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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坡上的檀山寺,臥在綠樹叢中。悠遠深沉的鍾聲在山間回**,愈加顯得空靈幽靜。石階旁鋪滿了五彩絢麗的野花,一陣春風吹來,花枝隨風搖曳起舞。

古刹的庭院中,一位消瘦文雅頗有學者風度的男子,有些空寂落寞的樣子,站在一棵高髙挺立的古槐樹下。一位麵沉如井的老僧緩步向他走來。他無動於衷,雙眼微眯,似乎深深地陶醉在這早春晚鍾的逸韻中了。老僧在他身邊站定,並沒有去驚擾他,隻默默地撚著佛珠。

這是他二十幾年的習慣了。每到人生的得意或者坎坷關頭,他都會到檀山寺來。聽一聽沉沉的鍾聲,看一看遍地的綠樹紅花,聞一聞那安神清腦的佛香。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佛門淨地可以洗去塵世間的汙穢,所有的歡樂或煩惱,在這裏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他深信在這裏所得到的人生感悟會永遠使他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聶明宇:省十大青年企業家之一,龍騰國際商貿有限公司董事長,天都市委常務副書記聶大海的公子,一顆在天都政治經濟舞台上迅速躥紅的新星……

他是檀山寺最大的香客,所以,每次來這裏,住持都不敢怠慢,除親自迎迓之外,還要陪著他上香。

聶明宇終於睜開了雙眼,向住持微微點頭。住持心領神會,引導著他步入大雄寶殿。聶明宇點燃一炷香,慢慢地插在了堂前的香爐中。

住持這才開口道:“聶施主,今日又有事煩心了?”

聶明宇對住持笑了笑,剛剛不久前發生的一幕便又在他眼前晃動起來:

他坐在董事長室的老板桌後,微笑著對一臉局促的老鴇道:“告訴我,那個黑本子的副本在哪裏?”老鴇顯出誠懇。“聶老板,真的沒有。兩個黃毛丫頭哪懂這些。再說,就昨天的事,時間她們也來不及呀!”他點點頭。“好。你知道那本子裏是什麽嗎?”老鴇搖搖頭,驚恐地看著他。他的臉上一直掛著笑。“那你知道她們背著你來敲詐公司嗎?”老鴇更加驚恐地搖頭。他從老板桌後站起身。“那你也來替她們出頭?”老鴇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他看著老鴇,從抽屜裏拿出一捆百元大鈔,摔在寫字台上。“算了,拿回去吧,把她們穩住。以後不要再找這裏麻煩了。”老鴇稍稍定了定神,連忙擺手。“聶老板,錢我是萬萬不敢要的,我就是替她們求個情。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抬抬手放了算了。您能見我我已經萬幸了。我保證今後什麽事也不會有了。”他從桌下的紙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老鴇。“嗯,沒想到你還挺義氣。咱們以後交個朋友!”老鴇受寵若驚地接過礦泉水,灌了幾口,然後不住地點頭。可是點著點著,頭就抬不起來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口鼻流血,身體**了幾下,不動了……他笑得更歡了,不知不覺出了聲……

聶明宇在住持的陪伴下,漫步在青翠欲滴的竹園裏。西天的晚霞,燃得正豔。

龍騰公司大樓矗立在市區西郊,在夕陽晚霞的照耀下,金色的鋁合金幕牆光芒四射,甚是壯觀,頗有鶴立雞群之神姿。

三樓走廊裏,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挪動著胖胖的身軀,跟在一個瘦得像麻秸稈似的小夥子身後。

“阿三,你他媽的慢點行不行!”中年漢子有些發喘。

阿三放慢了腳步,轉過臉來。“張總,董事長怎麽忽然不見了呢?剛才不是和那兩個丫頭的老鴇在談話嗎?”

“操,誰能老見著他呀?他既然自己喜歡處理男的,咱們就別問。我隻管那邊的事,處理好女的就齊了……”突然,手機響了。他打開接聽。“嗯,我是張峰。媽的,你怎麽回事?約好幾點,現在幾點了?”

旁邊的阿三嘟嚷:“我離開天都酒店時,眼看著她們上了電梯,竟然到現在還沒弄利落,真是笨熊!”

說話間,張峰帶著手機,和阿三已走出了公司大門,在路邊的奧迪車旁停住。阿三鑽進車,打火啟動。張峰卻沒有上車的意思,對阿三擺擺手。阿三又從車裏跳了出來。

手機裏傳出甕聲甕氣的男聲:“老大,市裏麵堵車,要不早搞定了。”

張峰對著手機提高了聲音:“趙誌剛,你別七個八個地給我找理由,我不聽你的廢話,東西拿到沒有?”

阿三豎著耳朵在聽。奧迪車順著漫坡悄悄滑了下去。

“拿到了。”趙誌剛的聲音很興奮。“一根毛都沒少,我把這兩個雞埋好後,就給您送過去。”

張峰長出一口氣。“拿到了就好。不多說了,我在你的折子上存了二十個,完事後去廣州歇兩月。”他壓低聲音。“深一點,把屁股擦幹淨。”

奧迪車歪歪斜斜順著坡漸漸加快,在路人的驚叫聲中衝向街頭,一位巡警急忙迎上前去,試圖攔阻。但奧迪車旁若無人,根本不聽招呼,在路人的尖叫聲中繼續往前衝,最後終於在路邊雜物的阻擋下戛然而止。車門在衝撞中打開,巡警走上去正要發火,卻見車內空無一人。他抬眼向坡上望去,看到了正打電話的張峰和湊在旁邊的阿三,馬上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張峰收了電話,突然發現轎車不見了。“怎麽回事?車呢?媽的,這一眨眼,就被人偷了?”

阿三左右看看。“不會吧。誰敢到這公司門口偷車?”

張峰疑疑惑惑地觀察著斜斜的下坡,突然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一回頭,臉差點嚇綠了。一個警察正站在麵前衝著他冷笑。

張峰張口結舌:“你……你……”

這位巡瞥是市公安局原刑警支隊支隊長劉振漢,約四十歲左右,精瘦的身材,黝黑的一張小臉,兩道漆黑的濃眉橫在凸起的眉骨上。再加上那身新式黑色的警服,還真有點黑包公的味道。隻是比戲台上的包公小了一號,也少了許多的威武勁。他對張峰笑笑:“緊張什麽?張總,幹啥壞事情了?”

張峰鬆了口氣:“劉支隊。嗨!我正琢磨事呢,你可真把我嚇著了……”

劉振漢拍拍張峰的肩膀。“別叫什麽劉支隊,我現在已經不是支隊長了。”

張峰一愣。“喲,怎麽了?劉支隊高升當局長了?”這時他才發現,劉振漢身上穿著巡警的服裝。一輛巡警專用摩托停在旁邊。“這,這是咋回事?”

劉振漢凋侃道:“領導考慮到我腦子不好用,腿腳還靈巧,就派了這活兒,物盡其用嘛。”

“哎呀,這不是屈才了麽?要不,把這身皮脫了到我們公司來吧,聶總一直給您留著位置呢!”張峰說著巴結地遞過煙去。

劉振漢把香煙推回去。“別,別拉攏共產黨幹部,我可不吃你們這套。剛才溜下來的那輛轎車是你的吧?”他說罷指了指坡下。

張峰抬眼望去,隻見奧迪車正被警車拖著往坡上爬。他轉臉盯著阿三,厲聲道:“你說怎麽辦?”

阿三頭一縮,不敢坑聲。

劉振漢擺擺手道:“算了,小孩子嗎!下回記住拉手刹,要不,會出大事的。我回去寫個報告把事結了就完了。”

張峰直作揖:“那今天晚上算我的。又麻煩你老哥一回,我代聶總謝了!”

劉振漢把車鑰匙扔給阿三,對張峰道別了。我這剛到巡警隊,還是注意點好。聶明宇呢?”張峰猶豫了一下。“聶總好像又去檀山寺了。您知道,他幹什麽都不要人跟著。您要不要通個電話?”他遞過手機。

“夠有興致的。”劉振漢推回手機,眯起眼睛抬臉看看遠處晚暉中的檀山山頂。“算了,不打擾他的修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