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劉邦怕有去無回，欲不去。張良問：“沛公不去，若項羽真的打來，您估計士卒能抵擋住嗎？”

劉邦說：“這你還不知實情，我雖號稱有兵二十萬，實則不足十萬。而項羽有兵四十萬，怎能抵擋得住！”

項伯說：“既然這樣，沛公何不親自去向項羽道歉，說明並沒有占有關中的意思。”

劉邦非常感謝項伯給他送來消息，估計下一步到了楚營還要靠他維護。當即讓人拿酒來與項伯同飲，說道：“您既是子房（張良的字）的兄長，也是我的兄長，請飲下這杯酒，祝您健康長壽。如不嫌棄，我願和您結為兒女親家。”酒後約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拜會項將軍，親自說明從無私自稱王的想法，更不敢與諸侯為敵。他大概忘了，自己曾與項羽結為兄弟，怎好又認其叔為兄長，亂套了。

項伯回去果然為劉邦美言不少，並告訴項羽，劉邦明天一早要來謝罪。範增知道情況後，說：“這樣也好，他自己送上門來，倒省了不少麻煩，我們就於宴席上殺掉他！”

劉邦帶領張良、樊啥、靳強、紀信等一行百餘騎來到楚營，劉邦、張良被讓到廳內，其餘人員被擋在外麵。項羽、範增、項伯等人已在大廳等候，項羽、項伯麵東而坐，範增麵南而坐。劉邦進來，隻有項伯站起來迎接，項羽、範增則坐著不動。劉邦徑直走到項羽跟前，剛要跪下說話，隻聽範增大聲咳了一聲，帷幕後麵早已埋伏好的十名武士突然竄出來，快速將劉邦按住，兩人架胳膊，一人卸去劉邦身上的佩劍，其餘人一窩蜂地將劉邦圍住。張良見狀，先嚇了一跳，趁亂溜了出去。他出門望見樊啥，喊道：“沛公危急，快進來。”守門人還要阻攔，被樊啥挺盾推倒一片，閃身闖了進去。他用眼掃了一下，幾步來到項羽身後，閃電般地把劍架到項羽脖子上，喝道：“快放了沛公，不然我這就讓你死！”項羽被瞬間發生的一切搞亂了，雖然他力大無比，也十足感到脖子上的重量和刀劍的涼意，有些吃驚地問：“這是怎麽回事？誰讓你們幹的？快把沛公放開！”劉邦見救兵來到，稍微定了定神，大聲說道：“我誠心來與將軍賠罪，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範增擺了擺手，武士們將劉邦放開。樊啥也將項羽脖子上的劍取下，說：“秦王像虎狼一樣殘暴，殺人唯恐太少，用刑唯恐太輕，壓榨百姓無所不用其極，世人皆要推翻它。懷王為鼓勵諸將破秦，曾和大家約定：‘誰先消滅秦軍進人鹹陽，就讓誰做關中王。’如今沛公做到了，但卻絲毫沒有占有秦王的財物。而是封閉王宮，自己撤到霸上，等待將軍的到來。之所以派人守住函穀關，是防備其他盜賊的竄人和意外事情發生。沛公如此勞苦功高，不但沒有得到任何賞賜，您反而聽信小人的讒言，要殺害他。這和秦王的殘忍無道有何區別？”

項伯把劉邦讓到靠近項羽的座位上坐下，讓張良坐項羽的對麵。劉邦看項羽似乎被樊啥的話所打動，抓緊解釋說：“起初將軍首提攻取鹹陽，諸侯因畏懼秦兵勢大，多不響應。唯我劉邦以兄弟情重，不避生死，願意一同西進。不意趙國將亡，懷王覺得救趙事情更急，遂讓將軍北線救趙，讓我先從南線西攻。正因為您牽製住了大批秦軍，才使我順利人關。這一點我很清楚，所以進人鹹陽後，任何事情沒做，一切等你來定奪，人等你發落，財等你分配，官等你來委任。一定是小人誣告，才使將軍對我產生隔閡。”

項伯插話：“沛公這樣認為，說明心中明白。如果沒有項籍率軍苦戰河北，將軍何以順利人關？誠如剛才這位將軍所言，沛公占領鹹陽，固然有功。但項籍滅了整個秦軍，功勞蓋世。沒有他，哪兒來整個的秦國完蛋，更別說我們坐在這裏喝酒敘舊。”

範增看他們隻管閑扯，他的籌劃就要泡湯，不耐煩地嚷道：“不要亂評功瞎吹噓，看問題要看實質。如果不是諸侯大兵壓境，你們會乖乖地撤出鹹陽？沛公內心難道不想做關中王？”說完，眼睛不住地看項羽，要他下決心，今天務必把劉邦除掉。

在場的人都聽出範增話中的殺機，特別是張良，不禁為劉邦捏了一把汗。但項羽卻裝作沒聽見．也故意不去看範增。劉邦趕忙發誓說：“我本布衣出身，能混到這一步，已等於做夢。若有半點私心，就不會來拜望大將軍。而是該躲的躲，該抵抗的抵抗。”說完，轉臉對張良說：“我給大將軍和諸將帶的禮物讓人抬進來。”

張良出去，叫靳強、紀信二人把一個做工很精致的小箱子抬進來，當著眾人的麵打開。劉邦走過去，把一個金鑄寶鼎接到手中，放到項羽麵前的幾上，又把秦朝玉璽和兩個小玩意拿起來，放到項羽幾上，另外還放了一包別的東西，用紅絲綢嚴嚴地包裹著。張良則走到箱子前拿了一對玉鬥送給範增，範增接過隨手丟在麵前的案幾上。劉邦跪在地上，一一將東西指給項羽看：“這寶鼎是秦始皇時期用九州之金鑄造的，象征天下歸一，是國之重器。我把它保管起來，今鄭重地交給大將軍。玉璽一件，既標示著秦朝的覆滅，也預示著權力更新，下一步將由大將軍執掌天下。兩副小玩意一對玉璧，一雙玉鬥，成色極好，是我平時收藏的。雖然我很喜歡，但我是個粗人，自覺不配享用這麽細致的東西，特送給兩位貴人賞玩。這包中包裹的，更是一件稀奇之物，是一件女人穿的坎肩，上麵綴了一萬顆寶貝，價值連城。秦王的一位愛妃穿在身上向我展示，頓時滿堂生輝，襯托得那美人豔若桃李，燦若雲霞，活脫脫一位仙子站到麵前。我當時讓人從她身上扒下來收藏起來。戚姬得知有這樣一件寶物，非要穿在身上試一試，這一試不要緊，你猜怎麽了？整個像換了一個人，既華貴又輕盈，舉手投足之間皆有仙姿。喜得她說什麽不願意脫下來。我臉一沉斥道：‘你怎麽可以穿這一件衣服？它不屬於你，脫下來！’戚姬問：‘不屬於我屬於誰，難道還屬於別的女人？’我說：‘對，它屬於虞姬。’為了這件事，她至今還不理我呢。”

項羽聽了大為感動，權力、財寶、美女，這都是男人最喜愛的東西。但自從相識以來，劉邦一直都是緊自己挑揀，處處讓著自己，自己挑剩了不要了，最後才是他的。這樣的老大哥，自己還要懷疑他，攻打他，甚至還要殺掉他，這不是明顯的不知黑白、不辨忠奸嘛，糊塗啊。於是項羽手在空中一劃說：“完全是一場誤會，都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從中挑撥，不然我怎麽會懷疑你。什麽都別說了，喝酒！”

侍者很快把事先煮好的肉、大壇的酒以及一應杯具端到各人麵前，把酒倒好。項羽招呼大家一起喝了。劉邦不敢直接就飲，而是起身先給項羽祝壽，又給各位道了安．才扭扭捏捏把第一杯酒喝下去。樊哈此時還站在項羽背後．令項羽多少感到點威脅。讓人給他倒了一碗酒遞過去，想讓他一邊喝去。哪知樊啥一手接過，一仰脖喝光了，一連喝了三碗，另一隻手卻始終不離劍。項羽回頭看見，假裝讚揚道：“這位壯士是誰？好酒量，還能再喝嗎？”張良代為回答：“他是沛公的參乘樊啥。”樊啥說：“我死都不怕，何況喝酒，盡管拿來！”項羽說：“坐吧，我不會害你的沛公。”又囑咐侍者：“給他一條鮮豬肘子！”樊啥接過肘子，挨近張良坐下，把肉放在盾牌內，用劍一下一下地切開來吃，唯唯有聲，可以聽出他劍的鋒利。

酒至半酣，項羽、劉邦都有了酒意。項羽嚷道：“既然沛公有寶物送給小虞，可讓小虞穿上給大家跳支舞，以助酒興。”

劉邦說：“虞姬是大將軍內寵，外人豈得一睹仙姿，還是免了吧。”

項羽說：“劉兄也是見過的，況當年也是劉兄執意讓我留下，遂有後來琴瑟之緣，不然弟弟哪能有這等高級的豔福。說起來我二人都該感謝沛公，豈有讓你看一眼都不舍得的道理。”

虞姬窄衣窄袖進來，外罩劉邦送的萬寶坎肩，下身著粉紅色拖地長裙，腳上穿烏黑嵌寶的軟底繡鞋。眾人看去，無不驚呆了，就連項羽也差點認不出來，仿佛一枝顏色極豔極鮮的紅梅突然開放在漫天飛雪的銀白世界裏，又像一株花兒極白葉兒極綠的水仙花突然綻放在元日的高堂上。劉邦咽了一口唾沫，恰好虞姬來到跟前，說聲：“歡迎劉大哥駕到，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劉邦慌忙站起還禮。

眾人的眼睛皆隨虞姬的舞姿轉動，看著手勢怕錯過腿勢，盯著上麵還想看下麵，瞅著臉蛋又要顧著屁股蛋，一個個忙得比舞者本身還要緊張。有伸頭的，有張嘴的，有歪著身子的，還有離開座位的。總之幾乎全被池中來回挪動的倩影吸引了去。

範增趁大家不注意溜了出去，找到一直在門外候著的項莊說：“大將軍完全被劉邦迷惑了，不僅不按原計劃執行，還讓自己的美人給他跳舞，這哪是對待敵人啊，是侍候自己的爹娘。這事不能聽大將軍的，你進去，裝作舞劍，趁機把劉邦殺了。不然你們這幫小子將來都會做他的俘虜。”

項莊大搖大擺地進了會客室，兩手一抱對項羽、劉邦說：“大將軍和沛公飲酒，光有美人伴舞不足盡興。且看我舞一舞劍，以增英雄豪氣。”

張良看項莊手中握著明晃晃的劍，又在範增出去之後進來，料他不懷好意，

鴻門宴上，項莊、皮姬、項伯三人起舞，項莊意在沛公，樊哈立於項羽身後，劍拔弩張。用胳膊肘搗了一下樊哈，同時看著項羽說：“這地方狹小，舞劍就不必了吧。”樊啥起身重新站到項羽身後，拔出劍來隨時準備和項羽一拚。

項羽說：“這是我弟項莊。劍法嫻熟，舞起來很好看，可以讓他助興，不會傷人。”

項莊和虞姬對舞，一個柔軟，一個剛強，各自都如行雲流水，配合得天衣無縫。他也看見樊啥有威脅項羽的意思，但想樊啥不是大將軍的對手，遂堅持對劉邦下手。正在大家齊聲叫好時，項莊突然偏離虞姬，一劍刺向劉邦。劉邦身子一歪，沒有被刺中。項羽看出項莊意欲傷害劉邦，大聲製止道：“項莊小心，不要嚇著沛公！”樊啥接著嚷道：“誰敢傷害沛公，我寧死和他一拚！”項莊邊舞邊說：“各位既稱英雄，何以對小人舞劍如此擔心。放心，我不會傷害任何人。”但沒過片刻，手上的劍又從空中向劉邦頭上砍去。虞姬不知是無意還是因為劉邦送了她一件寶貝有意保護劉邦，在下麵用手一推，使項莊的劍沒能落下去。項伯擔心劉邦被殺，對不起張良的托付，也起身舞劍，說：“兩人舞不熱鬧，我也向沛公獻獻殷勤。”舞時不時用身體遮護劉邦，致使項莊始終不能得手。

劉邦的酒意被嚇醒大半，趁三人舞到**時，對項羽做個動作示意出去方便一下，項羽點頭同意。張良、樊啥見劉邦出去，也一同跟了出來。劉邦說：“好險，如此怎麽應付？”張良說：“沒有好法，一走了之。”劉邦說：“我們來和他們道歉，項羽誠心設宴招待我們。這樣不打招呼就離開，是不是不太合適。”樊哈說：“有何不合適的？如今人家是菜刀砧板，我們是魚肉，就要遭到宰割，難道甘心就死？俗語講，大的行動不能過多考慮小的細節，大的禮儀不必在乎小的欠缺。你別講那些沒用的了，趁機趕快逃。”劉邦著急道：“這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我們能走得了嗎？”張良說：“我看項羽倒無傷害您的意思，都是範增調唆下麵的人使壞。我來周旋，就說沛公吃多了生肉，正鬧肚子。估計你們到了自家營地，我再將實情告訴他們。”

張良進去，項伯、項莊已停止舞劍，隻有虞姬還在那裏舞姿翩翩。項羽看得人神，不住地擊節讚賞。待到虞姬說累了，改日再給諸位獻舞時，項羽才想起劉邦來，問：“沛公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來？”張良回答：“沛公剛才有些鬧肚子，加之今天一早來給大將軍賠禮，可能有些勞累。如廁時竟暈倒在裏麵，弄得滿身汙穢，隻好不辭而別，估計這會兒已回到駐地。”

範增聽說劉邦已逃走，一劍擊碎桌上的玉鬥，氣急敗壞地罵道：“一群渾蛋，實在無法跟你們共謀大事。將來與大將軍爭天下的，一定是劉邦，你們就等著做他的俘虜吧！”

項羽固然明白劉邦提前離開的原因，看看範增，又看看項莊，十分不滿地說：“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