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勿打擾
“媽,你得給我一千五百塊錢。”
“你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我想買一個,一個隨身聽。”
“嗯,怎麽?你不是有一個了嗎?”
“那是放磁帶的,我想聽CD。”
“不對吧,”翁怡心盯著兒子的眼睛,“錢可以給你,但是得說實話。你倒底想買什麽?”
杜曉強說,“買項鏈。”
翁怡心問,“是那個女孩兒吧,那個給你姥姥看病的?”
杜曉強點點頭。
翁怡心在母親賀榆那兒見過桑樂,桑樂當時低著頭,很專心地在用炙條給賀榆炙腿。那姑娘望上去是一副水草豐美粒飽果熟的樣子,相形之下,兒子曉強就顯得有點兒青澀了。
“唔,她,你的女朋友。”翁怡心若有所思地說,“嚴格地講,這種東西應該是你掙了錢以後,自己去買的。”
“媽——”
“好了好了,這次就算了。”翁怡心歎口氣,伸出手,撫了撫兒子的頭。這真是個高高大大的漂亮小夥子,翁怡心是踮起腳才完成這個動作的。
兒子拿到錢,轉身要走,翁怡心叫了一聲“強。”
杜曉強站住了。
翁怡心覺得什麽地方有點兒不對頭。兒子看上去比平時黑了些瘦了些,目光卻灼灼的,顯得有點兒亢奮,有點兒焦慮。
“兒子,別讓媽媽擔心,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啊。”翁怡心憐惜地說。
“哎。”
聲音很響亮,很自信。可是讓做母親的聽起來,卻覺得有些傻嗬嗬的。
母親的直覺沒有錯,焦慮和亢奮一直折磨著杜曉強。在宿雁湖邊與桑樂**的快樂並不圓滿,事後反而讓他覺得很沉,根重。這麽快這麽潦草就結束了,真窩囊,真無能!
杜曉強被這個念頭一拳擊倒了,他自己做著裁判,給他自己數著八。他必須爬起來,狠狠地回擊過去,用新的一拳證明自己,挽回自己。他私下裏反複地練習,反複地驗證。他發現他一點兒也不稀鬆,他的旗幟能在陣地上頑強地挺立半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
檢驗的結果使杜曉強愈加焦躁,愈加耿耿於懷。他處心積慮地想要安排一次比賽機會,與桑樂再做一次。他仔細地籌劃著,他要選擇更合適的地方、更合適的時間、更合適的心境,將壓在心頭的重負一掃而去。
送項鏈當然是為了讓桑樂有個好心境,沒有女孩子不喜歡首飾的,何況是男朋友山盟海誓相送的禮物。為了買項鏈,杜曉強特意去了博雅商廈。他在首飾櫃台看好了一條項鏈,同時也看好了那位售貨小姐。那條項鏈也就是一千塊錢剛出頭,雖然看上去細了一點兒,但質地卻是無可挑剔的純金。售貨小姐呢,雖然眼睛小了一點兒,脖子的質地卻是絕對的細膩絕對的白。
杜曉強一米八三在櫃台前,很杉木地說:“小姐,麻煩你,請拿這條項鏈看一看。”
售貨小姐望了望眼前的筆直和挺拔,很快地低下頭,伸手從櫃台裏拿貨。不易察覺的笑掛在嘴角上,很容易看到的絨毛柔軟在雪白的後脖頸上。
杜曉強讓那黃金的小蛇在手心裏蜿蜒著,蜷曲著,忽然,他把它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麻煩你,能戴上讓我看看嗎?”
售貨小姐怔了一怔,幾乎是不加思索地戴上了。
“嗯,很好,就是它了。”杜曉強一邊打量著,一邊很自然地把手伸了過去。
出其不意的敏捷是杜曉強神經和肌肉的特點,這個特點再—次得到了展示。末等那小姐做出反應,杜曉強的手已經在項鏈上撫了一下(準確地說,是在她的頸上撫了一下),然後從容地收攏在錢夾上。
小姐顯然並無惱意,開票、付款,她嫣然地笑著,甚至——眸子還亮閃閃的。
杜曉強相信,如果約她出去走走什麽的,她會欣然應允。
小試得手,讓杜曉強找到了感覺。這是個好兆頭,一路順利下去,一切都會如願。
博雅商廈旁邊就是博雅假日賓館,四百塊錢訂了一個房間,杜曉強就坐在房間裏給桑樂打傳呼。
“你來吧,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他很有把握,很有內涵地說。
接到杜曉強這個電話的時候,桑樂剛剛和翁行天通了電話。真有意思,桑樂對翁行天說的也是這句活,“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你來吧。”
桑樂打電話想約翁行天出來,晚上八點半鍾在“新人類”迪斯科樂園右邊的小賣部門前碰麵。電話那邊沉默著,桑樂一邊想象翁行天拿著電話躊躇不決的那副樣子,一邊盯著朝南的那扇窗子。活動紗窗與窗框之間有一條狹窄的縫隙,一隻窈窕的蚊子縮起身體,正做著鑽出去的努力。
如果鑽過去了,他就會如約而來;如果鑽不過去——
蚊子的翅翼在陽光下熠熠地閃著,是那種金屬般的光澤。翁的銀發也是金屬,岩層裏的稀有金屬。聽筒裏麵有了聲音,重重長長的—聲,“嗯,讓我——”這是那種曆經歲月,在天長日久的震動中骨質、肉質和孔腔互相契合,已臻圓熟無懈的聲音,它即刻便攝住了桑樂,使她身體的每根骨骼每束肌肉每個孔腔都產生了微妙的諧振。
桑樂的眼前眩了一下,她看到閃著金屬光澤的蚊翅從窗縫中擠了過去!
“好吧,我去。”翁說。
桑樂的心情頓時變得好極了。
好心情的桑樂後來便對著話筒告訴杜曉強,“好吧,我去。”
放下電話,桑樂看看表,時間還早呢。當然,如果在博雅耽擱耽擱,杜曉強可能會要她在那兒吃晚飯,不過呢,晚飯吃到八點鍾也就差不多了,正好去“新人類”。
博雅假日賓館的冷氣開得很足,桑樂穿著一件薄薄的吊帶短裙,一片清涼地出現在杜曉強訂下的那個標準間裏。
杜曉強用目光掃過去,心裏暗暗高興。桑樂的外包裝如此簡約,使用起來可就便捷多了。
“喲,怎麽天還沒黑,你就拉上窗簾開了燈啊?”桑樂四下環顧著。
“你不覺得這樣更安靜?”杜曉強向沙發那邊伸伸手。
桑樂就在茶幾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嗬,房間真漂亮。你怎麽會想著到這兒來?”
杜曉強說,“換個環境嘛,換個心情。”
“哇,是不是發了一筆財?”桑樂眯眯眼兒,“這就是你說的,要給我的驚喜呀。”
‘不不不,驚喜在這兒呢。”杜曉強拿出了首飾盒。
盒子是那種大紅顏色四周鑲有金線的,外形誇張成一顆笨拙的心。看上去有點兒豔,有點兒俗。
“哇,要戴戒指呀,不會是求婚吧。”桑樂縮了縮身子。
杜曉強把潘多拉盒子打開,放出那條金黃色的小蛇。
“項鏈?”桑樂下意識地撫著脖子,“我已經有了。”
杜曉強這才注意到桑樂的頸項上吊著一條黑絲帶,絲帶的頂端是一個圓圓的小金屬盤。這玩藝兒分明是陌生的,然而卻似乎又有點兒眼熟。
“什麽東西,扔了吧。”
“別呀,”桑樂用手壓著,“這是我的眼睛呢。”
於是,小蛇就和那眼睛掛在了一起。
掛蛇的那雙手不曾離開,它們順勢撫摸著白晰的脖子,片刻之後便向上而去,熱切地捧住了圓滑的下巴和小巧的耳朵。那情形就象長途跋涉之後的旅人,焦渴地捧著一個可口的哈密瓜。
杜曉強早就想好了,給桑樂戴項鏈的時候就動手。那是編排好的一套動作,他會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
下一個動作是吮吸。哈密瓜有甜蜜的汁液,有誘人的清香,杜曉強陶醉地吸個沒完。
桑樂被吸得透不過氣,她在對方背後擂了一拳,好不容易才偏過腦袋說,“喂喂,你還沒有聽我說,謝謝呢。”
“好,我聽著。”
“你的禮物很好,謝謝……”
桑樂顯然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她的嘴又被封堵了。
熱烈親吻著的杜曉強能夠感覺到對方並不很熱烈,要盡快啟動她,盡快。要使勁兒啟動她,使勁兒!
杜曉強的雙手撫在了桑樂的**上。
趁著臉頰擺脫了那雙手的鉗製,桑樂扭扭脖子,把口唇又掙離了。
“喂喂,送我禮物。有誓言嗎?”她笑著。
“我——”杜曉強本想說“我愛你”的,卻脫口說成了“我要你!”
說著,手指已經拈住了桑樂雙肩上那對細細的吊裙帶。桑樂生著圓溜溜的削肩,讓這兩條細帶子從肩上滑脫下來,難度並不大。吊帶滑下去,裙子滑下去,杜曉強的手順勢圍抱在了桑樂的腰間。
“別別別……”桑樂搖著頭。
裙子象鬆墜的降落傘一樣,在腳下匐伏成一個圍圈。那雙腳卻不肯往圈外跳。
“給我一個機會,給我——”杜曉強的喉結急速地**著。
“不行,別把我弄亂了,我晚上還有事兒。”桑樂認真地說。
什麽,她還要走?她,還,有,事兒!
“用不了多長時間,”杜曉強急了,“半個小時,最多,很快,求求你了——”
“以後吧,以後。”語氣倒象是桑樂在求他。
說“以後”,就是說她不反對。說“以後”,就是說她願意做——。杜曉強混亂地想著。顧不了那麽多了,他把桑樂往上一抱,桑樂的雙腳就越過了地毯上的裙子。
“不,不喜歡,我不喜歡在這兒。”隻剩下胸罩和底褲的桑樂就象穿著三點式泳衣遊泳一樣,在空中踢著腳。
杜曉強出汗了,渾身仿佛有許許多多毛蟲在爬。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這種心情?這種心境?這個局麵?……對對,沒有草地,沒有湖水,可是有地毯,有浴盆呀。
“走,咱們一起,洗個操。”杜曉強望著浴室,要往那邊走。
“怎麽這樣,我不想。”桑樂說著,向身後看了一下。
她身後黑黑的,有人!杜曉強忽然一驚,是的是的,怪不得老覺得哪兒不對勁,原來桑樂身後有個人在看呐!
杜曉強把腦袋偏過去瞧,見鬼,拉了窗簾開著頂燈,那是桑樂的影子。
“你找什麽?”
“不找什麽。”
杜曉強把頭收回來,仍舊覺得有眼睛在瞧,就在胸口那兒瞧。杜曉強有點兒發毛了,他低頭往胸口看,原來是桑樂掛的那個“眼睛”在硌他。一伸手,他把那隻“眼”甩到了桑樂的脖子後麵。
行了,幹擾排除了。杜曉強心裏樂樂的,他發現自己的那根快樂在慢慢地升起來。好,好,很有力,能行!就在浴缸裏做,浴缸裏——
抱著桑樂順著走道來到浴室前,忽然看到房間門後的手柄上掛著“請勿打擾”。糟糕,這塊牌子應該掛在外麵。真是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等等,我得去。”杜曉強指指那牌子。
“嘻嘻——”桑樂笑了,很美,但有點兒惡毒。
杜曉強放開桑樂,很快地跑過去,很快地拉開門,在外麵的門把手上掛好牌子又很快地鎖上門。當他再次轉過身的時候,他看到桑樂已經回到了沙發那邊,正彎下腰去撿地毯上的裙子。乳白色的三角底褲就在後麵展開,宛如戴著一隻三角型的口罩。
那口罩便得杜曉強忽然感到呼吸困難,他鼓起腮幫深深地吸善氣,於是他的身體便膨脹起來,頃刻間龐大成了一隻恐龍1
恐龍雄風颯颯地撲了過去。
桑樂被撲倒了,嘻嘻,她趴伏在地毯上笑著,那笑意很刺激人。杜曉強發一聲喊,三角形的口罩便不翼而飛。
再不會重複臨渴掘井的錯誤了,工具早巳備好,外封業已撕開,就象訓練有素的防化兵,杜曉強迅捷地戴上了乳膠套。
“別,別——”桑樂扭動著。
戰機不可貽誤。氣宇軒昂,**。
成,功,了!杜曉強極度的興奮。
驀然問,山崩石潰,洪下泥泄。杜曉強驚慌地發現自己變得軟弱下來。
桑樂麵無表情地站起身,豐臀依舊,紿人以完美無瑕,堅不可摧的感覺。杜曉強忽然沮喪地想,或許,它方才隻不過是那兩座堅不可摧的陣地之間打了一會兒拉鋸戰。天呐——
在茶幾的花暖瓶上取下底褲,桑樂徑直進了衛生間。
隔著那扇鎖著的門,嘩嘩啦啦的水聲不停地傳過來。淋浴頭下是一片水霧吧?杜曉強霧氣朦朧地想象著桑樂,或許還可以再來一次,或許——
桑樂終於出來了。薄薄的吊帶短裙,高高的水晶涼鞋,依舊的紅唇,依舊的秀發,仿佛方才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聽我說,留下來,一起吃飯。”杜曉強囁嚅著。
“對不起,我說過,我還另外有約。”桑樂走到沙發前,拿起了她的手袋。
是呀是呀,她說過她要走,她說過她還要見別人,她還有和別人的約會。真愚蠢,還不明白嗎?她這是要把她留給別,人!是留給呂藻麽?——
敗軍之將不可言勇,杜曉強竟鼓不起勁兒說出一句氣話來。
“那好,你先走,”杜曉強把桑樂送出門,這才猶豫著問,“星期一晚上,該紿姥姥看病了。你,還去嗎?”
桑樂似乎沒有聽見,她穿過長長的走廊,去了電梯間。
難道就這樣完了麽?杜曉強心猶不甘地將自己拋出去,仰摔在沙發**。床墊跳了幾跳,他立刻又站了起來。
先洗個澡,把晦氣洗掉再說吧。
進了衛生間,對著壁上的大鏡子望一望。鏡子裏的那個小夥子,毫發無損,看上去仍舊棒著呢。
搔搔頭發摳摳鼻子,正打算脫衣洗澡,忽然看到洗臉池的大理石台麵上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原來是那條純金的小細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