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這是台風要來了?
台風來之前總是又熱又悶,仿佛是在洗桑那浴。打開窗子吧,人都喘不過氣了。譚梅往窗子那邊走,雙腿軟得象柳樹枝。拚命地挪,挪,挪,好不容易挨著了窗子,人卻猛地憋炸了……
譚梅尖叫一聲,醒了過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滿頭滿臉地粘著,象是糊了許多劣質膠水。空調停了,她的小屋就熱成了桑那房。她伸手向身邊摸了摸,沒摸著溫玉生,隻摸到了癟癟的空調被。昨晚溫玉生爬上她的大床時,嫌空調太涼,就用那被子把自己捂了起來。
是譚梅自己給空調定的時,將近十點鍾,該起來了。
譚梅剛剛套上連衣裙,胃裏就鬧騰起來,仿佛有一隻活物,在不安份地翻動。她扶著床頭櫃,接連幹嘔了幾口,嘴和鼻子裏就有了苦辛酸澀的剌激感。她用手按壓著胃,心裏自嘲著:你鬧什麽,你鬧什麽?動也不該你動呀。
胃似乎老實了,她就匆匆地梳了梳頭,然後一邊鎖門往外走,一邊喊:“溫總——”
有人告訴她,溫總已經下去了,正在樓下弄汽車。
從那麵朝向大街的窗子往下瞧,譚梅先是看到了停車位上那輛銀色的蒙迪歐,然後又看到了正在車旁忙著的溫玉生,譚梅就滿意地笑了。前天給他說過的,今天上午要去醫院做人流,行,他還真操心了,他還象個男人樣。
譚梅用涼水拍了拍臉,抖擻起精神進了電梯間。
蒙迪歐已經很明亮了,溫玉生還在用油拖把仔細地擦著車身。他那半禿的腦袋也油亮亮的,四周殘守的頭發抹得熨熨貼貼。長褲和皮鞋刻意地新著,更惹眼的是上身穿了件花格短袖衫,還紮了條真絲花領帶。
譚梅抿著嘴笑,“喲,去醫院還打扮這麽漂亮呀。”
溫玉生疑惑地說,“去什麽醫院?”
譚梅眉毛一豎,“裝什麽象?不是說好了,今天上午陪我去醫院做人流嘛。”
“噢噢噢,你瞧我,你瞧我這記性,忘了,忘了。”溫玉生拍著腦門,“不巧不巧,今天上午還真不行。”
“為什麽?”
“有客人來了,從,從上海。”溫玉生煞有介事地看看手表,“我這就得去,去賓館。”
瞧他現編現賣的樣子,譚梅就來氣。“你不就是去賓館嘛,行,我等著。”
“嘿嘿,別等了。”溫玉生不緊不慢地說,“中午得接接風吧,有飯局。”
聽到這兒,譚梅的眼圈就紅了。
溫玉生打開錢夾,拿出一迭錢說,“給,拿好了,自己去吧。”
譚梅不說話,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嗨,怕什麽?又不是第一次。”溫玉生就把錢塞進她手裏。
眼看著溫玉生鑽進汽車,譚梅忽然歇斯底裏地伸手拍打起車窗來。溫玉生在擋風玻璃後麵笑著,一溜煙地把車開走了。
溫玉生的蒙迪歐駛出萬江路,就象裝了定位儀的巡航導彈一樣,向市郊樟溪村的方向直奔而去。
十點二十分,蒙迪歐準時來到42路公交車的路橋車站。溫玉生遠遠的就看到了趙小盼在站牌下踱來踱去,象一隻被拴在樹邊的溫順的羔羊。溫玉生把發動機熄了火,讓蒙迪歐緩緩地靠過去。
小妞在雀躍呢,這小土妞。
溫玉生喜歡的就是她這種土味兒,土雞,土蛋,土韭菜,土甲魚,土牛肉……,眼下正是土字風行,土才是時尚,土方為純正。
“溫總,你好準時!”趙小盼站在車旁,滿臉都是掩不住的興奮。
“說過了,叫溫哥。”溫玉生不慌不忙地為趙小盼打開車門。
“溫哥。”趙小盼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然後很快地鑽了進來。
蒙迪歐又慢慢吞吞地起步了,車內的CD放著鄧姐的老經典,《小城故事多》,那是一首慢慢悠悠的曲子。
溫玉生對付女人從來都是以慢製快的。泡妞泡妞,講究的就是一個“泡”字。茶葉泡開了,才會出味兒。泡出味兒了,再慢慢地品細細地嚐,那才叫做享受。上床後的那點兒結果全都大同小異,大異小同的是如何泡著她們最終能引她們上床的過程。
溫玉生已經想好了,這個時候帶著趙小盼去見“野人組合”的朋友,聊一聊唱一唱就到了中午。我得吃飯你也得吃飯吧,那咱倆就找個清靜的地方喝喝酒。說說笑笑的,還不吃到兩三點鍾了,索性換個咖啡店聽聽音樂養養神兒。要是能泡到五點多鍾,就接著用晚餐了,然後呢,然後再一起回咱的“海軒”夜總會……
這一天泡下來,那可是一道有滋有味兒的功夫茶。
溫玉生溫吞吞地開著車,臉上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這神態看上去猶如一尊胖乎乎的佛。佛就是這樣半醒半睡,半笑半癡的吧?好脾氣的佛綿軟軟的佛似乎什麽也不去對付,然而卻是什麽也對付不了他的。
趙小盼當然明白溫老板對自己這份異乎尋常的親近和熱心意味著什麽,可是她也拿定了主意:你樂意為我所用,我幹嘛不用一用你?你願意陪一陪我,我不妨也陪一陪你。這都是兩廂情願的事,隻要不上床,那就做盡管你做,陪盡管你陪吧。
雖說心裏早已拿定了主意,可是此刻趙小盼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著自己的老板親自為她駕車,心裏還是生出許多不安來。
“溫哥,真是的,讓你辛苦。”
“你高興,哥就高興。”
“溫哥,咱這是去哪兒啊?”
趙小盼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溫玉生隻說了帶她去見一個新的演唱組,可是這個演唱組叫什麽,在什麽地方,溫玉生一點兒也沒露。
溫玉生笑笑,“哥帶你去的,都是好地方。”
趙小盼隻好不再問。
果真去了一個好地方,有山有水有亭台,是一個漂亮的度假村。度假村也有夜總會,“野人演唱組”就在夜總會裏駐唱。野人的頭兒看上去還真有野人的樣兒,紛披著狂亂的長發,留蓄著灑脫不羈的大胡子,耳朵上還吊著個石頭做的大耳墜。
果真和溫老板熟得很,溫老板很哥們兒地拍著野人的肩膀說,“哇,在這兒發大財,也不去我那兒轉轉了。”
野人就說,“哪裏哪裏,是溫老板的門檻高,不敢去踩了。”
兩人嘻嘻哈哈寒喧的時候,野人已經瞟了趙小盼幾眼。那是男人看漂亮女人時的眼神兒,趙小盼心裏仿佛多了幾分底氣。
野人與溫玉生彼此會意地擠了擠眼兒。溫玉生大大咧咧地說,“認識一下,這是我的新歌星,趙小盼。”
野人即刻伸出手來說,“幸會幸會。”
趙小盼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過去,與對方握了一握。心裏有點兒受寵若驚,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溫玉生在旁邊提詞兒,“小盼,叫大哥呀。”
趙小盼就怯生生地叫了句,“大哥。”
溫玉生拍著手掌說,“好了好了,這就算認識了,這就算結拜了。這個小妹,你可一定要提攜哦。”
野人滿口應承,“當然當然。”
溫玉生舒舒服服地往沙發背上一靠,“盼,你就給你這個大哥露一手吧。”
“呀,讓人家唱什麽呢?”趙小盼猶豫著,好象被突然襲擊給難住了。
其實是有備而來的,其實早就成竹在胸了,就唱劉若英的《為愛癡狂》,那已然是爛熟於心的。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奈……”
溫玉生閉著雙眼,臉上是一副被美酒所醉的神情。他啪啪地拍著大腿,做著擊節讚歎的動作。
野人沒有彈吉它,野人彈的是電子琴。嘭嘭嚓嚓,那聲音象厚褥子一樣給趙小盼墊著底兒,使她的嗓音聽上去一點兒也不硌人。
比上回在“藍狐組合”的試唱要好得多,溫玉生為她營造的氣氛很放鬆,趙小盼把一首歌順順當當唱了下來。
“啪,啪,啪,”溫玉生拍響了巴掌,“怎麽樣,唱得好吧?”他憨憨地笑著問野人。
“不錯,不錯。”野人連連點頭。
趙小盼的自我感覺很好,她迫不及待地說,“我還會唱許茹芸的《獨角戲》呢。”
說完,又徑自放開了喉嚨。“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麽結局……”
野人忍俊不禁地笑了,雖然這是一出溫玉生事先安排好的戲,可是戲裏的這位姑娘看上去卻是那般單純那般可愛,讓他不能不為之所動。他即興地彈著電子琴,如影隨形地為這姑娘做著烘托。
趙小盼十二分地投入,趙小盼已經進戲了。她是潛在的名星呢,隻等著慧眼的星探。她是蒙塵的璞玉呢,隻等著識寶的專家。她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象十五的月亮一樣升了起來,她覺得上次在“藍狐組合”麵前的挫折是因為自己的緊張和他們的偏見。夜總會的演唱台算什麽,夜總會才有幾個聽眾?當初她在美星可是唱過大台的,三鄉五裏的人都來聽,滿曬場都是黑壓壓的人影!
一曲歌畢,趙小盼臉頰燥紅,眸子閃閃,自己已然將自己打動了。
“好!好!好!”溫玉生捧著場。
“嗯,唱得很有感情。”野人做著評價。
趙小盼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我還會唱張惠妹的《站在高崗上》……”
她象擰不住的水籠頭,沒有人開她,她就嘩嘩啦啦地往外流。溫玉生和野人都是好聽眾,耐心地聽她唱了一首又一首。
就這樣,溫玉生和她一直“泡”到了中午。
應該有結論了,應該有答複。野人一本正經地說:“你很有潛力。”
“謝謝。”
趙小盼深受鼓舞,哇,他說我有潛力呀!那就是說很不一般,很有發展前途呢。
“很不巧,我們的組合目前是四個男聲,和聲和配器也都是按四個男聲編寫的。等我們有了按女聲編排的曲目,一定請大駕加盟。”
“謝謝!”
他稱我“大駕”呢,他說的是“一定”,他用的是“加盟”……。這些輝煌的字眼兒讓趙小盼聽了有些飄飄欲仙。
猶如捧起了鮮花,趙小盼是捧著期待和希望離開的。所以當溫玉生提議去喝一杯慶賀慶賀的時候,趙小盼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同意了。
溫玉生駕車帶著趙小盼去了莞太大道上的“道窖飯莊”。那飯莊的店麵不大,卻裝修得極富特色。石牆黑瓦,白木桌椅,看上去就象是東莞鄉間的農家屋居。當家的菜式別具一格,是有名的“三禾宴”。東莞鄉間種的是水稻,每當夏秋之交,禾花飄香稻穀初黃之時,以禾花和稻穀為食的禾蟲、禾雀和禾花鯉魚也就長得肥肥嫩嫩了。這“三禾宴”就是以禾蟲、禾雀與禾花鯉魚為主菜的宴席,用料是獨有特色的,烹飪的手法亦土亦洋,吃起來那風味也就格外不同。
安靜的包間,滿滿的一桌菜,卻隻坐了趙小盼和溫玉生兩個人。溫玉生拿起一瓶五糧液,把兩個杯子斟滿了,然後說道:“盼,這第一杯,是哥祝你今天試演成功。”
趙小盼連連擺手,“不會喝,我不會。”
溫玉生說,“什麽意思,你是說今天你演得不成功啊?”
“成功,成功。”趙小盼當然不願認定今天她是失敗者。
“成功就喝。看,哥先幹了。”溫玉生亮出杯底讓她看。
趙小盼硬著頭皮,也灌了進去。
“好,這第二杯,是你謝哥哥的。哥為你的事,沒少操心。”
咦,還有這種自誇自讚的?看著對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趙小盼有點兒哭笑不得。不過呢,人家確實幫忙了,這份情不能不領,這份辛苦不能不謝。
趙小盼又喝了。
“來,哥這第三杯,是祝你早日登台,成為一名紅歌星。”
這是趙小盼最想聽的話。嗨,反正已經喝開了頭,杯子裏又不是毒藥,喝就喝唄。
三杯白酒下肚,趙小盼滿臉緋紅,腦袋也有點兒暈了。
男人這東西就象蒼蠅,舒舒服服地隻管把蛆一下,就嗡嗡嗡地飛走了。
看著蒙迪歐的影子消失在車流裏,譚梅在嘴唇上咬出一個決策來:把肚子裏的蛆養大,然後帶著和他一模一樣的小蒼蠅去見他的老婆。
呸,虧他說得出口,“又不是第一次”!事不過三,可這已經是第四回。每做掉一個,從身體到精神,整個人就象是到地獄裏遊**了一趟。女人的這種痛苦,男人怎麽能體會?
算起來和溫玉生相好已經五年多,離,離,離,——這張支票是早已開過的。銀行呢,銀行不兌現,銀行不認賬。銀行就是他老婆,溫玉生這個帳戶在她那裏已經凍結了。你愛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老娘隻管把著兒子把著錢。
不錯,那是一團亂麻了。不錯,那亂麻很難纏。然而想必還是男人不願斬罷了,不然一刀下去,任她什麽難纏的亂麻也斷掉了。
譚梅憤憤地想著,轉身回了“海軒”。她心裏拿定主意,什麽也不幹,就那麽挺在**,把自己好好地養一養。這次一定要生出小蒼蠅,生出小蒼蠅看那個老蒼蠅怎麽辦!
依照慣例,十點鍾開始整理場地打掃衛生,夜總會的員工們都在忙活著。譚梅走過去的時候,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臨街的那排大窗子。那還能叫窗玻璃嗎?那是髒桌布,那是破掛毯,陽光從那些灰泥的痕跡中透射過來,它們就顯出了一副副千瘡百孔的模樣來。
“喂,都聽著,把這些玻璃窗擦一擦。”譚梅發話了。
員工們看看她,磨磨蹭蹭地走過來。
有人嘟噥著,“擦它幹什麽,晚上又看不見。”
是的,這些大窗子到了晚上都由厚厚的窗幃掩著,所以沒有人留意窗玻璃居然這麽髒。
“我說你們把它擦幹淨,聽到沒有!”
那聲音有一種吼叫的味道,譚梅自己聽了都有點兒吃驚。
員工們全都緘默著,趕緊走了過來。
譚梅在“海軒”雖然隻是個會計,可是其地位卻近似二總管,隻在溫玉生之下罷了,沒人會不識趣地和她相抗。
窗子挺高,擦的時候得站在椅子上。譚梅也站上去了,她擦得很仔細很投入,仿佛那是她自己梳妝台上的鏡子,隻要有一絲汙跡,就會在她的臉上蒙垢。
艱艱難難辛辛苦苦,那些玻璃終於拿下了。
象是特意在等著勞作完了才爆發似的,倏然而至的嘔吐猶如翻江倒海。肚裏沒裝食兒,吐的是清水。清亮亮的汁水漸漸綠了,象是塘裏生出了藻。
媽呀,苦膽都吐出來了,譚姐,你是不是病了?
七嘴八舌的,說是應該去醫院。
我自己坐一會兒,坐一會兒就好了。譚梅苦笑著,筋疲力盡地靠在椅背上。所有的念想都被吐盡,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玻璃髒不髒,關我個屁事;
還替他張羅,替他賣命呢;
就是替他生下這個孩子又怎麽樣?甩給你一把票子,就那麽養著吧。等你這顆珠子黃了,沒人往脖子裏戴了,你這一輩子也就交待了……
譚梅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自已打上出租車,去了醫院。
掛號,交錢,在手術單上簽字,用的是個假名,梅壇。
護士叫,“梅壇——”,譚梅愣了好久才應聲。人走過去的時候,恍恍惚惚覺得不是自己,而是別的什麽人。
躺在手術台上,象是要宰割的羔羊。醫生把羔羊翻看了一番,搖搖頭不願宰。
“你這宮壁已經很薄了,有危險。”
譚梅不說話,淚水在眼眶裏掙紮。
“不是一兩次了吧,”醫生皺著眉頭問,“也太不負責了,你男人來了沒有啊?”
譚梅眼裏的淚刷地流了下來。
醫生看看她,勸道:“要說呢,孩子應該留著。如果做掉,恐怕今後就很難——”
譚梅哇哇地哭出了聲。
醫生歎口氣,再不說話。
等她平靜了,醫生就動起了手。
死吧,就這麽死——,她聽著那些碎碎的聲響,心就跟著一點一點地碎成破片。
……
沒要護士扶,她居然是自己坐起來,自己走出去的。來到走廊裏,看到了候診的長椅,她才覺得腿軟了。
她半歪半躺著,身體和精神都是木然的,猶如商場裏被放倒的塑料服裝模特兒。她就那樣無知無覺地把自己放置了很久很久,直到耳邊傳來一個女人嚶嚶的哭聲。
女人是從手術室裏被護士攙扶出來的,等在外麵的男人立刻上前抱起了她。是那種雙手並托的抱姿,仿佛是在抱持著可愛的嬰兒。女人在男人的懷抱中顯得格外嬌弱,她的哭聲也就有了一種撒嬌的味道。
象哄孩子一樣,男人用自己的臉向她的臉頰貼去,再抬起的時候竟沾上了許多的涕淚。
於是,女人在男人的懷裏彈踢著腿腳笑了。
……
譚梅驀然發現這男人的背影很象溫玉生,也是那種寬寬胖胖猶如盾牌一樣的身體,也是那種溫吞吞的軟弱似的笑容,於是譚梅的心就被勾撥著,彈響了溫玉生的名字。
好想好想讓他也這樣抱一抱自己;
好想好想也在他的懷裏這樣哭一哭:
這才明白,自己原來命定了是他的女人。是,他,的!——
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去哪裏?”
譚梅脫口就說,“莞太大道,道窖飯莊。
凡是外地的朋友來了,溫玉生總是在這裏請他們吃“三禾宴”的。
譚梅乘車來到道窖飯莊,前台經理告訴她,溫先生的包間是二樓“香荔廳”。
果然,果然,譚梅心急火燎地上了二樓。站在“香荔廳”前,未及推門,就聽到裏邊傳出溫玉生跟著卡拉OK唱的歌,“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
對唱的女聲聽上去似乎有些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那是誰。
女侍應生打開了“香荔廳”的門。
酒喝至半酣,桌上的菜也已半殘,溫玉生手裏拿著一個話筒,趙小盼手裏拿著一個話筒,正望著電視屏幕唱歌。看到譚梅走進來,溫玉生笑眯眯地起身說道:“譚梅呀,來得好,來得好。快坐,坐。”
譚梅緩緩地走到桌前。
溫玉生又說,“小盼呐,快,給你譚梅姐敬一杯酒。”
趙小盼聽了,就滿滿地斟出一杯酒來,端到譚梅的麵前。
“譚梅姐,敬一杯。”
譚梅左手一撥,酒杯“乓”地一聲碎在了地上;右手猝不及防地來了一個耳光,正打在趙小盼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