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溯遊抗戰重慶叢書》

藍錫麟

巴山雄,渝水勁,相與托起一座曆史文化名城——重慶。

聚眾成邑,重慶巍然屹立在長江與嘉陵江的交匯處,已經曆了大約3000年,它在古代所穿越的最壯烈的歲月當屬南宋末年的釣魚城保衛戰,那麽它在近代所創造的最輝煌的曆史,就非抗日戰爭時期莫屬了。而且後者較之於前者,意義更加重大得多,影響也更加深遠得多。

那段時間內,重慶有史以來第一次,迄今仍是唯一一次成為全中國的政治中心。1937年11月20日,時在南京的國民政府發布《國民政府移駐重慶宣言》,重慶代替南京成了中國的戰時首都。曆時8年又5個半月,直到1946年5月5日還都南京,重慶這一地位方告結束。這期間,1940年9月6日所發布的另一道《國民政府令》,又明定重慶為永久陪都。曆史9年2個月又24天,直到1949年11月30日人民解放軍進占重慶,重慶的這一地位方告終止。戰時首都和永久陪都,兩個概念雖有關聯,並非同一,不能籠統稱陪都。像這樣既是首都又是陪都,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裏,沒有第二座城市可以比肩,重慶在抗日戰爭時期的作用也沒有第二座城市可以代替。

與此相應,在抗日戰爭時期,重慶又是大後方的軍事指揮中心和經濟中心,而且包括第十八集團軍在內的各個集團軍都在重慶設有辦事處。經濟上,以兵器工業為中心,以重型工業為重點,內遷至渝的企業多達243家,占到全國內遷企業的54%,全川內遷企業的93%,商業、金融、交通運輸乃至對外貿易都舉足輕重。文化上,全國一流的教育、文藝、新聞出版和科學技術機構及人才大量薈萃於重慶,其盛況不僅前所未有,而且後亦無二。1942年1月3日以降重慶進一步成為國際反法西斯戰爭的遠東戰區指揮中心,並因之而聲名遠播。五大中心集於一城,無論對中國,對世界,重慶在那段時期做出的貢獻和犧牲,都是與其地位和作用相匹配的。

那段時間的中國共產黨,雖然尚未取得全國的執政地位,但它始終高舉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大旗,始終高揚民族大義,始終維護和推進國共第二次合作,權力充當了民族解放的中流砥柱。以周恩來為代表的中共中央南方局立足重慶,放眼全局,艱苦卓絕,從容應對,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曾家岩周公館,化龍橋紅岩村,以及新華日報社,不愧為霧都明燈,長期在抗戰重慶閃耀奪目的光輝。幾乎在關乎持久抗戰的所有領域,尤其在政治、文化方麵,周恩來和南方局所發揮的特殊作用都是無與倫比的。這種作用一直延續到抗日戰爭勝利以後,國共兩黨重慶談判,達到光輝的極致。正是在那樣的曆程中,紅岩精神播種、生根、開花、結果了。

也正是在那一時期,重慶這座城市,曆史性地實現了一次質的飛躍。由於被遴選為抗戰時期的臨時首都,它從一個省轄乙種市,一月升格為行政院直轄市。隨著戰時內遷民的大量湧入,它從一個1927年隻有27萬人的中等城市,一躍而演變為1945年達到126萬人的大型城市,在全國僅次於上海、天津、北京、南京、沈陽、廣州位居第七,在西部則位居第一。它從一個長江上遊的內陸商埠,一躍而博得了國際知名度,於南京、上海、北平並列為四而出現在聯合國成立初期的世界地圖上。它作為一個現代化大都市的經濟結構、文化結構基礎,同樣是在那一時期打下的。存在作用於意識,自茲以降,重慶人的現代化大都市訴求變得十分高漲。

可以說,抗日戰爭時期磨煉了重慶城和重慶人,也塑造了重慶城和重慶人。除了前述諸端,素以碼頭文化著稱的重慶人,在那大敵當前、國難當頭的崢嶸歲月裏,人格和人性的魅力集中彰顯出來。大局為重、團結禦侮的民族氣節,舍身報國、毀家紓難的俠義氣概,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頑強意誌,共度艱危、誌在必勝的堅強毅力,既光大於仁人誌士,亦普注於販夫走卒。即便日本侵略者的無區別轟炸持續了五年之多,也未嚇倒重慶人,致令英國駐華大使薛穆爵士1942年6月24日由衷稱讚道:“足以象征中國不屈不撓意誌與決心之重慶,乃成為全世界各地家喻戶曉之名詞。”正是這種共具普適的人格、人格魅力,為紅岩精神提供了堅實可靠的群眾基礎,當時、現在、將來,無不構成重慶人的精神主流。

所有這一切,共同積澱而形成文化,一部分學者將其命名為“陪都文化”或者“抗戰陪都文化”。命名是否妥當,容或尚有商討餘地,但在抗戰重慶形成了文化積澱卻是不爭的事實。絕不能拘泥於北京的皇城文化、西安的舊都文化……曆經了幾百年上千年才積澱而成,而對這一事實持懷疑態度。曆史唯物主義既承認緩慢的漸變,又承認急劇的突變,以至產生質的飛躍;抗戰重慶就實現了質的飛躍,並且這種飛躍有重慶近3000年的人文積澱的漸變作為潛在的基因。“抗戰陪都文化”的精氣神不僅流注於當今重慶人的思維和行為中,而且,大量迄今猶存的抗戰名人遺事、抗戰陪都遺址(其中重要遺址多達200餘處)……無不在做著顯證。提不提“陪都”並不要緊,關鍵是要研究,要珍惜。珍惜和研究,才有可能承傳和發揚。

組織編寫《溯遊抗戰重慶叢書》,研究雖還談不上,珍惜卻不言而喻。全套10本書,每本各從一個角度,切入一個層麵的曆史事件、文化活動、名人故事或者風物人情,紀實性地回溯掃描,不求其全,唯求其真。采用圖文相濟的形式,意在借文字深拓時空,憑圖像便利直觀,增強可看性。如讀者能夠從中看到抗戰時期巴山的一叢小樹,渝水的一簇浪花,那麽,無論是由之獲得文史鉤沉和思想啟迪,還是僅止有助於懷舊遊覽或閱讀愉悅,無疑就算編者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

2004年7月5日於重慶淡水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