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交蕭何》

劉邦小時候,正是社會動**的年代,俠客義士盛行,社會上流傳的都是他們的故事。這在劉邦幼小的心靈裏,早早就埋下了闖**江湖、行俠仗義的種子。他最崇拜的是信陵君魏無忌及其養的士,經常照著這些人的一些傳說行事。

劉邦上學不大用功,在他身邊卻聚集了一幫小兄弟。這幫人沒有多少事幹,整天無非是使槍弄棒、東遊西逛,把個沛縣城幾乎逛爛了。一般的老實百姓見了他們都躲著走。為此,老爺子劉田沒少罵他,說他:“遊手好閑,不治家人產業,遠不及兩個哥哥”。

劉邦漸大,看到好多人見了他們就躲,有一天忽然醒悟過來,囑咐弟兄們說:“我們聚在一起,本來是要學習那些俠客義士除暴安良,伸張正義,現在好人家見了我們就躲,將來還怎麽成大事?”

弟兄們說:“三哥說的對,我們天天在外麵混,外人見了煩,到家也遭白眼,今後還是幹點正事吧。”

“有啥正事可幹呢?”其中一個人嘀咕道。

劉邦說:“想幹多的是,比如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市場上強買強賣的地頭蛇,附近村子裏橫行鄉裏的惡霸,還有官府裏專門欺負老百姓的衙役爪牙,就看我們敢不敢跟他們鬥。若說行俠仗義,見了這些壞人欺負別人,就要過去教訓他們,讓他們不能無惡不作。”

“這能行嗎?”其中一個叫邱武的小矮個問。

“你小子就是膽小,大丈夫做事不能前怕狼後怕虎,你膽大了別人就會膽小,我們有十幾個人,怕啥?”劉邦拍拍胸脯豪氣衝天地說。

一群小青年正在興奮地籌畫今後怎麽幹時,突然就有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到跟前,喘著粗氣對劉邦說:“三哥,不好了,我們飯店被鎮東關楊凹給砸了,武老板說快叫你帶人去給出氣呢!”

眾人一看這人是武負飯店的小二狗全,就問他:“楊凹為什麽砸飯店,砸得怎樣?人沒事吧?”

“人倒沒傷。那楊凹喝多了,對武老板動手動腳,老板罵了幾句,他們就找茬,說給他們吃的牛肉是壞的,還多收錢,就鬧起來了。”狗全看幾個人都在,有些不急了,趕著說:“老板叫你們快去收拾那夥人呢。”

聽說武老板被人欺負,劉邦馬上火起來,大聲喊道:“怎麽樣弟兄們,我說有事就有事,這就是無賴欺負老實人。武老板平常對我們不錯,我們趕快去幫忙,揍那小子!”

劉邦一夥人常到武負飯店吃喝胡鬧,多數時候吃完喝完一抺嘴就走,喊一聲“賒著!”就算完事。老板武負是一個中年寡婦,她喜歡這些小青年,有時也需要他們給擺平一些事,所以並不給他們計較錢的事,隔一年半載看賒得多了,就把帳一筆勾銷。劉邦看武老板對他們這麽好,她有大事小事也就樂意幫著辦。

不一會他們就到了。楊凹看武負喊了這麽一幫小青年,仗著有些力氣,並不放在眼裏,喝動與他一起吃飯的幾個無賴:“他們不是來人了嗎,給我打!剛才幾個娘們不好動手,現在這幾個毛孩秧子不知好歹,敢跟我鎮關東耍硬,叫他們嚐嚐咱的厲害!”

這鎮關東生得人高馬大,和幾個無賴朋友在城東關一帶恃強淩弱,見誰不順眼就罵誰一通,老百姓恨他們都恨得牙癢癢。對他們的情況,劉邦早聽說過一些,隻是沒打過交道。這次劉邦剛要求幾個兄弟要幹點正事,沒想就碰到這樣一個硬茬子。讓楊凹沒想到的是,劉邦這一夥小青年武功都了得,他看三下兩下不能治服他們,便又上了酒勁,叫:“摸家夥,照死的打!”

劉邦一夥看對方發狠了,他們原本是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年,哪會怕他們,也都操起家夥,不問頭青臉腫地打了起來。本身他們就人多,加之對方又喝多了酒,沒幾個回合,楊凹四五個人就全被揍倒,血流滿地。

事情過了沒兩天,縣衙役找上劉邦一夥。原來那天打過之後,楊凹有一個朋友到家就死了,他們把劉邦告上了縣衙。

縣令曹德叫衙役把相關的人都拘來,問明情況屬實,當場宣判劉邦一夥有兩宗罪:一是拉幫結夥,圖謀不軌;二是聚眾鬥毆,打人致死。二罪並罰,首犯依律處斬,其餘各處監禁不等。

縣令剛宣布完,站在一旁的幕僚蕭何忙說:“老爺,我以為這案子事出有因,不宜急著判決。一是當事人楊凹聚眾鬧事在先,劉邦一夥是去打抱不平,這多少有點見義勇為。二是死者不是被當場打死的,他是不是有別的病也待查清。三是這幾個小青年隻是在一起吃喝胡鬧,說是圖謀不軌,好像帽子有點大。請老爺三思。”

劉邦聽衙門裏有人替自己說話,真意想不到,很感激地看了蕭何一眼。

蕭何的話還沒說完,和劉邦跪在一起的盧綰搶過話頭說:“打死那人的是我,請老爺不要判劉三哥的罪。”

堂上並未理會盧綰的喊叫,縣令沉吟半晌,說:“聽蕭先生所言,也有一定道理,這樣吧,為了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此案暫不結案,容本縣著人調查清楚後再作處理。案犯一幹人等悉押入大牢看管。”

蕭何一向在審理堂上很少言語,今天之所以放開膽子給縣令提醒,一是此案確有一些需要斟酌的地方,雖然當事人雙方都不是什麽好人,但劉邦一夥明顯的是懲惡揚善。二是蕭何的夫人和武負是姨表姊妹,牽涉到這點上,他想能幫忙的還是盡量幫忙。那邊反正是人死了,向活人不向死人,這是自來辦案的常理。

果然事後經過蕭何斡旋,縣令曹德重新作了判決:楊凹酒後指使夥人尋釁滋事,後幾人被打傷,咎由自取,其中一人過後死亡,雖與毆打極關,但主要還是蓄疾所致,不宜全責對方;劉邦一夥聚眾打架,致使他人殞命,雖係誤傷,但幹係重大,著打人者盧綰永期監禁;雙方鬥毆,互不賠償;武負飯店雖被打砸,但犯有唆使他人群毆之過,著承擔死者家屬喪葬費用;餘者不咎。

盧綰代人受過,劉邦很為他的義氣感動,認為這個朋友沒白交。過了不到兩年,劉邦就花錢把他贖了出來,成為至交。從這件事後,劉邦深感官府有個人是多麽重要,關鍵時候“死的能變成活的,活的能變成死的”。同時也感到蕭何這個人辦事沉穩,慮事周全,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

劉邦有了這個心思,就告訴武負說要請蕭何吃飯,表示感謝。武負因為自己的事讓劉邦差點沒了命,自然對劉邦的話言聽計從。她很快通過表妹把這個意思轉達給蕭何,但蕭何未置可否。

蕭何是一個文人,通過這件事對劉邦也了解一些,無非是打打鬧鬧,他不想和這些人攪在一起。另外,他還大劉邦幾歲,覺得和他們沒有多少話說。

一等不行二等不行,劉邦有些著了魔似的非要和蕭何成為朋友,急著問武負:“蕭先生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武負這一段時間沒有少到蕭何家去,表姊妹的情分越發濃了些。她想了想說:“他家最近要翻拆房子,正要找人幫忙呢。”

劉邦一聽,感到這就是很好的機會,馬上接口道:“你去告訴蕭先生,不要找別人了,包在你身上,到時我帶一幫弟兄去幹。”

“你會嗎?”武負懷疑地問。

“到時再找兩個懂行的就是了,工錢我來出,你放心吧,保證讓蕭先生滿意。”劉邦打著保票說。

得了劉邦這話,湊一天晚上,武負看看店裏活不多,就又拿點廚房加工好的酥菜到蕭何家去。姊妹倆扯了一會子,武負才像突然想到似的問:“妹妹,你們家不要翻拆房子麽,不要找人了,我那裏有的是經常吃蹭飯的勞力,叫他們幹好了。”

蕭何晚上有應酬沒有回來,蕭夫人雖然不便答應,但也不好回絕表姐的好意,委婉答道:“怎麽能叫人家白幹。”

“誰跟誰呢還這麽外氣。”又敘了些別的,武負就回去了。

等蕭何回來,夫人把表姐的意思說了,並說:“叫誰幹都是幹,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看就答應她吧。”

蕭何回答:“可以,不過工錢照付,雖然是親戚,也不要白占人家的便宜。”

一切確定之後,瞅個好日子,劉邦帶領十幾個人浩浩****開進蕭家,又找了兩個專業的泥瓦匠,拆的拆,建的建,用了不到三天的功夫,原來的舊房子就換了一個樣。蕭何原打算至少也要七八天的,想不到劉邦帶的這夥人個個身強力壯,幹起活來像幹自己活似的,特別賣力,所以工程進展很快。再看看質量,真是無可挑剔。整個過程蕭何都是看著的,他對這幫人幹的活很滿意。

到了該結帳的時候,蕭何堅持按事先和武負商定的價格付錢,劉邦說什麽也不要,並說:“上次吃官司,你對我們幫助很大,現在給你幹點活,怎麽好收你的錢呢。”

蕭何說:“我那是公事公辦,和這不牽扯。直說吧,我那時也不認得你。你這不要錢,我這成啥了?”

“妹夫別這麽認真了,這是我給你找的人,要說欠人情,也是我欠。你要非要給,就給個喝茶的錢吧,減半。”武負從旁打圓場說。

“那怎麽行。”蕭何堅持不同意。

“都是一個城的人,有什麽不行的。你要覺得過意不去,哪天請我們喝場酒吧。”劉邦是個好喝酒的人,他覺得要和哪個人成為朋友,幾場酒下來就能搞定。

“那樣也行,就這麽定了。”蕭何看拗不過他們,想請一場酒也不少花錢,到時辦好點就是。他不想欠這幫人的情。

過了幾天,蕭何把家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在武負飯店擺了一場。劉邦囑咐大家不要表現得太粗魯,不要喝多了,都要給先生敬酒。蕭何因為做東,酒喝得不少,凡是別人給他敬的酒都一一喝了。劉邦為了表示自己對先生的尊敬,也怕蕭何以為他們有意灌他,蕭何喝一個自己陪一個,看蕭何喝得差不多了,就讓大家別敬了。這場酒下來,蕭何感到劉邦很豪氣,他的一幫朋友也不像想象的那麽野蠻。

蕭何請完酒,翻拆房子的事也就算了結了,從此按部就班地到縣上點卯。劉邦幾次要請他,他都婉言謝絕,認為和這些人還是少打交道為好,不然以後會有辦不完的事。劉邦意識到,要和蕭何成為朋友,不能光指臉上,還得采取別的辦法。

縣令曹德是皇上從外地派來的,來了也有幾年了,近來一直愁眉不展。有一日,無意中在蕭何麵前說起:“狗寶這個東西你聽說過嗎,不知好弄不?”

“聽說過,不過這個東西得來要巧,有時用著了偏又找不到。”蕭何隨口說。

“就是啊,我正為這事愁呢,附近十裏八鄉的藥店都叫人打聽了,都說沒有這東西。這東西誰有也不會賣,要的得是人熟。”縣令說。

蕭何本是穎悟之人,他想縣令給我說這話啥意思?肯定是想讓我幫忙。他在衙門裏當差也有五六年了,一直幹著書吏的事,雖然差事很平穩,但卻得不到重用,他明白這是因為自己還不是老爺的紅人。為此,正想找個機會巴結巴結,今天老爺主動提出來,無論如何不能裝糊塗,即使再難也要應承下來。忙一臉虔誠地說:“這個我去找,不知老爺要這何用?”

“不是老爺子一直身體不好嘛,大夫說有一個偏方,弄一個狗寶焙幹碾碎服了,保管就好了。你在本地人熟,看能不能給尋摸一個。”縣令爽快地說。

看老爺這麽信任自己,蕭何既激動又興奮,也不管難不難了,馬上答應下來:“這個您放心老爺,我到民間尋尋,想得到它也不會太難。”

“果然能得到,我一定重重地賞你。”縣令也趕快許把。

有了這個任務,蕭何向縣令告了幾天假,到各地去扒拉,能找的親戚朋友幾乎都找遍。正如他自己說的,“這東西得來要巧”,不巧的時候再怎麽著急也白搭。一天回到家,夫人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對他說:“我表姐那裏接觸人多,明天我到她那問問去,看她能不能幫上忙。”

“你去問問,有棗無棗打一竿吧。”蕭何回答,又說:“你說要找不到,我怎麽給縣令交待啊?”

“找不到就找不到,看把你嚇的,他自己不也沒找到嘛。”夫人搶白他說。男人遇事有時就是不如女人看得開。

“你懂啥。”蕭何小聲咕噥道。

第二天,蕭何一早就出去了。看他著急的樣子,夫人也不敢怠慢,湊中午飯時表姐可能在店裏,她就去了武負飯店。

武負一聽這個事,笑說:“這倒是個稀罕物,它長在狗肚子裏,誰知道哪個狗身上有,我也隻能給你問問了。”

恰巧劉邦今天又在店裏吃喝,他從帳台前路過去廁所,恰巧被武負看到,指著劉邦對蕭夫人說:“有了,這事就交給他。”

蕭夫人瞅了劉邦一眼,“那怎麽好意思。”

劉邦見是蕭夫人,也不問什麽事,當場答應:“什麽事,包在我身上。”自和蕭何吃過那次飯後,劉邦想和蕭何進一步拉進關係,一直沒有機會。他不止一次對武負講:“那次和楊凹打架,要不是蕭先生幫忙,我的命差點沒了,這恩一輩子報不完啊。”意思是還想和蕭何接觸,不知武負聽懂沒有。

“也沒大事,我妹夫那兒急需一副狗寶給人看病,你能給弄著嗎?”武負替蕭夫人回答。

“狗寶?聽說過,沒見過。但是蕭先生的事,再難,我也想辦法去弄。給蕭先生講,這事就交給我了,不要再找別人。”劉邦本來就有說大話的習慣,現在又急於結交蕭何,哪管狗寶好不好弄,先吹出去再說。

“那就謝謝你了。”蕭夫人向劉邦打了個千。

領了武負和蕭夫人安排的任務,劉邦中午沒敢多喝酒,下午就滿街找樊噲去了。

當晚回到家,蕭夫人興衝衝地對蕭何講:“你找了多少天沒有點影,我一出馬馬上就能找著。”她把去找表姐,怎麽碰見劉邦,劉邦怎麽打保票的經過詳細說了,還讓蕭何不要再找人。

蕭何懷疑地說:“不大可能,他這人好說大話,我接觸過。他要能找到,我就服他了,以後叫我幹什麽我幹什麽。”蕭何不知道他也是有宿命的人,一言成讖,後來竟真的做了劉邦一輩子的下屬。

可能是被劉邦一夥人吃怕了,樊噲這一段又有意躲起來。劉邦一連找了幾天,沒找到他。劉邦結交蕭何的心切,怕遲了蕭何自己找到,就顯不出他的誠意了,為此竟有點茶不思飯不想。他做事又從來都是說幹就幹,找了幾天沒見到人,趁晚就到了樊噲家。樊噲以為他又來要狗肉吃,故意說:“你今天來晚了,狗肉賣完了。”

“誰吃你那騷狗肉,我找你有正事。”劉邦一臉正經地說。

“除了狗肉,我能幫你辦什麽事,幫你打架?”樊噲咧嘴笑著說。

“不要你打架,也不要你的狗肉,要你的狗寶。”劉邦單刀直入。

“要狗寶?你的耳朵也夠長的,誰告訴你的?敢情我這狗肉鋪子是為你開的,有點好東西就得到你手裏。”樊噲不久前才殺了一條病狗,從狗肚裏取出一個又大又硬的東西,他以前聽說過有的狗長有狗寶的事,但不知他得到的是不是,就拿到一個老中醫那裏鑒定,果然是的。他是個直性子人,經不住劉邦一詐,馬上把實話說出來了。

劉邦笑著說:“你什麽事能瞞過我,你整天殘害狗命,我怕你遭報應,整天跟著保護你呢,還不感謝我!”

“你有那好心,不算計我就謝天謝地了。”樊噲接口道。

聽說他真有狗寶,劉邦把想結交蕭何,以後有什麽事衙門裏也有個人照應,現在蕭何四處求狗寶的事,一軲轆對樊噲說了。樊噲雖然粗魯,卻是深明大義的人,哈哈一笑說:“也不知哪世欠你的,前幾天剛得了,誰想是為你準備的,我就是個瞎忙的命!“說著從牆上摘下正掛在那裏晾著的那東西,用荷葉包了遞給劉邦。

劉邦用手接過,開心地說:“早知掛在那裏,還和你說這麽多幹啥!”

“過河拆橋是不?看你還想下次不!”樊噲不滿地道。

從樊噲家出來,劉邦連夜給蕭何送去了。蕭何一見,異常感動,連說:“太謝謝了,太謝謝了。我給你錢,你說多少吧?”

“哎,老兄,提錢就外氣了。我從剝狗的朋友那裏弄來的,人家沒要我的錢,我怎麽能要你的錢。”劉邦誠懇地說。

“那怎麽行,那怎麽行,這東西很貴的。”蕭何重複著說。

“有什麽不行的,就算交個朋友吧,以後說不定我還有用著你的地方。”劉邦掏著心窩子說。

“那好吧,有情後補,以後有用著你哥的地方,盡管說話。”蕭何看劉邦這麽豪爽,開始喜歡起來。

蕭何第二天把狗寶呈給縣令後,博得大大的讚賞,過了不到一個月,就被升為隨從。他從內心裏感激劉邦,從此二人成為要好的朋友。

這其中蕭何始終不知道的是,劉邦不知怎麽知道樊噲得了一塊狗寶,然後又探聽到曹縣令的老父有病,通過縣令的家人告訴縣令狗寶能治這種病,這便成全了蕭何向縣令獻狗寶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