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黃昏

華燈初上,湖南省郴州市在璀璨閃爍的燈海中,顯露出一派別種風情的富麗與繁華。

周小泉駕駛一輛嶄新的紅色夏利轎車,穿著皮爾·卡丹時裝,戴了塊勞力士手表,旁邊坐了個十分靚麗的小姐,慢悠悠地在繁華的人民東路兜風。他時而將車子開得發瘋般快,時而慢下來,一手摟著小姐親一親,點上一支煙,吞雲吐霧。

“小泉,借誰的車?好氣派呀!來,讓我也過把癮!”周小泉路經服務大樓,被好友阿丹看見攔下車。“借?我才沒這個習慣呢!這車是我買的。”周小泉得意洋洋。上了車,阿丹問他哪來的錢買車,周小泉說是做生意賺的。阿丹羨慕極了,而且也相信,因為有人告訴他,小泉昨天到銀行存了11萬元現金。阿丹又間他做的是什麽生意,周小泉稱是商業秘密,無可奉告。

周小泉一夜暴富,在周圍迅速傳開了。本來,7萬元買輛夏利車,再加上存款11萬元,總共18萬元,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講,倒也不足為奇。可對於周小泉來說,情況就不一樣了。周小泉今年剛剛19歲,17歲參加工作,18歲轉幹,現為湖南省第四建築工程公司經營科副科長,常駐郴州市辦事處。當初單位委任他為副科長,就有分歧,不少人認為他太嫩,挑不起這副重擔。但也有些領導認為他腦瓜子靈活,又是郴州人,人熟地熟關係廣,聯係業務吃得開,最後還是大膽起用了他。但他最近並沒有為單位拉到什麽業務,所經營的建築材料生意也非常清淡,怎麽會一夜之間便賺了18萬元?有人懷疑他借單位名義同別人簽訂合同,詐騙了別人的錢,並且擾亂建築行業市場,於是向公安機關報了案。

郴州市北湖區公安分局接到報案後,副局長胡永和指定經濟文化安全保衛大隊進行偵查。大隊長龍建國、指導員張衛國經商量,決定與民警王文勝、王小平一道,先從外圍摸底調查。

經多方調查,偵破組獲悉,周小泉曾以省四建的名義,與浙江溫州第二建築工程公司簽訂過承建工程合同,周小泉得了一筆很可觀的報酬,而溫州方麵並沒有攬到工程。莫非他以合同方式騙取了對方的巨款?龍建國和偵查員王文勝立即奔赴溫州。

五月的溫州,清風拂麵,鳥語花香。工程公司坐落在綠樹成蔭的小山崗,崗巒下,碧藍的人工湖,倒映著空中的悠悠白雲,給人一種安謐、寂然的美感。

龍建國、王文勝走進公司經理室,出示了介紹信。汪經理見是遠道而來的公安人員,十分熱情,倒茶讓座之後,馬上從保險櫃找出有關材料看了看,說:

“是有這麽回事,湖南省四建工程公司駐郴州的周小泉科長,將該市臨武縣一中的宿舍樓轉讓給我們承建,轉讓費為50000元,雙方簽訂了合同。後來,當我們將工程隊開進臨武縣一中時,一中方麵卻變了卦,堅決不同意將工程轉讓,不但拒絕由我方承建,後來連同周小泉他們也被拒之門外。無奈,我們隻好與湖南省四建工程公司解除合同,周小泉退回45000元轉讓費,還差5000元未退,幾次電話催討,他都給予搪塞。”

雖然還差5000元未退,但此事顯然不屬詐騙。

龍隊長一行隻好返回湖南,從正麵接觸周小泉。

周小泉白白淨淨的臉,身材適中,舉止頗有風度。來到偵破組辦公室,他見人點頭,彬彬有禮。

“最近生意不錯吧?都做了些什麽買賣?”偵查員問道。

“你們懷疑我騙了別人的錢吧?因為我買了輛新車對不對?”

周小泉很敏感,直言不諱。“今年生意難做,買車我都是借的錢。借歐紅林包工頭5萬元,裝瑛公司老板張久南5萬元,王大海2萬元。原想買一輛高檔點的車,後一想節約點買輛夏利車也可以了。”

“你真舍得呀!”

“沒辦法,還不是為了女朋友!我太喜歡她了。我這人虛榮心強,為了能贏得女朋友的歡心,我打腫臉充胖子,借錢買車。不過我年輕,奮鬥幾年不愁還不起。”

民警們找到歐紅林、張久南、王大海三人核實。三人均說與周小泉是業務關係,希望他今後能照顧業務才借給他錢的,借錢的時間、地點、金額與周小泉陳述一致。但當偵查員調查阿丹時,矛盾出現了。阿丹說,他曾三次問周小泉哪來這麽多錢買車,周小泉都說是做建材生意賺的錢。明明是借的錢,周小泉為何對阿丹說是賺來的錢?民警們決定找周小泉的女朋友進一步核實。

周小泉的女朋友艾麗香住在風景如畫的北湖公園。

艾麗香高個,麵容清秀,一雙柳眉下,長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微微隆起的胸脯,苗條的身材,使人感覺到少女的蛟好和嫵媚。民警們講明來意後,艾麗香快言快語地說:“我與周小泉雖然是戀愛關係,但其實並不了解他,因為我們相識隻有三個月時間。他很愛我,似乎一見鍾情,但我對他卻多了一份冷靜。他虛榮心強,我並沒有要他買車,他突然買了,說是做生意發了財。我不便問他。如今的生意難做,他一下子賺了10多萬元,我總覺得他有什麽瞞著我,具體又說不出是什麽。因此,盡管他猛追我,我卻並沒有輕易地作最後的決定,我需要再觀察觀察……”

奇怪,周小泉為何對女朋友也說是做生意賺來的錢?借或賺,二者必居其一,如果沒有違法,為何說法不一?周小泉詐騙的嫌疑一時間還無法排除,但又找不到什麽證據。民警們頗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盛夏,天氣悶熱。夜市吸引著人流滾向廣場,擁向廣場的露天舞廳。在通往廣場的人行道上,穿著連衣裙、筒裙、旗袍裙、百褶裙、超短裙、騎士褲的小姐們,一個個如同春花間的蝴蝶,舞台上的仙姑,風姿翩翩,亭亭婀娜。

一個戴著頭盔的年輕人,騎著摩托車飛快地衝向人行道,人們驚慌失措左躲右閃。男青年宋清剛一把將女朋友拉到一邊,雙雙倒在地下,摩托車從他們身邊衝了過去。好險!小宋氣憤至極,起身去追趕摩托車,這時摩托車已上了街道中心馬路,眼看要與一輛的士相撞,摩托車往左邊一倒,年輕人撐著護路杆才沒完全倒下去,然後又扶正車頭加足馬力衝向了市內。待小宋趕到,摩托車早已開走,他隻記住是南方牌摩托車,車號:1099880“真倒黴!”小宋摸了摸摔破了皮的手兀自嘀咕。這時,一個姑一娘從右邊的樓房衝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路人,剛才有一個騎摩托車的往哪個方向跑了。小宋告訴她是往十字街頭跑了,並將車號告訴了姑娘。姑娘馬上來到電話亭,向110報了警。1

10分鍾後,北湖公安分局的民警們便趕了來。姑娘名叫薑桂花,剛才她去看朋友,還未上樓,就聽見樓上有人喊抓搶劫犯。她回頭一看發現一個人在樓下騎摩托車跑了,追了幾十米沒追上,這才報了案。民警們隨即上樓察看,來到四樓,才知道是退休女幹部李玉梅遇到了歹徒。此時,她丈夫老周正在六樓打牌,聞訊下來,將妻子扶進屋裏,李玉梅的脖子、手、腳被抓破和跌傷。老周一邊給妻子擦紅花油,一邊苦笑著說:“你呀,要你少出門偏不聽!”見民警們進來了,李玉梅在丈夫的攙扶下,從**起來,坐在沙發上憤怒地敘述剛才令人心驚肉跳的一幕:

“大約是晚上8點40分,我下樓打算到街上散一散步,剛到三樓,突然從暗地裏躥出一條黑影。對,是一個蒙麵人。蒙麵人猛地向我撲來,雙手卡住我的脖子,使我喘不過氣來。歹徒卡了一會,鬆了手,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我意識到可能是為了搶我的金項鏈,便大喊‘抓搶劫犯!’這時,鄰居聽見了,丈夫在六樓打牌也聽見了,他們出來後,將我扶進屋,還好,我的金項鏈還在,沒有被搶走。”

奇怪,歹徒如果要搶李玉梅的項鏈,一個老太太無縛雞之力,還用得著掐脖子嗎?何況脖子上的項鏈又並沒有被搶走。那麽,這到底是搶劫還是殺人?如果要殺她,那李老太平常與人必結有怨仇。偵查員們向她問起了這個問題。

李玉梅沉吟一會,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他,對,一定是他!”李玉梅告訴偵查員,她原單位一個同事的兒子叫陳良剛,一個月前她到羅家井自由市場買菜,一眼瞧見一個男青年在掏一婦女的錢包,李玉梅喊了聲有人偷錢,那婦女本能地摸了摸口袋抓住了小偷,這時她才看清小偷就是陳良剛。陳良剛被群眾扭送到派出所去的時候,經過李玉梅麵前,惡狠狠地對李玉梅說:“你總有一天會倒黴的!”

獲悉這一情況,民警們分兩路行動,一路找陳良剛,一路去找109988號摩托車。

陳良剛今年24歲,平頭,小胡,五短身材,顯得很壯實。民警們走進他的屋,他很有禮貌地起身讓坐。

“7月14日,也就是昨天你做什麽去了?到過什麽地方?都有誰證實?”民警們開門見山。

“昨天清早我就出去做煤生意了,從馬田共運兩車煤到資興市,因路上堵車,晚上11點多鍾才回來,是租伍信吉的車。”陳良剛回答。稍頃,陳良剛望了望民警們似乎反應過來了:“我想你們一定是為李玉梅案子來的吧?我向你們保證,我對李玉梅大嬸是感謝的,是她教育了我。那天我沒錢花了,第一次到市場上去偷,當然也是最後一次。被抓時我一眼瞧見是李玉梅出賣了我,心裏很氣憤對她說了過頭話,被派出所教育後我才受到觸動。要不是她阻止,第一次扒竊到手,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就會走向犯罪深淵。現在想來,是李大嬸挽救了我……”

民警們離開陳良剛家後,又找到司機伍信吉。伍信吉所言昨日活動情況與陳良剛陳述一致。陳良剛的嫌疑被排除。

查109988號摩托車的民警們,忙了整整一天,查了1560輛車,均無結果。深夜,偵查員王小平值夜班路經“九龍宮”歌舞廳,驀地,一輛停在最邊上的摩托車車號躍現在眼前:109988。他又驚又喜,忙問門衛車主是誰。門衛想了一下,說:“這輛車是在舞會開始很久後才停在這裏的,好像是省四建公司的周小泉科長騎來的,他經常來我們舞廳跳舞,但當時進的人較多,我不一定看得準。”

好一個周小泉!王小平立即向龍建國大隊長報告,龍建國與李玉梅案件偵破組聯係,幾組人員立即到位,對舞廳進行布控。然而,直到淩晨舞會結束,也沒見周小泉來騎車。

民警們趕到周小泉的住處,也撲了個空。單位人說,周小泉到廣州進材料去了,三天後回來。

三天過去,運材料的司機回來了,周小泉卻未回來。他的確是聯係業務還是有意回避?偵破組人員隻好耐心等待。

周小泉突然在郴州街上出現是在16天以後。民警們把他傳到辦公室,訊問7月14日的活動情況,周小泉一口否認騎過摩托車,並說自己的摩托車是雅馬哈牌,號碼是107576,那天根本就沒有騎摩托車。“怎麽,有人盜了摩托車?”周小泉十分敏感。“不,有人搶東西然後騎摩托車逃跑。”民警們並沒有回避。“搶了誰的東西?”“李玉梅女士。”“就是住在建築工程管理局宿舍的李玉梅?”“你認識她?”“豈止認識!她可是我的伯母呀!”周小泉與受害人李玉梅是親戚,這倒是民警們沒有掌握的。按理,周小泉要搶或害伯母是不符合常情的,加之那輛南方109988號摩托車究竟是不是周小泉騎到舞廳門口的證據不足,因此,周小泉搶劫李玉梅項鏈或害她的嫌疑亦無法認定。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傳到偵破組,又使周小泉成為嫌疑對象的可能性陡增。

7月19日,剛剛傷愈的李玉梅要回丈夫老家蘇仙區五裏牌鄉走親戚,散一散心。侄兒周小泉聞訊後主動提出要送伯母,並當即從某建築隊借來一輛吉普車,他說自己的夏利車底盤低,不適宜走鄉路。

李玉梅坐著侄兒的車回到了丈夫老家。

下午2時,烈日當空,周小泉又駕起吉普車載著伯母風馳電掣般返回郴州。當車子開到長衝路段時,突然,車子東搖西擺,忽左忽右,眼看要摔下左邊懸崖,周小泉一打方向盤,車子又飛快地朝前開了。

“小泉,車子又開歪了!”李玉梅見車子左右晃**大驚失色。

“別怕,坐穩,刹車出了點毛病,我想辦法停車。”周小泉安慰伯母。

“怎麽還停不下來,嚇死人了,快往左邊打方向!”

周小泉不再吭氣,不知是驚嚇還是鬼使神差,他反而加大油門直衝右邊,隻聽“撲通”一聲巨響,連人帶車掉到了水塘裏,整個車子全被水淹沒了。

“快來人呀,救命!……”周小泉大聲呼喊,他“撲通”、“撲通”拍打著水,全身直往下沉。

料想不到的是,年近60的李玉梅拖著肥胖的身軀,竟奇跡般地翻上車頂,呼呼地直喘粗氣。

“伯母,快救我!”剛鑽出駕駛室的周小泉,見伯母出現在車頂,不再喊叫,一翻身,拖住伯母的雙腳,雙雙沉人水中。

李玉梅大呼救命。

正在附近田間勞動的村民鄧春榮、段軍、段中林聽見呼救聲急忙朝水塘奔來。

“撲通!”“撲通!”“撲通!”三人跳下水中,遊向李玉梅、周小泉,將奄奄一息的兩人救上岸,接著又對嗆水過多的李玉梅進行人工呼吸,很快李玉梅大口大口地吐水,蘇醒了過來。

兩個小時後,聞訊驅車趕來的李玉梅丈夫老周,一下車,氣憤至極,隨手就打侄兒兩耳光:“你這小子是怎麽開車的!’川老周,別打他,是車子壞了。”李玉梅連忙解釋。見妻子一臉蒼白,老周轉過身來,拍了拍妻子衣服上的泥巴,苦笑著說:“玉梅呀,你真命大,大難不死,必定能活100歲!”

奇怪,周小泉是什麽時候回郴州的?回來後為何不先去單位而去送伯母?還有……周小泉難道不會遊泳?

龍建國一行先到公司,後到周小泉的業務單位安仁縣竹山建築隊、市一建調查訪問,所訪間的六人中,有五人與周小泉到郴州市文革水庫遊過泳,都說周小泉水性極佳。顯然,在車子出事後,拖李玉梅下水是有意的!偵破組決定對周小泉實行布控。

晚霞美麗如織,蘇石路街披著夕照的金輝。一老一少兩個男子走進了掩映在梧桐枝葉間的玉溪茶樓。年輕人西裝革履,他就是周小泉。老者戴一頂法國禮帽,一副墨鏡。兩人上樓後,要了個雅座,兩杯荷花茶,邊喝邊說話。

“你這頭蠢豬,幾次都讓我失望!”老人盡管克製自己,但由於氣憤,聲音還是傳到了優雅的大廳。

“隻怪我沒經驗。”周小泉怯生生地解釋。

“你說怎麽辦吧?”

“再給兩個月時間,我一定辦妥。”

“萬一又失誤呢?”

“那我再沒臉見你,就去自殺,不成功便成仁!”

20分鍾後,老人迅速走出茶樓,租了輛的士,直朝市內駛去。周小泉則低著頭,又坐了一個小時才離開。

負責跟蹤的偵查員李慶惠、高守彬沒有驚動他們。偵破組分析,周小泉與不知名的老人一定在做一筆見不得人的肮髒交易,詐騙或謀財害命均有可能。也許就與李玉梅有關。

偵破組對周小泉進行了更嚴密的監控。

一個月過去了,沒有動靜。

仲秋之夜,星空顯得格外明靜和清曠。

沐浴著夜色,一男一女手挽著手走進了郴州市某賓館。女的約20多歲,穿了件薄若蟬翼的紗裙,身姿苗條纖柔;男的約60歲,戴著法國禮帽和一副墨鏡。

一會兒,雙雙走進了405號房間。

“小寶貝,你真美!”房門一關,老人迫不及待地抱住女郎狂吻起來。

女郎利索地脫去薄紗裙,順勢倒在了**。

“吮當!”房門突然被打開,賓館保衛人員進來,赤條條的女郎與老人慌忙穿上衣服。

今晚是龍建國值班,當他得知縹娟者是個老人,且戴著禮帽和墨鏡,立即與偵查員小王著便衣直奔賓館。

來到賓館,龍建國、王小平以找朋友為由走進405號房間,看清了老人的麵容,正是與周小泉在茶館相會的那位老人。龍建國一凝神,走出房間,吩咐保衛人員先放他們走。

女郎被傳到了公安局。她叫李秀香。李秀香的供述著實讓民警們吃了一驚:與她苟合的老者名叫周傳榮,正是李玉梅的丈夫。周傳榮,60歲,即將退休,現任郴州市建築工程管理局局長。李秀香說,他們是在一次舞會中相識的,他貪色,她戀他有權有錢,她正要結婚,準備集資買房,需要3萬元現金。李秀香借不到,與周傳榮相識後,她從對方那色迷迷的眼光中找到了希望,於是頻頻約他跳舞、散步、看電影、幽會。周傳榮也很大方,每次得到滿足後,他都要給一些報酬。當她提出向他借錢時,周傳榮毫不猶豫地每次給她200()元、3000元不等,李秀香已先後“借”了23000元,打算“借”齊3萬元後,便與周傳榮分手。那麽,周傳榮與侄兒周小泉在茶樓裏的密謀又是一樁什麽交易呢?偵破組暫未追究周傳榮的漂娟行為,而是密切注視他的行蹤,待機行動。

第二天晚上,天很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周傳榮同樣戴了那頂禮帽和墨鏡,從建工局宿舍出來,攔了輛的士往市內駛去。車子在百貨商場公用電話亭前停了下來。周傳榮下車後,來到電話亭打了個傳呼。一會兒,對方回機了,周傳榮抓起了電話壓低聲音:“聽著,不能再拖了,這幾天內一定要搞定,聽清了嗎?……我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常常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有一天險些出事,要不是我的身份還不搞得身敗名裂。記住,要快!”

周傳榮放下電話一走,偵查員王文勝馬上拿起電話查詢。電信服務台馬上回話,剛才對方的BP機主人是周小泉。j又

周小泉站在馬家坪路口,手一揮,一輛紅色的士停了下來。他迅速鑽進汽車,要車開往蘇仙賓館。

“師傅,生意不錯吧?”周小泉一上車就同司機聊了起來。“太差了,”司機鄺重許搖了搖頭,無奈地說:“今天的收人才30元,到晚上12點下班看能不能再賺30元。”“一天到黑就賺這點,除去油費、各種管理費,不就所剩無幾?”周小泉在套近乎。“那可不是,生意難做呀。”“如今呀,是富了膽大的,窮了膽小的,膽小的畏首畏尾,總是受窮。”“對、對、對,看來師傅你是做大生意的老板,能不能介紹點什麽給兄弟做做?”“你相信我?”“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對朋友還有不相信的?”十分鍾後,出租車在郴州市最繁華的十字街頭“一品香”茶樓停了下來,鄺重許隨周小泉上了樓。

周小泉要了個雅座,兩杯清茶,將小門一關,兩人開始品茶。

周小泉一陣侃談之後,從包裏拿出兩疊百元鈔票,擺在鄺重許麵前:“隻要你按照我的意思去撞一個人,當然你再約一個人去也可以,撞死此人每人給你們2萬元,萬一沒死隻撞傷,每人給1萬元,交通事故處理費由我個人負責,我準備花10萬元處理事故。在鬧市區撞死人,誰也不會懷疑是殺人!”

“這……讓我想一想,”見錢眼開的鄺重許麵對重金的**心有所動:“這樣吧,你在這裏稍等一等,我叫我最好的朋友王燦石一起幹,他膽子大些,點子多些。我20分鍾後就來。”

鄺重許帶著王燦石很快便來了。王燦石顴骨高突,眼窩深陷,青筋暴突的雙手又黑又粗,握著杯子磨得滋啦滋啦響,一看就像個黑道上的人。王燦石瞧見兩疊百元鈔票,眼睛頓時放出了光芒……

秋高氣爽,金菊吐蕊。

按照周小泉的旨意,很快就要行動了,今天,鄺重許特意休息,來到了北湖公園。他坐在石徽上,一來養精蓄銳,二來梳理思維,考慮一下得失。眼看著2萬元就要到手,鄺重許心裏還是不踏實。萬一東窗事發怎麽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要坐牢。他越想越不對勁,如坐針氈,仿佛身邊處處是警惕的眼睛。想著、思索著,鄺重許哪還有心思欣賞金菊吐蕊,他霍地從石徽上站起,匆匆朝公安局走去……

時間緊迫,離作案時間隻有4個小時!出巨款雇殺手撞人這在郴州市尚屬首例!偵破組雖掌握了一定情況,對周小泉進行了布控,但心裏還是沒有底。案情迅速反映到市公安局,公安局長孫湘隆立即召集北湖區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謝必德,政委謝振上,副局長唐道生、胡永和以及龍建國等20餘名參戰人員召開會議,精心部署,力爭做到萬無一失。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體育館路車來人往,井然有序。

8點剛過,隻見一輛車號為湘L-04947號的中巴客車開了過來,鄺重許迅速迎了上去。周小泉從車窗裏伸出腦袋,湊近鄺重許的耳朵嘀咕了幾句,鄺重許馬上離開,退到市體育館至供水公司路口。

這時從左邊宿舍大樓下來的李玉梅,同往常一樣,要去廣場跳老年迪斯科,她絲毫沒有料到罪惡又將向她襲來。她從樓上下來後,沒走幾步,便邁上了體育路。

“快,開車,衝上去!”周小泉露出了猙獰麵目。

中巴車朝李玉梅開去。

偵查員王小平、王文勝一把將李玉梅推上了人行道。

中巴車開足馬力欲衝出小道,民警們衝過去將中巴車團團圍住,“哢嚓!”“哢嚓!”周小泉、王燦石被戴上了手銬。

被推向人行道略受點驚嚇的李玉梅頓時明白過來,她指著周小泉的鼻子憤怒地吼叫:“原來如此,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審訊室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地響著,屋裏死一般沉寂。從周小泉沮喪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心裏十分矛盾,思想鬥爭激烈。

一個晚上過去了,周小泉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牙齒亂顫,如患惡疾。上午8時,終於如實交代……六

周傳榮被押到了看守所。僅幾天時間,他一下子憔悴了許多。他知道周小泉已經被抓,因為他與周小泉有約,是否成功晚上10點向他報告。結果一個晚上也沒有接到周小泉的電話,他知道凶多吉少。因此,當審訊人員問他為什麽被帶到這裏時,他的腦袋頓時聾拉下來,蠕動著嘴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雇人殺妻的全過程。

周傳榮同妻子李玉梅曾有過浪漫的戀愛史。50年代兩人一起在郴州一中讀書,李玉梅有著一張秀麗的瓜子臉、淡淡的柳眉和一雙撩人的大眼睛,個頭高挑,身材窈窕,是學校公認的“校花”。多少英俊的男同學明裏暗裏向她求愛,她一概拒絕,惟對相貌平平,不善言語,埋頭讀書,成績極好的同班男生周傳榮情有獨鍾。1958年,周傳榮以優異的成績考人湖南大學土木係,而李玉梅則以一分之差名落孫山。李玉梅高考落榜後,回老家桂陽縣當了一名小學教師。

周傳榮上了大學後,每月寫給李玉梅8封信,傾吐對她的思念之情,李玉梅則熱情地鼓勵他刻苦讀書,不要為她分散精力,她一定等他。周傳榮家在農村,家境十分貧寒。李玉梅為了支持周傳榮上完大學,幾年間沒穿過一件漂亮衣服,沒買過一樣化妝品,每月從40元的工資中拿出24元寄給周傳榮。四年大學畢業,周傳榮來到李玉梅的學校,當眾親吻李玉梅,動情地說:“沒有你的支援,別說讀大學,就連生活下去我也缺少勇氣。今生今世,我如果對你有半點不是,我就是豬牛狗!”

在周傳榮信誓旦旦的表白下,1963年7月,李玉梅與周傳榮結了婚。婚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周傳榮還是盡到了丈夫的責任的,對李玉梅關心備至,李玉梅更是體驗到了愛情的甜蜜、家庭的溫暖。她在當好賢妻良母,將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撫養成人的同時,更是全力以赴支持丈夫的事業,使周傳榮從一般幹部到股長、科長、副局長、局長,一步步邁向輝煌與成功。然而,職務的變化,周傳榮見識多了,權力大了,漂亮女人見多了,便感到妻子人老珠黃,不值得愛了。57歲那年,周傳榮開始有了情婦,並有意製造種種家庭矛盾,居然與相濡以沫的患難夫妻分居。分居後,李玉梅仍耐心開導丈夫,周傳榮不但聽不進去,反而一紙訴狀告到法院,以感情破裂為由堅決要求同妻子離婚。周傳榮的請求,理所當然地被法庭駁回。

周傳榮眼看著妻子不肯離婚,養“小蜜”、情婦的日子畢竟不好過。他分別與三個年輕女人交叉生活,生活很累不用說,還名不正言不順,弄不好總有一天會身敗名裂。思來想去,一股惡念在腦海裏萌生。

1998年7月的一個晚上,周傳榮把侄兒周小泉叫到蘇仙賓館306號房間開始了第一次密謀,“你伯母對我一點也不好,我想搞掉她!”一進門,周傳榮把房門一關就迫不及待地說。“這……”周小泉大吃一驚。“你別怕,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怎麽幹?”周小泉想到自己從招工提幹直到被提為省四建經營科副科長靠的全是伯父的關係,便開始有了鬆動。“晚上趁你伯母下樓外出散步,把她摔死在樓下,當然是‘不小心’下樓跌跤而死,這是第一步。萬一她沒死,第二步再用車撞。當然,我不會讓你吃虧的。”說著,周傳榮從提包裏拿出18疊百元一張的鈔票:“這是18萬元現金,你先用7萬元買一輛夏利小車,一旦事情成功,這輛車就是你的了。那11萬元就作為雇人的費用以及處理交通肇事的賠償費。”

“伯父,你放心,我一定辦得天衣無縫!”麵對巨款的**,周小泉拍了拍胸膛表示了自己的決心。

說幹就幹。周小泉馬上買了輛夏利轎車,為此引起了朋友們的驚奇。阿丹問他哪來的錢買車,他說是做生意賺的,對女朋友也是這樣說。周傳榮發覺後,怕出事,要周小泉對外稱是借錢買的車。周小泉便找到包工頭歐紅林及張久南、王大海說,他最近發了筆財,買了車,怕單位告發,今後萬一有人追問錢的來源,就說是向他們3人借的,並分別給了他們3人每人500元的作證費。7月14日晚上,周小泉先盜竊一輛摩托車來到伯母的樓上,用塊黑布蒙上臉,並拉滅路燈隱蔽起來。但畢竟是自己的伯母,卡她時,心軟了一下鬆了手,李玉梅大呼救命,周小泉倉皇逃竄。他在市內轉了一圈,轉到“九龍宮”歌舞廳,將車停在門口,佯裝跳舞進了舞廳,然後溜出來,不再要這輛盜來的車。

周小泉第一次作案未遂,便又被周傳榮召去第二次密謀,在電話裏接受第三次指示……

周傳榮、周小泉、王燦石落人了法網。鄺重許因投案自首,並有立功情節被司法機關從輕處罰,免予起訴,當場釋放。

歐紅林、張久南、王大海因作偽證也分別受到了法律的懲處。

作為處級幹部的周傳榮,不足千元的月工資,何來18萬元巨款雇人殺妻?他背後又還有多少存款?這些錢是合法所得還是非法收人?這是另一個謎。

目前,對周傳榮的經濟問題,檢察機關已立案偵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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