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東平回到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有個習慣,辦事出去回來必定先到值班室坐會兒,然後再回辦公室。一層意思是體現所領導以身作則體恤下情,另一層意思也是想自己觀察情況,收集收集各類信息。今天可好,從值班室到辦公室這不長的路上,他就聽到了好幾個版本的高空驚魂記,還個個敘述得有聲有色。有民警也有認識他的車站服務員,都從自己的角度說著這件事。他不由得笑了起來:“這說明自己的人緣還不錯,爭著跟你說事兒總比躲著你強。”

他來到辦公室,見單文舉著幾張紙正出來:“單文,拿的什麽呀?”

“張所,回來啦!”單文邊問候著邊說,“中午的時候有個突發精神病跑候車室頂子上去了,三組的劉長路和陳其嘉把他救下來,韓教導讓我寫個事情經過上報公安處。我寫完了,正想讓您過過目。”

“行,我先看一下。”他接過材料又叫住走到門口的單文,“你把最近治安,沿線,還有內保各組上報的信息匯總整理一下,尤其是正線沿線,平遠支線的,我要看看。”單文答應著出去了。張東平順手拿起材料,剛看第一眼就覺著別扭:平海站派出所關於X月X日處置精神失常人員肇事的事情經過,再往下看,越看越覺得這個材料沒寫到點兒上,本來是個好事怎麽寫得跟犯了多大錯誤似的。他想再喊單文,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撥通了教導員的手機,聽筒裏傳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他又撥通了冀鋒的電話:“冀鋒嗎?韓教導員去哪兒了?”

“張所,你回來啦。韓教導去站黨委了,說是有事清需要溝通一下。”

“噢,我問你,中午這個事情,調查結果怎麽說的?”

“這個事情很簡單,就是一個突發精神病人爬房頂子上去了,完全是咱們民警的及時解救,才製止了一起傷亡事件。處裏的同誌們也是這麽做的結論。張所,有什麽事嗎?”

“事兒倒沒有,隻是我看單文這個材料寫得有點走板兒。”

“這個單文,他總是錯誤領會領導意圖。”

“哦,你沒告訴他怎麽寫吧?”張東平皺緊了眉頭。

“沒有呀,我看教導把他叫過去啦,也許給他指示了吧。”電話另一頭的冀鋒話裏帶著暗示。

“我知道了。明天上午咱們所支部開個全體會,把會議的精神傳達一下。”張東平放下電話後拿起筆將事情經過上的“處置”劃掉,改成“救助”兩個字,又把“肇事”兩個字劃了下去。他想把單文叫來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讓他重新寫。可轉念一想,寫材料最忌先人為主,單文怕是改不精彩,還是自己捉刀寫這個事情經過吧。

“平海所啊……”張東平歎了口氣,把身子向後仰去。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現在他還在懷疑自己一年前的選擇是否正確。那時他是公安處刑警隊大案隊隊長,剛剛帶隊偵破了一係列盜竊鐵路器材的案件,還沒回家休息就讓處長叫到辦公室來了。進了屋沒什麽廢話,開門見山就問他這個隊長有沒有思想準備去當個派出所的所長,他當時認為領導跟自己說笑就回答,太小的所我可不去,要幹就幹大所的一把。

“行呀!平海站派出所夠大了吧,六十多個人,好幾十條槍,你玩兒得轉嗎?”處長抬起頭看著他。

“您是說真的?”

“廢話,我可沒工夫跟你逗磕子。”

“要是真的,您可得讓我想想……”他腦子裏立即展現出平海站的全貌。

處長笑了笑:“張東平,本處長不為難你,你自己可得想好縷。一邊是機關小吏,職務是正的,級別是副的。一邊是一方諸侯,一支筆呼風喚雨,過段時間能把級別問題解決了。當然了,處領導班子主要還是看重你有這個能力,也是培養和鍛煉你。順便告訴你一聲,你也不是唯一的候選人。”

“您讓我想想。”

當他告退出來時,腦子裏滿是興奮和疑惑,這個所長來得有點太突然,平海所出什麽事了?還是打個電話詢問一下的好,於是他撥通了督察隊長肖海亮的手機:“海亮,是我,東平,今天晚上沒安排事吧?我想晚上和你聊聊。”

“嗬嗬嗬嗬,張所。怎麽著,還沒上任就先請客啦!”肖海亮接通電話就打起了哈哈。

“別找樂啦,我是真想和你聊聊,畢竟你掌握的情況比我要全麵。怎麽樣,晚上出來聚聚?”

“好吧,給你個麵子!別太破費了。”

晚上兩人來到一家捌羊肉館,幾杯酒下去話就敞開了。

肖海亮舉起酒杯搖著頭說:“東平,別怪我沒提醒你!平海所太複雜了。先說這管轄的地麵,一條京浦正線綿延幾十公裏,兩條支線一條通平海港一條通平海最大的貨場,加起來比正線都長……”

“還管著六個貨場,四個沿線小站,這些情況我都知道。”

肖海亮放下杯子掏出煙:“再說這人員配備,平海所是典型的老齡化派出所,平均年齡都快半百啦,四十歲的人還當小夥子使呢。一點朝氣沒有。老得一團和氣,老得夕陽滿天,老得自得其樂,老得一塌糊塗。民警梯次配備的不合理表現的尤為突出。”

“老大,你做報告呢,民警梯次配備不合理是公安處、公安局的問題,咱沒法管。咱就事兒論事兒。”

“行!”肖海亮挽了挽袖子:“平海所的班子也不怎麽樣,王所調走了,咱就別提他了。單說要跟你搭班子共事的這幾位,教導員韓建強老奸巨猾鬼難拿,副所長冀鋒八麵玲瓏代代紅,另一個副所長常子傑裝傻充愣一分錢不少掙,三個人八個心眼兒,你跟他們搭夥,那是農夫山泉―有點懸。”

一番話把張東平說樂了:“老同學,你什麽時候調組織科去了,掌握情況夠細致的,在你眼裏平海所沒回圈個的了?”

“我也奇怪呢,平海所這麽多年沒有出現過大的問題真是幸運,當然也沒有什麽出彩兒的地方。總之就是個拱豬裏的豬羊抵,偶爾有點負分不傷大雅,弄個不出圈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去?”

“最好別去。據我所知候選人又不隻是你一個,別再為了解決級別問題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礎糟踐了。”

他沉默了。這頓飯的後半場基本都是肖海亮在侃侃而談,他的腦子出神兒了。自己就是為了解決級別問題嗎?自己不也一直運著氣想獨挑一攤嗎?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他回家後睡了一宿。早晨起來就做了決定,去平海站派出所上任當所長!

張東平第一天到派出所上任,沒有長篇大論的演講,也沒有掄起膀子來個馬前三刀,隻是簡單地說了幾句四平八穩的拜年話算是和大家見麵了。然後叫內勤單文拿來所裏現有的資料,就找教導員韓建強聊天去了。

韓教導員給他的第一印象此人頗有城府。一番交流下來八麵封堵,湯水不漏。埋怨處領導不體恤下情,自己快五十了還占著教導員的位置拚命,責怪兩個副所長不搭手,隻顧著好人主義走人緣。說起來民警,更是一臉的不滿,什麽人心散,隊伍不好帶啦,什麽拿錢不幹事兒,有事就躲之類的。總之,就是一句話,平海所不好弄!

張東平擺起自己特有的微笑一個勁兒地安慰教導員:“老大哥,不著急,不著急,咱們想辦法。”心裏卻想:你這教導員當得可夠累的。說了半天都是別人的錯,你是訴苦申冤呀,還是嚇唬我呀!兩個副所長他隻是簡單地聊幾句,剩下的就是觀察了。

觀察了幾天以後,他開始行動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他把所裏幾個號稱“牌星”的民警叫屋裏來了:“都別睡午覺了,天天躺著光養膘了,咱們幾個玩會兒牌。”

幾個牌星詫異了。 自從平海所幾年前因為打牌賭錢處理了幾個民警後,現任的所長沒有一個主動張羅打牌的。其中一個民警不懷好意地問:“張所,你準備玩什麽呀,拱豬,升級,憋7,50K,鬥地主,大躍進,三打一,我都行。”

“你就吹吧。”張東平邊往外拿撲克牌,邊指揮著幾個人搬桌子挪椅子,“也不去處機關掃聽掃聽我是幹什麽的!靠,我可是十項全能,專辦玩牌好的!”

“張所,你說玩什麽項目,怎麽掛彩兒?”

“掛彩,還犧牲呢。現在是在所裏,咱能帶彩嗎?咱玩三打一,輸了貼紙條,敢嗎?哥兒幾個。”

“來呀!”幾個人踴躍地坐在椅子上。他又發言了:“咱可有個小規矩,三打一就貼叫牌的,成了不貼,敗了貼,這樣為了防止胡叫。”

“行啊,來吧!”幾個人伸胳膊將袖子就幹上了。

幾把牌下來,這幾位就明白了,張所真是打牌的行家。他叫牌的時候不冒進,隻打成功率。防守的時候算度精確,專門捅叫家手裏的軟肋。一會兒工夫這三個人臉上都貼滿了紙條,想等他叫牌,他倒不叫了,還一個勁兒送溫暖:“不行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幾個掛這麽多零碎怪累的,咱們明天繼續。”所長說結束,幾個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堅持,於是鉚足了勁兒轉天再戰,就這樣天天中午,晚上帶動值班,備班的人也摻和進來,有牌癮的下班不走,就等著湊齊了人開打。派出所冷清的樓道裏熱鬧非常。他則一邊和幾個好下棋的民警論道,一邊安排著各種工作:“治安組老高,你們抓緊把手裏的罰沒款攏攏,別光顧著玩兒,到時候執法檢查來了出錯我可找你。”

“值勤組這段時間沒上人呀,是犯罪嫌疑人沒走咱們平海,還是你們不上心啊。”

“有個110,我出現場,今天晚上備班的跟我走!剩下的人接著玩,順便在所裏盯著給指揮中心報情況。”

這還不算完,趁著熱乎勁兒張東平又弄來一套健身器材,幾副羽毛球拍,鼓動民警沒事的時候加強鍛煉。人氣兒慢慢地在張東平周圍聚攏起來,他說的話好使了,他安排的工作好辦了,連老民警們也經常在樓道裏哼哼的“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都改成“精忠報國”了。

當然,反映到上級領導耳朵裏的也不都是好話,像什麽張東平一來就帶著民警胡玩兒啦,不注重思想教育啦,抓隊伍不嚴肅啦,平時值班備勤的時候也不學習業務啦,總是聚眾打牌啦等等。他根本沒當回事,認為這樣與民警的親和力得到了增強,更有利於開展工作,管理要結合實際,不能一本正經一成不變,要因人因事靈活機動。

事實是在他的帶動下,平海所在慢慢地改變。

他睜開眼,思緒又回到了現在。鐵路在前幾次提速的基礎上馬上又要提速。這就意味著公安民警又得奔波勞碌像巡道工一樣,天天長在線路上,也就意味著所有業已定好的工作安排又得全部打亂,可上級又要求什麽工作都不能落下,真是矛盾啊。

他看了看表,已經晚上八點了。時間過得真快,他剛要給家裏打個電話,告訴老婆晚上不回去了,讓她和孩子不要等他,電話鈴聲卻先響了起來。

“喂,誰呀?”

“張東平,我是肖海亮!”

“噢,海亮呀,現在找我吃飯晚點兒了吧?”

“你閉嘴,我問你個事情,你必須如實回答我。”“怎麽啦?我又沒惹你……”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肖海亮就打斷了他:“我問你,今天上午你們所槍支走火的事情你知道嗎?”“啊!”

張東平不由得抓緊了話筒:“海亮,你再說一遍,是怎麽回事?”

“你沒聽清楚嗎?我問你知道上午走火的事兒嗎?”

“我真不知道,我上午在北京開會呢,你可別逗我……”

“張東平,你正經點。”肖海亮在電話的另一端一改往常親切的口氣:“舉報電話都打到我督察隊來了,據我所知子彈是打在牆上再反彈到鐵門上,走火的人是劉長路。事後他通過關係找到一發子彈補上數,還擦拭了槍支,塗抹了彈孔,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你瞧你這個所長當的。抓緊調查事件經過。”

“老哥!你這個消息確實嗎?”

“舉報電話是手機打來的,匿名。所以我暫時沒向值班處領導報告,你抓緊落實一下,如果真有其事,你得調查清楚。先告訴你一聲,到時候我也隻好公事公辦了。”

張東平放下電話後,好半天都沒動地方。猛然,他像被火燙著了似的從椅子上“騰”地彈了起來,直奔廣場上的民警值班室。

張東平沒有理會值班民警的問候,而是圍著整個屋子仔細地查看起來。東麵的牆上確實發現了一處不太明顯的痕跡,他湊過去仔細看看,填充彈孔的膩子顯然是造過舊了。他回轉身來到塗滿綠漆的大門後,這回是一眼就把那個修飾過的彈孔找到了:“是真的。”他心裏默念著走出了值班室。

從民警值班室回派出所的路上,張東平一連給陳其嘉,劉長路,許彬撥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關機。他不由得心火往上撞:“這幾個混賬東西,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報告,現在又一齊關了手機,這是什麽意思?眼裏還有我這個所長嗎?”

回到屋裏,張東平越想越惱火:“事情明擺著,陳其嘉,劉長路還有許彬這哥兒仁是串通好隱瞞不報的,他們自認為天衣無縫,誰知道隔牆有耳,讓知情人給點了炮兒。按常理分析,知道走火的,肯定是內部人。這個人是跟他們仁之中誰有過節兒?是借題發揮衝我,還是衝……某個所領導來的,這個人是誰呢?”

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牆壁,仿佛要把牆壁看穿。他仔細回想著自己到平海所這一年多來,認為自己不僅沒有虧待過所裏的民警,而且還為他們增加了許多福利,解決了不少實際問題。可走火事件的出現,卻讓他忽然感覺自己和弟兄們的心還沒有真正拉近。不管出發點是什麽,出了事情不告訴他,至少說明民警還沒有拿他當一個可以信賴的領導。平心而論,自己不是小氣的人,也不主張事無大小都擺到自己的桌麵上來,這樣看似有威信,有權利,其實是自己找累受甚至有時他還極力糾正一些民警事不關己,遇事上報的習慣,努力培養他們獨立處理問題的自信。

他剛來一個月,值勤一組在清理站區的時候抓獲了一個非法進站攬客的出租汽車司機,警長林輝就打電話請示怎麽辦,他立即就說你們自己抓的人,自己拿處理意見,別問我。

“這個人以前我們處罰過,警告,罰款都有過記錄,這次我們想治安拘留他。所以想請示張所怎麽辦。”林輝還在電話裏說。

“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在那擺著,適合哪條用哪條,隻要不違規,你們就辦。”

“我是想請示一下……”

“不是告訴你了嘛,想罰款或是教育放行,你們自己處理。想拘留,現在就取材料成卷。我隻負責把關,別讓我挑出毛病來就行。”

可槍走火後隱瞞不報這樣的事,不同於工作中的獨立自主,這是欺騙領導無組織無紀律,還有點自欺欺人。

張東平的腦子都被這件事情占據著,他好幾次想打電話再詢問一下肖海亮,還想把這個事情通知其他幾位幹部,最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這麽做。他不想再打擾別人,反正幾個幹部明天都會來單位的,至於劉長路,陳其嘉,許彬,就不信聯係不上你們。憑他對這幾個人的了解,知道他們都不是能靜下來的人,尤其是劉長路。

其實這三個人正在一家小酒館裏喝酒呢。劉長路善飲,陳其嘉能喝,許彬舉起杯來也是四兩半斤的量。平時上班有紀律約束,他們都能克製自己,回到家裏沒有了喝酒的氛圍,也就主動放棄了。這回是劉長路邀請他們倆人喝酒,題目是現成的,謝謝兩位仗義援手。於是三個人分別給家裏打個電話,並同時關了手機,跑到小酒館裏推杯換盞了。

放下筷子,劉長路又舉起酒杯:“其嘉,許彬,別的話我就不說了,這次多虧你們啦!誰讓我趕上個節骨眼呢,為了我這事,把你們也帶溝裏了……”

陳其嘉一把推開酒杯:“師傅,剛才還說什麽都不提,你怎麽又轉回來了呢,都是自己兄弟,快別客氣啦!”

“對,對,都是自己兄弟。”許彬也附和著。

三個人舉杯大喝了一口。許彬夾著碟子裏的菜往嘴裏送,邊嚼邊說:“要說師傅也夠冤的,這麽多年啦,抓的人一堆一堆的,立的功一揮一揮的,那獎章掛在胸前都快成防彈背心了,怎麽一有好事就輪不上呢?”

“他呀,總是踩不上點兒。”劉長路接過話頭指著許彬:“就說前年吧,所裏好不容易想起該給他報股級啦,他也運著氣想表現一把,正好清理來一個嫌疑人。那天你歇班,我接過來審查的,這小子一個勁A地挑釁,就想從咱手裏撞出去,我忍不住給他來兩下,誰知道他更瘋了,長路在旁邊上去一拳一腳就給他放趴下了。”

“師傅這兩下子我知道,偵察兵出身啊!”許彬把腳踩椅子上。

“這事就這麽巧,嫌疑人剛趴下,韓教導一腳踏進屋,看了個滿眼兒。他也不問問什麽事,劈頭蓋臉地就訓長路。長路也急了,當時就和他頂起來啦。韓教導麵子上掛不住了指著門口對長路說,你給我出去。咱們師傅也沒含糊,衝他說,你憑什麽叫我出去。我現在是工作,這個嫌疑人是我發現的,我就有權利審查。指手畫腳誰不會呀,難道讓我跪著求他說嗎?”

“得,憑咱教導的那點氣量,你算完蛋啦!”許彬看著劉長路。

“誰說不是呢!轉天在所務擴大會上,他非要處分長路不可,理由是在審查中對嫌疑人動手動腳違反紀律,說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好在一組的弟兄和這小子當地派出所聯係上了,證實他是一名盜竊外逃的犯罪嫌疑人,再加上王所,冀鋒幾名領導認為這樣處理會傷害大家的工作積極性,就讓長路做出書麵檢查,扣了一個月的獎金。”

“提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啦?”許彬一臉不滿的表情。

“還提個屁呀,沒處分他就不錯了。”

劉長路一隻手舉起酒杯,另一隻手不屑地擺動:“算啦,別提這些事了,我就這命,總他媽的豬羊抵!來,幹!”

早晨的一陣電話鈴聲把張東平從半睡半醒中叫起,他接通電話,還是督察隊長肖海亮的聲音:“今天早晨這個電話又打來了,這回倒好,連當班領導韓建強都咬出來啦,我得在早交班的時候向處領導匯報,上午我的隊員就能到你們所,你抓緊處理吧!”

張東平說聲謝謝放下了電話,走出辦公室推開內勤單文的屋門:“單文,這兩天你擦拭過槍支嗎?”

剛進辦公室的單文沒想到一上班就遇到個雷,腦子根本沒有反應脫口就說:“昨天給三組的槍做保養了。”

“噢,發現什麽問題了嗎?”張東平的語氣裏透出一股威嚴。

“這……”單文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說實話!別吞吞吐吐的。”

“我看,好像有支槍……好像,我說不準。”單文極力地組織著語言,腦子裏呈現出昨天許彬來找他時的樣子。

“有打過的痕跡,是嗎。你檢查子彈了嗎?”

“我檢查啦,子彈數沒錯,所以我說不準。”

張東平沒再問下去,轉身走了出去。

領導班子成員都聚在張東平的辦公室裏。他通報了一遍事情經過後,環顧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的教導員韓文強、副所長冀鋒和常子傑說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我的意見,先把當事人叫來問清情況,估計督察隊一會兒就來,咱們至少得有個交待。”

教導員韓文強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道:“這種事情我來平海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先不說有什麽理由,關鍵是這個問題的性質是很嚴重的。槍走了火以後不是立即報告領導采取措施,而是擅自找到關係補上子彈,偽造現場想蒙混過關,這給平海派出所帶來什麽樣的影響?我建議一定要嚴肅處理當事人劉長路,向公安處上報紀律處分,延長對該同誌的人黨的考察。至於陳其嘉、許彬串通一氣隱瞞不報欺騙領導,也應該給予相應的紀律處分,可以考慮撤銷陳其嘉警長職務,值班員許彬延長預備黨員轉正期。”

張東平把臉轉向冀鋒:“冀所,還是你打電話通知他們來所裏吧,打完電話咱們還得抓緊傳達一下昨天的會議精神。”

冀鋒答應一聲舉著手機出去了。

走到外麵,他想了想撥通了陳其嘉的電話:“陳其嘉嗎?我是冀鋒。你馬上通知劉長路,許彬,你們三個人現在就到所裏來,對,現在。張所和韓教導在等你們。”

劉長路接到陳其嘉電話的時候,遲玉正在廚房裏忙活著做早餐呢,他看看遲玉的背影,拿著手機走到了陽台上。

“什麽?走火的事露餡啦?所裏知道了,這麽快?”

“看來是露餡了,冀所打來的電話,說張所急著叫咱們一起回所裏。”陳其嘉說道。

“我這人命苦。小白菜,黃地裏啦。可是把你們連累了,真不值,這不等於賣一捆黃瓜搭一捆小白菜嗎!”

“現在還說這話幹嗎!該你倒黴跑不了。”

“你在家嗎?我開車去接你吧。你已經在去所裏的路上了。好吧,我們所裏見。”劉長路走回客廳,看見遲玉正在往杯裏倒牛奶。

“怎麽了?你們單位又有事了。”遲玉順手遞給他一塊剛剛煎好的薄餅,“早就和你說過,這麽辛苦還要受些閑氣,真不如辭職算了。我爸爸的公司你不願意做,我們倆自己幹,以你的聰明還怕咱們沒發展?”

劉長路抓起衣服說:“給你爸裝孫子,我可不會。”

“你怎麽這樣說話呀,我老爸怎麽你了?再說你就是要裝也得裝兒子呀,差一輩呢。”遲玉笑嗬嗬地說。

“你少貧吧!我知道你的想法,嫌我是個小警察。天天加班累得賊死,還不如你掙得多,危險性還大。可當初你說的,你不就是喜歡我幹這個嗎?”

“你看你,一提到工作就瞪眼,早晨起來我可不願意和你樞氣呀。”遲玉看見劉長路這樣連忙在打圓場。

看到劉長路彎腰穿鞋,遲玉在身後輕輕地走過來,緩緩地從背後抱住了他:“長路,別往心裏去。我喜歡你就喜歡你的全部,單位有事/1M你先去忙。開我的車去吧。”

劉長路駕著車沒一會兒工夫就駛上了公路。他的駕駛技術是在部隊練成的,寶馬車在他的手裏一路疾駛地奔向平海車站。

還有一個路口就到車站了,路口的綠燈在閃爍,他猛踩了一腳油門想趕在紅燈前開過去。車行駛到拐彎的時候,一輛自行車突然闖進他的視野,他急忙用力踩住刹車,汽車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車狠狠地停在了路口處。可是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卻倒在他的車前。劉長路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他突然間地刹車,肯定把這人嚇壞了。他趕緊拉開車門跑到車頭前麵,邊伸手想攙扶倒在地上的騎車男人邊說:“真對不起呀,你沒摔著吧,過路口的時候小合點……”

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瞪起母狗眼,使勁撥拉開他伸過來的手:“有你這麽開車的嗎?你撞著我啦,唉喲……”

劉長路聽話頭不對,忙解釋著:“真對不起,大哥,我看見你躥出來趕緊踩刹車啦,結果你還是摔著了……”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什麽叫我躥出來啦,明明是你路口闖紅燈撞的我!你得給我看病,唉喲……”母狗眼大聲地叫喚著。

劉長路一門心思急著趕到派出所,一聽母狗眼說話底氣這麽足,他脾氣也上來了:“你這人出門沒帶嘴是嗎?說話這麽難聽,你自己看看你躺的地方,我的車離你還有半米呢,我怎麽撞的你?”

這句話剛出口,仿佛給母狗眼提了醒似的,他整個身子往前一滾,正好擋在車輪轆前麵:“你撞完人還想打人呀,你有倆錢了不起啊,救命啊……”母狗眼話音還沒落呢,周圍立時就跑過來三四個人,異口同聲地討伐劉長路:“你開車怎麽也不注意點,把人撞了還這麽橫!”

“這車開的,可真夠快的。眼看著就把騎自行車的給撞地上了。”

“應該趕緊給人家看病去啊!”

母狗眼躺在地上,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可眼神裏透出的卻是得意。

這回劉長路明白了,他遇到碰瓷兒的了。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仔細打量一下倒在地上的母狗眼,一件廉價的灰色襯衣紮在下身的黑褲子裏,腰間係著的皮帶比一般的腰帶寬出一指,腳上蹬雙千層底的布鞋,那輛鏽跡斑斑,扔馬路上都沒人偷的破自行車倒在一邊。再看他躺在地上的姿勢,南北大道東西臥,雙手抱頭側身躺,雙腿彎曲護著肚子。得,這回碰到專業人士啦。

還是抓緊了斷,別找麻煩。這個念頭一出來,劉長路自覺地往口袋裏掏去,手伸進去才發現自己出來的匆忙,沒帶錢包,裏麵零零散散的有幾十塊錢,還是昨天晚上吃飯喝酒時找的零頭,他沒再多想,一把都抓出來遞到母狗眼麵前:“大哥,今天出門急了點,身上沒帶錢,這點兒錢你先拿著,回來我給你補上。”

母狗眼抬一下眼皮把頭扭邊上去了:“老板,你這是打發要飯的,就算是要飯的讓你撞了,這點兒也不夠賠的呀!”

劉長路壓住火,把手朝前湊了湊:“大哥,我出門真是沒帶這麽多錢,你先拿著,要不然你在這等著我,我辦完事馬上回來!”

“你騙誰呀,我在這等著你,你肯定尬啦,你跑這兒來騙弱智兒童呢!”母狗眼一臉的不屑。

這個時候,旁邊圍觀的一堆人紛紛品頭論足,剛才幾個討伐劉長路的人又發言了:“越有錢心越黑,你看他開的這個車了嗎,這叫寶馬。”

“開這麽牛的車才給人家幾十塊錢呀。”

“要不說有錢人都財迷呢,跟他媽舊社會地主似的。”

這麽一來,圍觀的人群中立即有人隨聲附和:“開寶馬的!你真不懂事兒,多給點不就結了嗎,等警察來了你賠得更多!”

“撞了人還不趕緊了事,這可是路口,一會兒準堵車。”

“還是打110叫警察來吧,看這意思不好辦。”

看熱鬧的人們和被堵住的汽車,不住地議論加上鳴笛,把劉長路吵得心火往上撞,他指著躺在地上的母狗眼,說了一句讓自己馬上就後悔的話:“我就在前麵車站派出所工作,你現在上車跟我拿錢去。”

“什麽?!你是警察就牛啊!警察就可以隨便開車撞人啊?”母狗眼這一口算是咬正地方了。

劉長路鼻子差點沒氣歪了:“你真屬狗是嗎?怎麽胡咬呢,這和警察有什麽關係?”

話一出口立即遭到圍觀群眾的抨擊:“怪不得這麽厲害呢,警察呀!”“警察怎麽啦,警察也得講理!哪本書上寫著警察撞完人白撞啊?”

“一看他就是平時搖慣了,就知道跟老百姓窮橫。”

“不能讓他走,得把事說清楚啦。”劉長路立時陷人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孤立無援地被包圍在寶馬車的旁邊。

一個長頭發的中年男人衝劉長路說:“哥們兒,你真不開麵兒,多給他點錢看病不就得啦,別財迷啦,我給說個和兒。你拿兩千塊錢給他,趕緊走人。”

他們明顯是一撥的,先來人施苦肉,再有人獻連環,然後出來個和事佬了事,拿我當戰船給燒啦。想到這兒劉長路再也壓不住火了,把手裏的錢往口袋裏一揣:“我早告訴你啦,我沒撞著你!別說我沒帶錢,就算有錢也不給你這樣的。”

長頭發直眼了:“打110,你們督察隊知道你就麻煩啦!”

“隨便。今天我豁出去碰碰你們幾位!”

“你真牛!”

“你把嘴給我放幹淨點!別一嘴的零碎兒。”

長頭發怔了一下,隨即馬上又恢複了無賴本色:“你警察就厲害了,你警察就可以隨便罵街?”說著還動手推操著劉長路。在他的帶動下又多出幾隻手在劉長路的後背肩膀上拍打著。

劉長路終於爆發了。他看準長頭發又一次出手的來路,一把捏住他的腕子,順勢往外一翻,“唉喲”長頭發邊喊叫著邊不由自主地歪下身子,隨著劉長路的再一次用力,他葉咚一聲單腿跪在了地上:“大家都聽著!”劉長路把手一揮,“他們是一撥碰瓷兒訛人的狗爛兒,你們別上當。”

母狗眼躺在地上也不停地喊:“警察打人啦,警察行凶啦,快打110啊!”

劉長路轉過身來衝他就是一腳:“劉爺今天跟你們磕磕。”母狗眼被踢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住地揉搓著大腿。劉長路這一腳是瞄準了胯骨節踢的,力量不輕不重,被踢上的人肯定大腿酸麻,不由自主地去活動酸麻部位。

就在這個時候,兩輛警車閃著警燈,響著警笛開到了路口。

車停穩後,一輛警車忙著疏導交通,理順汽車和人流,一輛警車裏麵下來兩個交警直奔他們過來。年輕的交警走到劉長路跟前,一指他手裏掐著正跪在地上的長頭發:“這位先生,您把功夫收了行嗎?別棋著他啦!”

劉長路把手一鬆,長頭發像得了特赦一樣趕緊抽回胳膊,不停地抖動著:“警察同誌,你們可都看見啦,他打人!”

年輕交警沒理他,衝劉長路道:“先拿駕駛證。然後開著你的車跟我們回隊裏解決。”

“我就是前麵車站派出所的,單位裏有急事,能不能先讓我回去,我保證辦完事馬上回來。”

“不行!市局督察隊的同誌一會兒就到我們隊裏。你恐怕得去那裏跟他們先說說。”年輕交警一臉的嚴肅。

“他們是碰瓷兒的,我是受害人,你看不出來呀。”

“我看不出來。”年輕交警還是一臉的嚴肅。

劉長路一梗脖子剛要再說什麽,年長一些的交警拍了他一下,示意過來說話,劉長路跟著年長交警走到邊上。年長的交警把頭衝他湊過去:“兄弟,我認識你,過年的時候我還找你買過車票呢。我也認識他們幾個,可這個場合你得配合我們一下,咱們回隊裏再說。”還沒等劉長路表態,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冀鋒打過來的。他隻好先接通電話。

“喂,長路嗎?你在哪啦?”

“冀鋒,我遇到碰瓷兒的啦,就在車站前麵的路口。有人打110報警,現在交警來了,讓我先去他們隊裏解決事情。”

“什麽!這還有一堆人都等著你呢。”

“那你說我怎麽辦呢?人家不叫我走,我現在飛過去嗎?”劉長路真有點焦頭爛額:“不就是我走火的事嗎?該怎麽處理我認。”說完啪的一聲合上手機鑽進車裏,坐穩後不住地嚎牙吸著涼氣,心裏罵道:“我這兩天可真他媽的夠充實!”年長的交警上車前衝他一擺手,他發動著車跟在警車後麵朝交通隊方向開去。

張東平和幾位所領導聽完陳其嘉敘述的事情經過,剛要把許彬叫進來接著審,他的手機來電話了,接電話一聽聲音,又是肖海亮。這回肖海亮真是惱火了,在電話裏衝他一個勁兒地發泄著怨氣,說自己來平海所的半路上就接到市局督察隊的電話,說咱們處平海站派出所的一個民警先是交通肇事,然後又仗勢打人,到交通隊後還和市局督察隊的同誌耍態度,我說別是搞錯了吧,我們的民警都挺老實的,沒有這樣的精英分子,可人家斬釘截鐵地說就是,連名字都說出來了,是劉長路。你看看,這都是你帶的隊伍,他劉長路剛剛惹的禍,屁股還沒擦幹淨呢,又來這麽一出。我現在馬上就去交通隊接人!一會兒帶著人回你們所。

韓建強扶了下眼鏡跟上一句:“他這樣的人出事一點也不奇怪。”

冀鋒和常子傑一對眼神,又馬上分開,誰也沒有答茬兒。

張東平對著門外喊,許彬,你進來。許彬拉開門走了進來,主動站在屋子中間,和被告一樣。張東平說許彬,你坐下,把你知道的事情經過詳細說一遍。許彬像背課文一樣說了一遍,隻是隱去了他和劉長路開玩笑的幾句,張東平聽完後問道:“許彬,你為什麽不向值班所領導報告呢?”

許彬擦擦頭上的汗:“我是怕影響所裏的榮譽,出了這樣的事,肯定要影響所裏年終先進,我是出於這個目的,才同意陳其嘉不聲張的。還有一點,就是出於哥們兒義氣,幫他們隱瞞,我現在認識到了,這都是不對的。”

韓建強一翻白眼:“現在認識到了管個屁用呀,你早幹嗎去了!”

許彬一臉的委屈:“韓教,他們倆都不讓我說……”

“你聽他們的,還是聽所領導的!我看你就是腦子裏缺根弦。”

許彬沒再說話,可委屈的眼神告訴韓教導,他很冤。

冀鋒此時心裏明鏡兒似的,他和劉長路是同年進的公安,又是一起分到平海所的。論職務自己現在是副所長,劉長路是民警,從感情上講他們還算說得上來,論起業務來,劉長路的活兒他也是很佩服的。可這小子的狗脾氣壞了自己許多好事。平時嘴沒把門兒的胡說八道,和老婆離婚後又成自由人啦,因為對犯罪嫌疑人動手動腳,和教導員鬧得形同水火。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人黨的機會又演砸了。這次肯定是警長陳其嘉來了一回哥們兒義氣,順便著保住順利競聘副所長。可誰知道又遇到一個知情人“點炮”!把這事揭穿了。就憑剛才教導員說的話,連挖苦帶拱火,這小子這回就沒好兒。 自己該怎麽說話呢?

張東平揮揮手讓許彬出去後,拿眼掃了一圈屋裏的這幾位所領導。韓建強剛才剛發表了意見,現在正把自己埋在沙發裏運氣呢,常子傑不聲不響地摳著指甲,擺起一臉的專注神態,冀鋒用手頂著嘴唇,緊皺著雙眉,仿佛在心裏醞釀發言稿。

“得找個人說話,提提反對意見,要不然韓教導的意見就成了班子決議了。”張東平心裏默想。他從心眼兒裏不讚成教導員遇事就撒歡兒處理的方式,不管對誰,最好是就事論事,處理擴大化了不是好事。可現在自己還是穩妥點,別和他有什麽正麵衝突。想到這兒,他朝兩位正在“人定”的副所長說道:“都說說,大家一塊兒拿個意見,這事怎麽處理?”

常子傑放下手,拍拍衣服和褲子上的碎屑:“張所,人不是還沒回來嗎,咱先看看劉長路在外麵惹的什麽禍再說吧。”

“那就按你的意見辦。”常子傑風向轉得也夠快的。

冀鋒覺得自己得表個態了,因為張東平的眼光一直在看著他:“一下就處理三名民警,打擊麵也太大了吧?再說這等於把值勤三組的骨幹整個給端了,狠了點吧?其實他們三組還是挺能幹的,昨天就成功地處理一起意外事件……”

“成績掩蓋不了錯誤。”沒等冀鋒說完韓建強就打斷他說道,“這種事一定要嚴肅處理!就拿劉長路來說吧,發生這樣的事情,所裏已經打電話通知他們回所啦,還在路上惹事,這是什麽態度?到現在還拿事不當事,不處理行嗎?陳其嘉許彬這倆人認識問題也不深刻。一個警組出了這樣的事從警長到民警絲毫沒引起重視,不處理行嗎?”

“我的意思是說,處理劉長路一個人就行了。”

“一個人有病,大家吃藥!再者說了,這樣處理是為了讓他們吸取教訓,是為了讓他們更好的投人到今後的工作中去。”韓建強有點得理不讓人。

張東平要的效果達到了。冀鋒還是很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及時提出不同意見,有兩種意見他就能平衡,而平衡正是他闡述自己意見的時機。他剛要張嘴說話,門就被肖海亮一把推開了。

“正好幾位所領導都在啦,我先坐這歇會兒,我的人正給劉長路取筆錄呢。順便問問你們,走火的事情調查得怎麽樣了?”肖海亮邊說邊坐在沙發上。

“正在調查呢,我們得把事情弄清楚後再向上級領導匯報吧。”張東平把到嘴邊的話換了個個兒。

肖海亮擺擺手:“我的人先問問劉長路,反正在來的路上他都承認了,主動說了走火的事。還說是他懇求陳其嘉,許彬不要向上麵匯報的,有責任都是他自己承擔。這小子還挺講義氣。”

“那交通肇事,打人是怎麽回事呀?”張東平問。

“這事調查完了,很可能是劉長路遇到職業碰瓷兒的了。交通隊處理事故的交警都認識這幾個人,說他們近一段時間到交通隊解決了十幾次事故啦,形式大同小異就是地點不一樣。專門找高檔車碰,誰讓劉長路開這麽好的車呢。”

“他開的什麽車呀?”韓建強遞過去支煙,又打著打火機湊上去。

“寶馬。夠牛的。”

“這準是那個女人的車。”

“女人,什麽關係呀?”肖海亮皺了下眉。

“誰知道呢,現在人家是自己一個人兒,你說是女朋友也行,是情人也行,反正兩人關係不錯。”韓建強挪動了身子。

肖海亮噢了一聲,把眼光朝張東平膘去。張東平把眼睛挪開,臉上一點表情沒有,心裏可膩味透了。這個韓建強呀,這是什麽場合,你可真是生怕人家挨打不夠高,拿起塊磚就朝腳底下墊。要是知道舉報走火的人咬著你值班不監督槍支交接,你還不得把眼鏡氣掉地上。

“沒有呀,昨天白天我忙著去接車,不是有個警衛任務嗎,忙完我就去車站黨委開會,唉,疏忽了。”看來韓建強早給自己找好台階了,回答得理由特充分。

肖海亮沒有再問什麽。過了一會兒,一名督察隊員拿著份材料推開門走進來,對著肖海亮道:“肖隊,筆錄取完了,您看看。”“不用看了,咱們回吧,剩下的是他們所裏的事啦。”肖海亮站起身,禮貌地和在座的幾位握握手,嘴裏說著別送啦,然後在張東平,韓建強,冀鋒和常子傑幾個人的簇擁下走出門口。

送走肖海亮後,劉長路來了。張東平指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劉長路坐了下來。

“交通隊的事情咱們先不提,說說走火的事。”張東平開門見山。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當時我走神了。走火以後是我對陳其嘉說不要報告所裏,開始認為能瞞過去。我就找到在部隊的戰友把子彈補上,也是我填補的彈孔擦的槍,和陳其嘉、許彬他們沒關係,要處理就處理我吧。”劉長路解釋說。

“劉長路!你這是什麽意思。在領導麵前充好漢嗎?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你當這裏是綠林好漢的山寨嗎?跑這兒講哥們兒義氣來啦,這是公安派出所,不是個體買賣,私營企業。”韓建強很反感劉長路這種大包大攬的口氣,一撇嘴就是一通挖苦。他本想這個時候劉長路能老實點,能聽他的訓斥不敢還嘴,沒想到這幾句話倒把劉長路的火兒點著了:“韓教導員,我沒說這裏是雜貨鋪副食店呀。就因為我頭腦裏有組織觀念,所以才趕回來承認錯誤的,要不是玩命往所裏趕,還歸不了交通隊呢。”

“你這樣是承認錯誤嗎?先端正態度。”

“我態度挺好的,說實話,我現在心裏還害怕呢,這麽大的事我沒遇到過呀,還給大家添了麻煩,還不知道領導怎麽處理我呢。我還敢態度不好?”

韓建強臉色陰沉起來:“你知道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嗎?往大裏說這是無組織無紀律,這是欺騙領導,往小裏說是你劉長路不誠實,本質有問題!”

“韓教導員。這件事情上你怎麽批評我都沒有關係,可你別隨意評價我的人品!反正事情已經出啦,願意怎麽處理你看著辦吧。”劉長路站了起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屋裏的火藥味一下子濃了起來。張東平立即對劉長路道:“劉長路,你怎麽說話呢。找你來是要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別說還沒有談到對你怎麽處理,就是對你進行處理也是應該的。你先回去,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寫下來交到我手上。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從今天起停止你、陳其嘉和許彬的佩槍資格。聽明白了就去寫經過吧。”

冀鋒和常子傑一起點著頭說,行,行。韓建強嗯了一聲,沒有說話。看來剛才的氣兒仍然沒消,隻是覺得張東平已經采納了自己的一半意見,不好再堅持下去了。畢竟領導之間也要有個平衡。可是這個告黑狀的人太可恨了,這哪是向上級反映情況呀,這簡直是給我添堵,得把他查出來。想到這兒他冠冕堂皇地說:“張所,那個打電話的人,我建議應該在全所範圍內查找一下,有問題可以按照程序逐級反映嘛!這麽做是什麽意思?是反映情況還是嫌所裏不亂呢?”

張東平點點頭,其實他心裏一直也在想這個人是誰?這麽做是出於什麽目的?是為了維護紀律?還是跟劉長路他們三個人有過節?是想攪亂目前所裏安定團結的局麵,還是對在座的領導有意見?想到這兒,張東平看了一眼沙發裏的教導員。韓建強在平海所是資格最老時間最長的教導員,在他任職的時間裏,平海所表麵上看真的是很平靜。可也就是在他和前幾任所長的拚命努力帶動下,這個所的民警卻沒了鬥誌,沒了向上的欲望,失去了爭強好勝的氣勢,幹部和民警連應有的信任都難維係,這能是簡單的一句:“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就能解釋清楚的嗎?這和目前鐵路公安麵對的大環境沒有聯係嗎?

他不願再想下去了,眼前還有一堆擺在案頭的工作,都是上級的命令,都說此項工作是重中之重,都需要緊急部署落實,一個派出所能有多少警力?四麵分兵,八方滅火,真應了孫子兵法裏的經典語句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唉……還是趕緊把會議精神跟幾位幹部說說吧。他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咱們先說說馬上要進行的工作吧,這半天什麽也沒幹,光坐著扯淡呢!”

值勤三組宿舍裏正在開會研究問題。首先是警長陳其嘉發言。這他媽的是誰幹的!這不是把咱們當菜往上端嗎?接下來就是許彬鬱悶的聲音,這回完啦,辛辛苦苦許多年一覺兒回到解放前啦。陳其嘉馬上反駁,你快歇會兒吧,就知道唉聲歎氣,也不想想辦法,你昨天找單文,他怎麽和你說的?

“我問他看沒看出來槍有問題,他說沒看出來。”

“就這麽簡單?”

“就是這樣呀!我估計不會是他說的,就算是他說的,他也不知道是誰走的火呀。”

陳其嘉把嘴一咧:“這還用知道是誰呀,他隻要把走火的事往上匯報,領導一查槍支交接記錄不就全明白了。”

劉長路這個時候反倒坦然了:“算啦,你們倆別再埋怨了,剛才我已經和張所攤牌了,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能因為我連累你們。至於是誰告的黑狀,我想也許是我平時得罪人了吧?”

陳其嘉一肚子的怨氣:“師傅!就算是你想的開,我們也想不開。怎麽著也得知道是誰在背後捅咱的刀子啊。”

許彬好像是想起什麽,又好像是提醒似的說了一句:“其嘉,你別光朝單文身上想,老趙不也看見了嗎,不會是他吧?”說完用眼睛一個勁兒地盯著劉長路。

“絕不可能。”劉長路斬釘截鐵地否定著,“老趙不是那種人,這麽多年他惹過什麽是非?平時我們倆關係也不錯,他還欠著我的人情呢,他不會做這麽狗食的事!”

“那就隻剩下單文啦。”許彬嘟嚷一句。

陳其嘉哼了一聲:“說不定就是咱們這位單大內勤。”

單文這幾天心情一直很好,陳其嘉,許彬他們警組的事情絲毫也沒有影響到他。每到下班回家他準是第一時間打開計算機,然後迅速地登陸QQ,查看有沒有人給自己留言,這種奇妙和興奮的心情讓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表述。和他聊了近半年的一個女網友要來看他了。

他們是在網絡裏相識的,開始的時候就是一起遊戲,打牌。這位名叫紫色花冠的人偶爾也登陸論壇發表點東西,他認為對方文筆還算不錯,就禮貌地回了幾次帖。真正把他們拉近的是在一次對弈中。

當時他和一個叫黑宇的網友正在進行著激烈的中盤搏殺,進來圍觀的人也很多。黑宇是個象棋高手,棋風飄悍,思路敏捷,兩個人糾纏在一起,誰也無法打破僵局。就在這時候,紫色花冠點擊著他的網名說話了:

“藍色!你獻兵衝馬!局麵肯定有改觀。”他仔細斟酌了一下,馬上發覺這是一手妙著,於是毫不猶豫地點兵前衝。

“你這頭母驢,就你叫喚得歡。”黑宇張嘴就罵。

“你媽才叫喚呢。”紫色花冠也不示弱。

“我看你是找修理呢!趁我現在沒發脾氣,有多遠趕緊滾多遠。”黑宇看來是真上火了,這招棋讓他感覺很被動。

“你有本事就來,姑奶奶我怕你?!”

他感覺不能再讓他們罵下去了,於是邊點擊悔棋邊衝黑宇說,我不走這步了,你們也別打架,多不好呀,本來是娛樂的。

誰知黑宇還不同意他悔棋。點著他的名字說和你無關,我就找這頭母驢!紫色花冠!別在一邊支招,有本事咱倆來一局。紫色花冠也沒含糊,你不夠檔次。這下算是把火點著唆,擁護黑宇的看家一起點擊著紫色花冠的名字齊聲討伐。他真是不能再玩了,於是強行退了出來,把分送給了黑宇。

QQ裏的小喇叭不停地在閃動,表示有人在加他好友。他加上對方以後兩個人開始了交流。紫色花冠問:“藍色,你平時喜歡什麽?”他回答:“音樂,看書。”

“音樂喜歡中國古典的?西洋的?還是流行歌曲?”

“看來咱們倆說不上來,我喜歡中國古典的民樂。”

“你就這麽肯定和我說不上來嗎?我從小就是學民樂的。”

“真的!那我可是班門弄斧了。”

“給你放一段聽聽。”

“好啊!”一個笑臉。

從此以後,兩個人隻要有時間就一起沉浸在悠揚的樂曲中,有的時候好久都不說話,隻是慢慢地欣賞著行雲流水的樂章。突然有一天紫色花冠問:“你結婚了嗎?”

“孩子都十歲了。你呢?”

“我們沒有孩子。”

“哦……”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看看你長的什麽模樣?”紫色花冠發了一個笑臉。

單文還一個撇嘴的圖案:“我沒有視頻。”

那就先不看,有一點神秘感更好!紫色花冠說完又放起了音樂。

以後的日子裏,單文和紫色花冠有時候下棋,有時候聽音樂,隻是很少聊天。再見到黑宇的時候,單文也是極力向他推銷著自己的觀點。在單文的意識中,上網聊天遊戲是一種休閑和娛樂,同時也可以展現自我。現實的生活本來就讓人夠累夠煩的了,生氣上火沒這個必要,黑宇慢慢地也同意了他的看法。隻是再和他下棋的時候,他感覺黑宇的棋風更犀利,更凶猛,衝擊力非常強,為了局部的小利甚至有些奮不顧身。這個人太愛鑽牛角尖了。

那是一個黃昏時分,紫色花冠上線了。她沒有像以往那樣跟他打個招呼,然後再放樂曲,而是貼上一個紅紅的唇印。單文愣了一下,發了個問號。紫色花冠告訴他,今天黑宇向她道歉了,語氣很誠懇。黑宇說,之所以這樣都是受了你的啟發,所以來個飛吻謝謝你。他忙說不用.不用,其實網絡上虛擬的事情很多。但我總是以真心去對待別人,因為現實中的欺詐太多了,能有個聊得上來的朋友多好呀。紫色花冠表示認同。從此,他們聊天的範圍擴展了,幾乎是天上一腳地下一腳,涉及的範圍慢慢也轉移到情感方麵。好在他鼓弄計算機也不是一天兩天,媳婦沒有太在意。他也刻意地不去引起媳婦的懷疑,總是利用下班和晚上看完電視的時候坐在計算機前,裝模作樣地打開個文件,然後偷偷地登陸QQ。果然,紫色花冠的頭像在不停地閃爍,她已經等他好久了。每到這個時候單文就特別興奮,仿佛一天的忙碌和勞累都隨著她的出現被放逐到遙遠的星球。

他開始還試圖克製自己,怎麽說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現實生活中還沒有找個第三者,怎麽會在網絡上聊到一個相戀的人呢。可是隨著交流的延伸,他發現自己也在有意無意地扮演一個挑逗的角色。

“你到過平海嗎?”

“沒有,隻是知道它是個大的城市,有海。”

“那真可惜。平海不僅有海,還有許多好玩好看的地方呢。”

“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去看看大海。”

“那你來呀,我帶你去看海。”

“我怎麽去呀,飛過去嗎?嗬嗬!”

“那你就變成一隻美麗的燕子,飛過來吧。你真要是到了平海,我讓你吃得體重增加,再用集裝箱運回去。”

“哈哈,那我還真要去一次了,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增肥。”

每聊到高興的地方,對方總是會發過來一個紅唇。

單文又找回了戀愛的感覺,準確地說這種感覺他從沒有過。為了這種美妙的感覺,他慢慢地說服著自己。我沒有背叛自己的婚姻,也沒有其它企圖,紫色花冠人在哪個城市,是幹什麽的我都不知道,她也許離我很遠呢,也許隻是一個和我有相同趣味的人,自己隻是尋求一種慰藉,一種對長期工作壓力的釋放,一種遊離在婚姻以外的情感,不是想借上網聊天獲得什麽利益的壞蛋。他逐漸覺得紫色花冠是個能解讀他的人,他也願意把自己工作中的苦悶說給對方聽。

一天晚上,紫色花冠照例在等他。看見他登陸後,紫色花冠給了他一個笑臉。他熟練地回了個調皮的圖案,然後就是特俗的問候:你吃了嗎?

“幾點啦,再不吃就餓死了。”紫色花冠回答他。

“你自己做飯呀?”

“是啊,我做的飯可好吃了,朋友們都說我做飯香。”

“可惜呀,我沒機會品嚐。”

紫色花冠立即響應:“到平海的時候我做給你吃呀。”

他感覺到一陣興奮:“你要來平海?”

“嗯,我過幾天有個假期,我想去看看大海,你陪我去嗎?”

“那太好了,什麽時候來。我肯定陪你去看海,一起享受海天一色的風光,一起去看海邊的日出!”

“藍色,你真可愛,可惜我現在還沒有見過你呢,你能告訴我你長得什麽模樣嗎?我不聽你籠統的介紹,要聽詳細的。”

他敲打鍵盤的手停頓住了。因為怕媳婦注意,他始終堅持打字,沒有安裝視頻和耳麥這些聊天工具,紫色花冠在知道他沒有視頻以後也不再發出邀請,他們都敏感地沒有詢問對方的電話,到現在兩個人基本上屬於隔山買牛的狀態。誰也不知道對方的模樣,誰也沒有聽過對方的聲音。他想了想,輕快地給紫色花冠打出了個人簡介。我的相貌平平,曆經許多磨難,愛好藝術,工作肯幹。我的身材不高,條件非常一般,我的薪水不多,懂得奉獻,一個人我已嚐遍了人情冷暖,一個人我已懂得了世道艱難。平凡的我需要一個知己相伴,她要知書達理,浪漫。

“你讓我介紹自己,我就借他的歌,把自己的形象告訴你。”

“這麽說……你長得肯定挺帥啊。”

“我長得很一般,真的。說了你也不會信,我屬於扔人堆裏就不好找的那種人。可是我很有自信。”

“你很有禮貌,也很大度,挺有男人味兒的。”

“謝謝。”“認識這麽久了,可以問一下你的工作嗎?”紫色花冠給了一個笑臉。

“告訴你,你不會跑吧,嗬嗬。”

“你不會是黑社會老大吧,哈哈哈……”

“我是個警察。”

對話框上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說可以聽聽你的聲音嗎?

他起身看了看在屋裏已經睡下的媳婦和孩子,慢慢把門關上,掏出手機:“你告訴我號碼,我給你打過去吧。”

紫色花冠打出一串手機號碼。他壓抑住心跳,撥通了電話:“喂,是你嗎?”

“是我,你是藍色!”

“你好,我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叫你紫色可以嗎?”

“當然可以。藍色,你的聲音很有磁性。”

“謝謝,紫色,你怎麽想起要聽我的聲音?”

“因為和我聊天的人之中,隻有你沒給我提出過難題,也從沒主動要過電話,你總給人一種神秘感,所以我想接近你。”

“現在知道了吧,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你是個有品位的警察,我能感覺到。”

“謝謝……”

“我們網上聊吧,別打擾你家裏的清淨。”紫色花冠說完掛上了電話。他看了一眼屋子裏的老婆孩子,把號碼存儲在手機裏。

紫色花冠在最近幾天就要來平海了。單文每天都在為這次曆史性的會麵準備著,畢竟這是他許多年來第一次見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單文把偷偷積累的私房錢全放在一起,和相熟的朋友聯係了價格適中的賓館,還把自己認為好看的衣服整理出來。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媳婦暗箱操作的。

今天中午家裏沒人。單文上網和紫色花冠約定了日期和見麵方式,就在他開心地從貨場穿過準備返回派出所的時候,一抬眼,見陳其嘉和許彬正在站台上看著他呢。

“你們倆挺有閑工夫的,等誰呢?”他搭汕著往所裏走。

“等你呢!單大內!”陳其嘉語氣裏帶著嘲諷。

單文停住腳步:“等我?有事啊?”

“廢話!我問你,許彬找你要槍油擦槍的事兒你還告訴誰了?”

“我誰也沒告訴呀,許彬為這事找我,我當時就說啦,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發現,就是一次例行的槍支保養。”

“這麽說,你是看出來這支槍打過了……”

單文皺了皺眉頭:“我不知道,我也沒注意。”

其實這句話說的真沒勁,他還不如承認自己發覺槍走過火,這樣也許更能讓陳其嘉和許彬消除對他的懷疑。果然,陳其嘉聽完這句話後衝許彬說道:“看見了嗎,我說什麽來著,操!你還一個勁兒地說他發現不了。”

單文還沒明白過來,一個勁兒地退讓:“你別著急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你別衝我嚷啊。”

“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單文,你拿長路送禮我們不管,可你也別饒著我們倆,我們平時可是哥們兒。你說,哪點事兒我們對不起你,讓你這樣地坑我們!”

“許彬,你說清楚點,別在這兒瞎叫喚!”單文有點急。

陳其嘉推開許彬,指著單文的鼻子:“單文你聽著!我知道這次競聘副所長你也想上,真有本事我們拉開場子比劃。別弄小孩兒打報告的玩意兒,背後出陰招使暗器,也不嫌丟人!是老爺們兒嗎?”

單文真急啦,上去一把推開陳其嘉:“你!你別欺負人,誰給你打小報告了!我怎麽陰你了?”

“就是你!是你把槍走火的事捅出去的。”陳其嘉說完單文就愣神了,他的確沒有把看出來槍走火的事情告訴別人,就是所長張東平上午問自己的時候,還表示模棱兩可地說不好呢。自己的一片好心他們不僅沒領情,反倒如此地對待自己,我這個好人當的多冤啊!想到這兒他衝陳其嘉說:“你傻X! 自己做的事不嚴謹,跑風漏氣了還怪別人了。”

陳其嘉聽單文竟然敢還嘴罵街,迎上去就是一拳,嘴裏說著:“我看你是尾巴有點翹,欠管。”

單文就是再窩囊,這個時候也忍不住了,他衝過去抓住陳其嘉,許彬一看不好,忙過來拉著兩人,嘴裏嘟嚷著:“別真動手呀,別真動手呀,讓外人看見。”

“去你媽的!”陳其嘉扒拉開許彬,順手一把揪住單文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帶,把腰往裏一填,伸出腿,使勁一個背胯就把單文扔站台上了。這招是他平時跟劉長路學的。

突如其來的襲擊可把單文摔蒙了,他趴在站台上一時失去了方向感。“讓你跟我較勁,我摔死你。”陳其嘉的這句話倒讓單文找到了目標。他看準陳其嘉的雙腿,從地上猛地衝過去,一把抱住把他摔倒,兩個人在站台上滾起來了。

許彬沒想到兩個人的動作會這麽突然,沒說幾句話就滾在一塊兒了,還是在大庭廣眾的站台上,他慌神了,忙彎著腰想去拉住兩人。沒想到卻被兩個人也帶著滾到了站台上。這回可熱鬧了,三個民警在站台上滾成一團,帽子也飛了,鞋也甩出去了。老遠在站台上等車的旅客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勁兒地議論著:“那邊怎麽啦?怎麽警察和警察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