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世謎團 01

戰國末年,秦國的軍隊如滾滾雷電,將同時並世的其他六國燕、趙、韓、魏、楚、齊相繼擊破,逐漸建立起大一統的秦帝國。秦王贏政為了標榜自己的特別,不甘與三皇五帝為伍,給自己起名叫始皇帝,史稱秦始皇,同時把過去所有人都可用來自稱的“聯”據為專有。為了顯擺,立國不久,這個“聯”便到處巡遊,露臉,讓老百姓瞻仰他的尊容,一會兒臨海,一會兒登山,並在這些地方刻石勒碑,記錄自己的功績。建國的第三年,他登上秦山,大祭鬼神,在這麽好的地方,當然要把自己的功績刻上去,以求不朽。碑文說:“現在天下一統,諸侯無不稱臣降服。我不辭辛苦治理國家,短短幾年,就貴賤等級分明,男女依禮行事,百官格盡職守,到處光昌流麗,安泰清淨,好一派盛世景象。”

他這邊剛吹過牛,車隊行進到一個叫博浪沙的地方,韓國公子張良傾全部家產雇了一位勇士,扛著一百二十斤的鐵錐徑直向他坐的馬車撞去。好在秦始皇的第六感覺起了作用,這次坐在副車裏,替他坐在主車裏的太監當場送命。勇士當然沒跑掉,張良卻趁亂溜了。待弄清情況,秦始皇龍顏大怒,一場針對六國貴族後代的大清洗迅速展開。

秦兵很快找到楚國領兵大元帥項燕的府第。這時項燕已死,遭殃的隻有他的直係後代和宗親了。秦軍見人就殺,長子項超本在王宮當官,楚國滅亡後,便賦閑在家。這時見情況危機,急忙把一個小孩托付給族弟項伯:“能衝出去,就帶著他快逃!”

秦兵抄家時,項燕的次子項梁,正在外地遊**,因此躲過一劫。項伯找到項梁,把小孩交給他。不料項梁卻說:“我出來時,哥嫂並沒有孩子,何以沒有兩年,蹦出來這麽大的一個兒子?看長相也不像我哥模樣,敢不是別人的孩子?”項伯說:“你多數時間不在家,怎能清楚你哥什麽時間生孩子。既然項超護著這孩子,肯定是他兒子。”這小兒即項籍。為標明其身份,項梁還給他起了一個字,叫羽。

項伯不敢久留,輾轉來到下邢,投靠張良,在鄉下隱居起來。

張良是韓國貴族之後,字子房,祖父張開地,曾在韓國三任相國;父親張平曾兩任相國,號稱五世相韓,因此家中頗有資產。韓國滅亡後,張良把這些資產全部拿出來為國雪恥,弟弟死了也不厚葬,因此認識了上述那個為錢而死的勇士,演出了又一幕荊柯刺秦王的翻版。

把侄兒安頓好,項梁就出去了。等他第二天一早提著飯從外麵回來,侄兒卻不見了。他慌忙去找,剛到臨街的曹家鋪子前,就被老板叫住,有些帶氣地說:“你也管管你那侄兒,從小就這麽作惡,長大了不做賊才怪!”項梁怒道:“怎麽說話呢,你兒子才做賊!我侄子壞你什麽事了,這樣咒他?”

曹氏道:“我咒他,你來看看,這是不是他幹的?”

項梁順著曹氏手指的地方看去,隻見地上插竹竿撐帳篷的四個地洞裏,全被人局進了糞便。可能事先沒有發覺,竹竿插進去又拔出來,沾得貓糊糊臭烘烘的,極惡心人。項梁說:“你怎麽知道是他幹的?也不仔細想想,他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次能拉這麽多嗎?”‘

曹氏氣憤已極:“不是這等惡少,還會有誰!他白天欺負妞妞,被我發現打了兩巴掌,一定是他夜裏來報複我。”

“你這老東西,竟然打我孩子,我跟你沒完。”項梁邊說邊上去撕扯。

兩人正爭執間,恰有一個頭發緊緊地縮到頭頂,微有胡子,穿著白邊黑衣、粉底皂靴的方士從旁經過。隻見他肩上扛著一個布袋,嘴裏唱著:“世人自古爭不休,皆為名利不到手。秦聖義誅平宇內,隻怕大治也難久。若解世間紛爭事,還須問我乾坤兜。”

看到方士,二人爭著要他評理。方士問得明白,不說誰是誰非,卻說:“若真如兩位東家所言,此小兒斷不可小視,當有安定四方之才。”

項羽回到家裏,項梁看他滿臉都是泥灰,臉上的汗淌得一道一道的,也不問他哪兒去了,劈臉就問:“你昨天為什麽欺負妞妞?”

項羽強辯:“我沒有。”

“你年齡漸長,應該懂些事了。我們一家三十餘口被秦國抄斬,你的父母都被秦始皇殺死。你應該從小立誌,為父母報仇,不能再頑皮了。”項梁乘機教訓道。

項梁個子不高,但人很精明強幹。自從來到棟陽縣後,凡是誰家有紅白喜事、疊橋架屋的活計,他都主動過去幫忙,並且不計報酬。時間不長,城裏很多人都認識了他。

民間女藝人幹晴看他為人精幹有意結識他。項梁看這女人十分嬌俏,眼含秋水,嘴唇紅潤,身材玲瓏,窄腰鼓臀,便心生愛慕。第一次應邀到她家去,竟沒看到別人,問:“就你一人嗎?”

女人漂了他一眼,臉上泛起紅暈:“要有別人,還會讓你來嗎?”

項梁在棟陽一住幾年,始終沒暴露真實身份,隻說是從海邊逃荒到這裏。有稍知時局的人提起,說前楚國大將項燕有個兒子也叫項梁,他便說巧了,跟自己沒有任何聯係。

一日晚間,項梁正在家中洗頭,突然老仆進來說有一個外鄉人求見。項梁讓老仆先把來人擋在門外,自己爬到四角牆頭上看看沒有異常動靜,才讓那人進來。來人遞上一封信,項梁展開看了:“項將軍於我有活命之恩。他殉國後,我多方打聽他後人的下落,至今方得了些消息。今朝廷還在捉拿六國貴族之後,公在棟陽寄身的消息多有傳聞。與其冒此風險,不如到敝縣居住,這裏還相對安全些。鄒統。”項梁邊看信邊頻頻搖頭,對來使說:“貴縣搞錯了,我是平民項梁,不是項燕之後。”

使者去後,項梁連夜躲到幹晴家。幹晴喜不自勝,以為這男人終於鐵了心和她好了,竟願意到她這兒過夜,遂歡喜地說:“我去燒些熱水,你洗漱一下。”

讓幹晴意外的是,項梁竟一連數日不走,白天也不出門。幹晴出去做活,他反而叮囑她,“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兒”。這讓幹晴很疑惑:“你遇到麻煩了?”

項梁一怔,轉而想到這女人對自己頗有真心,有些話不妨對她說:“是的,前天夜裏,我突然接到一封信,是薪縣縣令鄒統讓人送來的,讓我到他那兒避難,我怕其中有詐,故躲到你這兒。”

女人愕然:“讓你去避難?你有何難?”

項梁遂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了。

女人更加意外:“你是項燕將軍之子?這世界真是太小了。”

“你說什麽?你認識家父?”

女人似乎覺得說漏了嘴,馬上掩飾:“順口一說,怎麽可能。”

幹晴每天到項梁住的地方打探一番,始終沒見異常情況,說:“也許那縣令沒有惡意。”

“你不了解這人,他先前在天柱山做土匪,最後一次搶劫民女被官府抓去要殺頭。恰巧我父親打仗路過那兒,軍中急需用人,因此把他留了下來,到隊伍裏做了一名先鋒。楚軍滅亡,他沒有跟著我父親一塊死,而是逃了回來,繼續在地方上為非作歹。秦國把全國劃分成三十六個郡縣,需要惡人統治,他搖身一變,成了薪縣的縣令。這等歹人,不要指望他有善心和正義感,很難想他不是把我騙去,向秦狗邀功。”

那天和項梁、曹氏打個照麵就走的方士,因記掛著此地可能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少年,辦完自己的事後,又回到棟陽。他輾轉摸到項梁門口,恰見一個少年正在上房掏鳥窩,遂喊了一聲:“小孩,下來,我有話問你。”

項梁避了幾天風頭,見並沒有人來捉他去立功,大著膽子回家。剛到門口,卻遇見那天邂逅的方士正和侄子攀談,悟其是有道之人,遂上去打招呼:“幸會先生,這小子就是你前些日子稱奇的小孩,你相相他的頭麵骨骼,果真有些造化嗎?”

方士定睛瞅了少年一會兒,又仔細看了一眼項梁,卻說:“我是陰陽家.隻相時,不相人,於骨相上說不準。但這小兒長相有點不大像你。”

“從哪兒看出來?”項梁問。

方士說:“此小兒每個眼中,有兩個瞳孔,而你卻不是。”

“他是我哥的孩子。”

“難怪,此小兒大有來曆。古書上講,凡有這種眼睛的人,都不是凡人,要麽成就大事業,要麽成為高人名流。相傳上古帝王中,大禹是兩個瞳孔,如今的聖上也是二目重瞳。為助此子一臂之力,我願做他的業師。”

“敢問大姓,家居何方?”項梁早想給項羽找個啟蒙老師,以對他有所約束。今見有人主動上門,不免來了興趣。

“魏姓,道號日損,取老子語‘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之意,中原人氏。”

雖然相處多日,項梁從沒把侄子的情況向幹晴提起過。但聽方士把侄子說得這麽離奇,便當作新鮮事對她說了。沒料到幹晴大感意外:“你侄子是重瞳?我在楚王家曾聽說有個孩子是重瞳,是不是楚王的,不知道。過去從沒聽別人說過有這樣的人,誰料我能遇到兩個。”

幹晴的話讓項梁一愣:“你是王宮出來的?”幹晴笑笑:“你看像嗎?”

項梁剛要說什麽,突然外邊傳來嘈雜的叫喊和敲門聲,警覺道:“不好,我讓人盯上了。”

不容二人去開門,官兵已進入院內,先把項梁綁了,待要綁女人時,為首的說:“慢,我看這人麵熟,想起來了,你是從楚宮逃出來的?”

“你胡說八道。”幹晴沒有認出眼前這人,但這人已認出她。此人原是楚宮裏衛尉,名叫周原。楚王自殺後,他率先投靠秦軍,是以得到秦軍信任,讓他帶著查收楚宮的寶物。

周原一揮手:“統統綁上帶走,另外搜搜這裏還有什麽東西。”

棟陽縣城的民間活動,過去多由長老會會長刁長低操持。整個縣城有幾萬人,每年籌集善款、集資做公益、管理市場街道等事接連不斷;還有各家的婚喪嫁娶,都要由會長召集發動,或者幫助拿主意。積年下來,會長的作用似乎比縣令還要大些,他也因此發了不少財。自從項梁來到此地,凡是會長不樂意幹或看不上眼的事,再者窮人請不動會長的家庭瑣事,都由項梁承擔起來。特別是項梁手裏有錢,為人辦事不圖報酬,有時還自掏腰包,這讓找他辦事的人越來越多。發展到後來,本來該找長老會定奪的事,也要先到項梁那裏議一議,過後或給跟長打個招呼,或幹脆連氣也不通,直接就辦了。經過這些事情,項梁也了解到城內一些人的特長能力,有事就把這些人叫來,按能力分派他們工作,漸漸形成了固定的圈子。這些人有些成了項梁的朋友,有些跟他幹活圖個熱鬧。衙門的人看項梁不僅人緣好,有些公事交給他辦,他也認真對待,對他多有好感。

刁長低眼看自己失去勢力,極力想挽回,無奈因他過去有了好處不能讓大家均沾,也不能按照各人的能力分派活計,所以沒有人再樂意理他。他找項梁理論,讓項梁不要插手本地的事,項梁說:“民間的事,原是大家商量著辦,他們‘既不和你商量,我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