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天:1月16日

嬰兒再次在我懷裏尖叫起來。

我的手很髒,我試著清洗它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我在森林裏徘徊,踩著一層黃色落葉鋪就的地毯,在白樺樹之間穿行。寶寶身上濕了,我全身也濕了,天氣很冷。

大家都在哪裏?

我走進一個村莊,周圍都是茅草屋和泥濘小巷。煙霧從烹飪的火堆中升起,孩子們出現了,他們的臉上沾滿了泥漿,活像一群好奇的小動物。到下一個村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也許我應該停下來?

不,我需要繼續前進。

然後我飛了起來,飛向空中,離開了那個村莊。在我的下方,白樺樹的頂部在風中搖曳,掛在樹梢頂上的最後幾片葉子在風中劇烈地抖動著。

嬰兒不在了,留在村莊裏了。

一座城市出現在我麵前。背靠著白雪皚皚的高山,在一片森林的簇擁下,挺立著一座由很多石頭房子環繞著的石頭城堡。我在天空中飛過,躍過兩個台階,降落在一條小巷潮濕的石板上。一個拉著馬車的男人從我身邊走過,漫不經意,或者是沒有看到我,或者是並不在乎我在那裏。他的車上,像柴火一樣的死屍堆得很高,被詛咒的死人竟發出了無聲的嘶喊,那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飄**。

他們生命中的一切都依賴於我,但他們並不在乎。

社會已經崩潰了,又一個黑暗時代開始了。

走在小巷裏,我在城堡的一側登上了一條石階。當太陽開始落山時,海鷗在遠處嘎嘎地叫著,我可以聽到森林裏有人,那是伐木工人,他們正在砍伐樹木。大樹一棵接一棵地倒下,撞擊地麵的響聲在城堡的牆壁上回**。

到達石階的頂端以後,我打開了一扇木門進到了裏麵。現在周圍很熱,我感到自己身體裏麵在燃燒。一台電視在一個沒有人的空房間裏播放著。

“最新一輪的氣候談判再次失敗了,或者至少未能取得任何具體的成果。”可以聽到電視新聞主播的聲音,“看起來我們將會打破二十年前設定的排放目標,科學家現在預測到21世紀末全球溫度將上升五到七度。一百萬年以來,北極第一次沒有了冰。沒人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事……”

“砰”,用力一砍!

我知道將會發生什麽。在我們的國家生活著無數貪得無厭的人,百分之九十八的非食品生產者依靠百分之二的人生產所有可以果腹的東西。現在是時候了,那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需要償還他人的付出,而且以鮮血來償還。

“砰”,用力一砍!

我回到了外麵,走進了伐木工人人群中間。在曾經是一片森林的地方,現在羅列在我麵前的是一片無盡的樹樁,它們的影子在夕陽照耀下在地上向遠處延伸。隻有一棵樹還在那裏,一個人正笑著砍伐那根樹幹。

“砰”,用力一砍!

“進來吧。”

“砰”,用力一砍!

我睜開眼睛,看到查克正從門外走進來。

那是我們臥室的門。

勞倫坐在我的身邊,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憂慮。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把一隻手按到了她的嘴上,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在我的腦海裏,我仍然可以聽到伐木的聲音,就像一個節拍器發出的聲音那樣正在慢慢遠去。

“哥們,你嚇了我們一大跳!”查克說道,他坐到了勞倫旁邊的**。

“喝點水吧。”勞倫低聲說道。

我的感覺似乎是嘴巴裏塞滿了棉球,我咳了一聲嗽,我太虛弱了。

我哼了一聲,用一隻手肘撐起了半個身子。勞倫捧著我的頭,把一隻杯子送到了我的嘴邊。杯子裏的水大部分都灑在了我的臉上,但我還是設法將一些水喝進了嘴裏,我可以感覺到水鬆開了舌頭,衝下了喉嚨。我坐了起來,從她手中拿起了杯子,又大大地喝了一口水。

“你看,”查克說道,“我說過他會好起來的。”

“你想吃點東西嗎?”勞倫問道,“你覺得你可以吃嗎?”

我想過這件事。

我可以吃嗎?我能吃飯嗎?

我嘶啞地說道:“我不知道。”我**裸地躺在床單下,渾身出著汗。朝床單下看去,我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身體了。我是那麽的瘦,幾乎皮包骨頭。“試試看吧。”

“你能不能拿一些帶雞肉的米飯來?”勞倫問查克。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會幫你恢複體力的。”

“你有沒有聽到……”我還沒把一句話說完,又是一陣咳嗽,我說不下去了。

查克在門口停了下來,問道:“聽到什麽?”

“威廉姆斯,警長威廉姆斯。”

他搖了搖頭,說道:“為什麽我們會從他那裏聽到什麽?”

我想解釋一下,但我太虛弱了。

“噓,”勞倫低聲說道,“休息,寶貝,現在就休息吧。”

“他會來這裏幫我們離開曼哈頓島的。”

閉上眼睛,我聽到查克說道:“我會留意的,你休息吧。”

然後,我又再次開始做起夢來了。在森林之上跳躍、飛行,而整個世界就在我的腳下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