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天:1月7日

我渾身發癢,躺在**翻來覆去,試圖找到一個舒適的睡姿。我的睡夢斷斷續續,似乎總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我在黎明時分就躺下了,已然筋疲力盡。我揉了揉枕頭,想在肮髒的床單上再換個角度嚐試入睡。

在睡夢中,我仿佛聽見有人在哭泣……然後意識恢複了,我知道那不是一個夢。

睜開雙眼,我看到勞倫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裹著她喜歡的有花朵圖案的毯子。她的下巴放在交叉的雙腿之上,人靠在盧克的嬰兒床邊,他在那張**睡得正香。勞倫正拉扯著垂在她臉龐前的頭發,在清晨薄靄的微光中一根接一根地檢查著它們。

她在哭泣,身體來回地輕顫著。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趕走腦海中迷迷糊糊的睡意。“寶貝,你沒事吧?盧克好嗎?”

她把頭發捋回原處,擦去了眼中的淚水,抽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沒事。我也沒事。”

“你真的沒事嗎?行了,到**來和我說會兒話吧。”

她低下頭去看著地板,沒有出聲。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昨晚出去了,你是為那個生氣嗎?”

她搖了搖頭。

“我本來打算告訴你的,但是……”

“我知道你打算出去。”

“所以你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惱火嗎?”

她又搖了搖頭。

“你是哪裏不舒服嗎?”她聳了聳肩。

“勞倫,你到底有什麽事情,告訴我……”

“嗯,我是感覺有些不舒服,牙齒也疼。”

“那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嗎?”

她看著天花板,點了點頭,然後又開始抽泣起來:“我身上有虱子,到處都是虱子。”

過去一周裏,身上瘙癢的情況愈發嚴重了。我抬起手來撓著我的後腦勺,感覺那些虱子就像入侵者一樣正在我的全身爬行。

“盧克身上也全是虱子,”她哭著說,“我的寶貝兒子。”

我起身坐到了她旁邊的椅子上,伸出雙臂抱著她,側著頭看著盧克,至少他看上去很平靜。深吸了幾口氣後,她慢慢安靜了下來,直起了身子。她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這隻是虱子,不是世界的末日,我隻是忍不住犯傻……”

“你不傻。”

“從我記事的時候算起,我不記得我以前曾有過一天不洗澡的。”

“我也是。”我吻了她一下。

“盧克和愛麗羅斯都得了可怕的皮疹。”

我們倆坐著看著盧克。我轉過身去,看著她的眼睛說:“你知道今天我準備做什麽嗎?”

她歎了口氣,說道:“建一個新的滑輪係統,把水提上來。我昨天聽見文斯他們在談論這件事……”

“不,”我笑著說,“今天要做的,就是讓我太太能舒服地洗個熱水澡。”

她低下頭,說道:“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我探過頭去,一邊用鼻子在她身上嗅來嗅去,一邊說道:“沒有什麽事情比你更重要。”她笑了起來。

“我是認真的。給我一兩個小時,讓我為你準備一些熱氣騰騰的洗澡水。”

“真的嗎?”她又開始哭了,但這次流下的是高興的眼淚。

“當然是真的。你想洗多久就洗多久,你可以躺在浴缸裏好好放鬆一下,讓愛麗羅斯也洗一下,讓盧克帶著他的橡皮鴨子一起進去。等你洗完以後,我們可以用洗澡的水來洗衣服。這真是太棒了!”我擁抱著她,她也用力緊箍著我,眼淚不停地從她的臉流下來。

“你為什麽不放鬆一下?”我繼續說道,“我要和文斯商量一下,看看每個人都要做些什麽。”

她躺回到了**,蜷縮進了毯子裏麵。我走了出去,關上了我身後的房門。

在客廳裏,托尼蓋著好幾層毯子,在沙發上打著鼾。他一直值夜班,當我黎明前回來時,他就在門口等著我。窗戶上的窗簾放了下來,以保持房間的昏暗,我沒有叫醒他就走了出去。

我在走廊裏看了看,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去救濟站領取食物和水了。外麵非常安靜。

羅利正伸手拿著一個水瓶,從電梯走廊拐角處的一個水桶裏往瓶裏裝水。我向他點了點頭打招呼,他盯著我看了會,然後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句:“早上好”,就順著樓梯走下去了。在走廊的另一頭,有兩個人在一大堆毯子底下睡得正香。

在走廊裏保護我們的屏障後麵,文斯正躺在那裏熟睡,我跨過了他,去敲鮑羅廷家的房門,想看看他們怎麽樣了。沒過幾秒鍾,艾琳娜就開了門。亞曆山大還是在他的椅子上睡覺,艾琳娜正在一旁煮茶。她告訴我他們很好,反倒問我是否需要什麽,然後又問勞倫現在怎麽樣了。我提到了虱子,她說她會為勞倫準備一種藥膏,並說如果男人們都剃光了頭,狀況可能會好一些。

有趣的是,沒有人向鮑羅廷家求援。他們家好像有著源源不斷的熱茶和厚實的餅幹,但他們明確表示不會打擾任何人,甚至還清楚地表示不想讓任何人去打擾他們。不過,我常常會看到艾琳娜偷偷地把餅幹塞給走廊裏的一個孩子。

十分鍾後,吃完了好幾塊餅幹,裝滿了一杯茶,我又回到了走廊裏。文斯已經醒了,但看上去還是有些睡意蒙矓。

“你還好嗎?”我問道。

他哼了一聲,說道:“不太好。我頭痛得厲害,關節也痛……我感覺很不舒服。”

我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是禽流感嗎?也許我們都搞錯了。

文斯笑了,他撓了撓頭,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我說:“我不怪你,去拿口罩吧。即使這隻是一次普通的感冒,現在也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

我應該提一下虱子的事嗎?但嘴裏說的卻是:“讓我給你拿一杯水,再找幾片阿司匹林,怎麽樣?”

他點了點頭,然後躺倒在沙發上,不停地撓癢。

我開玩笑地說:“再來一些培根和雞蛋怎麽樣?”

“也許明天吧。”他蒙著頭,在毯子下麵笑著說道。

回到查克的公寓裏,我走到了還在打鼾的托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低聲說:“文斯感到不舒服,勞倫也感到不舒服。”托尼搖晃著腦袋,想讓自己醒過來。“關上這裏的門,如果出去的話就戴上口罩。”

托尼揉著眼睛,點了點頭。我從浴室取出了一些阿司匹林和幾個口罩,從我們的櫃子中拿出了一瓶水,然後向睡在一起的查克和蘇茜低聲傳達了同樣的警告。

我戴上了口罩,回到走廊的時候,文斯早已坐在他的電腦前了。我把水倒進了筆記本電腦旁邊的一個杯子裏,他從我手中取了阿司匹林後,和著水吞了下去,然後戴上了口罩。

“壞蛋們都走開了嗎?”我問道。他打開了幾張地圖,查看了一下,說:“至少眼下不在附近。”

我停了一下,對我的下一個要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幫我做點事嗎?”

他伸了個懶腰,長噓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當然可以。你需要什麽?”

“洗澡。”

§

“我能進來嗎?”

“嗯。”裏麵傳來了一聲輕柔的回答。

打開衛生間的門,我笑了,因為我發現我的妻子正懶洋洋地躺在熱氣騰騰的浴缸裏,一大堆泡泡底下。

艾琳娜給了我一罐軟膏和一把細齒梳子,並指導我如何最有效地把虱子清理出來。這個得從發根開始梳頭發,而且從前往後梳。

準備洗澡水花去的時間遠遠超過了我先前許諾的一兩個小時。首先,我發現電梯走廊裏的融水桶空了。我感到非常懊惱,二話沒說,就向樓下衝去。文斯一聲不吭,緊跟在我的後麵,一直跑到外麵街上,準備往水桶裏填滿雪,然後把它們提到樓上去。

可跑到外麵後,我才明白為什麽桶會是空的了。地上的雪很髒,上麵還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前後門入口附近的所有雪都已經被挖走了。要想挖出新的、幹淨的積雪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好,我今天不需要飲用水,隻需要洗澡用的水,所以當文斯將裝滿雪的水桶拖到裏麵去時,我就繼續往水桶裏裝雪。在街上新鮮的空氣中,文斯開始感覺好一點了,但戴著口罩幹活還是讓人很難受。

那天早上,是理查德在大廳裏值班,但我覺得我要是告訴他,我正在為勞倫準備熱水洗澡,會讓我感到很不舒服。我隻是跟他說我們正在重新裝滿水桶,僅此而已。他看起來好像有點懷疑我們在幹什麽,但他也隻能看著我們把一桶桶雪提到樓上去。

我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感到有點頭痛。查克的浴缸是中等大小的,但盡管如此,我發現需要五十加侖的雪才能填滿它。雪融化為水以後,體積會減少到原來的十分之一,因此填滿浴缸將需要至少十二桶的雪。

文斯要在我們原來的公寓裏把水燒熱,他把一個四十加侖的錫桶放在他正在研究的開放式油火裝置上,用從地下室油箱裏抽取來的柴油燃燒加熱。

當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完成時,我們已經花了七個小時來提雪、融雪,再把水燒熱。盡管很累,但當我看到勞倫浸在水泡之中,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再累也是值得的。

我走進浴室時,她說:“我再有一分鍾就好了。”

浴室裏十分溫暖,鏡子蒙上了一層水蒸氣,房間裏還點著幾支蠟燭。

剛開始時,隻是想讓勞倫洗一個澡的念頭,現在已經演變成了一個宏大的計劃,要讓我們整個團隊的每個人都得到一次徹底的清洗。自從停電以後,我們一直堅持洗手和洗臉,並試著用海綿擦身,但是在停水以後的十多天裏,我們還都沒有洗過澡。

“別著急,寶貝!”我揮舞著艾琳娜給我的梳子和藥膏,興高采烈地對勞倫說道,“我為你準備了一項特別的服務。”

她笑著向前滑入浴缸,將頭和頭發都浸入了水中。就在那時,她的身體露出了水麵,可以看到她的腹部有一個雖然很小,但卻清晰可見的凸起。我記得之前有了盧克的時候,我們看過一些有關嬰兒發育的書籍。十四周的胎兒,大約像橙子一樣大小,已經有了手臂和腿、眼睛和牙齒,一個完整的小人,一個完全依賴於母體的人。

勞倫在浴缸裏坐直了,抹去了眼睛四周的水,朝著我微笑。幾個星期以來,我從沒看到過我妻子**的身體。現在看著她,溫暖並且濕潤,我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我身體裏麵攪動。

“你會穿著衣服來為我服務嗎?”她笑著說,微笑之中透露出一絲**。她靠在浴缸的一側,點了一下她的手機,浴室裏馬上響起了巴裏·懷特的爵士和弦。

“不,女士。”我解開腰帶,和所有這一切發生前相比,我的皮帶緊上了三節。我脫掉了毛衣,然後是襪子和牛仔褲。我把它們拿起來聞了一下,然後才把它們放在浴室櫃台上。哇,我的衣服真的很臭。半裸地站著,聞著薰衣草沐浴皂的香味,同時我也聞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實際上,我身上的氣味有些刺鼻。

我鎖上了衛生間的門,然後脫掉了我的**,在勞倫的身後滑了下去。熱水包圍著身體的感覺是難以形容的。當巴裏深沉的男中音開始吟唱他對獲得的所有愛情仍還不滿足時,我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愉悅的感歎。

“感覺很好,是吧?”勞倫靠在我的身上,低聲說道。

“是啊!”

我拿起藥膏和梳子,將藥膏塗抹在勞倫濕潤的頭發上,然後細心地梳理頭發,小心觀察有沒有小小的生物出現。勞倫在我梳頭的時候身體保持不動。我從未想過尋找虱子也會是如此性感的事。在森林之中的某個地方,一隻猴子在心儀之猴的毛發裏清理小蟲的景象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我禁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不為什麽。我隻是因為愛你。”

她歎了口氣,向後緊靠在我的身上。

“邁克,我真為你感到驕傲!”她在浴缸裏一個轉身,帶著水吻了我一下,然後說,“我愛你。”

我向下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臀部,把她拉到我的身上。我的**在燃燒,她笑了笑,咬住了我的嘴唇。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呼叫。

這個關頭發生這種事情,真是的!

“幹什麽?”我抱怨道,勞倫的鼻子在我的脖子上擦來擦去。“你能給我們點時間嗎?拜托了。”

“我真的不想打擾你們,”文斯在外麵說道,“但這事有點急。”

“什麽事情?”

勞倫繼續吻著我的胸口。

“他們剛才說,紐約火車站裏爆發了霍亂。”

霍亂?這聽起來很糟糕,但是……我說道:“我能做什麽呢?再給我幾分鍾就出來了。”

“嗯。但現在真正的問題是理查德在樓下拿著槍,不讓從紐約火車站回來的那二十多人中的任何一個人進大樓。我想他很可能會開槍打死人的。”文斯在門外說道,語氣有點急。

勞倫從浴缸裏直起身來。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上帝待我太不公平了!

“好吧,”我回答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我馬上就出來了。”踏出浴缸,我對勞倫說道,“我們等一會再回來洗完這個澡吧。”

她點了點頭,把巴裏的音樂關了,跟著我踏出了浴缸。她說:“我和你一起去。”

就那麽一會兒,我讓自己享受著難得的愉悅,看著她**且濕潤的身軀爬出了浴缸。

“別忘了戴上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