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今晚,她又一次夢見它,夢見她的死亡。它靜靜地躺在那裏,躺在生存意識的最深處,遠離一切,孑然獨存。

她在最後的窒息中睜開眼睛,看到她的房間,她曾經稱之為“家”的地方。看到自己的身體--它那麽虛弱無助地躺在地上。躺在自己剛購買的“海爾”冰箱旁邊,躺在那一片剛換過新地磚的灰蒙蒙的色彩中。當時她執意用這個色調,是否就已預見到自己的死亡?一種極地的感覺,而且被世紀前的冰川高高托起……不!這是死亡前的冰凍感覺,但她不是在夢中,而是在現實生活裏。

她渴了。吃了這種藥,是需要大量喝水的。她是醫務人員,她懂這個。冰箱的一道門已被拉開,她想尋找一聽飲料,但那裏麵什麽也沒有。沒有飲料,沒有食品。空空如也,就如同她的軀殼。她的思想,她的靈魂……

死亡,究竟是個什麽樣子?活著的人沒有感覺,而感覺到的人又瀕臨死亡。這時,任何感覺都失去了價值。

死亡,就是遠離一切,遠離所有她愛過和恨過的人。

死亡,也是一種終局。當死神匆匆掠過夢境,她就將如黯淡的陰影一般消失,而世界無論再起任何變化,對她都不再具有意義。屋裏沒有開燈,夜色朦朧。黑暗猶如一眼深井,空氣中卻彌漫著冬夜特有的潮濕和清新。她在種模糊的意念中,痛楚地撐著雙手坐起來,拖著沉重的身體艱難地爬到鏡子前,似乎想看看自己最後的容顏。慘白的臉,青紫的嘴,渾濁的眼睛,還有低垂的眉,亂發披肩,猶如鬼魅一般--現在的她,真的是鏡子裏所反映的那副模樣嗎?或者,這隻是一種臆造出來的假相?但她害怕被死亡卷進黑洞,猶如現在雙眼看到的那樣。她舍不得殺死自己,盡管她曾那麽渴望過死亡,因為承受不了生命而想就此了結生命。

她閉著的雙眼裏溢出.一種**,鹹鹹的,滾燙的,熱辣辣的,充滿了生命與**的氣息。這是生存的感覺,決不縹緲,決不虛無,但是絕對壓抑。

我還沒有死,但已行進在死亡之旅。那是一條不歸路。

她重又睜開眼睛,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她感到寒冷,浸入骨髓的寒冷。敞開的窗戶飄進一小片冰冷的、輕軟的晶體,涼涼地落在她臉上,隨即被熱淚溶化了。那是一片小雪花,冰冷的使者,帶給她一種冰冷的信息--我要去了……

敞開的窗戶又似傳達出另一種信息:她不願意去。她希望這個世界還有關心她和愛她的人,會偶爾不經意地抬頭瞥見這高樓的窗戶,從而走近她,溫暖她……

出於同樣原因而沒有關閉的電視機裏,通宵達旦的春節晚會正至半酣。演小品的演員動作誇張,嘴裏不停地吐出一連察食期,;不清的、對她已失去任何意義的俏皮話。她頭暈目眩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她拚足全身力氣。想發嚐的呼喚,但那一道細弱微小的呻吟,隻能令她自己大吃毒驚爹,蘧蟹蠶霆她雙耳轟鳴,就像倏地失足墜進了深淵--深淵裏懸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