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1月11日

“你知道我們是唯一一種身上會有三種虱子的動物嗎?”

我撓了撓頭,回答道:“我不知道。”然後又撓起了我的肩膀。

文斯正忙著檢查他的毛衣。他說:“幾個星期前,我看了探索頻道的一個特別節目,人類就是那樣的動物。”

我們把大樓裏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一起,收聽總統的廣播講話。總統將在上午10點發表講話。煤油加熱器剛剛被重新點燃,走廊裏開始升溫。晚上的時候,我們會關掉煤油加熱器,因為真的太危險了。

走廊裏一共聚起了二十七個人,艾琳娜和亞曆山大在他們的公寓裏看守著那五個囚犯。現在,在這棟大樓裏,我們知道的還有三十四個人,全部都在六樓。當然不包括二樓那九個死去的人。

鮑羅廷們自願使用他們的臥室來關押保羅的同夥。勞倫則希望我們能把他們關在離孩子更遠的地方,但是把他們放出去對我們來說是不安全的。我們已經不再守衛入口和樓梯了,而是改為在我們設立了屏障的走廊那一端的盡頭巡邏。

艾琳娜告訴勞倫不用擔心,如果他們家的臥室門被打開了,他們就會開槍。而且一兩天之後,那幾個被抓起來的人就會因為身體虛弱而無法動武了。

文斯繼續說道:“頭虱、陰虱並不是那麽糟糕,但體虱子……”他緊地盯著他的毛衣,忽然掐著了什麽東西,然後舉起手來讓我看。

“現在,就是這些小混蛋在搗鬼。”他用兩個手指掐死了那隻虱子。

“野雞”無線電台上一直在作總統將會告訴我們什麽的猜測,大部分的猜測是:我們開戰了,美國遭到了入侵。有可能是國家行為,還是國內外的恐怖分子所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

更令人擔心的是,網狀網絡上報道說有數百甚至上千人在紐約火車站和賈維茨中心裏麵死去了,而且那場霍亂已經蔓延到了中央火車站。還有傳言說出現了傷寒病例。

“我覺得我還沒有染上陰虱。”文斯一邊說著,一邊往下看,“如果我真的染上了的話,我想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最近並沒有太多的活動。”他笑著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搖著頭笑了起來。

理查德瞪著我們,說道:“你們能不講虱子嗎?我正在聽廣播呢。”

如果周圍環境成了汙水坑的話,那生活環境就更糟了。

“那隻是一些愚蠢的猜測。”文斯回了一句。總統的講話尚未開始,我們正在聽一位評論員推測總統講話的內容。

我試圖化解緊張的氣氛,說道:“他隻是隨便說說,想讓事情變得輕鬆一點……”

理查德突然大吼了起來:“我們已經受夠了你們帶來的麻煩。把我們當成誘餌,用網絡監視我們。”

外麵早已在傳言,我們一直在使用文斯的網狀網絡跟蹤每個人的行動,而且我們在策劃抓捕保羅那一夥人之前也沒有通知他們將會發生什麽事情。理查德和羅利對此非常惱怒,但查克也同樣憤慨不已。

查克忍不住爆發了出來:“我們那樣做是有充分理由的!你們中間有一個人是保羅的內應。”

他不想退縮。他知道明天早上我們就會離開,那是我們對我們樓層上的其他人仍然還保守著的一個秘密。

“內應?為他們做內應?”羅利反唇相譏,“你說的那個人是誰?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查克用指責的語氣,指著羅利說道:“我不想再聽你的解釋。你是唯一一個接近過保羅公寓的人,還知道他從這兒去了哪兒的那些信息……”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已經沒和他們聯係了,我去那間公寓隻是為了撿走附近的那些垃圾。而且我並不知道我們受到了監視。”

“你是一個卑鄙的小人,你一直在搞那些‘匿名’黑客的東西。在這一切都開始之前,我曾看到你在那裏與斯坦交談。”

“你想知道誰和斯坦是朋友嗎?”羅利指著理查德說,“你得問他。”

理查德搖著頭,說道:“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為什麽不呢?”我問道。

理查德大笑了起來,然後說道:“我敢打賭你在用那個係統跟蹤勞倫,不是嗎?”

我忍不住了,充滿憤怒地大聲嚷道:“你閉嘴!”

勞倫就坐在我的旁邊。她把手從我的手中抽走,眼睛看著天花板。

“你們的新朋友怎麽樣?”理查德繼續說道,手指著文斯,“你對他有什麽了解?突然間從天上降落到了這裏,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如果有人是……”

查克站起身來,說道:“這個年輕人擦幹淨了你的屁股,他救了很多人的命。如果沒有我們,你們早就流落街頭了,也許正在紐約火車站死去,也許保羅會偷走你們的一切。你難道沒有一點感激之心嗎?”

“哦,我們應該感謝你?”他揮著手,指著現在居住在他公寓的那些人說道,“當你們設置屏障保護你們自己的時候,我才是那個照顧別人的人。我們知道你們有秘密的食物供應。誰讓你們當警察的?你為什麽不給我們槍,讓我們保護自己?”

這一直是一個痛點。從一開始,我們就一直管控著槍支,當查克開始懷疑我們的鄰居之後,他就拒絕讓其他人擁有槍支。

在走廊中間的沙發上,維基的孩子們開始哭泣了起來。

“我會告訴你為什麽我們是警察,”查克說道,臉上泛起一絲微笑,“因為我們有槍!”

羅利笑了起來,說:“所以終於脫掉了羊皮,有槍的人就可以製定規則。你純粹就是一個偏執狂。”

“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偏執狂!”查克咆哮道。

“你們這些男孩能停一會兒嗎?”蘇茜抓住查克的胳膊,讓他坐下來。“外麵已經混亂成一鍋粥了,不需要我們再亂上加亂。這裏是我們的家,無論你是否喜歡,我們都得待在一起,所以我建議你們這些男孩要學會如何相處在一起。”

愛麗羅斯開始哭叫起來。蘇茜瞪了查克一眼,把孩子帶進了他們的公寓,輕輕地安撫著她,讓她安靜下來。查克坐了下來,大家不再憤怒爭執,走廊裏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在靜默中,隻聽見收音機斷斷續續地說著:“還有片刻,總統就將向全國發表講話。請大家耐心一點,廣播講話馬上就要開始了。”

沙發上的孩子們抽泣著,他們感到害怕和不安。

我看著理查德身後的中國家庭。三個多星期以來,除了理查德之外,他們沒有和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他們在開始的時候就很瘦,現在變得更憔悴了。他們看著我的時候,眼裏是一種空洞的神情。我發覺來這兒避難的許多人也開始用同樣的眼光看著我們。我原來以為這是因為他們所經曆的事情讓他們感到害怕,但現在我突然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我一直認為我們的團隊是提供者、保護者,但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我們是擁有槍支、工具、信息和武力的人。這裏是我們的空間、我們的地盤,我們背著他們隱藏了東西,跟蹤並監視他們,我們已經成了他們所恐懼的人。

“我的美國同胞們,”總統用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話。蘇茜和愛麗羅斯回來和我們坐在了一起,文斯靠過身去,調高了收音機的音量。

“現在,在這個偉大的國家最黑暗的時刻,我懷著極其沉痛的心情,向你們發表講話。我知道現在正在收聽講話的你們中間有很多人都感到很害怕,感到寒冷,饑腸轆轆,陷於黑暗之中,你們應該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們花了那麽長的時間才和你們聯係接觸。”

他的聲音停住了,發電機發出了奇怪的響聲,走廊裏的燈泡也開始閃爍不停。查克跳了起來,跑去檢查發電機。

“在我們所謂的‘事件’中,通信係統幾乎完全停止了工作,而我們現在能搞清楚的,就是這是一次協調進行的針對美國的基礎設施和全球互聯網的網絡攻擊。”

“告訴我們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文斯低聲說道。發電機重新恢複了生機,燈光又明亮起來了。查克站在蘇茜身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們仍然不清楚攻擊的範圍,也不清楚不明身份的入侵者侵犯我們邊界領土的程度。我現在不是從華盛頓,而是從一個秘密地點向你們發表講話。在我們還需要更多地了解我們的敵人的時候,我們將保持這樣的安排。”

聽到這裏,房間裏的人發出了一片噓聲。

“雖然整個美國,實際上整個世界都受到了這一事件的影響,但並非所有地區都受到了同等的影響。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地區隻遭受了臨時性的電力故障,而現在,在南方的大部分地區已經恢複了電力供應。然而新英格蘭和紐約地區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接踵而至的巨大的冬季風暴使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聽到並非美國所有的地方都和我們處於同樣的狀態,多少讓人感到了一點安慰。

“在事件發生期間,我們國家的軍隊曾進入了二級戒備狀態,這是我們國家曆史上等級最高的一次,但我們現在已經退回到了四級戒備狀態。你們中間有許多人可能想知道,為什麽我們的軍隊沒有在當地部署更多的人員來幫助你們。這就是原因:我們必須時刻警惕攻擊我們的敵人。”

“我告訴過你,”查克低聲說,“我們國家正在從內部開始死亡,而他們卻還在全力守護著那該死的圍欄。”

“我們現在部署了四個航母戰鬥群,我們在等待聯合國和北約組織其他國家的態度。我們不會退縮,也不想讓我們的公民再遭受苦難。我有一些好消息,我已經啟動了特殊應急預案,不管代價會有多大,我們將在未來幾天內在紐約市和東海岸重新啟動電力供應和應急服務。”

走廊裏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但是,”總統停頓了一下,“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紐約的市民們,短期內,由於無法控製一係列由水傳播的疾病的爆發,疾病預防控製中心要求,並且我已批準,對曼哈頓島實行臨時隔離檢疫,時間在一到兩天。我懇請紐約的市民們留在室內,保持溫暖和安全,我們很快就會和你們會合。願上帝保佑你們。”

收音機沉默了。

我們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