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奔赴戈壁

星移鬥轉,時間飛逝,一眨眼又到了冬天。經過7169部隊將近兩年的建設,靶場各項工程進展順利,具備了部隊駐留的條件。

1959年11月13日,一部發射試驗大隊乘坐的第七批進場專列,在司令員齊嘯天的率領下,悄然無聲從北京出發,登上了西去的路程。經過五天五夜的顛簸,11月20日上午,專列抵達靶場專用鐵路線。但走了不一會,因為風沙掩埋路軌,火車吭哧了幾聲,趴下不動了。這才出現了本書開頭的一幕……

齊司令下車後登上了鐵路旁邊的一個沙包,舉目遠眺,腳下的沙漠,一起一伏,高高低低,向東綿延不斷,一直伸展到天際。向西望去,黃沙漫漫的沙漠,像一條惡毒的巨蟒,橫臥在戈壁灘上,將南北兩塊阻斷。鐵路像一條腰帶,將這條惡蟒攔腰縛住。然而,這條惡蟒絕非等閑之輩,哪會聽從人們的擺布束縛,它每天發威咆哮,隻須輕微一抖,就揚起漫漫黃沙,將這條腰帶覆蓋。

“路線選擇欠佳。”齊嘯天自言自語說了一句,突然又想起了7169部隊司令員陳東權,“這個老滑頭!找個時間非得把他拽來看看不可。”齊嘯天啐了口沙子,朝清沙隊伍走去,從發射試驗大隊大隊長穆秋勝手中搶過鐵鍬,嘩嘩地幹了起來。經過1小時35分鍾,終於將路軌上的沙子清掉。

“上車!”穆秋勝大手一揮。但還未等他的手放下,突然感到**發脹,隨即對身邊的參謀說,“等等,讓大家方便了再登車。”

“解手!男左女右。”隨著參謀一聲吆喝,大家嘻嘻哈哈到了鐵路兩邊沙包外留下了一泡有紀念意義的尿跡。

列車繼續在靶場專用線上行進。在第24節車廂裏,許錦川、王來喜和賴西清三人身邊始終包圍著一群好奇的人們,因為他們仨參加了1958年初的靶場勘察。此時的王來喜正對身邊的人侃侃而談:“這是全軍惟一的一條鐵路,從蘭新線的清水鎮起,中間經過甘肅的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和金塔縣,經過基地的14號、12號、10號、9號,最後到達內蒙古的境內額濟納旗青山頭旁邊的7號。”

端木豔嬌問:“場區有好多點號嗎?哪個點號最大?”

王來喜說:“點號多著呢,從1號到45號。其中10號最大,是基地機關所在地。俺跟你們這樣說吧,中國有個北京,靶場有個10號;北京有條橫跨東西的長安街,10號有條穿越東西的東風路;長安街兩旁有中南海、國務院部委、解放軍各總部;東風路兩側有基地司政後機關,有高檔的專家招待所、有一般的軍人招待所,還有郵局、銀行、軍人服務社;北京有個人民大會堂,10號有個大禮堂。這個禮堂雖然沒法跟人民大會堂比,但也算是西北最大的禮堂,上麵有排練房、健身房、舞廳。告訴你們吧,大禮堂中很多材料用的就是修建人民大會堂剩餘的材料,是周總理特批的。10號還建有一個科室齊全技術一流的醫院,有中學小學幼兒園,有商店糧店銀行郵局。反正啊,你要什麽有什麽。”大家看著王來喜眉飛色舞的樣子,一下子被他所描繪的景象吸引了。

刁弋新冷不零丁地問:“有老陳醋嗎?”

最愛和他抬杠的三分隊長古珞兵搶白了一句:“去哪也忘不了你山西的醋葫蘆。”

柯美玫問:“我們住在哪個點號?”

王來喜的心緒一下子又飛到靶場北麵的4號。他憧憬著4號的景色,盡情地給他們描繪了一番:“俺們住4號。4號也是一個大點號,有十幾棟樓房,發射試驗大隊都住在那裏。俺聽蘇聯專家組組長尤金柯夫說過,4號住房標準比蘇聯最大的拜科努爾發射場的高,幹部一人一間,都有電話。”

“一人一間,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那可是共產主義了。”梅荔虹聽說後,情不自禁帶頭鼓起掌來。

“哪能一人一間?咱不信。”刁弋新搖搖頭,表示出了極大的懷疑。

“騙你是小狗。今天晚上天黑前就能到那,你不信到時別住。”王來喜信誓旦旦地說,“齊司令還說,以後要開通場區到北京的航班,三個小時就飛到北京。”說這話時,他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仿佛他已經坐上了飛機。

在歡笑聲中,裝載著共和國的第一批導彈試驗隊伍,裝載著希望,裝載著興奮,裝載著向往的列車,於當天下午3時40分到達基地機關駐地10號。火車停穩後,發射試驗大隊參謀吹著哨子,叫所有人員帶著行李下車。

侯政委、淩副司令等靶場領導,帶領先期到達的火線文工團演員,敲鑼打鼓,扭著秧歌,在站台上組織了簡樸而熱烈的歡迎儀式。齊嘯天下車和侯政委、淩副司令握手後,也站到了歡迎隊伍行列。

穆秋勝整隊後,跑步向侯政委報告。侯政委對發射試驗大隊幾百名官兵講了話,鼓勵他們進場後要以場為家,以苦為榮,紮根戈壁,誌在衝天。

隨後,發射試驗大隊300多名官兵,分乘16輛大卡車,行進兩個多小時,天黑時趕到了宿營地新西廟。安頓完畢,吃罷晚飯,已經十點鍾。發射中隊官兵,住進了廟的正殿,他們迅速展開行裝,很快就躺下了。

晚上10時30分,按時吹響了就寢哨音。中隊長許錦川、指導員英勇颯鏑和副中隊長劉興龍一一檢查了住宿情況。當他們走到廟堂正殿時,裏麵還在吵吵嚷嚷,傳出了刁弋新的說話聲:“王來喜,淨瞎吹,說什麽場區像小北京,還說什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一人一間房。哼,傻逼了吧。”

“四麵通風,臭氣烘烘。”說話的是古珞兵,說完大家哈哈地笑了一陣。

王來喜大聲吼叫說:“還沒有蓋完嘛。俺也是聽蘇聯專家說的,他們的拜科努爾發射場就是那樣的。”

“你怎麽鑽到我的被窩裏來了?你的腳太冷了。”

“挨到一起暖和點嘛。”聽起來,說話人凍得聲音有點發抖。

又傳來刁弋新的說話聲:“領導也不知怎麽想的,房子沒蓋好,就把咱拉來。”

“不是說7169部隊10萬大軍在這擺戰場嗎,建的啥子嘛?”

又是王來喜的聲音:“不就是冷一點嗎?靠過來一點。叫你不要脫衣服睡,你偏偏不聽。”

“我還是起來穿上衣服,戴上皮帽吧。真的太冷了!”

古珞兵是值班員,他咳嗽了一聲,說:“好了,睡吧,不要說話了!”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們再說一會兒也可以,等我尿尿回來就不許再說了。天冷就是尿多。”說完,古珞兵爬了起來。

刁弋新對他說:“穿好衣服,別把雞巴凍掉了。”

古珞兵嘿嘿一笑,說:“我有先見之明,就沒脫衣服。”說完悶著頭往門外走去,一下子撞到了英勇颯鏑身上。他猛一抬頭,看見中隊領導都在,忙不迭地喊道,“中隊首長駕到!”

英勇颯鏑、許錦川、劉興龍跨進廟堂,一股混雜著腳臭味、狐臭味、屁臭味,連同疲憊、躁動、牢騷、疑惑、興奮和新奇的氣息,一下子從門內衝了出來,嗆得英勇颯鏑和許錦川直咳嗽。許錦川用手電一照,隻見地下密密麻麻躺著四十多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看到中隊領導進來,躺在門口的刁弋新和王來喜趕忙起來。

英勇颯鏑關切地說:“別起來,小心著涼。”

刁弋新笑著說:“沒事,咱沒脫衣服。”

許錦川皺著眉頭問:“冷吧?”

“冷——”刁弋新拖著長長的腔調說,“不過,咱們人多,擠在一起也就暖和了。”

“我問了端木豔嬌,現在室外溫度是零下17度。”劉興龍看到不少人戴著皮帽睡覺,愛惜地對王來喜、刁弋新說,“明天,你們把窗子和牆上的窟窿堵起來,用塊布把門也擋上。”

王來喜站了起來,甩了甩胳膊,說:“這點苦算啥,和紅軍爬雪山相比,不知強多少倍了。”

指導員讚賞地說:“是的,來到這個地方,得有吃苦的準備。”

刁弋新嘿嘿地笑著說:“不瞞指導員,咱就沒有準備。在車上聽說場區建設得那麽美,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誰知竟然把咱拉到這麽個鬼地方。”

許錦川瞪了他一眼,說:“淨瞎扯。不拉進來怎麽搞試驗?這疙瘩是冷了點,但也不像你們剛才說得那樣淒慘。”剛才要不是英勇颯鏑拉住他,許錦川早就進來把他們訓一頓了。

英勇颯鏑用腳輕輕地捅了捅刁弋新。刁弋新朝王來喜努了努嘴:“這話不是咱老刁說的,是王來喜在車上吹的。”

王來喜憨厚地笑了笑,說:“俺也不知道房子沒蓋好嘛。”

指導員嘿嘿一笑說:“你這個小刁啊,疤喇眼做夢娶西施——淨想美事。告訴你吧,我們為什麽要進到這裏來?因為這裏有我們的事業,有我們的工作。毛主席說,什麽叫工作,工作就是鬥爭。那些地方有困難,有問題,需要我們去解決。我們是為著解決困難去工作、去鬥爭的。我們就是來克服困難的,沒有困難要我們來幹什麽?”

待中隊領導離開後,刁弋新踢了王來喜一腳。“都是你,吹得天花亂墜。”刁弋新話音剛落,咚地放了個響屁。

“老刁,有意見也不必用屁股提啊!”古珞兵說完哈哈大笑。接著全屋的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