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12月26日

上午7點35分

“快醒醒。”

我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你醒了嗎?”查克低聲問,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

“現在醒了。”我哼唧著用胳膊肘把自己撐了起來。

勞倫抱著盧克睡在我的旁邊。外麵仍然籠罩在黑暗之中,在昏暗中,我可以看到查克跪在我的身邊。我們睡在他的備用臥室裏。

“出什麽問題了嗎?”

“是的,出了一些問題。”

一陣恐慌讓我的感覺敏銳起來。我從**起身,身上仍穿著昨晚的衣服。“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人偷走了我們的東西。”

我穿上運動鞋。“從這屋裏偷走的?”

他搖了搖頭,“從樓下。”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跳開始平緩了下來。至少在我們睡覺時沒有人跑進來。

查克點頭示意,我跟著他走進了起居室。發電機低沉的轟鳴聲激發了我五官的感覺。托尼睡在沙發上,查克輕輕地推醒了他。

“出什麽事了嗎?”托尼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恐。

“是的,出了一些問題,”查克回答,他從地上撿起了兩件夾克和一個包,把夾克分別扔給我和托尼,低聲說,“穿上夾克和靴子。”同時他拿起了他的獵槍,“我們得到外麵去。”

§

“他媽的!”

查克手中拿著一把被砸破的鎖,緊盯著他那現在已經被掏空一半的儲物櫃。地下室裏所有的儲物櫃的門都被砸開了,但是大多數儲物櫃裏塞的都是些舊自行車、舊衣服或大堆的書籍,這些東西都沒有被搬走,查克的儲物櫃裏隻剩半櫃子的應急裝備和食物。

托尼指著水罐說:“我猜那些東西太重了,所以沒能被搬走。”

我們都戴著頭燈,所以當托尼轉過身來時,我被照射得一陣目眩。我移開視線,再次查看了儲物櫃。

“我真太傻了!”查克又低聲咒罵了一句。

我們檢查了大堂樓層,前門仍然緊鎖著,但後門是打開的。除了托尼以外,查克是公寓樓裏唯一有後門鑰匙的人。一定是我們昨天進來的時候忘了把它鎖起來。我那時感到很冷並且很疲憊,因此也就沒去想過關門的事。

“那也是我的錯,”我說道,“好在我們已經把很多東西拖到樓上去了。”

“但搬上去的大部分隻是一些小工具。”查克歎了口氣。

在上樓的途中,我們在五樓停了一下,敲了敲保羅說他所住的514公寓的門。但敲了好幾次都沒有人應答,情急之中,查克一腳把門給踹開了。那個地方空無一人,住在那裏的人可能早已離開度假去了。我們在廚房抽屜裏尋找舊的賬單,隻發現了內森和貝琳達·德馬克的名字,並沒有保羅。

然後,我們逐一去敲五樓所有公寓的房門。大多數公寓都沒人應答。有一間公寓,無論我們如何解釋我們是誰,裏麵的人都拒絕開門。而另一間公寓,一對看上去很驚恐的年輕夫婦,穿著全套的冬季服裝應了門,他們以為我們是緊急救援工作人員或是警察。他們告訴我們,他們樓層的大多數住戶不是離開去度假了,就是在聽到暴風雪即將來臨時離開了。那天早上,他們原本是要離開去緊急避難所的,但發現沒有出城的交通工具。

大樓的大部分公寓裏已經空了。我們的樓層可能因為查所克擁有的那些裝備,是唯一一個住滿人的地方。我們交談過的所有人都沒有聽說過有一個叫保羅的住在那裏。

我們又來到地下室。查克看著他的儲物櫃旁邊的一個儲物櫃說:“他們肯定使用了盧瑟福家的兒童雪橇,他們從邁克和克莉絲汀的儲物櫃裏拿走了雪鞋。但他們沒有拿走滑雪板。”

地下室裏有十幾個儲物櫃,查克知道哪個是屬於哪家的。

“如果要追上他們,我們需要盡快出發。”

可以看到從大廳通往後門的地上有一條痕跡,他們將所有東西都拖了出去,拖進了仍在不斷下著的大雪之中。那條痕跡很快會消失的。

我驚訝地問道:“追他們?我們在一場暴風雪中追上他們,發現他們正在掙紮著拖走我們的東西,然後請他們把東西還給我們?”

查克從他挎在肩膀上的袋子裏掏出手槍,說道:“就是這樣。”給了托尼一把,也給了我一把。

“你瘋了嗎?”我舉起了雙手,拒絕接受那把手槍。“我甚至不知道如何使用手槍。”

我對狩獵步槍也許能夠接受,但是查克掏出的手槍讓我感到震驚。雖然犯罪分子可能很容易就能在紐約獲得槍支,但普通公民幾乎不可能在紐約合法地擁有槍支。我不打算問他是否取得了擁有槍支的許可證。

“現在是學會用槍的時候了。”查克吼道。“托尼,你知道怎麽用槍嗎?”

“我知道的,先生。我去過伊拉克。”

我看著他,情不自禁地問道:“真的嗎?”

突然我感到自己對托尼了解得太少了。他總是快樂地出現在大門口,一雙堅實的臂膀隨時準備向你提供幫助,但我從來沒有想得更深一點。他是唯一留在大樓的工作人員,我以為他留下來隻是因為我們有物品供應,還因為盧克在這裏。

“是的,我去過伊拉克。”

“邁克,托尼和我一起出去看看,你可以到樓上去等我們回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腦子裏的思緒平緩了下來。我不能躲在樓上,我需要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他們將紐瓦克那裏的人們運到紐約城裏的話,也許我就可以了解到在紐瓦克發生的事情,那樣的話就可以緩解勞倫的緊張情緒。

我覺得我必須做點什麽。“你知道嗎,孩子們在這兒。如果托尼留在這兒,我覺得他們會更加安全。”

“你確定嗎,米哈伊爾先生?你不擔心勞倫已經懷孕了嗎?”每個人都知道勞倫懷孕的事了。

“我很確定。”我知道他會像他照顧自己的家人一樣去照顧他們。說實話,如果他們真的需要保護的話,他會幹得比我更好。

“我懷疑我們能找到小偷。不管怎麽樣,我想去一個緊急避難所看看。”

我的語氣沒有留下商量的餘地,托尼聳了聳肩,不再說什麽了。

我們上樓進了大廳,查克和我穿上了我們帶下來的雪褲,而托尼向我講解了手槍的發射機製,把幾個彈盒塞進我穿著的皮大衣的口袋裏。我開始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

“準備好了嗎?”查克一邊問,一邊忍著痛拉上厚厚的手套去保護那隻受傷的手。

我點了點頭,也戴上了手套,注意到它們沒有完全幹,還散發著昨天沾上的汽油味。

托尼打開後門上的鎖,用肩膀把門往外推,推開了門外再次堆積起來的雪。外麵的冷空氣和雪隨即衝進了大廳。查克瞥了我一眼,然後在開著的門口處消失了。我深吸了一口氣,跟著他走進了雪花漫卷的灰暗夜色裏。

上午9點45分

我們跟著拖曳的痕跡,在第二十四街的積雪中掙紮前行,一直走到了第九大道上高聳的雪堆的陡峭邊緣。查克想盡快找到小偷,所以要我和他一起匆匆往前趕。而我卻希望找不到他們,我擔心如果找到小偷,將會發生一些預想不到事情。

當我們到達第九大道時,我發現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拖曳的痕跡已經無可救藥地與其他步行留下的痕跡混雜在一起了。繼續追查下去的念頭蒸發成了旋轉的雪花。

查克突然站起來,抬頭望望街道的這頭,又望望街道的那頭。

漫天白色的背景中浮現出幾個黑色的人影,他們正步履蹣跚地沿著雪堆和建築物之間的“峽穀”行走。當他們從我們麵前走過時,我對其中一個點了點頭,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輪流踢著兩隻靴子,把靴子上沾著的雪抖掉。“要不要去紐約火車站?”我想得到一些消息帶回去,以減輕我對勞倫的內疚。

查克不再堅持他原來的計劃了,點了點頭。我們手腳並用,開始從第九大道雪堆的陡坡向上攀爬。我跟著他爬到了頂端,從雪堆的另一邊滑了下去,踩進了腳踝深的雪地。

遠處,鏟雪車的大燈在亂卷的雪花中閃著光,低沉的隆隆聲使我隔著靴子也感覺到了機器的振動。至少他們還在鏟雪。我們朝著迎麵而來的燈光走去。

我一步一步跟在查克身後,大聲問:“你對你的那些東西那麽在乎,甚至想拿我們的生命去冒險嗎?”

“不拚命保護我們的東西,就會給我們帶來危險。”

“算了吧。聖誕節前夜斷電不到一天,電力供應就恢複了。甚至在桑迪風暴侵襲之後,紐約的大部分地區也都在幾天後就恢複了電力供應。現在沒有任何洪水或風暴,就隻是這些要命的雪。”

查克低頭看著地上,搖了搖頭,說道:“人們不會接受教訓的。任何事情都是相互關聯的,這不僅僅是一場暴風雪。”

“那麽,你認為這需要一周時間才能恢複?甚至長島大部分……”

他停下來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現在正在發生的,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你總是喜歡危言聳聽。電力供應可能幾個小時後就恢複了。”

查克一邊繼續向前走著,一邊問:“你有沒有聽說過極光測試?”

我搖了搖頭。

“2007年時,愛達荷國家實驗室與能源部進行了一場網絡攻擊的演習。他們從千裏之外發送了一個二十一行的軟件代碼包,以病毒方式嵌入到了一個電子郵件中,進入能源部的某處設施。它造成了斷路器開關的快速切換,從而使發電機自行毀壞。”

“那就換一個新的發電機啊。”

“你不能在沃爾瑪買到那些設備。它們有幾層樓高,重達數百噸,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造出來。”

“隻要能源部知道了問題所在,他們不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問題並不那樣簡單。大多數發電機都是傳統的設備,是在互聯網發明之前建造的,它們幾乎是無法替代的。”

“如果它們是在互聯網發明之前就建成的,它們不應該就不受互聯網的影響嗎?”

“它們曾經是不受互聯網影響的。但有人有了一個聰明的想法,通過互聯網的控製來重新布線供電,就像我們的大樓一樣,這樣可以節省資金,於是現在就可以通過互聯網對一切進行攻擊了。”他歎了口氣,低聲說,“情況會變得更糟的。”

鏟雪車正向我們開過來,我們趕緊走到路邊,爬上雪堆,讓它咆哮著掃過去。透過冰雪覆蓋的窗戶可以看到駕駛員頭頂上方的一盞小燈照亮了駕駛室的內部,他彎著腰弓著背,戴著口罩。駕駛台上固定著一張照片,我想那張照片應該是駕駛員的家人,現在為了替大家鏟雪他不得不離開他的家庭。

鏟雪車轟鳴著向遠處駛去。

我問:“怎麽會變得更糟?”

“美國已經不再製造那樣的發電機了。”

“那麽誰能造呢?”

查克沉默了一會兒,在原地踏了幾步,然後說:“你猜猜看。”

我能看出這是怎麽回事了。“中國?”

“是的。”

“所以他們可以進行遠程破壞,而我們可能無法進行更換?”

“他們可能已經破壞了那些發電機。所以我們可能會有幾個月甚至幾年沒有電網供電。情況還可能會變得更糟。”

這下,輪到我歎氣了。

查克對著一大塊冰踢了一腳,說道:“所有關鍵的係統——水,大壩,核反應堆,火車和輪船,食品,應急係統和政府服務係統,甚至是軍隊,可能或多或少都遇上了相同的情況。你能說出有哪樣東西沒有連在互聯網上,有哪樣東西不使用中國製造的零件?”

“他們不會對我們進行同樣的指責嗎?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們攻擊我們,我們不會也對他們進行反擊嗎?雙方都可以破壞對方的網絡。”

“不一樣的。我們是地球上網絡最健全的國家。這裏的一切都可以通過互聯網訪問,遠遠超過了其他任何國家,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敵對國家。我們完全無法抵禦大規模的網絡攻擊,而那些國家網絡暴露的程度要低得多。”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隻能轟炸他們了,對嗎?”我指出了問題的關鍵,“誰願意冒那個風險呢?”

“問題沒有那麽簡單。你怎麽知道是誰攻擊了我們?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因為某種原因與我們爭吵。我們不可能去轟炸所有的人。”

“到現在為止,不是一直都在策劃轟炸報複嗎?”

查克大笑了起來,說道:“我很高興你還能保持幽默感。”

我們走到了第三十一街,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街道繼續前行,試圖從紐約火車站的後門進去。緊貼著巨大的紐約郵政局大樓的混凝土牆往前走,我們先越過了一排貨運倉儲的大門,然後走到了一堵矮牆的邊緣,那堵矮牆像是圍繞著郵政局大樓的一道護城河,這裏可以看到帝國大廈陰暗的頂部隱約出現在麥迪遜廣場花園的上方。

郵政局大樓入口處的警衛小屋是空的,但大樓的許多窗戶都亮著燈。當我們走過大樓的時候,我看著其中的一扇窗戶問:“那是什麽意思?”我指的是在大樓入口上方刻著的郵政服務的服務口號。

查克明白我說的是什麽。他說道:“不管下雪,不管下雨,也不管天氣炎熱……我不知道,如果你想要搞清楚的話,我們可以走過去看看。”

“不用啦。我認為今天的郵件可能會晚到。我不肯定那份郵件上有沒有網絡攻擊的病毒。我不記得那份名單上有網絡攻擊。”

查克笑了起來,我們又繼續往前走。

攀爬上第八大道人行道邊的一個雪堆的頂端後,我們才第一次看到了到目前為止這個城市應急服務的成效。我的心沉了下去。好幾百人擠在紐約火車站和麥迪遜廣場花園的後門外麵,可以看到在遠處第三十一街的街口處聚集著更大的人群。

“我的上帝,已經有這麽多人了嗎?”

查克回答說:“我們不也在這裏嗎?大家都很害怕,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走了幾步,我們跳下了雪堆。跨過了第八大道,然後爬過了另一邊的雪牆,加入了那裏的人群。當我們小心翼翼地擇路前行時,可以聽到我們周圍擠成一團的人群中不時發出的關於戰爭和轟炸的竊竊私語聲。國民警衛隊的士兵正站在大門口,試圖製止混亂,維護秩序。在一排為防風而匆匆豎立起來、固定在腳手架上的塑料板的保護下,第八大道上排起了一條長隊。應急救援人員正在向排隊等候的人們發放帶有紅十字標誌的灰色毯子。

在入口處擁擠著一群憤怒的民眾,一些人大喊大叫著想要衝進去。衛兵們堅守著他們的陣地,不停地搖著頭,指著那條長長的隊伍的尾部,我們可以看到那條隊伍正在變得越來越長。查克在外圍觀望了一會兒,然後走過來,拽著我往裏擠去。“對不起,先生,到後麵排隊去。”一名年輕的衛兵擋著我們說,他舉著右手向第八大道指去,現在,隊伍的長龍已經排到了那裏。

“我們不是想進去,”查克大聲說,“打仗了嗎?”

“沒有打仗,先生。”

“所以我們沒有去轟炸任何人?”

“就我所知,沒有轟炸任何人,先生。”

“如果我們轟炸了誰,你會告訴我們嗎?”

那個衛兵歎了口氣,低頭看著人群,“我所知道的是,援助馬上就會到來,電力應該很快就會恢複,你需要待在室內並保持溫暖和安全。”他看著查克的眼睛,補充說道:“先生。”

查克走近了他,那個衛兵挺直了身子,抓緊了他的M16步槍。“口罩,先生!”他說道,點頭向我們示意旁邊那個警告禽流感傳染的布告。

查克低聲說:“對不起!”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他帶來的口罩。他給了我一個,我戴上了它。“那麽爆發了禽流感是真的嗎?”

“是的,先生。”

“你並不比我知道得更多,是這樣嗎?”

衛兵的肩膀垂了下來。“保持溫暖和安全,先生。請往回走。”

“裏麵沒有人可以和我談談,讓我了解更多的情況?”

他搖了搖頭,表情變得柔和了一些。“你可以排隊等候,但裏麵現在是一團糟。”

這年輕人看上去已經忍受得夠多的了。

“謝謝!”查克同情地說,“我打賭,你想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衛兵眨了眨眼,向天空望去,“是的。我希望上帝會保佑他們平安。”

“他們是怎麽召喚你來執勤的?”查克問。“電話網都壞了,又沒有互聯網……”

“我當時正在執勤。當命令下來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去召集更多的人。根本沒有辦法進行協調指揮。除了一些陸基無線電台以外,沒有其他任何通信設備。”

“我們可以明天再來看看有什麽新的消息嗎?”

“你可以試試,先生。”

“你聽說有從紐瓦克機場轉運來的人嗎?”我問。

一群人從我們身後擠了上來,把我們推向士兵的身上。他大聲喊道:“退回去!”並用他的M16步槍用力把我們往回推,他的臉色變得僵硬起來。他看著我的眼睛,搖了搖頭,再次大喊道,“退回去,該死的!”

查克從後麵抓住我,拉著我往後退去。“走吧,我想我們該離開這裏了。”

下午3點40分

“是哪一輛?”

“黑色的那輛,上麵第五層。”

我指向半空中,問道:“就是那輛?”

天色漸漸暗下來。雪下得更大了,幾乎接近了暴風雪的狀態。我們冒著風雪走了近三十個街區,去到位於肉類加工區的查克停車的停車場。除了我們走過的第九大道上有個花哨的甘斯沃爾特酒店以外,這個城市的大部分街道都像是被廢棄了一樣。甘斯沃爾特酒店仍然像聖誕樹一樣通透明亮,外麵有很多人想要進去,但幾個身材魁梧的門衛對著他們直搖頭。每個人都在大喊大叫。我們從旁邊走過,停都沒有停一下。

“不是那輛,是它旁邊的那輛。”查克說道。

我眯起了眼睛。“啊,哇!這真是一輛漂亮的越野車。可惜離地麵有五十英尺,真是太糟了!”

我們麵對著一個立體停車場,就在甘斯沃爾特酒店旁,第十大道的拐角處,旁邊是城西高速公路的入口。如果你的度假車不是停在五層樓高的地方的話,這裏是你快速離開紐約外出度假的理想地點。

查克吼叫著再次咒罵起來:“我告訴了那些家夥把我的越野車降到一層來的。”

停車場的構造是一組開放式平台,每個平台隻能停放一輛車,懸掛在垂直的金屬梁之間,而那些金屬梁依附在後麵建築物的牆壁上,支撐著堆疊在各層平台上的車輛。每組垂直金屬梁之間都有液壓式升降機,操作員可以升高或降低平台,讓汽車升上去或者降下來。當然控製升降機需要電力。

“現在沒有人會來。我們難道不能搭線啟動另一輛,一輛停在路邊上的車?”

大雪完全覆蓋了地麵上的所有汽車。“不行,我們需要我的越野車。沒有別的車能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幫助我們離開這裏。”透過飄落的大雪,他凝望著他的寶貝。“1994年的路虎野狼XD 110,底層防護裝甲,深水排氣管,重型絞盤,三十六英寸的越野徑向雪地輪胎……”

“真的非常出色!”我用讚同的語氣說道,“但現在卻在那麽高的地方。即使我們把它弄下來了,你認為它能夠爬上那個雪堆嗎?”

我指著第十大道上八英尺高的冰雪堆問道。那是從車庫進入城西高速公路的唯一障礙,然而卻是一個令人生畏的障礙。

他看著雪堆沉思了一會兒。“不管用什麽辦法,我們總能翻過去的。但我們現在不能讓車從上麵直接摔下來。那樣的話,即便是野狼也會摔爛的。”

“我們最好走回家吧。”氣溫正在往下降,我整個人開始發起抖來。“讓我們回家再好好想一下。至少現在它還沒有被盜走。”

查克最後看了一眼他的越野車,轉過身來,我們爬出了停車場,然後朝第九大道走回去。甘斯沃爾特酒店外麵的大多數人已經消失在即將來臨的黑暗之中了,但當我們走過酒店門口時,還有幾個人站在外麵,默不作聲地看著我們,顯然他們對我們背著的背包很感興趣。查克把手放在他的大衣口袋裏,握著他的點三八口徑的手槍,回頭看著他們。好在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當經過他們,走到蘋果商店之後,我們鬆了一口氣。蘋果商店的所有櫥窗玻璃都被打破了,裏麵的地上飄滿了雪花。

我笑著說:“現在正是你決定是否需要一台新的iPad的極好時機。”然後我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街上的積雪越來越深了。”

我們正走在第九大道的道路中間。今天一整天我們一直在大街上走來走去,而鏟雪車也一直來回不停地把雪鏟到街道的兩邊。在鏟過的街道上,雪的深度從沒超過我們的腳踝。但現在,雪卻深得已經到我們的小腿肚子了。

我眯起眼睛向黑暗中望去,卻看不到任何向我們駛來的車輛。

查克說道:“如果他們停止鏟雪,城市的服務係統必將完全癱瘓,紐約城將變得更加醜陋。”

“也許他們隻是放緩了速度?”

“也許。”查克不肯定地回答道。

我們決定從查克的餐廳裏拿一些我們能帶走的東西,這總比讓別人來把它們拿走要好。所以我們又走回到了上城,在離我們住處最近的一家查克的餐廳停了下來,盡可能多地把高熱量罐頭和醃製食品裝進了我們的袋子。

當我們再回到外麵時,街上幾乎是漆黑一片了。在往回走到第二十四街時,我似乎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們公寓大門的鎖打不開了,我們被困在了外麵的世界。

天氣這樣寒冷,我們可能會死在外麵。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當到達我們大樓的後門時,我幾乎快凍僵了。查克把鑰匙塞進鎖孔,門卻從裏麵打開了,托尼的臉出現在了門口,他看著我們傻笑道:“小夥子們,我很高興能見到你們!”

“沒有我們見到你那麽高興!”

查克和我的頭燈都亮著,但托尼好像一直坐在黑暗之中。

我們問他為什麽,他說他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我們也就不再問他了。

托尼留下來鎖門並打掃地板,他告訴我們趕快上樓,樓上所有的人都擔心得要命。我們開心地爬上樓梯,摘掉帽子和手套,脫下一層層衣服,享受著溫暖的感覺,想著馬上就能有一頓熱飯、一杯熱咖啡和一張溫暖的床。

到達六樓時,我們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我打開了樓梯口的門。我期待會聽到盧克跑過來,然後我將跳出去給他一個驚喜。

然而我看到的卻是一群驚恐且從未見過的麵孔。

一大群無家可歸者散坐在我公寓門外的幾個沙發上,一位母親和兩個小孩蜷縮在鮑羅廷的沙發上。至少還有十幾個我不認識的人擠在走廊裏。一個年輕人裹著理查德的一張昂貴的羽絨被站起身來,向我伸出了手,但查克突然從門口衝了進來,用他的手槍指著那個年輕人的臉,大聲問道:“你們對蘇茜和勞倫幹了什麽?”

那個年輕人舉起了雙手,指著查克的公寓說:“她們就在那裏,一切安好。”

托尼緊跟在我們身後,正在往樓上趕,他在後麵氣喘籲籲地喊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忘了跟你們說了!”

當托尼出現在我們身後的門口時,查克的槍還指著那個年輕人。托尼把手放在查克的槍上,讓槍口指向了地上。“是我讓這些人進來的。”

“你幹了什麽?”查克喊了起來,“托尼,這不是你可以作的決定……”

“不,那是我的決定。”蘇茜說道。她走出了他們的公寓,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查克。

勞倫也出現在門口,盧克站在她的身邊。她跑過來擁抱著我。她在愉快的抽泣聲中低聲說道:“我真怕你會出什麽事。”

“我很好,寶貝,我沒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我。我俯下身來,親吻了抱著我一條腿的盧克。

“現在沒事了吧?”那個年輕人問道,他的雙手還舉在空中。他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

“我想沒事了。”查克回答,說話間把手槍收了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文斯,”年輕人邊說,邊伸出手來握著我的手。“文斯·英迪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