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12月23日

上午8時55分

“離聖誕節隻有兩天了,是不是該休息一下啦?”

勞倫站在廚房櫃台的另一邊,對我皺起了眉頭。“我必須去見那個人。理查德這次花了很大工夫才讓那個人同意見我的。”

雖然關上了臥室的門,但盧克哭喚的尖叫聲還是從放在廚台上的嬰兒監視器裏傳了過來,這讓勞倫停下不說了,她抓起嬰兒監視器把它給關閉了,就像她在過去一個月裏一直把我關閉著一樣。

我攤開雙手,無奈地說:“好吧,既然理查德已經安排好了,那你當然必須再拋棄你的家人一天嘍。”

“別開這個頭。”她咬緊了牙關,“理查德至少是在幫助我。”

我深吸一口氣,在心裏默默地數到十。馬上就是聖誕節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讓爭吵升級是沒有任何益處的。勞倫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用一隻手捋了捋頭發,吐了一口長氣。“我覺得盧克的身體可能有點問題。我們需要去購買假期所需的食物。而且我向你提起過,我還得給客戶送聖誕節禮物去。”我的新來的行政助理忘了向我們的十幾位客戶送去特為他們準備的每個人都不相同的聖誕節禮品。因為那些在曼哈頓的客戶不在郵件的名單上,我的行政助理遺漏了他們。當我們發現這個錯誤時,她已經急於要和她的家人一起去度假了。而且由於聯邦快遞和UPS停止了工作,我愚蠢地提出讓自己去遞送那些禮物。

當然,現在已到了最後的時刻了。昨天,盧克和我一起遞送了一半的禮物,在小意大利和唐人街周圍走訪了我們的一些小型初創合作夥伴,但我還有一些禮物留給了我們更大的客戶,需要在節前遞送出去。盧克很享受這樣的出遊——他是一隻社交蝴蝶,對我們見到的每個人都會喋喋不休。

“送幾個雕刻的筆架真的會讓你的生意有起色嗎?”

“那不是問題的關鍵。”

她深吸了一口氣,肩膀放鬆了下來。“對不起,我忘了那一點。但這件事對我來說確實非常重要。”

我心中暗想,你的事顯然比我們更重要。但我控製住了自己的舌頭,並試圖把那個念頭從腦海中趕出去。負麵的想法是會讓人泄氣的。

勞倫望著天花板,說道:“你能不能找一下蘇茜……”

“他們今天整天都在外麵。”

“那麽鮑羅廷呢?”

她並不打算放棄。當我在檢查那棵放在沙發旁邊的桌子上的小塑料聖誕樹時,空氣中凝聚著沉重的氣氛。

“好吧。我會想辦法的。”我故作微笑,說道,“你可以走了,走吧。”

“謝謝你。”她拿起了她的外套和錢包,說道,“如果你把盧克帶出去,別忘了你們兩個人都要穿得暖和一點。在我離開之前,我會先讓他安靜下來的。”

我點了點頭,又回到電腦前,在一些新的社交媒體企業的網頁上繼續搜尋。網絡的速度非常慢,新加載的頁麵似乎永遠也顯示不出來。

勞倫走進了我們的房間,我聽到她在跟盧克說話。她把他抱起來之後來回踱步,盧克的哭聲停了下來。片刻之後,勞倫走出房間,穿上了外套,走到廚櫃旁邊,給了我一個輕輕的擁抱,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我聳了聳肩,接受了她的好意。她臉帶笑意地看著我,然後就走出去了。

她剛一離開,我就跑到嬰兒床邊去看盧克怎麽樣了。他仍然在嗚咽,但已經平靜下來,並蜷縮在他的毯子裏麵。我重新回到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旁邊,準備繼續進行更多的研究,但是過慢的網速使得我幾乎無法再幹下去了。我不想去檢查我的路由器,所以決定放棄,不再工作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讓我們的前門半開著,這樣就仍然可以聽到盧克的聲息,然後走到隔壁的鮑羅廷家去了。我們的公寓位於一個鋪著地毯的狹窄走廊的盡頭,內藏式的照明燈點亮了長長的走廊。蘇茜和查克住在我們家的左邊,鮑羅廷就在我們的右邊。查克家的隔壁就是帕梅拉和羅利的住處,他們的門口正對著另一條走廊,在那條走廊的盡頭轉九十度,就是電梯的大門。緊急出口的大門就在羅利家的旁邊,從樓梯間往下走六層樓就可以到達地麵。走廊的一頭是另外五套公寓,最後是理查德三層套公寓的底層入口處,它位於大樓的另一邊。

艾琳娜在我第一次輕輕地敲門後就打開了大門,他們一直是待在家不出去的。她一定就站在門邊,像往常一樣在做飯。當門打開時,烤土豆和烤肉,以及酵母麵包的氣味飄了出來。

“米哈伊爾,你有私密任務嗎?”艾琳娜問道,她那溫暖的笑容讓她臉上的皺紋顯得更加平和。

她已年近九十了,走路時彎著腰,踉踉蹌蹌,但眼睛裏總是閃爍著光芒。她雖然已經老了,但在與她搞砸之前我仍然會三思而後行的。她曾是在俄羅斯北部的冰天雪地中擊敗納粹分子的蘇聯紅軍的一員。她老是喜歡告訴我:“特洛伊淪陷了,羅馬淪陷了,但列寧格勒沒有倒下。”

她穿著綠色的格子圍裙,上麵沾了一些油汙斑點,一隻手拿著揉成一團的茶巾。她用另一隻手示意讓我進去,“來吧,來吧。”

我瞥了一眼他們的門框和裝在門框上的門柱聖卷,那是一個小巧但雕刻精美的華麗的桃花心木盒子。我曾有一段時間認為這些就像是猶太人祈求好運的魔力道具,但後來我才明白它們更多是用來驅除邪惡的。

我不能進去,每次進去之後,出來時總得帶上一盤香腸,並聽她數落我太瘦了。話雖這麽說,我還是喜歡她做的飯菜,更喜歡受到溺愛的那種單純的樂趣。她讓我覺得自己又像一個孩子那樣,得到保護並能放縱,那是所有自尊的俄羅斯祖母都有的慈愛。

“對不起,我現在有點忙。”不管她煮的是什麽,聞上去都會很香。我意識到如果把盧克寄放在這兒,我就會有一個完美的借口,可以稍後回來接受寵愛。“我不是有意想麻煩你,但如果你能看護盧克幾個小時的話,那就幫了我的大忙了。”

她聳了聳肩,說道:“我當然可以幫忙,米哈伊爾,你知道你是不需要問的,不是嗎?”

“那太謝謝了。我需要出去送一些東西。”我向門內看了一眼,可以看到她的丈夫亞曆山大在正演著一部俄羅斯肥皂劇的電視機前的躺椅上打瞌睡,而戈比也蜷縮在他的旁邊打瞌睡。

艾琳娜點了點頭,問道:“你把盧克帶過來嗎?”

我點了點頭。

“你得多穿幾件衣服。今天的氣溫遠遠低於零度。”

我笑了起來。兩個女人都告訴我要多穿衣服,我甚至還沒有走到外麵去呢,也許在她們眼裏我還是個孩子。“艾琳娜,我們這裏使用的是華氏溫度,天氣很冷,但還沒有低到零度。我想大約是十華氏度吧。”

“哎呀,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她甩著下巴告訴我該幹正事了,然後讓門半開著,轉身回到了她的廚房。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近門的衣櫃裏翻找,尋找冬季外套、手套和圍巾,然後我想起來了:因為天氣如此溫暖,勞倫昨天剛剛把我們的外套拿去了幹洗店洗,而由於聖誕節的臨近,送洗的客戶太多,他們無法在當天給我們洗出來。我歎了口氣,從衣架上扯下一件薄薄的黑色夾克,把禮物裝進我的背包,然後走進臥室穿上了一件毛衣。

盧克已經醒了,他的臉頰一片緋紅。

“你感覺不太好嗎,夥計?”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他抱了起來。他的前額很燙,小家夥正在出汗。他的尿片已經濕了,我替他換了尿片,讓他穿上了工裝褲、棉襯衣和厚棉襪,然後把他帶到了隔壁鮑羅廷的公寓。

即使天氣陰冷,盧克在看到艾琳娜時還是張開嘴笑了起來。

“啊,親愛的!”她大聲嚷嚷著,把仍然滿帶倦意的盧克從我懷裏抱了過去。“他在發燒,是嗎?”

我摸了摸盧克的額頭,感覺到他亂蓬蓬的頭發下沁著汗珠。“是的,我想他是在發燒。”

她把盧克抱進了懷裏。“別擔心,我會照看他的。你走吧。”

“多謝了。我會在吃午飯的時候回來的。”我抬起了眼眉,她也回過頭來給了我一個微笑,我知道待會回來時將會有一場盛宴。

她嗬嗬地笑出了聲,隨手關上了大門。

有一個孩子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我回想著在有盧克之前我們的生活到底是怎麽樣的,有了一個孩子對我們到底意味著什麽,我試圖在紛亂的思緒中理清自己的希望、夢想和恐懼。然後,我突然間感到有一個縮小了的邁克在看著我,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我的生命的意義就在於保護並撫養這個新的生命,愛他並教會他我所知道的一切。

“忘了什麽東西嗎?”

“嗯?”

帕梅拉站在她門外的走廊裏。她是一名護士,穿著漿洗幹淨的工作服,正要去上班。我們和她以及她的丈夫羅利是很好的朋友,但我們的關係還沒有發展到與蘇茜和查克那樣親密。實際情況是帕梅拉和羅利是嚴格的素食主義者,這就在某種程度上與我產生了一定的隔閡。每當我在他們旁邊吃肉時,我總會感到有點內疚,盡管他們多次說過這純粹是個人選擇,我們對他們沒有任何困擾。

我很喜歡帕梅拉。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金發女郎,很難有誰會不喜歡。如果說勞倫是那種可以稱為具有經典之美的美女,帕梅拉則是更為性感的那一種。

“不,我隻是把盧克寄放在鮑羅廷那裏。”

“我看到了,”她笑道,“你在動腦筋思考問題,是這樣嗎?”

“不完全是那樣。”我搖了搖頭向她走去。她為紅十字會工作,工作的地方就在幾個街區外的血庫。“馬上就是聖誕節了,你們還在鼓勵大家獻血嗎?”

“這是奉獻的季節,對吧?你能不能也來獻一下血呢?”

電梯停在我們的樓層上,門打開了。我被逮住了。

“啊,你知道,”我張口結舌地說,“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假期是我們最需要捐贈者的時候。”她用歌唱般的聲音敦促著我。

我讓她在我前麵先進入了電梯,現在我感到倍加內疚。在我能阻止自己之前,我說道:“好吧,我現在就去你們那裏。”嘿,這是聖誕節嗎?我心中暗暗地想著,有沒有搞錯!

“真的嗎?”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能讓你不用排隊就先進去的。”

我的臉因想象中的暗諷而紅了起來。“那真是太好了!”

我們在電梯降到底層前一直沉默著。

“你需要穿更厚的衣服。”

“嗯?”

她正看著我的薄夾克。“你看到暴風雪警告了嗎?外麵已經是冰天雪地了。這是自1930年以來最冷的聖誕節,全賴全球氣候變暖。”

“他們應該把它稱為全球性警告。”

我們倆都笑了。

她轉向我問道:“你是搞互聯網的,對吧?”

我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你有沒有注意到,今天早上幾乎無法上網?”

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注意到了。你也使用時代華納有線網絡嗎?”必定是大樓裏的通信電纜出了問題。

“不,”她回答,“CNN說那是一種病毒或什麽東西。”

電梯停在底層,電梯門打開了。

“一種病毒?”

上午11點55分

獻血花去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長一些。帕梅拉讓我排在第一位,但當我最終手拿甜甜圈,離開紅十字會趕往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10點15分了。

我原想先在市中心訪問四個客戶,如果有人在家的話,放下禮物並握握手,然後在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些食物。我將趕回家裏,放下食物並檢查盧克的狀況,同時抓住機會吃上一口艾琳娜的美食,然後前往金融區給最後兩個客戶送上禮物,也許再喝上一兩杯節日的紅酒。

我因為受到了獻血的鼓舞而自我感覺良好,也許由於缺氧和紅血細胞減少,我感到有些亢奮,在去往中城的路上,竟有種身處電影場景的錯覺。我從出租車的窗戶向外看去,街頭擠滿了熙熙攘攘的假日購物人群,大家在紐約聖誕節的興奮氣氛中忙碌。天氣寒冷,每個人都戴著帽子和圍巾,手裏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我的第一站就在洛克菲勒中心旁邊。禮物送到後,我又花了十分鍾去看大樓外麵巨大的聖誕樹,甚至還幫幾個遊客拍了照,我很享受周圍人群發出的嗡嗡聲。

我繼續向北出行,經過了廣場酒店,然後沿著中央公園轉一圈再回到下城。一路上,我一直在和勞倫互發短信,討論我們需要買哪些食物過節,但她已經有半個小時沒回複我的短信了。在中城完成了遞送之後,我跳上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把我送回切爾西的全食超市。在超市的走道來回走了半個小時,裝滿了我的購物車,全身心進入了聖誕節的采購氣氛之後,我終於到達了超市的收銀台。

排隊的人流很長。

我等了十分鍾,幾次試圖在我的手機上查看電子郵件都失敗了。我禁不住向麵前一個看起來很沮喪的女人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我不知道,”她回答說,“好像他們的計算機出了一些問題。”

“你能幫我看一下我的購物車嗎?我想去前麵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她點了點頭。

我留下了我的購物車,向收銀台走去。當我接近收銀台時,可以感覺到人群的**更為激烈,最後我陷入了一群憤怒的購物者當中。

“為什麽你不能收現金?”其中的一個人大聲嚷道。

“先生,除非你的物品經過掃描,否則我們不能讓你帶走任何東西。”一位顯然受到了驚嚇的收銀員回答說。收銀員是一個隻有十幾歲的女孩,她無助地揮動著她手中的條形碼掃描儀。

我擠到收銀台的後麵,直接向收銀員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轉向我說道:“這個設備仍然不工作,先生。”

她有些慌張,一定以為我是超市的經理。

“請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從頭開始。”

她略為平靜地說:“掃描設備突然間停止了工作。我們一直在等待技術人員來修理,但已經等了一小時了,還是沒見到技術人員的身影。我在上東區的表哥發短信給我,說他們的商店也出了問題。”

一位憤怒的顧客,大個子的西班牙裔男子,抓住我的胳膊,說道:“兄弟,我隻是想離開這裏。難道他們就不能收現金嗎?”

我舉起了雙手,說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他直愣愣地看著我。我以為會在他的眼神中看到憤怒,但看上去他很害怕。“不管它了,我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他把幾張二十美金的鈔票扔到我們麵前的櫃台上。“夥計,不用找了。”

抓起他的購物袋,推開麵前的人群,他朝外麵走去。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有一些人也開始向前擠,並在走出去之前在櫃台上留下了錢鈔。還有一些人也開始離開,拿著他們挑好的東西,但沒有付錢。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不像是紐約人在公開行竊。

“這是新聞裏說的事情造成的,先生,是外國人。”收銀員回答說。

但到那時,我已經擠到了大門邊,突然間沒來由地開始為盧克擔心起來。

下午2點45分

“為什麽你之前沒有告訴我?”

我正在幾乎占據了查克公寓一整麵牆的巨大的平板電視前來回踱步。

“怕你以為我成了偏執狂。”查克回答道。一艘正在冒煙的航空母艦的模糊圖像充滿了我身後的屏幕。

我匆匆趕回到了鮑羅廷的公寓,大聲敲著門。在匆忙從全食超市穿過幾個街區趕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智能手機上搜索當前的新聞,但手機隻是一直在搜索,不能顯示更新的頁麵。

我到家時盧克看上去情況還可以,但他的發燒變得更糟了。他大汗淋漓,艾琳娜說當我不在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哭。我讓他仍然留在鮑羅廷那裏,繼續休息,然後就去了查克的公寓。

“你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讓食品供應商送貨到你的餐館去了,你以為這不會讓我起疑心嗎?”

“……有害的木馬病毒現在已經感染了全球的DNS服務器。但現在更大的問題是已經感染了物流係統的“搶奪”病毒……”

“我認為那個問題並不重要,”查克回答道,“我們的計算機係統一直是有問題的。”

導致聯邦快遞和UPS停業的病毒已經蔓延到了幾乎所有其他的商業運輸公司的軟件係統之中,全世界的供應鏈現在都難以工作了。

“我一直在瀏覽黑客的留言板,”查克補充道,“他們說UPS和聯邦快遞使用的是與外界隔絕的專有係統,而病毒傳播的速度之快意味著它一定帶有幾百個零日。”

“什麽是零日?”蘇茜問道。她正坐在查克旁邊的沙發上,懷裏抱著愛麗羅斯。當愛麗羅斯看著我轉著圈子踱步的時候,她的頭會左右擺動。蘇茜是一個典型的南方美女,一頭黑發,長著精致的雀斑和苗條的身材,但現在她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睛裏充滿了憂慮。

“那是一種新病毒,對吧?”查克繼續說道。

我不是網絡安全專家,但我接受過電氣工程師方麵的訓練,而計算機網絡是我的專業領域。我試著解釋道:“看上去是這樣的。一個零日就是某個軟件中尚未被探測到的一個漏洞,零日攻擊就是使用那些漏洞來侵入係統。那是一種還未曾被確認的病毒攻擊。”

任何係統都有自身的弱點。已知道有漏洞的那些軟件通常會提供補丁或修複係統,而全世界數千個商業軟件供應商的新的軟件漏洞列表以每周數百個的速度在擴展著。一家典型的財富五百強的公司會使用數以千計的不同軟件程序,因此在任何特定時刻,漏洞列表可能會有好幾萬個。這是一場無法獲勝的遊戲,因為對手隻需要在一個係統必須不斷修複的數百萬漏洞中保持一個漏洞開放就可以侵入某個係統了。

雖然所有的私營企業或政府機構都在盡力補上已知的漏洞列表,防止未知的漏洞或零日攻擊,但實際情況卻越來越糟,幾乎無法防禦攻擊,因為根據以上釋意,攻擊路徑是未知的。

查克和蘇茜茫然無措地瞪著我。

“這意味著那是我們無法防禦的攻擊。”

據信2010年讓伊朗核工廠陷於停頓的震網病毒,曾經使用了大約十個零日才侵入了它要攻擊的係統。它是新一代複雜的網絡武器中的第一個,他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來打造病毒,所以是為了某些目的才會有人釋放那些病毒。

“你說我們無法防禦攻擊是什麽意思?”蘇茜問。“網絡上有多少那樣的病毒?難道政府都不能阻止它嗎?”

我回答:“政府主要是依靠私營公司來防止那些病毒的。”

四位評論員和分析師正在CNN的節目上進行討論。“羅傑,讓我擔心的是計算機病毒,特別是像這樣複雜的病毒,它們通常被設計用來滲透網絡以獲取信息。但這些病毒並沒有那樣去做,它們似乎就是用來搞砸計算機係統的。”

蘇茜盯著電視屏幕,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就好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那樣,分析師直視著攝像機的鏡頭,說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正在受到懷有敵意的攻擊,敵人唯一的目標就是造成盡可能大的傷害。”

蘇茜抬起一隻手捂住了嘴巴。我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坐到他們的旁邊,試著打電話給勞倫,但我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天的第十幾次了。

她在哪裏?

下午5點30分

“真對不起!”

勞倫雙手抱著盧克,她的指關節由於用力已經變成白色的了。當我們從鮑羅廷那裏抱他回家時,他哭得很厲害。我試著喂他,但他什麽都不想吃,他的額頭燒得很燙。

“抱歉又有什麽用?”我抱怨道,“算了吧,把盧克給我吧。讓我再試著喂他一下。”

“我真的很抱歉,寶貝。”勞倫低聲對著盧克,而不是對我說道。她的臉頰因為外麵的寒冷而凍得泛紅,她的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

“你為什麽四個小時不回複我的短信?”

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裏,外麵天已經很黑了。整整一個下午我一直試圖與勞倫取得聯係。五點半時,她終於出現在查克的門口,詢問正在發生什麽事情,並問盧克在哪裏。

“我關掉了自己的手機。我把這一茬給忘了。”

我沒有問她這麽長的時間一直在做什麽。“你沒注意到正在發生的這一切?”

“沒有,邁克,我沒有注意到。不是每個人都通過手機連接到CNN上的。當我發現情況異常時,我就直奔家裏了,但沒有出租車,2號和3號地鐵也已經停運,所以我不得不在寒冷的天氣裏走了二十個街區。你有沒有試過穿著高跟鞋跑步?”

我翻了個白眼。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很緊,現在並不是吵架的時候。我歎了口氣,放鬆了肩膀,說道:“你不妨試試再喂喂他,如果是媽媽喂的話,或許他會吃上兩口。”

盧克已經不哭了,隻是還在抽咽。我從我們咖啡桌上的塑料盒裏取出一張濕紙巾,試著給他擦臉。他渾身抖動,前後移動著他的頭,身體向後傾斜,似乎不想讓我給他擦臉。

勞倫凝視著他的臉,一隻手摸著他的額頭,說道:“他發燒發得很厲害呢。”

我又仔細看了盧克一下,說道:“這隻是一次冬天的感冒。”他看起來情緒不高,但情況並不那麽糟糕。

我的手機發出了收到一條短信的響鈴聲。勞倫的手機也嘰嘰喳喳地響個不停。通過我們公寓開著的門,我可以聽到查克和蘇茜的電話也鈴聲不絕。我皺著眉頭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屏幕,點擊之後打開了剛收到的短信。這是在查克的鼓動下我們才訂閱的來自紐約緊急警報通告服務中心的短信:

“健康谘詢警告:紐約州、康涅狄格州正在流傳易感染的禽流感H5N1。高致病性。建議公眾都待在室內。緊急關閉費爾菲爾德縣、曼哈頓金融區以及周邊地區。”

“它說什麽來著?”

我驚恐萬分地抬起頭來,看著勞倫正在用手擦去盧克臉上的唾液。不顧臉還濕著,她不停地親吻著盧克**的臉頰。我記得前幾天帶著盧克去見我的客戶,我的腦海裏充滿了他在唐人街和小意大利各處讓人親吻的場景。

“是什麽?”勞倫問。當她看到我的臉色時,她的音調升高了。

“親愛的,放下盧克,趕快先去洗一下手。”

我說出的話聲音聽起來很奇怪,就像是由一個外星人說出來的那樣。我的腦子飛轉,心在胸腔裏怦怦直跳。這可能隻是一個誤報,盧克可能隻是感冒了。但我覺得從全食超市跑回來時所感受到的那種莫名的恐懼,又再次在我的血管裏奔湧了起來。

“你說什麽來著,把盧克放下來?”勞倫用命令的口氣問道。“邁克!你在說什麽?那條短信說的是什麽?”

查克出現在我們的門口,勞倫抬頭看著他。我向勞倫和盧克走去,順手從沙發上抓起了一條毯子。我把毯子裹在盧克身上,試圖把他從勞倫身邊抱走。

“這隻是一個預警,”查克說道。他雙手伸在胸前,慢慢地走進了房間。“我確信這隻是一個巧合。我們並不知道正在發生的是什麽。”

“什麽是你不知道的正在發生的事情?”

勞倫抬頭看著我。她相信我,但卻不理解我,最後還是把盧克給了我。

“禽流感疫情報告。”我低聲說。

“什麽?”

查克開始說:“我們沒有在新聞中聽到任何消息……”然後我們就聽到從隔壁他們的公寓裏傳過來的電視播音員的聲音,“突發新聞:康涅狄格地區的醫院剛剛報告了一例禽流感病毒的病例……”

勞倫站起身來向盧克伸出手去,“把他還給我!”

我沒有反對,她雙眼直瞪著我,我隻能退縮了。

“勞倫,他說的沒錯,”查克邊說邊向她走去,“我能肯定這算不了什麽。但這不僅僅與你或盧克有關,我們大家都處在危險之中。”

“那就離我們遠點!”她把臉轉向了我,脖子上的血管已經清晰可見。“那就是你的第一反應?先把你的還是嬰兒的兒子隔離起來嗎?”

“……位於亞特蘭大的疾病控製中心無法確認或否認疫情的爆發,他們說不知道是誰發出了警告信息,因為當地的應急救援人員沒有報告……”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我是擔心你。”我在空中揮舞著毯子,大聲嚷道,“當聽到一種致命的病毒正在傳播時,我不知道該做什麽。”

當勞倫剛要對我的嚷嚷作出回應時,蘇茜在查克身後出現了。她一隻手抱著愛麗羅斯,一隻手指著我們,說道:“你們都要冷靜下來,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我知道最近你們兩個人的關係有點緊張,現在不能再那樣下去了。”

蘇茜走到房間的中間,高舉起她那隻空著的手,掌心向外,作出一個保持平靜的體態。

“蘇茜,我想你應該把愛麗羅斯帶回去……”我開始爭辯。

“不,不,”她反對,“如果發生了感染,那就讓它感染,我們現在是同生共死了。”

愛麗羅斯看到盧克後嘴裏開始吱吱呀呀起來,臉色緋紅。流著鼻涕的盧克看到她時,也試圖咧嘴一笑。

蘇茜繼續說:“我們不該為了一點小事就把事情搞大了。盧克隻是得了一點感冒。今天的事情是有點怪,但我們需要冷靜下來。”

在她穩重的語調影響下,緊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了點。

“要不要讓我把盧克帶到醫院急診室,請醫生看一下?”我緩了口氣,說道,“他病了,我不介意去一趟醫院。”我對勞倫笑了笑。“隻是想讓醫生確認一下。”

“等一下,那可能是最糟糕的做法,”查克反對,“如果真的爆發了疫情,醫院現在是最不能去的地方。”

“但如果他確實被感染了,那該怎麽辦?”我回答,我的聲調又高了上去。“不管怎樣,我都需要把情況搞清楚,並讓盧克得到治療。”

勞倫看了我一眼,說道:“讓我們一起去吧。”

“我到樓下去拿幾個口罩上來,”查克說,“你們至少應該戴上口罩再出去。”

蘇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實話實說,禽流感的毒性是鼠疫的兩倍。”

“你犯什麽傻了?”蘇茜惱怒地說道。

“不,那是個好主意,”勞倫同意,然後抱起盧克,“去拿兩個口罩來吧。”

傍晚7點

查克下樓去他的儲物櫃拿口罩時,我們去了他們的公寓繼續看CNN的新聞報道。過了不久,他就提著一個裝滿了東西的冰球袋回來了。

他把冰球袋放在房間的中間,然後把裏麵的東西一件一件拿了出來,好幾袋凍幹的食品和露營設備,最後找到了醫用口罩。那些醫用口罩看起來就像你在噴塗油漆時戴的那種口罩。他把兩個口罩遞給了我,然後就出去向鄰居們分發剩下的那一些。

查克試圖讓我們戴上乳膠手套,但勞倫拒絕了,我也不想那樣做。讓我們戴著手套把兒子抱在懷裏,就像把他當成某種危險品而要保護我們自己那樣,實在無法接受那樣的想法。如果盧克真的是因為像他們在新聞中所談論的那種疫情而生病的話,我們早已被感染上了,再多加幾道保護措施也無濟於事。戴上口罩隻是為了能保護其他的人。

但誰知道現在外麵的世界又是什麽樣子呢?盧克可能隻是感冒了,我們可能會在醫院裏遇上一大群禽流感的感染者。現在不可能作出明確的判斷,但我們必須確保盧克始終是安全的。我把幾**膠手套放進了牛仔褲的口袋裏。

蘇茜走過大廳,去看護士帕梅拉是不是已經回家。我希望能先讓她看看盧克,或者幫我們偷偷地從醫院的後門溜進去。但我們運氣不好,她和羅利都不在家。我們試著打他們的手機,但是整個手機網絡完全癱瘓了。

在查克喋喋不休地談論如何識別感染性疾病的症狀,並建議我們不要觸摸或擦拭我們的臉部時,我忙著在電話簿的白頁裏翻尋我們家附近的診所和醫院,把找到的信息抄寫在一張紙上。我已經很多年沒翻過電話簿了,當我在櫥櫃的底部抽屜裏找到電話簿時,不禁鬆了一口氣。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在我的智能手機上搜索地圖,可屏幕仍然是一片空白,連接不上傳入數據的信息源。在剛才短暫的一刻,手機上收到許多朋友發來的問訊電子郵件之後,就再也沒有接收到任何信息了。

我根本無法訪問互聯網。

我的智能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不能加載任何網頁,或者至少不能加載任何可以看得懂的網頁。當我嚐試打開穀歌網頁時,要麽屏幕上是一片空白,要麽是出錯的信息,要麽出現隨機網頁:非洲的某個旅遊網站或某個大學生的博客。

因此我隻能在紙上亂塗亂畫了。

一半的鄰居都到大廳來給我們送行,大家脖子上都掛著口罩,低聲說著話。當我們走出去時,他們都往後退去,大部分人都想避開抱著盧克的勞倫。理查德已經打電話給他的司機,讓他開車送我們去。當我伸出手想要感謝他,他退了回去,戴上了口罩,喃喃地說我們最好能快點出發。

在外麵的街道上,理查德的黑色凱迪拉克“凱雷德”和司機正在等我們。司機馬爾科已經戴上了口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但勞倫似乎認識他。

我們先去了位於第二十四街拐角處的長老會診所。電話簿上說它是開放的,但當我們到達那裏時,隻看到一些人正在往外走。我們被告知它已經關閉了。我們拐了個彎,再去附近的貝絲以色列診所,但那裏排起的長隊已經延伸到街道上了。

於是我們沒有停車繼續往前開。

勞倫抱著用幾層毯子裹起來的盧克,給他哼著搖籃曲。盧克不哭了,隻是不時抽著鼻子,在勞倫的懷裏蠕動。他可能自己也感覺到了什麽地方不對勁,這讓我們很害怕。

在勞倫的衣櫥裏能找到的最保暖的東西就是一件皮夾克和一條圍巾,我依然穿著先前的薄夾克和毛衣。凱雷德車裏很溫暖,但車外麵卻非常冷。

我開始擔心如果時間太晚了,馬爾科會把我們扔在某個地方,畢竟他也有家庭。而在這個時候,要想找到一輛出租車幾乎是不可能的,勞倫已經說過地鐵早已停運了。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向馬爾科提出這個問題,他卻回答說不用擔心,一切都會順當,我們盡可以信任他。

我還是十分擔心。

紐約的街道已經沒有了節日的氣氛,隻剩下寒冬臘月的一片荒涼景象。長長的人流從便利店和雜貨店中以及銀行外麵的取款室內蜿蜒而出,加油站裏汽車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等候加油。

剛剛過去的暴風雪所造成的災難還深深地留在人們的記憶裏。

人們匆匆地在街上行走,提著袋子和包裹,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隻是低頭看著路麵。沒有一個包裹看上去裝的像是聖誕禮物。紐約人一直有一種感覺,我們的城市會是一個被攻擊的目標。現在,我從車內向街道上看去,人們拱肩縮背,四下窺視,而那個攻擊我們的怪獸又要再次從天而降了。

那是一個從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它影響著來到這裏的所有的人。當勞倫和我搬進切爾西的公寓時,她一直擔心我們離金融區太近了,我跟她說不要犯傻。難道我犯下了一個可怕的錯誤嗎?

我們在位於第十五街和第十六街之間的第九大道的大紐約地區醫院的急診室停車就診。急診室擠滿了人,不僅有許多看起來像是得了病的人,也有許多看上去近似瘋狂的人。我下了車,與站在急診室入口處的警察和醫護急救人員交談,看能不能請他們幫忙讓盧克看上醫生。但他們搖搖頭說,整個城市現在都像這樣,他們沒法幫忙。勞倫在車內等著,在我四處走動試圖尋找可以幫忙的人時,她的視線一直跟著我。一名警察建議我去位於第三十四街賓夕法尼亞廣場旁的聖裘德兒童醫院試試。

我跳回到車裏。

在開往聖裘德兒童醫院的路上,盧克又開始哭起來。現在他哭的時候,臉色緋紅,急促的呼吸聲中不時伴隨著尖細的叫聲。勞倫顫抖著,也開始哭了起來。我摟著他們兩個,嘴裏不停地說著沒有關係,一切都會好的。當我們最後到達聖裘德兒童醫院時,急診室外麵沒有看到排隊的人群,我們急忙跳出車跑進急診室,卻發現裏麵早已擠著一大群人了。

在迅速做完檢查之後,她說看起來像是感冒。在給了我們一些兒童用泰諾之後,她禮貌但堅定地告訴我們可以回家了,因為我們在醫院已經無事可做了。她告訴我們他們不知道新聞上說的是什麽,他們的醫院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禽流感病例。

我感到徹底的無能為力。

當我們出來時,馬爾科就像他承諾的那樣,還在外麵等著。天氣非常冷,在我為勞倫和盧克打開車門時,我覺得我的雙手都有些麻木了。凜冽的寒風穿透了我薄薄的夾克,每一次疲憊的呼吸都會將長長的一股白氣噴到空中。幾片細微的雪花開始落了下來。白色聖誕節通常會讓我興奮不已,但現在卻讓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在坐車回家的路上,紐約安靜得就像置於太平間裏一樣。

淩晨3點35分

“我不會把他們留在這裏!”我聽到蘇茜在房間裏喊道。

“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查克回答,音調更為平靜。

我有些畏縮不前,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敲了敲門。可以聽到腳步聲朝我走來,門打開了,明亮的燈光灑進了門廳。

“啊,嘿!”查克一隻手揉著他的後頸,有些尷尬地問,“我想你都聽到了?”

“沒聽清楚。”

他笑了。“嗯,你還好嗎?想來杯茶嗎?是洋甘菊還是其他什麽?”

我搖著頭走了進去。“不用,謝謝。”

他們的住處是一個隻比我們的房間略大一些的兩居室公寓,裏麵堆滿了盒子和袋子。蘇茜坐在沙發上,她是她周圍一片混亂中的一點綠洲,她看上去很尷尬。他們沒戴口罩,所以我把我的口罩脫了。

查克問:“你得到了一個新的口罩?”

“他們給了我們叫什麽N95的口罩。我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查克哼了一聲,“N95,哈!我給你的那個比N95要好得多呢!你不應該讓他們拿走你的口罩。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再給你搞幾個來。”

“他就像在為第三次世界大戰做準備一樣,”蘇茜笑,“你確定你不想要一杯熱飲嗎?”

“不要熱的,但要烈性一點的。”

“啊,好吧。”查克說著,走進了廚房。他從櫥櫃裏取出了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和兩個杯子。“加冰,還是不加冰?”

他向兩個杯子中各倒了小半杯。

“盧克怎麽樣?”蘇茜問,“醫生是怎麽說的?”

“我們沒法找到一個醫生來給他看病。一位護士給他做了檢查,說看起來不像禽流感,其他也沒多說什麽。他發燒發到華氏一百零三度。勞倫已經把他帶上床,和他一起躺下了。他們現在可能已經睡著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不是嗎?你外出的時候帕梅拉回來了,說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叫醒她。我聽說她擁有熱帶醫學的學位。”

我不確定熱帶醫學的學位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能有什麽幫助,但我知道查克是想讓我寬心,而帕梅拉就近在咫尺確實令人感到欣慰。“等到明天早上再說吧。”

“你覺得到弗吉尼亞去過一個小小的假期怎麽樣?”查克邊問邊遞給我酒杯。

“弗吉尼亞?”

“是啊。你知道嗎?我們老家住在雪蘭多附近的山上。它在國家公園裏麵,整座山上隻有幾間小屋。”

“啊,”我回答,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線光明。“出逃的時間到了?”

他朝電視機那邊走去。電視機仍然開著,但關閉了聲音。CNN的滾動文字播報著加利福尼亞報告的禽流感疫情。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半的國家認為這是恐怖分子幹的,還有另一半人認為這根本算不上什麽。”

“你有太多的一半一半了。”

“很高興你還能保持著幽默感。”

他啜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從廚房櫃台上抓起了遙控器,把CNN的音量調高了。“全國各地湧現出了未經證實的禽流感報告,最新的報告來自舊金山和洛杉磯,那裏的健康事務官員已經隔離了兩家大醫院……”

我歎了口氣,喝了一大口酒。

“我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麽趣味。”查克說,“全國各地的緊急服務係統都癱瘓了,手機網絡被堵塞了。哪兒都是一團糟。”

“不需要你告訴我這個,你應該上醫院去看看。疾病控製中心確認過什麽了嗎?”

“他們確認了緊急警告通知,但沒有人能夠進入那些地區去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

“這需要那麽長的時間嗎?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

查克搖了搖頭,說道:“因為互聯網崩潰了,並且這種病毒讓物流係統一片混亂,沒人知道其他人在什麽地方或他們自己該做些什麽。”

我揉了揉眼睛,又啜了一口威士忌,看了看窗外。外麵正在下著一場大雪,白色的雪花在黑暗中一連串地閃過,旋轉著隨風飄舞。

查克隨著我的視線也向窗外望去。“暴風雪正在到來,這將比幾年前聖誕節的風雪更猛,就像是一場冰天凍地的桑迪風暴一樣。”

2010年的大暴風雪襲擊這座城市的時候,我還沒到紐約。那場暴風雪在聖誕節後的第二天降下了兩英尺多厚的雪,我甚至聽說在中央公園大風吹起了七英尺高的雪堆,街道中央的雪也深及人們的腰部。現在幾乎每年都會有那樣糟糕的暴風雪。盡管我來紐約後經曆了颶風桑迪,但一個冰天凍地的桑迪確實讓我害怕。紐約仿佛已經成了一個吸引巨大風暴光臨的大磁鐵了。

“我們不能把你們留在這裏。”蘇茜看著查克,語氣堅定地說道。他聳了聳肩,一口喝完了杯裏的酒。

“查爾斯·芒福德,”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不要太過分了。所有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你說話太過分了。”

“過分?”查克回嘴,他指著電視機,差一點就把他的玻璃杯扔了過去。“你有沒有和我一起看同樣的電視報道?”

“那隻是幾個政客在攝像機前作秀。”蘇茜反駁。她掃視著她的周圍,“看看所有這些東西。上帝保佑,我們可以在這屋裏躲著,靠這些東西一直活到下一個聖誕節!”

喝完了杯裏的酒,我試著平息自己的心情。“我希望你們不要吵架。我認為這一切都會過去,也許明天早上情況就會平靜下來。”我轉向查克,說道,“如果你想離開,我完全能夠理解。你得為你的家人考慮周全。這是我的真實想法。”我看著他的眼睛,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試圖以此來表達我是非常認真的。我長噓了一口氣後,又說,“我得好好睡一覺了。”

查克撓撓頭,將玻璃杯放在廚房櫃台上。“我也得好好睡一覺了。朋友,明天我們再見!”他走過來擁抱了我一下,拿走了我的酒杯。

蘇茜站起來,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我們明天早上再來看你。”她在我耳邊低語道,緊緊地抱住了我。

“如果他想走,就和他一起走吧。”我低聲說道。

他們在我走出去之後關上了門。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前,悄悄地打開了門。鎖好門後,我躡手躡腳地走進了臥室,輕輕關上了門。我的整個世界現在就躺在我麵前的**。在我們床頭鬧鍾LED顯示屏的幽靈般的光照下,我可以看到勞倫和盧克的輪廓。房間裏的氣味潮濕,帶著生命的征候,就像鳥巢一樣。這個想法讓我感到我臉上出現了笑容。我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感到奇妙和喜悅,他們有節奏的呼吸舒緩了我的緊張心情。

盧克咳了起來,並快速地深呼吸了兩三次,好像他無法正常呼吸,但隨後他噓了口氣,又安靜下來了。

我悄悄地脫下衣服,滑進了被子下麵。盧克睡在床的中間,我就蜷縮在他的身邊,勞倫在他的另一邊。我撐起身來,伸手掠去勞倫額頭的一縷頭發,吻了她一下。她嘟噥著,我又吻了她一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把一個枕頭塞到我的頭下,閉上了眼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