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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煤礦安全生產的會議正在進行之中。

會議在省會城市召開,主管副省長到會作重要講話,各市主管煤炭生產的副市長和安監局局長與會,規格之高,可見此次會議非同小可。

會場的會標相當醒目——安全衛士表彰暨“地火行動”部署大會。

安全衛士表彰,主要是表彰兩年來為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工作做出重大貢獻的官員;“地火行動”是關閉全省範圍內的有安全隱患的小煤窯。

會議期間,省安監局和省煤炭工業廳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

主持人說:“我們今天在這裏召開新聞發布會,省安監局和省煤炭工業廳領導和本次受表彰的安全衛士代表,回答新聞記者朋友們的提問。”

“我是省電視台焦點時空的記者,我想問省安監局的肖局長,‘地火行動’從什麽時候開始,時間為……”

幾位記者先後提問。

“請問海局長,你作為此次大會受表彰級別最高的政府官員,為堅持原則,將一隻胳膊丟在監督管理崗位上,”當《東北商報》的記者問到受表彰的安全衛士代表——盤山市安監局局長海建設,數家媒體的鏡頭對準了空**左臂袖管的海建設,“你如何看待政府給你的殊榮?”

海建設挺拔一下身子,說:“榮譽稱號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盤山市監督管理下的罌粟溝礦區,能夠安全有序地生產,礦工的生命得到保證。”

掌聲,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此前,海建設的名字已經名揚省內外。《東北商報》曾以整版的篇幅刊登長篇通訊,題目為:獨臂局長的風采。

大眾閱讀的熱點該報做過調查,是四個星。獨臂局長的風采是他的一場經曆,被黑礦主雇凶卸掉的那隻健康胳膊,一隻處級局長的胳膊遭報複給活活砍掉(實際是受傷感染截肢)。這不算是報道失實,總之受到打擊報複才導致截肢,截肢成為英雄人物而讓公眾更直觀。

準確無誤地算,事件發生在三年半以前,由於正臨年關,海建設還躺在醫院裏,無法接受本年度披紅戴花的表彰,加之上報英雄一類批準很麻煩,事情才拖到今天表彰。

罌粟溝礦區因海建設遭黑心礦主報複的事件發生再度出名。以前,也就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罌粟溝很出名,當時日本人在此開煤礦。

一首流傳的舊歌謠:

罌粟溝,陰森一線天,隻見煤運出,不見活人走。

老罌粟溝成為前塵舊事,新罌粟溝現在是盤山市直轄的礦區。早在若幹年前唯一的一家國營大礦遷走後,由鄉鎮煤礦和數家私營礦混合開采著。與舊歌謠描繪的情形不同的是,可見一輛輛卡車日以繼夜地把煤運出,也見活人進出礦區。

三年前,三菱大吉普車在煤塵飛揚的運煤道上行駛三個多小時,終於見到了青山綠水,盡管不停有運煤的卡車擦身而過,空氣中已經沒有飛蚊一樣煤顆粒。

“張科長,我們進入鬼臉砬子煤礦區了。”司機對坐在副駕座位上的張揚說。

張揚是盤山市安監局監管科長,他帶科裏的另兩名科員,到礦上送整改通知書。鬼臉砬子煤礦共有四個煤井,其中有兩個井瓦斯嚴重超標準。

“第三次送整改通知書了。”一個科員說。

另一個科員說:“整改什麽?他們根本不聽,權當廢紙一張。”

“還不是李雪峰有背景。”

“背景?有幾個臭錢嘛!”

“黑白兩道……”

呃!張揚擠出的咳嗽聲,或者說是清嗓子就有了別的意義。

後座椅上兩名科員立刻啞了聲。各自望向窗外,一個望見一片樹林,一個望見一條河。

罌粟溝間有一條著名的河,名叫鯰魚河。河的名字記載了它風光的曆史,食魚的鯰魚成為此河流的主宰。

“鯰魚能吃鼠呢!”張揚突然說。

兩名科員驚奇的目光一齊投向科長,大魚吃小魚,鯰魚吃魚這些常識他們都懂得。可是鯰魚吃老鼠,聳人聽聞。

“你們沒聽說吧?”張揚轉過身子,一本生活知識的書打開了。

30歲剛出頭的張揚是科裏的一本書,大家把他看成一本百科書。不懂的就問他,還沒有他說不上來的。

“我總覺得老鼠的牙齒要比鯰魚的鋒利,何況老鼠是齧齒,整日磨,使用起來一定比鯰魚厲害。”

“是啊,老鼠的本領不僅如此,它既能在陸地打洞生活,又會遊泳。鯰魚就不同了,它要是離開水,寸步難行。”張揚說,他似乎幫著提出異議的人說話。

司機笑了一下。對他們的科長有著透徹了解,他才有這意味深長的一笑。也是科員對司機的了解,才迅速破譯了他笑的含意。

“哦,我們孤陋寡聞。”科員說。

張揚轉過身去,聲音傳過來:“其實三十六計,不全是人類發明創造的。譬如苦肉計,鯰魚使用得比我們人類還經典。”

鯰魚會使用苦肉計,科員們都想聽這個故事了。

張揚說,鯰魚想吃掉活潑亂跳的大老鼠,在人類看來,它不是患了狂妄症就是瘋啦。如被某個智者撞見,那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變成了“鯰魚想吃老鼠肉”了。他這樣開頭講鯰魚吃老鼠的故事:“鯰魚總不能跳上岸去捉老鼠吧?可是要吃掉老鼠的心是橫啦。”

鯰魚在靠近河邊的淺水處,裝死。一隻老鼠欣喜若狂,鯰魚是種美味,吃到它的機會不多啊!

老鼠畢竟和人類生活得很近,近人者聰明。屋簷下的麻雀就比山野上的麻雀聰明。如今給領導者開車的司機比開出租的司機聰明,大概也是同樣的道理。在人類那兒學的聰明,老鼠開始應用。

老鼠警惕性很高,謹防鯰魚有詐。盡管人類沒教鼠們遇鯰魚時該怎麽辦,長期積累的經驗還是幫了它的忙。老鼠小心翼翼地接近鯰魚,腥香的氣味令它直流口水,它還是不急於下口。

裝死是一種逃生的有效方法,老鼠懷疑鯰魚在運用此方法不是逃生,而是陷阱。必須確定它真的死了,才可美餐。

老鼠繞到鯰魚背後,準備咬上一口,不等鯰魚轉過身來,它便能逃脫。

鯰魚聞到老鼠的氣味,它身上濃鬱糧食的芬芳。等待,等待捕獵的機會。

喀嚓!老鼠在鯰魚的背部狠咬下一口,撕下一塊肉。

鯰魚忍著疼痛沒動。老鼠高興了,膽子突然大啦。它大搖大擺走到鯰魚身邊去,戲耍地舔舔鯰魚雄美的須子。

機會到了,鯰魚猛然張開大口,囫圇個兒地把老鼠整吞下去。

“神奇,也太神奇啦!”科員驚呼。

張揚笑笑,沒說什麽。

鬼臉砬子煤礦辦公的兩層小樓建在一座小山頭上,黃顏色,鐵屋頂,窄窗戶,是當年日本人的建築。

“我們是最後一次給你們送整改通知書,”張揚把一杯鐵觀音茶擋過去,繼續說,“一、卐井,如果再生產,對你們礦進行嚴厲處罰。”

“張科長,我們邊生產邊整改……”礦長李雪峰說。

“不行,立馬停下來!”張揚態度強硬,毫不鬆動。

“你是知道的張科長,我們的煤不好賣。好不容易拿了筆大訂單,這個月必須……”李雪峰的口氣近乎央求。

“不行!”張揚的話越說字越少。

“二百多名礦工幾個月都沒領到工資,網開一麵吧張科長。”

“不!”張揚說。

張揚氣呼呼地帶人離去。

李雪峰叫來心腹劉升:“老劉,準備五萬元現鈔。”

“那個海可是不好彈弄的主兒。”劉升說。

“成葫蘆癟葫蘆在此一舉。”李雪峰沒失去信心,“天下的貓都吃腥。”

三年前的故事在三年前繼續發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