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就是咖啡
“喂,你猜猜,我是誰?”
電話裏的這個聲音是豐腴的,膩滑而潤澤,熠熠地閃著輝光。僅僅聽著這種聲音,就能讓人的心亮起來。
“哦,嗬嗬嗬……”蘇沃野開心地笑著,“櫻桃,你是櫻桃。”
脫口說出這個詞,蘇沃野心中不免暗自得意,打電話來的這個女人可不就象熟透的櫻桃一樣飽滿紅潤,汁濃欲滴麽?
“是我,”那女人說,“謝謝你,居然還能聽出我的聲音。”
蘇沃野握著話筒,又無聲地笑了。這是獲勝者的笑,他等這個電話,已經等了很久很久。在此期間,他不隻一次地拿起過話筒,想要給這個女人打電話。可是他忍住了,他仿佛看到這個女人就在他的對麵站著,在和他進行著耐心和意誌的較量。
他贏了。
蘇沃野說:“你恢複得好嗎?”
“是啊,恢複了,才能給你打這個電話呀。”女人的聲音有點兒怨,有點兒嬌,“再說也不敢打,怕你太忙。”
“沒錯,是忙昏了頭,”蘇沃野不慌不忙地說,“請原諒,沒有給你打電話,也沒有去看你。”
“我想問問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兒時間,和我一起吃頓飯。”
“喲,我可是從來不無緣無故去吃別人飯的。”蘇沃野打著趣兒。
“我請你,當然是有緣有故了。這第一嘛,是因為你請我吃過燒烤,我應該回請。”
“嗯。”
“第二呢,出了車禍,是你先去救的我,我不能不謝謝你呀。”
“那是我應該做的嘛。”
“噢,這麽說,你是不想和我坐坐了?”女人把聲調變了變。
“瞧你說的,去櫻桃溝那一路,不都是我陪著你嘛。”蘇沃野很快地接了一句。
“是呀是呀,”女人在那邊笑起來,“那就今晚七點吧,我在碧螺酒家恭侯大駕。。”
放下電話,蘇沃野從圈椅上一躍而起,興奮得在寫字台邊踱個不停。方才接電話之前他還是倦怠的,然而此刻他卻精神煥發,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種興奮的感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體味過了,打電話來的女人不是櫻桃,她是咖啡,她是——,搖頭丸!
蘇沃野把頭晃了晃,於是他看到對麵擱物櫃的玻璃上映出一個精神抖擻的男人。那副躁動不已的樣子,就象一匹在槽上栓了太久,一脫韁就引頸長嘶,欲要狂奔的牡馬。
你呀你,瞧瞧你的樣子吧。蘇沃野摸摸臉頰,自嘲地笑了。
蘇沃野看看表,剛過三點半,離約好的七點鍾還差得遠。可是他已經坐不住了。憑著直覺,他意識到會有什麽發生,而他應該未雨綢繆。於是,他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副經理室。
本田汽車專賣店的旁邊有一家商廈,醫藥櫃台就在商廈一層的左拐角裏。蘇沃野走過去瀏覽著,售貨小姐熱情地迎過來問:“先生,你想買什麽?”
“喏——”蘇沃野用手向櫃台中的安全套指了指。
很快地付了款,很快地拿著那東西離開,心裏竟有一點兒作賊的感覺。
走到了一層的大堂裏,忽然想到應該給妻子打個電話。手機接通了,隱約地聽到那邊有琵琶聲和孩子們的說笑聲,太太的麵孔就在那聲響裏浮起來,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喂,怎麽不說話?”太太在那邊說。
“哦,”蘇沃野回過神兒,趕忙說,“琛,是我呀。你在忙什麽呢?”
“忙,正給孩子們上課。你有什麽事兒?”
蘇沃野本想和太太嘮幾句閑話,然後再說吃晚飯的事兒。可是聽妻子的語氣,顯然沒有閑聊的心情,於是蘇沃野便直奔主題。
“我們方總,今天晚上請客,嗯,廣州來的客人,要我做陪。”蘇沃野信口講著,“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吃飯了。
“那慧慧怎麽辦,還接不接?”
“哦,慧慧呀——”蘇沃野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他本該開車去嶽父家接女兒回來。“對不起,隻好讓你打出租車了。我想,陪客吃完飯,恐怕還要玩一玩兒,回去可能就晚了。你和慧慧先睡,別等我。”
“知道了。就這樣吧?”
“好。”
掛斷電話,卻掛不斷一種隱隱升起來的歉意。壞事還沒有做,先就有了做壞事的罪惡感。商廈一層的右半邊是化妝品和首飾櫃台,蘇沃野下意識地往那邊走,及至在首飾櫃台前站下了,這才明白自己是要做什麽。
“麻煩你,我想看看那條項鏈。”蘇沃野對售貨小姐說。
項鏈是鉑金的,下麵墜著一粒心形的藍寶石。
蘇沃野把它放在手心裏看了又看,鉑金鏈沉甸甸的,讓他憶起不久前陪太太來時的情形。太太是來買洗發液和護膚水的,他們一起轉過了化妝品櫃台,又折到了這兒。太太請售貨小姐把這樣的項鏈拿出來看了,還戴在脖子上試了又試,問蘇沃野怎麽樣。太太的脖子是那種很滋潤的巧克力色,襯著銀白的鉑金和清湛的藍寶石,顯得挺搶眼。蘇沃野要交款買下來,太太卻攔了說,“別呀。我有項鏈,隻是想看看。”
太太就是這樣,喜歡歸喜歡,過日子是過日子,雖然家裏早已不缺錢了,太太卻還保留著替丈夫省錢的習慣。
買回這條項鏈送給太太,似乎能使自己變得心安一些。
售貨小姐開票的時候,蘇沃野忽然問,“這種項鏈,還有另外顏色的寶石墜嗎?”
“有。”小姐應著,將樣品一一拿出來。
黃、綠、紫、紅……,還有一粒是櫻桃紅!蘇沃野看了,心頭一動。當即就選定了它。
兩條鉑金項鏈都收在皮手袋裏,穩穩地夾在腋下。蘇沃野走起來躊躕自得,心曠神怡,仿佛兩個女人盡在囊中,都被他夾在了那裏。
蘇沃野回到專賣店,一直捱至七點差一刻,這才開車去約定的碧螺酒家。停車的時候,看看手表,七點還差五分。泊了車下來,忽然發現傍著的那輛車是黑顏色的富康,車牌的號碼是兩個並肩攜手的2做著最後的尾數,這不是羅雅麗的那輛車嗎?四個輪子都換了輪胎,擦碰過的部位已經修理噴漆,整複如新了。
心裏暗暗地想,好兆頭啊,兩部車傍在一起,看來人也要傍在一起嘍。
雖然隻有兩個人,羅雅麗還是訂了一個包間。蘇沃野一走進去,就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那是一股誘人的水果味,香得飽滿香得充盈,仿佛隨時都會綻開。蘇沃野四下張望,並沒有看到什麽水果,這才想到是女人用的香水味兒。
蘇沃野的神態當然逃不過羅雅麗的眼睛,她嫣然一笑,低下了頭。
羅雅麗的頭發是新做過的,乍看是黑色的落瀑,仔細瞧才能發現其中暈染著棕黃色的流變。那每一根發絲都帶著微妙的細節,它們曲曲繞繞垂垂彎彎,猶如盛夏季節玉米抽出的新穗。
蘇沃野瞧得發呆,羅雅麗忽然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蘇沃野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
女人將腦袋微微一偏,那頭秀發就象風中的旗幟一般燦爛地抖動不已。
“你的發型很別致,很漂亮。”蘇沃野說。
“謝謝,”羅雅麗自得地將頭晃了又晃,“是女朋友給我推薦的發型,是她帶我去做的。”
除了發型惹眼,女人的那件長裙也頗為奪目。紫色的絲絨厚料,裁做露背低胸的晚禮服裙的式樣,身體一搖一動,那絲絨就波詭雲譎流光溢彩,與飄垂的玉米穗發絲呼應著,顯得十分和諧。
蘇沃野暗暗地想,這女人不但整修了汽車,連人也整修如新了。
說是吃飯,兩人的心思都不在吃,而在一個談字上。彼此均為過來之人,當然也就不再象少男少女那般拿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甜和對方,兩人先是聊了聊家庭啊老人啊孩子啊什麽的,隨後又感歎了一番事業艱難啦人情如紙啦人生如夢啦什麽什麽的。找到感覺了,找到知音了,兩人就頻頻地碰杯,共同回味起屬於他們的那次櫻桃溝之行。
蘇沃野調侃地說,“我真看不出來,你還會上樹。”
羅雅麗做出個調皮相,擠擠眼睛說,“你看我象不象個男孩兒?”
蘇沃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羅雅麗就說,“小時候,家裏人都說我象個男孩兒。成天爬高上低,有一回跟著家屬院裏的男孩子一起翻牆頭,摔在水泥地上,額頭上縫了四五針。”
蘇沃野嘖嘖嘴,“真的?”
“你瞧瞧,疤還在這兒呐。”
羅雅麗說著,把身子挨過來,撩起額發讓蘇沃野看。或許是因了鳥溜溜的發絲的襯托,那原本掩著的頭皮竟然白嫩得有點兒讓人驚心動魄。那是一種光的感覺,那是一種瓷的感覺,它不是一般的白顏色,它讓蘇沃野又一次聯想到那種用電腦調配出的車漆色——皓白。
皓白色的頭皮上似隱似現著一條小小的疤痕,引得蘇沃野極想伸手去觸摸。然而,一種陌生感和異物感使他遲疑起來,機會就這樣稍縱即逝,對方將手一鬆,那些濃密的長發就象帷幕一樣落下,將那誘人的白嫩遮掩住了。
雖然留著遺憾,蘇沃野卻不由自主地舒了口長氣。他暗暗地笑自己,怎麽回事,居然會有些緊張了?
“哈哈哈,真是從小看老啊,”蘇沃野掩飾般地笑著,很快地說道,“怪不得整個車隊裏,隻有你這個獨自駕車的女士;怪不得到了櫻桃溝,你就爬樹呢。”
“這你就覺得我膽大了?其實,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駕照才拿到了四個月,開車嘛,也就是三個多月吧。”
“哎喲喲,新手新手,居然敢開車去櫻桃溝!”蘇沃野驚奇地說,“你真是膽大,真是冒險呐。”
“有你跟著,我覺得再去那兒已經不算什麽了。”
這句話讓蘇沃野聽了覺得很親近,於是他說話的口吻也愈加親近起來。“哦,開車可不是鬧著玩的,以後要多小心。你的傷口恢複得怎麽樣?”
“是些擦傷,痂都快掉了。”羅雅麗把裙子撩了撩,雪白的小腿猶如亮光一閃,讓蘇沃野幾乎眩了眼睛。
待要仔細看時,裙子又拉了下來。然而那心,卻已經被撩動了。
蘇沃野的心思都在對方身上,苦苦地琢磨著如何才能將那白嫩的身體抱在懷裏,因此嘴裏吃的什麽菜喝的什麽酒,幾乎沒有感覺。
那身體雖然近在咫尺,卻仿佛遙遠得無法觸及。意念裏一次又一次地將那身體抱住了,然而那身體卻仍舊與他對峙著,猶如堅不可摧的堡壘。不能冒然地衝上去,那樣實在太唐突。就這樣僵持著,蘇沃野越來越感到緊張,焦慮。羅雅麗是不是猜到他的心思了?他開始回避對方的眼睛,於是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上。
那是羅雅麗的手,小小巧巧,尖尖細細。粉嫩得象是蝸牛伸出來的觸角。
想要捉住它的欲望從蘇沃野的心裏升起,那是灘頭陣地,隻要登陸了,就能進一步展開攻勢。蘇沃野放下酒杯的時候,將手就勢放在了桌麵上,隨後不露痕跡地向前慢慢地移動。每一點移動之後,蘇沃野都下意識地看看對方,對方神色自若,似乎毫無覺察。
蘇沃野再度垂下目光的時候,忽然發現對方的那隻手居然摸摸索索地也在向前移動!
兩個匍匐前進的尖兵,在小心翼翼地彼此接近。然而到達了一定的距離之後,它們就停了下來,似乎誰也不願意繼續冒險。
這僵持的局麵又讓蘇沃野焦慮了。羅雅麗忽然咬咬嘴唇,扯起了另一個話題。
“出車禍的時候,我昏過去了。當時那樣子,很狼狽吧?”
“不,我打開車門,你就伏在方向盤上,那樣子好象在打盹兒。我叫了你幾聲,你還抬了抬頭,半眯著眼看看我。”蘇沃野一邊說,一邊學了學她眯眼瞧人的樣子。
“哎喲喲,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哎。”羅雅麗開心地笑出了聲。
說出這番話,蘇沃野發現自己重新變得很放鬆。
“我是自己走出來的嗎?”
“你要是能走就好了。我就這樣,佝著身子想把你抱出來。在車裏使不上勁兒,那一會兒覺得,你可真沉。”蘇沃野一邊說,一邊比劃,“我就這樣,連抱帶拖,把你弄出來的時候,車門還把我的手掛了一下。”
羅雅麗的臉紅了,她想象著她被蘇沃野抱在懷裏的樣子。她望了望蘇沃野的右手,那手背上還留著一塊沒有脫淨的痂。
“喲,是傷的這兒嗎?我看看——”
兩隻手很自然地拉在了一起,兩個原本孤立的身體霎時連通了。彼此匯融的感覺源源地生成著,讓人禁不住微微地震顫。
這不是已經登陸了麽?蘇沃野暗暗地想,看上去難以如願的事情卻原來如此簡單。他有點兒納悶,為什麽在心裏籌劃的時候他那麽自信,可是一旦進入實際的操作就踟躕,就膽怯了?
兩人顯然都無意讓好不容易才接觸的手分開,但是就這麽拉著似乎又太造作。再度鬆脫之後,羅雅麗的手就放在蘇沃野麵前的酒杯旁,一邊說話,一邊時不時地互相拍一拍撫一撫。他們彼此會意,彼此假裝著那隻是拍拍撫撫罷了,並沒有別的什麽含意。
觸手的愜意沒有持續多久,一個新的問題跳了出來。吻她!
什麽時機?怎麽去吻?
這個問題的難度絲毫不低於如何拉住對方的手。蘇沃野無法想象他就那麽站起來,徑直去吻對方。如果對方閃開了呢?如果對方朝著他的臉,揚起巴掌……
這個難題伴著他,直至上完最後一道菜,品嚐完最後一道湯。
在外表鬆弛,內心緊張的煎熬中,蘇沃野回想起他與柳琛的初吻。那是人約黃昏之後,月亮已經高高地掛上了樓頭。他們倆並排挨坐在辦公樓頂層的陽台上,吹著晚風,披著滿頭滿肩的星星。蘇沃野指著夜空說,你看你看,那就是織女,那就是牽牛星。柳琛偏過臉,她的嘴就擺在蘇沃野的鼻子前,他吻過去,她迎上來,自然而然。
無可借鑒。眼下不是那種場景,沒有那種情趣。
柳琛看了看手表。
蘇沃野混亂地想,完了完了,該走了。等離席的時候,等兩人都站起來的時候,走過去吻她。吻!
“對不起,你今晚沒有吃好吧。”羅雅麗客氣地問。
“謝謝,很好,很飽。”蘇沃野從餐桌前站起來。
他沒有吻,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到衣架那邊去拿手袋。
等她轉回來的時候再吻,她必須經過他的麵前才能走出去,蘇沃野飛快地在腦子裏想著。
“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出了車禍,你是第一個救我的人呀。”羅雅麗從衣架那邊拿了手袋,走回來了。
“那是應該的吧,我是副領隊。”蘇沃野很紳士地讓開,請女士先走。
到走廊裏吻,這裏的走廊很深,蘇沃野想。
“歡迎下次再來。”“請走好。”侍應小姐在走廊裏送客。
蘇沃野夾著皮手袋,笑容可掬地跟著羅雅麗一起踱出去。其實他覺得心裏很重,是腋下夾著的那個皮手袋很重,裏邊放著他買的那盒安全套。唉,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自己給自己出難題。如果根本就沒有買它,如果根本就沒有準備它那該多好。
他們來到了飯店門前的停車場,蘇沃野看著羅雅麗走向那輛富康車,他有點兒沮喪地想,如果她沒有車,她就可以坐進他的車裏。那是個封閉的小空間,找機會吻吻她是輕而易舉的。
羅雅麗向汽車走過去的時候,似乎有些遲疑。羅雅麗伸手拉車門的時候,顯然有些遲疑。
蘇沃野忽然開口說,“你把四個輪胎都換了。”
“是啊,就是輪胎闖的禍。”車門雖然已經打開,羅雅麗卻一動不動地就那麽站著。
象是倏然而至的靈感,蘇沃野說道:“隻換輪胎不行,應該換輛車。怎麽樣,想不想去我的專賣店看看。”
“好啊。”羅雅麗很快地應了一聲。似乎是怕答遲了,蘇沃野就會改變主意。
朋友和蘇沃野合開的本田汽車專賣店有一個大院子,雙層樓房,樓下是展廳和車庫,樓上是寫字間。晚上九點多鍾了,專賣店早已打烊,保安在院子裏轉著,兩個值班的職員在看電視。見到蘇沃野帶人來,說是客戶要看車,兩個職員就把展廳打開。蘇沃野將手下人打發掉,自己陪著羅雅麗在那些車前瀏覽。
兩人心照不宣,彼此的心思都不在車上。草草地將那些樣車看了一遍,蘇沃野就指了指樓上說,“怎麽樣,到我的經理室坐一坐,喝杯咖啡?”
羅雅麗默契地答了一個“好。”
經理和副經理室都是內外套間,會客用的外間是沙發和大班台,內間擺了床,可以午休小憩。蘇沃野帶著羅雅麗走進去,然後返身鎖門。等他再轉回頭時,卻發現羅雅麗就站在他的麵前,蓬鬆的額發幾乎搔著了他的鼻子。沒有任何停頓,沒有任何猶豫,他們就流暢地抱在了一起。
唇和唇的觸接也是在下意識之間完成的,當蘇沃野感到呼吸有些異樣的時候,他才發現在他的口鼻前堵著一些嫩白粉紅的東西。他在心底笑著,這不就是吻嗎?吻!此前讓他受了那麽多的煎熬,卻原來不過是如此輕而易舉的事。
柳琛的嘴唇是細薄的,看上去精致而美麗。輕輕地挨上去,可以感受到它們的細膩,它們的羸弱。如果熱狂地吻起來呢,它們就顯得單薄了,唇下的牙和牙齦硌著人,就象硬板**隻鋪了一層薄褥子。
羅雅麗生著一副飽滿的厚嘴唇,它們用活力盎然的彈性展示著肥美,展示著豐富。它們猶如妙不可言的棉花糖,任你千含萬嗍,也不會消解不會軟癟。這種新鮮的感覺讓蘇沃野深受剌激,在不可抑止的衝動中,他吻得頭暈眼花。
好不容易才透出一口氣,他望了望立在牆邊的飲水機,揶揄地說,“瞧,忘了吧。我得去打開飲水機,給你衝咖啡。”
“不,你就是咖啡。”
羅雅麗將他抱得更緊,她的厚唇再次貼上來,深飲著他。
蘇沃野瞥了一眼套間的門,引領著對方慢慢地向那邊挪。象在舞廳裏晃著貼麵舞一樣,兩個人貼著身貼著臉,腳步協調地挪進了內室。
“雅麗,我有一件東西送給你。”
蘇沃野說著,取出了那條帶著紅寶石鏈墜的鉑金項鏈。
望著那條項鏈,羅雅麗細長的眼縫驀地變圓了。“喲,這麽漂亮的東西。我有什麽理由接受它呀?”
“你瞧,它象不象一粒紅櫻桃?”蘇沃野撫著那粒紅寶石鏈墜兒,“咱們一起去了櫻桃溝,你又從車禍中不幸而又萬幸地脫了身。留下它,做個紀念吧。”
蘇沃野的語氣很真摯,羅雅麗聽了有些動容。她把那項鏈捧在手心裏看了又看,忽然抬頭說:“你一定經常給女人們買這種東西吧?”
“我可以發誓,”蘇沃野笑著揚起一隻手,“我隻買過一條這樣的項鏈,是送給你的。”
這是一個滑頭的誓言,但它是真實的。帶有櫻桃紅寶石墜件的項鏈,蘇沃野的確隻買了一條。
羅雅麗並未細究這誓言的內含,有了發誓這種儀式,已經讓她滿足了。做為婚姻的過來人,他們已不象初戀的年輕人,對愛情的誓言那麽在意,那麽認真。他們倆都明白這一切隻不過是即興表演罷了,但他們依然饒有興味,演得很投入。
“喏,給我戴上——”
羅雅麗把白晰的脖子挺得直直的,擺出個樣子,等著蘇沃野來侍奉。
“爺四兒。”蘇沃野吐出個變了音的英文字,做出個恭恭敬敬的樣子動起手來。他心裏覺得好笑:真是的,女人怎麽一子就有了這種口吻這種權力?
完成了掛戴項鏈的動作,蘇沃野的手順勢落在了女人那如瓷如玉的頸項上。仿佛是因為它太過光潤,那雙手就無處著力般地滑墜下來,緊緊地伏在了寬闊的肩背上。那是低胸露背的晚禮服裙,後背處涼沁沁的拉鏈觸著他的食指尖,讓他心裏一陣陣地發癢。他不能不把它拉開,他不能不讓那條裙服脫落,當帷幕似的絲絨長裙完完全全地打開,他終於看到了女人的胴體。
奇了,女人的後背上並沒有眼睛,然而當她徑直向後仰倒下去的時候,卻分毫不差地躺在了軟**。
唔,這可真是一輛設計精到的緊湊型轎車,蘇沃野心裏讚歎著。蘇沃野喜歡打開各種轎車的前車蓋,觀看它們的內部設計。有的車很雜亂,發動機、空氣濾清器,水箱、分電器、製動油罐……,不該高的高了,不該低的又太低,或大而無當,或小而局促。眼前的這個女人呢,幾乎是無可挑剔,應該高的地方高,應該低的地方低,應該平的平,應該凹的凹,真是起落有致,疏密有秩。
蘇沃野伏上去,用吻來巡查。
貼近了,就看到那皓白色的肌膚上生著黃色的細毫。在叢生體毛的部位,那些體毛居然是輝煌的金棕色。驚歎之餘,蘇沃野突發奇想:大概女人的皮膚白到極至時,原本黑色的體毛就會被那種白所漂染,以至於褪淺了吧。
哦,這個豐腴的女人較之嬌弱的柳琛真是太不相同了。
蘇沃野這樣讚賞羅雅麗的時候,羅雅麗同樣也在讚賞著他。與丈夫晏蔚然瘦削的體格迥然不同,眼前的這個男人魁偉而雄健。無論是抱擁著他還是被他所抱擁,都會讓她生出軟弱無力的沉溺和消融感。
彼此將對方探勘了之後,再也抑製不住互相開采的欲望。
羅雅麗閉上眼睛,等待著鑽機的響動。忽然,她覺得身上輕了,睜開眼睛,她看到蘇沃野正急手慌腳地去抓床邊的牛皮手袋。
蘇沃野從手袋裏摳出一個彩票似的安全套。
喲,這東西也帶來了,看來是蓄謀好的呀,羅雅麗想著,下意識地蹙了蹙眉。片刻之後,她又釋然了。也好,一個幹練的男人,總不至於象那些毛頭小夥子,顧前不顧後,一不小心就弄得無法收場。
“哎哎哎,你別看這東西和手機放在一塊兒,就以為它和手機一樣,隨時隨地都在備用啊。我這可是今天下午逛商場,專門為你買的。”蘇沃野自我解嘲般地嘻嘻一笑。
羅雅麗伸出手,在他的臀上親昵地拍了拍。
新奇的肉體、新奇的觀感、新奇的作愛的感覺……,蘇沃野興奮極了。他發現對方在行動時有一種莫名的狂野,有一種獨特的自信和自我享受的頃向。這些也都是柳琛所沒有的。那情形就象坐上餐桌的時候,有些主婦總是照料別人,有的主婦卻隻是照料她自己。
動作正酣之際,蘇沃野手袋裏的移動電話響了。
不甘寂寞的第三者,它想插進來,蘇沃野無奈地想。他看看手袋,再看看身下的女人,然後擠擠眼睛,做了個不予理睬的手勢。
象是在互訴忠誠,兩個人表現得更為激烈。
第三者沒有給他們多少時間,過了一陣兒,它又卷土重來。討厭,這是誰在打電話?蘇沃野猶豫著要不要去把移動電話關上,注意力甫一轉移,閘門就泄了。
“對不起,實在是太倉促了。”
在離床穿衣的時候,蘇沃野表達著歉意。
“挺好,真的。”
羅雅麗很利索地將她自己收拾完畢。
“要不要喝杯咖啡?”
羅雅麗笑起來,她伸出手,輕輕地拍拍他的小腹。“謝謝,已經喝過了。”
……
白色的本田與黑色的富康車在南康路口分手,蘇沃野看看表,剛剛過了十點半鍾。此時回家,柳琛和孩子不知道睡著了沒有。索性再晚一些回去,等她們睡熟,就避免了談話的麻煩。這樣想了,便將車速放慢,沿著一環路兜起圈子來。
路上車少人也少,昏黃的路燈顯得有些落寞。蘇沃野打開車內的CD,放音樂來聽。聽著聽著,就聽到了那首《等待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
孤獨的女聲宛如小雨一般淅淅瀝瀝地飄灑著,帶著傷感,帶著哀怨,帶著無奈,將蘇沃野的心淋得濡濕。
哦,你這個不回家的人……,他在心裏自嘲地笑。
深夜十一點半鍾,蘇沃野把車停到了家門口。
家裏的每扇窗子都黑著,蘇沃野輕手輕腳地打開門,慢慢地往臥室走。一點一點地挪,盡量不弄出響聲來,那感覺象是在做賊。
賊剛剛摸進臥室,“啪”地一聲,燈亮了。
柳琛穿著睡衣,背後墊著軟墊,靠坐在床頭。
“你,沒睡著呀?”
“嗯。等你。”
“唉喲,這麽晚了,你睡就是了。”
“唏唏——”柳琛抽了抽鼻子,“什麽香水味兒?象酸蘋果。晚上吃飯,有女客吧?”
“哎哎。你還不知道那個方峻,吃飯少不了女人陪。”蘇沃野點著頭,心裏隱隱地怪著方才的女人。幹嘛抹那麽香,瞧,麻煩了吧。
柳琛從**起身,用腳勾住拖鞋,“弄這麽晚,談什麽呢?”
“除了本田專賣,老方不是還想搞專業維修廠嘛。廣本那邊來了兩個人,談些具體條件。”蘇沃野煞有介事地說著,“你不知道,唉,多麻煩——”
蘇沃野滔滔不絕地還想往下說,隻見柳琛的目光銳利地一閃,他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柳琛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頓了頓之後,卻擺了擺手。“快去洗洗,睡吧。”
蘇沃野一邊“哎哎”地應著,一邊獻著殷勤。“琛,來,你瞧瞧,你瞧瞧——”
柳琛隨著他把頭轉過來,隻見蘇沃野打開手袋,取出了那條藍寶石墜的鉑金項鏈。
“這是你喜歡的那種項鏈吧?我把它買來了。”
蘇沃野將鏈子打開,抬起雙手,要往柳琛的脖子上套。柳琛伸出手,將項鏈拿住了。
“很晚了,早點兒休息吧。”
語氣淡淡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來。
蘇沃野鑽進衛生間淋浴時,心中有些忐忑。柳琛的神情不對呀,莫非她知道什麽了?再想想,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柳琛不可能知道晚上他和誰在一起,更不可能看到他與誰做了些什麽。於是他又自我安慰起來,別想那麽多,管他呢,那不過是女人的敏感罷了。
匆匆地淋浴之後回到臥室,發現大床是空的,柳琛想必是到女兒慧慧房間裏休息去了。不打招呼就這麽徑自離開,確實有些不同尋常。胡思亂想著要不要再到慧慧房間去看看,一低頭,發現床頭櫃旁邊的地上有什麽東西閃閃爍爍地在發亮。
是那條鉑金項鏈。
哼,好心好意給你買,你就這樣?……,蘇沃野恨恨地想著,反而有幾分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