明白,他是在用第一杯酒,祭奠戰死的明軍將士。之後,劉士鬥將酒杯往地上“咣當!”一扔,指著王尚禮質問:“成都如昨,而人物全非。我等有恍然隔世之感,卻絲毫沒有當年曹孟德‘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灑脫。奈何?”說完馬起一張臉坐了下去,就像要賬似的,氣焰極為囂張。劉士鬥的話竟引起有一些人同感,這裏那裏,竟傳出一陣嚶嚶哭聲。

真是欺人太甚!然而,王尚禮忍辱負重,他怕完不成西王交與的任務,竭力壓住火氣。他沒有理會劉士鬥的無理取鬧,重新端起酒杯,當中一站,想再勸勸這些發了“瘋”的先生們。

不知是因為很有實權的中軍都督王尚禮小時家貧,營養不良,還是長期騎馬征戰的原因,他的雙腿呈S形,走起路來,有些擺,顯得有些滑稽。這就讓居心叵測的俘官們借機嘲笑起來,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看這老陝,腳都沒有打伸,還來管我們?”

“這些老陝,紅苕屎都沒有屙幹淨!”

“各位先生,大王待你們不薄,期望有殷。”王尚禮舉起酒杯看著大家,他那張古銅色的四方臉上,因為在竭力克製,黝黑的皮膚抽搐了兩下,眼神在忽然之間變得也淩厲了:“我今天是秉承大王美意,設酒宴招待各位,是想同各位交個朋友。然而,剛才那位劉士鬥先生一番言行,還有些人在這樣的場合哭,恐怕就不妥了!”

在坐被俘官員中,原蜀王內庭大管家――庫大使齊妃的父親齊群芳是個曉事的,他覺得這些人太不識好歹了。他看出來了,權力很大的中軍都督王尚禮,已是忍無可忍。

於是,他站起來奉勸不醒事的百員們:“王將軍方才一席話,確是對我等愛護備致的金玉良言。”說到這裏,他停了停,語氣加重了:“這兒離張大王住的內庭不遠,若是這樣大哭小鬧的,驚動大王,恐怕就不好了!”這就有膽小的俘官,附和齊群芳的意見。

“哐啷、啪!”地一聲,是酒杯擲在地上摔碎的聲音。眾人扭頭去看,又是劉士鬥。他秋風黑臉指著齊群芳辱罵:“狗,狗,你這隻狗。你比一隻狗都不如。蜀王生前,你為討蜀王歡心,將自己的女兒送與蜀王,撈到美差。現在蜀王屍骨未寒,你又去巴結新主!”乾日貞在一旁幫腔,陰陽怪氣地譏諷齊群芳,語言非常下流惡毒:“你看你長得這個樣子,長不像葫蘆,矮不象東瓜,婆娘找好了,生個女兒倒是如花似玉。可惜你那美貌女兒比你有骨氣,死了。看你再拿什麽去巴結新主!”

也是俘官吳繼善實在看不下去了,鬧得也實在太不像話了,他站起來,手招招,勸道:“齊(群芳)大使(原先官職)的一番話完全是為了大家好,大家說話做事不要太過了!”

一直沉著氣、壓著火,觀察著場上變化的王尚禮聽了齊群芳、吳繼善的話,心情好受了一些,他說:“剛才,齊大使、吳知縣的話說得對。俗話說,‘聽人勸,得一半’!”殊不知,王尚禮的話還未說完,乾日貞用惡毒的眼神看著王尚禮說:“沒有看出來,你這個長得土頭土腦的老陝,竟然記得清我們這些人的名字、官職!”他公然對中軍都督王尚禮辱罵開來,場邊一位禁軍小校實在氣不過,大步走上前來,掀了乾日貞一掌。瘦得得竹杆樣的俘官乾日貞,哪裏禁得起這一掌一掀,當即被摔了個餓狗吃屎。乾日貞從地上爬起來,順手撿起剛才摔碎的酒杯,向禁軍小校扔去。

“得了,還反了狗日的你們!”馬上就有兩位禁衛軍上前鎮壓,一位“唰!”地拔出刀來,往乾日貞胸前一遞,乾日貞當即斃命,血灑一地。

王尚禮見鬧出人命,當即命禁衛軍們包圍了花廳裏的俘官們,命令道:“我這就去秉報西王,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走脫一個!”王尚禮急急進到內庭膳宮向張獻忠秉報。

本來,這時的張獻忠興致很好,很飲了些酒的他,一張英武的長條臉上紅撲撲的,一雙虎目格外亮堂精神。剛才,他已與在坐的兩位尚書,四個小王議定了兩樁近期要辦的大事:一是近期他登極的有關事宜;二是為鞏固新生的政權,四個小王近日將分別帶兵去川東、川南、川西,川北掃除敵對勢力……張獻忠吃飯向來是風卷殘雲,而這天中午反常。因為心中高興,談了大事,又從川中精美的飲食談到家鄉的小米和屈指可數的美味――羊肉泡饃,很有興致。談到家鄉,坐中,除了汪兆麟,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故鄉雖然貧瘠而又遙遠,但在他們心中卻是有聲有色、熱哄哄的。就在這個時候,中軍都督王尚禮進來報告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這幫狗日的東西,給臉不要臉!”張獻忠聽完王尚禮的報告,立時變臉,跳起來,在桌上猛拍一掌:“這些狗日的東西都該殺,都給我拉出去殺了!”

汪兆麟一邊火上澆油:“這正是他們四川人說的――‘油核桃,捶著吃’!”王誌賢見大事不好,情況突變,深怕獻忠在氣頭上將所有被俘官員都殺了,趕緊勸:“大王在氣頭上,我看是不是讓王(尚禮)中軍將這些人暫時監押起來?待大王心平氣和後,再對這些人甄別治罪!”

“不行!”張獻忠這回堅決不依,說:“首惡者劉士鬥、乾日貞必殺。”

王尚禮秉報:“乾日貞已被殺了。”

王誌賢趕緊說:“既然乾日貞已經殺了,就再殺劉士鬥一人。”他對獻忠說:“我看餘皆押到大慈寺去集中看管,徐後派人去好生勸導為好!”

張獻忠默了默,啞聲道:“也好。”王尚禮這就去了。

本來好好的氣氛,一下變了。接下來,張獻忠神色冷峻地向王誌賢問起大慈寺。

王誌賢說:成都大慈寺是一座川中名寺,地廣百畝,有僧房數千餘間,現有僧侶六、七百人。全盛時期,有僧侶兩三千人。現寺中空房甚多,環境也很清幽。將所有被俘文官集中管理,可以讓這些降官靜心反思。與寺中僧侶也是兩不相幹。

張獻忠聽後點了點頭。小雞肚腸的汪兆麟,深怕王誌賢將風頭搶盡。他暗中盤算,看來,張獻忠是想將勸降文官事交王誌賢辦,而這事,張獻忠目前最為關心。辦得好,最能討西王歡心。於是,他趕緊向西王請命,說這事量大且煩,他願意助王尚書一臂之力。

張獻忠看著王誌賢,意思是征求他的意見。王誌賢是個心地寬廣的人,說:“也好。”事情就這樣定了。然後,兩位尚書和張獻忠的四個義子四小王,一一向張獻忠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