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扶立楚王 01

陳勝首倡起義，引起天下大亂，自然是朝廷首先鎮壓的目標。

章邯帶領部隊直指陳縣（此處是陳勝自封為王後所設都城），先殺了陳王的上柱國蔡賜；接著進攻駐守在陳縣西邊的張賀部隊。陳王親自出來督戰，被打得大敗而逃。車夫莊賈看大勢已去，殺了陳王向秦軍投降。

陳勝剛起義時，陵縣人秦嘉率先拉起隊伍響應，占領了彭城以東的大部分地區。大凡竊國之人，剛開始都要弄個欺世盜名的招牌。比如尋找一個靠山，打著某某的旗號，為正義而戰等，因為不這樣就沒有人追隨他，短時間內很難成大氣候。當時打陳勝旗號的大有人在。陳勝一死，秦嘉怕有人又樹起別的什麽旗子，對自己搶地盤不利，趕忙抬出一個叫景駒的人做了楚王。

蒂兒被項羽打過之後，羞愧難當，當時要回去。幹晴反複勸說，要其留下來做伴，權當照顧姑姑，蒂兒才勉強同意。

項梁占領廣陵後，全部收編了對方的軍隊，將自己的隊伍擴充至六七萬人；同時安排恰當人員接管政權，負責守護工作，確保這片土地永遠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

項羽負責操練軍隊，但有心事不能專一，閑時總愛到叔父家中做些不打緊的事。每逢他來，蒂兒或借故出去，或躲到內室不出來。即使二人打照麵，也把頭扭向一邊走過去。

幹晴固然明白項羽的意思，勸蒂兒：“項籍心裏很在乎你，有向你道歉的意思。你還記仇呢？”

“當然記，這樣的人無情無義，我不想見他。”

“記仇，說明心裏還有他。他當時因為幾個月攻城不下，心裏著急。叔父又說他幾句，感到極無麵子，才拿你撒氣。”

“這我就更不能原諒他。現在還沒怎麽著，心情一時不好，就沒命地打我。那要是將來打仗吃了虧，或者被哪個大人物罵一頓，回來還不得殺我？”

項梁經常看到蒂兒，感覺這丫頭雖然不大說話，但做事極有分寸。論長相，個頭高高的，眉如彎月，眼如杏核，鼻如刀削，皮膚白哲，光鮮絕不亞於幹晴當年。籍兒有此佳婦，也是他的福分。所以趁一天晚飯後，對幹晴說了要給他們舉辦婚禮的想法。

不料幹晴卻說：“恐泊蒂兒不同意，上次被項羽打得太重了，現在還記仇呢。”

“年輕人的事，一會兒好一會兒歹，原屬正常。你多勸兩句，說不定就能回心轉意。”

“我原也這麽想，但說了幾次，蒂兒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事讓項羽親自對她說吧。”

聽說叔父要為他操辦婚事，項羽比任何人都著急。終於有一次，幹晴借故外出，他把蒂兒堵在室內，懇求道：“上次是我錯了，你怎麽懲罰都可以，為了你我願意一死，但你必須答應我。”說完“刺啦”從背後抽出明晃晃的寶劍。

蒂兒被嚇了一跳，忙向後躲，但看他貌似誠懇，鬥膽問一句：“我要是不答應呢？”

項羽瞪大雙眼說：“你要不答應，我就剁掉一根手指頭給你看。”

蒂兒來軍中數日，不僅已領教過項羽的粗暴，更聽說了他的壞脾氣，一急之下，什麽凶狠的事都能做出來。因此不敢當麵違逆，轉而啟齒一笑：“別這麽狠了，我答應！”

項梁於婚喪嫁娶方麵是老熟套子，知道兩個年輕人已經締結婚約，三下兩下就把舉辦婚禮的各項事情籌備齊全。

婚禮這天，裝扮一新的廣陵宮彩燈高懸，人頭攢動，郡府治下大小官員，軍中校尉以上將領都來參加婚禮。項梁、幹晴自然充當項羽父母的角色，亞父以長輩身份、桓楚以師傅身份作為證婚人。除此之外，幹晴還扮演著媒人、蒂兒的娘家人等多重身份。事前，她本不同意，對項梁說：“這也顯得我們胡家太想嫁女兒了，自家說媒，自家送嫁，自家賀喜，啥事啊。”

項梁開導說：“亂世在外，原不該計較那些老俗套子，像我們把婚禮辦得這樣隆重，平常人家還做不到呢。”

吉時已到，鼓樂齊鳴，兩個新人在眾人的簇擁下各自從東西門進人大廳，雙方在指定位置站好。主婚人先讓證婚人向新人問話祝福，桓楚因是武人，自知嘴笨，把活兒讓給了範增。範增按古製說了幾句：男女成婚乃天地之禮，人生大喜，作為親友師長，我們見證這樣一對親人的結合，祝願他們從此相依為命，甘苦與共，夫唱婦隨，白頭偕老。接著問：“新郎，我說的你能做到嗎？”

項羽好像在聽元帥訓話，雙手一抱：“是的，我願為蒂兒付出一切。”

範增又問：“新娘，我所說的你能做到嗎？”

蒂兒回答：“我不能。”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大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議論開來。幹晴正坐在上麵和項梁有說有笑，等著新人給他們磕頭呢，一看全場人都在愕然發愣，扭頭問身後侍者：“怎麽回事？”

侍女小聲給她嘰咕了兩句。

幹晴以為蒂兒說慌嘴了，高聲提醒：“蒂兒，說什麽呢？證婚人問你話呢，好好回答。”

蒂兒很堅決地又說一遍：“我不能。”

這次項羽聽得清清楚楚，兩步走近蒂兒，一把抓住她的手質問道：“怎麽回事，你既不能，幹嗎答應我？”

蒂兒手被抓得生疼，想掙脫掙不開，叫道：“幹什麽你，把我放開！”

項梁一時弄不懂怎麽回事，隻好對項羽說：“籍兒，把手放開，看她想說什麽。”

蒂兒知項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會怎麽她，像是審問似地問項羽：“你既然要娶我，我問你幾句話，你回答我。”

項羽憤而難發，麵無表情：“說吧。”

“你憑什麽娶我？”

“憑我喜歡你。”

“哪兒喜歡，那一對拳頭嗎？”

項羽無語。

項羽自從懂事，滿腦子都是被叔父灌輸的推翻秦朝、為父祖報仇的思想，於兒女私情上確實隻有性欲，沒有情感。一直認為隻要能幹成大事，女人就會喜歡。因此脫口而出：“我能給你把秦朝滅了。”

蒂兒以為他說胡話，“哼”了一聲：“那就等你滅了秦朝再來娶我吧。”

秦軍剛把陳勝消滅，突然又有一個楚王冒出來。同時又有項梁率軍過江，攻占了廣陵。朝廷急命章邯移師東進，平定東楚地區。

秦嘉獲悉朝廷大軍要來，自知不是對手，緊急派出使者聯合各路諸侯共同抗秦。

蒂兒在婚禮現場罷婚，搞得項梁叔侄極沒麵子。項羽一怒之下，出走廣陵，北上與陳嬰、潘舟會合去了。

項梁意欲西去尋找陳王，並與陳嬰、潘舟約定，讓他們占領彭城後，從北路西進攻秦。還在躊躇之際，忽有秦嘉使者到來，說已立景駒為楚王，凡楚地民眾皆宜歸附。希望項氏得到消息，早日趕到東楚，共商反秦大計。

召平自來項營，見其攻無不克，正擔心西去見到陳王後，他假托陳王命令拜項梁為上柱國的事情敗露。今聽到有別的力量拉攏項氏，正可借此阻止陳項見麵。當即進言：“陳王現不知在何方，冒昧西進，阻隔太多，前途難以預料。況與陳王會師主旨，亦不過合力抗秦。秦嘉既誌在反秦，且離我不遠，何不與其聯合，結成大隊兵力，以期和秦國兵決生死之鬥。”

項梁瞅了召平一眼，沉吟道：“召公所言固合長遠之計，但陳王率先舉起反秦大旗，凡有誌伐秦者無不雲集響應。正因如此，朝廷集傾國之力剿滅陳王，以致陳王狼奔鼠竄，居無寧日，危在旦夕。這秦嘉先也曾膺服陳王，現看陳王處於劣勢，竟另立他人為王，實在大逆不道。我等既為陳王所封，怎可與此亂黨聯合，蠅營狗苟，不明不白？我要率大軍消滅他，匡扶正義！”

召平沒料項梁是這個想法，不用再擔心二人見麵後陳王會責怪自己。他馬上附和道：“將軍所言極是。但我聽說秦嘉已占領彭城以東至東海廣大地區，人馬眾多；況又打起楚王旗號，遠近英雄多有附從者。以我之力，直接與之相抗，恐急切難以取勝，果欲圖之，還需慎思。”

“不必擔心，他們虛張聲勢而已，既鼓噪聯合抗秦，便說明實力不強。我有項羽、桓楚、黔布、蒲奢、陳嬰諸將，更有公和範增等人為謀，料他不是對手。”

二人正說話間，範增進來，他已知道秦嘉偽立楚王，並要聯合各路英雄共同抗秦的事。正想秦嘉無知，立楚王不立原楚王之後，而立別姓為王，勢必讓民眾失望，英雄離心，難以團結各方力量抗秦。待項梁告訴他打算討伐秦嘉時，老先生一拍手說：“好，這個無名鼠輩，也敢擅立楚王，大逆不道至極，正該滅掉他！”

使者帶回來項梁願意歸附的消息，秦嘉和偽楚王景駒十分高興。因為這下不僅兵力陡增六七萬人，而且地盤又向南推進了幾百裏，實是一舉多得的好事。二人還未商定好如何使用這股新增力量，項梁大軍已經來到跟前。帶兵之人固知刀兵如火，不是極可靠之人絕對不能置之臥榻之側。秦嘉馬上要項梁止住，讓部隊停在唯水東岸駐紮下來；同時調來自己兩萬人馬在唯水西岸沿線看守，防止項軍強行渡河。隨後要項梁帶領少量人馬到彭城東呂梁城與楚王會見。項羽、陳嬰、潘舟所部原已占領宿邑，離此不遠，聞訊當日趕來會合。

項梁帶了十桶米酒二百斤束修贈送景駒和秦嘉，楚王設盛宴款待他們。酒足飯飽之後，秦嘉又送十名美女供其消遣。項梁自來不好女色，把十名女子交與召平分配。召平先給項羽挑了一個最俊的，項羽沒好氣，說了聲“什麽玩意”，給退了回去。又給範增，老先生說：“給我留張老臉吧。這樣胡鬧的事，隻有你們年輕人做，像我這把年紀，還是端著點好。”召平雖是文人，但在江湖上飄了半生，於這些方麵並不在乎，他把幾個美女分給其他幾個隨從後，自己留了一個。

第二天談正事，秦嘉問項梁：“將軍既已歸順楚王，不知有何打算？是在楚王身邊為官，把軍隊交由楚王統一指揮；還是將軍自己統兵？一旦秦軍到來，聽候楚王調令，協同作戰？”

景駒接著說：“自古國家設置師旅，莫不強調一統號令。將軍既有複興楚國之誌，自然要將兵馬交予王師，壯大楚兵威勢，以使秦國不敢輕易東顧。然寡人也不是專橫獨斷之人，將軍既為楚國做出那麽大貢獻，本王便讓你做個令尹，你看如何？”

項梁看景駒不過是一個草頭王，難有長久的風光，卻認真地稱孤道寡起來，可見無知之極，可笑之至。但既然他們認真地擺譜，也不能不應付一下，遂以臣子禮回答：“多謝我王厚待。既已歸附楚王，一切服從楚王和秦大將軍安排。”

秦嘉本已和景駒商定，如果項梁同意把軍隊交出來，可讓其擔任令尹一職，位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當時的主要任務是打仗，一旦沒有了軍權，就狗屁不是。對於這一點，項梁不會不明白。秦嘉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一下子警惕起來。想到現在普天下造反的人，無不想方設法吃掉別人，擴大自己。他今把幾萬人的軍隊輕易就送了人，焉知不會有別的想法。旋即替楚王改口道：“楚王本有意挽留將軍在身邊，日夜切磋抗秦大計。但考慮到大量人馬匯集呂梁，糧草供應實難保證。為今之計，將軍還是自帶自兵在外圍拱衛為好。”

景駒一時不明白秦嘉用意，卻說：“令尹豈有遠離國王的，糧草不足總有辦法解決，大將軍……”話還沒說完，看秦嘉用眼斜了他一下，沒再說下去。

項梁得了令尹的空頭銜，帶著一幫人回到唯水以東，等候楚王命令。途中範增說了一句：“看來這秦嘉也不是個白癡。”

秦嘉密切注視著朝廷大軍的動向，原以為陳王失蹤後，章邯很快就會向他撲來。但等了數日，始終不見朝廷大軍的蹤影。他因此僥幸地想，朝廷現在已沒有能力掌控天下。他不伐我，我卻要攻他。早晚一日，殺人鹹陽，奪了鳥位，咱也嚐嚐讓天下財貨美女盡屬一人的滋味！後來，他讓探子再走得遠些，才打聽到章邯去了魏國，心中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