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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辦公室黃主任平時很少來公安局,接觸警察少,因此沒看出今天的氣氛與往日有所不同。

“我找你們局長。”黃主任對和自己有著同樣職務稱呼的公安局辦公室主任,不知不覺地居高臨下。

做辦公室主任的,都是事兒精,尤其是在官場,辦公室主任就是一條魚,精滑的泥鰍魚!如今做官的,辦公室主任提拔起來的甚多。公安局辦公室主任不認得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從言談舉止看出來訪者級別絕不小於姚局長,於是他說:“姚局正在聽案情匯報。請問你是?”

“我姓黃,市政府辦的。”黃主任從來不在陌生的比他級別低的人麵前,說全自己的職務,他對此不屑一顧,也不是謙虛,職務上留點懸念效果好。

“您稍等,我去……”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吧。”黃主任可不在乎準許不準許,腳踏機關辦公地他有種暢通無阻的感覺。

公安局辦公室主任陪同過去,不敢走在前麵,隻好跟在後麵指路。到了姚劍局長辦公室門前,他跨前一步,敲門。

“請進!”

公安局辦公室主任為黃主任開門,黃主任走進去。

“黃主任!”姚劍局長起身迎客,對屋子裏的兩名警察說,“過會兒再研究。”

兩名警察走出局長室。

“我來向你請示。”黃主任說。

“噢,請示不敢。我該向黃主任請示才理所當然。”

“老姚啊,說正經的吧,我來和你商量。”黃主任說,“同你商量機關保衛科長的事。”

“王科長他?”

當時研究新一屆市府機關保衛科長人選時,黃主任力薦王彪做科長。根據市政府的要求,市局派一名得力的警官到機關任保衛科長,擬三名警察名單讓黃主任挑選,他一個都沒相中,提出地直街派出所長王彪任科長,姚劍尊重黃主任的選擇。

“把王彪撤回,再派一名警官。”黃主任說,“國慶節將至,又時逢井東建市五十周年大慶,機關的保衛工作十分重要,因此要盡快派人。”

“黃主任,王彪出了什麽事?”姚劍問。

黃主任似乎不願說,末了還是說了:“馬市長對保衛科的工作相當的不滿意。”他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馬市長從來都沒想過自己丟東西,當上一把市長,再去提防自己的什麽東西被小偷偷去,實在沒那必要。設想一下,閑亂雜人誰能隨便到市長跟前,班上時間前呼後擁,班後車子送他到家,深居簡出。一個月前,馬市長在自己辦公室丟了部手機。

“你過來一下!”馬市長對著聽筒發威。

“哎,哎!”黃主任一聽,神情一下子就蔫了,氣喘不勻稱。一般說來,市長不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電話裏聽出市長發火,而且火氣不小。別的不用想,挨一頓訓是不可避免,隻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到底是因為什麽?

“都誰能進我的辦公室?”馬市長劈頭蓋腦地問。

“唔。”平素巧舌如簧的黃主任,此刻舌頭麻木,像給牙簽別直。

馬市長慍怒,剛拿出的冰箱冷凍食品似的,臉上冒著寒氣。

“我有一把鑰匙。”黃主任說。

“我知道你有,除了你還有誰能開開我的辦公室?”馬市長問。

“沒有別人。”黃主任目光仍舊疑惑,說,“隻我一個人有您辦公室鑰匙。”

“近日別人使用過嗎?”

“噢,沒有。”黃主任眼前迷霧散去,低聲問:“出了什麽事,市長。”

馬市長說:“我手機丟了。”

“這怎麽可能?”黃主任聽後差點跳起來,前所未有、聞所未聞市長丟東西。

五層市政府大樓,幾位市長在二樓,和市長同樓辦公的隻有政府辦公室的幾個科室,由於是重要部位,樓口設有保衛科、秘書科,生人難走進二樓深部,隨時隨地受到攔截。

“還有一條玉溪煙也不見啦。”馬市長說。

馬市長傍午被市委康書記叫去,走得匆忙沒帶手機,放在辦公桌上,回來是下午,發現手機不見了。他沒立即聲張,找了找,抽屜、衣袋裏,都沒有。

“怪啦?”馬市長坐在椅子上沉思默想,他想抽煙,櫃子裏的整條玉溪煙不見了蹤影。

黃主任不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我一個上午都在開發區開會,才回來。”

馬市長笑,顯然內容很多。

黃主任實在沒必要為自己洗清什麽,市長至於因丟了一部手機和一條煙,而懷疑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辦公室主任嗎?

“保衛科誰值班?”馬市長問。

“王彪。”

“哦,記得你說王彪是刑警。”

“當過刑警,之前是派出所所長。”黃主任說。

“他是不是幹了很長時間機關的保衛工作?”馬市長含蓄而委婉地說,“最好到市公安局選一個經驗豐富的做內保的人來當科長,刑警不太合適,也大材小用嘍。”

黃主任聽出埋藏在市長話中的指令,王彪卷起鋪蓋走人。大白天的市長辦公室給賊偷了,保衛科長失職,市長怪罪理所應該。撤,堅決撤。

私下裏,黃主任和王彪有交情,地直街派出所所長管著一片,數家洗足房在該派出所轄區內。黃主任聲稱自己幾戒:戒煙、戒酒、戒色。

的確沒人見他抽煙喝酒,包括情人什麽的。可是一個功能健全的男人,什麽都不沾令人敬畏。其實,也不是什麽都不沾,迷上浴足,很是上癮。挨領導訓斥,遇不順心的事,兩隻腳往藥湯裏一泡,一切煩惱煙消雲散。王彪和他有著同樣愛好,他們的友情從泡腳開始。

“馬市長在氣頭上,你先離開也好。”黃主任說,他不能火上澆油地借高訓斥王彪一頓,話說得焯透菜一樣柔軟。

“出鬼了,沒有生麵孔的人進來呀!”王彪覺得蹊蹺,蹊蹺得有道理,進市政府需過兩道崗:大門一道,大樓裏一道。有什麽紮眼的人,難通過這兩道關卡。

“一定是個高手。”黃主任說,他認為光天化日之下敢到市政府裏來行竊,而且偷了市長的東西,賊膽包天!技高者膽大,是位神偷無疑。

刑警出身又當了多年基層派出所的所長,王彪對轄區內,直至全井東的小偷了如指掌。他想起一個人,很快被自己否認了。在井東,那人的確是個神偷,可是他金盆洗手多年,如今有了自己的買賣,經營得不錯,不會冒險去偷一部手機和一條煙。

“賊打碎我的飯碗……我走。”王彪說,“還請主任給姚局長好好說說,回局讓我幹老本行。”

“這你放心!你這尊神是我請的,當然得我去送。”黃主任滿口答應。

姚劍局長幾乎不相信,如今持手機的幾億人,偷手機用去市政府嗎?如此說來,賊不是奔手機去的,順手牽羊偷了市長的手機和香煙而已。

“丟了別的東西沒有?”姚劍說。

“沒有。”

“馬市長的手機特別嗎?”姚劍又問。

黃主任明白姚劍指的“特別”是什麽,說:“很普通的一款手機。”

姚劍不再分析案情,說:“黃主任覺得有撤換的必要,我同意。”

“姚局長,我要說一句,也是為一位同誌負責任。王彪同誌任保衛科長期間,盡職盡責,是一位好同誌。”黃主任兌現他對王彪的承諾,在公安局長麵前美言。

“黃主任的意思是安排他的工作,沒問題,王彪的工作沒問題。”姚劍說。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哦,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姚劍說。

“你接,你接。”黃主任說。

姚劍接聽,臉色驟變,異常嚴肅,說:“我馬上趕到。”

黃主任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斷定出了大事,不然姚劍不會那樣嚴肅,他索解的目光望著姚劍。

“淩秘書長被人殺死在西山。”姚劍道出驚人消息。

“啊!是淩厲?”

“是,我得立刻趕過去。”姚劍站起身。

孰輕孰重,黃主任用不著掂量,說:“保衛科長的事,改日再說。”

“隻能這樣啦。”姚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