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矚目的驚悚飛行 林德伯格">舉世矚目的驚悚飛行

林德伯格

林德伯格(1902—1974),美國飛行員,因單獨完成橫越大西洋的不著陸飛行(1927年5月20日)而聞名世界,著有《“聖路易斯精神”號》,記述其飛行經曆。

每天,成千上萬的人在溫暖而舒適的飛機上工作、用餐、睡覺、閱讀,或在大西洋的高空中玩金羅美雙人牌戲[2]。保護性的氣象站網絡,目光銳利地監視著他們的航線,而飛行員、機械師、領航員和無線電技師等全體機務人員,用不到七小時就能把他們從紐約安全地運送到歐洲。

然而,在還不到四十年前[3],陰沉的大西洋上空隻有一架小型飛機飛過。它用了33個半小時,沿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從紐約向巴黎爬行,最後竟然還是抵達巴黎了。這是令人驚異的——一架200馬力的單引擎的單翼飛機,載著一個人完成的。飛機上沒有除冰設備,沒有燈光,沒有供暖,沒有無線電,沒有自動駕駛儀。機翼是由木材和纖維織物製成的,其全部重量,還不如一架現代班機的電器裝備的重量。然而,它繼續飛行,飛行,飛進了光輝燦爛的曆史,飛機上的人變成了先驅。

1919年,一個名叫雷蒙德·奧泰格的紐約旅館老板,懸賞25000美元,用以獎勵從紐約到巴黎,距離3600英裏[4]的首次直達飛行。八年過去了,是飛機和引擎設計方麵的進步,才使這樣的冒險行動處於可行性的邊緣。1927年年初,大西洋兩邊許多著名的飛行員正在為這次飛行做準備。在即將起飛的最後一刻,一位默默無聞的參賽者才飛抵紐約。

促使查爾斯·奧古斯塔斯·林德伯格來到出發站紐約,絕非最後一刻的衝動。他25歲,是位成熟幹練的空郵飛行員,也是陸軍航空兵團[5]預備隊的機長。1926年,林德伯格就仔細地製訂出飛越大西洋所需的飛機、引擎、導航和財政計劃。可是他僅有2000美元。新年已經到來,又過去了。這時,一群聖路易斯商人把這一財政要求提升到15000美元(從計劃階段到巴黎的全部支出,證明是13500美元)。

2月28日開始建造飛機——在一家帶有特別的油箱和萊特[6]旋風式引擎的瑞安飛機製造廠建造。由於其他參賽者預備在春天起飛,建造飛機的完成時間限定在60天之內。所有相關人員做出了非凡的努力,使得林德伯格能在1927年5月12日到長島柯蒂斯機場報到。也就是在這個星期,兩位從巴黎直飛紐約的法國飛行員查爾斯·朗奇塞和弗朗哥斯·科利在海上消失;同時發現理查德·E.伯德和他的三名機組人員,以及克萊倫斯·錢伯林和查爾斯·萊文,正準備從紐約起飛。死亡和災難淘汰了其他的參賽者。

整個星期天氣都很糟。可是在5月19日的那個雨夜,林德伯格和他的幫手正前往用餐的路上,天氣預報通報了天氣的徹底變化——風暴和霧層正在從前往巴黎的大圓弧路線上空消散。接著便是13個小時的緊張準備活動,包括抓起五個三明治、一誇脫水——作為禮貌——還有好幾封介紹信,以及“聖路易斯精神”號飛機被拖到羅斯福機場,因為這機場跑道較長。等到第二天清晨爬進飛機座艙時,林德伯格已經二十四小時沒合眼了。

這位飛行員在傾聽引擎聲音時的表情,並沒有暗示出起飛是整個飛行過程中麵臨的最危險的部分。一次起飛時的墜毀,已經淘汰了雷內·方克、諾埃爾·戴維斯和斯丹頓·伍斯特等對手。像林德伯格的飛機這麽小馬力的引擎,很難承受這麽重的負荷。況且,林德伯格還得從那條跑不快的鬆軟、泥濘的跑道,帶著輕微的順風才能起飛。電話線、樹木和一座小山在遠端赫然聳現。

他讓飛機的發動機全功率地高速運轉起來,而一位發動機專家在一邊傾聽著。發動機的轉數依然不足30RPM(轉/分),可是那位專家說,在這麽潮濕的天氣,也隻能期望這樣的運轉了。林德伯格謝過專家,係好了安全帶。他向圍觀的人群做手勢,讓他們從飛機的輪子前麵移開。

消防設備被安排到跑道盡頭。人群開始緊張起來,因為他們記得一個月前那場吞噬戴維斯和伍斯特的大火。他們突然想製止這位年輕人——可是太遲了,飛機的輪子已開始轉動。5秒、10秒、15秒,尾橇依然在泥淖中拖行。在旁邊觀看的飛行員們,催促林德伯格把費力的飛機的機身側扭再往前開。“把機尾拉起來!”“使勁地刹住節流閥!”25秒、30秒——現在已過了安全標識了,太遲了,無法關掉油門再試一下了。唉!終於,林德伯格開上一條更堅硬的跑道,突然加速——彈起,再彈起,遠遠地一躍,人群傳來了一陣歡呼聲——飛機升上去了!上升,上升,緩慢地爬升,掠過消防車,隻剩10英尺越過那台拖拉機,在隻剩20英尺的距離時越過電話線,有足夠的速度穿過那些樹木,並嘎吱作響地繞過小山坡。林德伯格是這樣描述的:“早上7時40分,發動機起動。7時52分,我起飛,開始前往巴黎的飛行。”

乏味地挨過了中午,時間逐漸流逝,進入夜晚,第一篇評論,才出現在屏息專注這位年輕飛行員的命運的千百萬人手中。下午7時15分,從紐芬蘭島[7]傳來消息:“聖路易斯精神”號飛機已經越過了聖約翰斯[8]。在揚基體育場上空,當揚聲器傳來這一消息時,四萬名球迷齊刷刷地起立。他們脫帽致敬,為林德伯格祈禱。

遠處深色的大海上空,孤獨的飛行員正在迅速地做好準備,以迎接這場生死的搏鬥。一片黏糊糊的雲霧,持續不斷地往飛機的翼尖飄來。他小心翼翼地將滿載的飛機開得越來越高。雲霧幽靈似的在他後麵升起。就在他掠過峰頂時,一大片的風暴橫穿過他的航線擴展開來,其高聳的頂峰,像對他的通過權表示抗議的哨兵一樣。

正當風暴向他撲來的時候,林德伯格已經做出了決定。他的目光轉向機上的儀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睛緊緊盯著前麵——直麵風暴。飛機上上下下猛烈地顛簸,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來推去。可是,更槽的問題即將到來了——冰,在當時,冰是飛行員的頭號殺手。飛機發出警告似的顫抖。林德伯格意識到,前麵這種情況也許要持續數小時。“我被迫掉轉航向,馬上回到晴空中,然後繞著我無法通過的任何雲層飛行。”能夠穿過迷宮似的“彎路”,保持正確的航線的部件,後來被公認為導航儀。

黎明,東半球[9]第一次伸出友誼之手向他飄移過來。離開紐約18小時,大約半途,太陽出來了,隨之溫度也升高了,再也不需要躲閃和繞道了。可是,睡眠的需要令人無法控製。為了與睡眠搏鬥,他檢查儀表,檢查航線。他將麻木的雙腳從方向舵移開,並開始跺腳;他用手掌擊痛自己的臉——隻要能轉移注意力,隨便什麽都行。當破曉在底下的雲層中開始顯現時,太陽已經升得相當高了。又過了幾分鍾,在一個“巨洞”的底部,大海疾馳而過。“聖路易斯精神”號俯衝下來迎接它,急降到離那一片灰色的、上下起伏的海水僅一百英尺之距。白浪!經驗豐富的航海者感到了一種滿足的心情,因為浪花是從西北方向衝過來的。順風!可是雲幕再次降臨,仿佛即便這麽小氣的暫時喘息也吝惜給他似的,迫使他再次進行連續不斷的兩小時儀表飛行。

林德伯格沒有辦法知道,他和“聖路易斯精神”號已經出現在各種報刊的大字標題上,被眾人談論著;沒法知道,當無線電台的節目播音員的聲音打斷冗長不堪的星期六節目、提醒“仍然沒有消息……”時,恐懼攫住了每個人的心。變得越來越暗淡的下午,給了林德伯格新的憂慮和精神負擔。他離開紐約27小時了。誠然,假如他航線正確,應該很快就可見到陸地了。現在出現了經典的磨難。在神話裏,這種磨難,折磨著把他們的馬車套在了一顆太明亮的恒星上:海市蜃樓的凡人們。“無數的海岸線出現了,山脈、海灣、樹木,在地平線的襯托下,勾畫出完美的輪廓。”陸地從四麵八方向疲倦不堪的飛行員召喚——可惜全是虛幻的。

到此刻林德伯格已經超過兩晝夜沒合眼了。他相信,沒了窗玻璃——為了更好的能見度把它們拿掉——也許能救他的命。於是他不時地踢飛機的方向舵。沒有玻璃的窗口,鑽進了一陣陣冷颼颼的海風。與此同時,他的眼光盯著每個機翼下側沾著的一小塊泥巴,那是在羅斯福機場起飛時觸碰的。他的手臂正好夠不著,這額外的幾盎司重量開始越來越使他惱火。

突然,在他的航線有點偏南的地方,少數幾個小點映入他的眼簾。他簡直不敢相信疲勞的眼睛。又是海市蜃樓嗎?他把“聖路易斯精神”號的機首朝下俯衝。漁船!那意味著離陸地不遠了。林德伯格駕著飛機在一條小船上空盤旋,並調節油門減速。船上有個男人從艙口探出頭來仰望天空。林德伯格等了好長時間才向他發問。他大聲喊:“愛爾蘭怎麽走?”可是,沒有跡象表明這個漁民聽見或明白他的喊話。於是林德伯格加大油門,重新恢複他的航線。

陸地!即便從現代的班機上見到那第一塊狹長的陸地,也是一次奇妙的經曆——在經過浩瀚無垠的海洋之後,終於感到如此徹底的安全。當海岸線向前延伸,日暮的陽光灑滿了丁格爾灣時,疲倦的飛行員的這杯幸福酒,肯定已經滿得溢出來了。瓦倫西亞島!愛爾蘭的最南端!他正對著航線。

接著,便是疲乏卻洋洋得意地飛行著的最後那5個小時。在一陣取得成就的激動中,睡眠現在似乎不那麽重要了。在寧靜的暮光中越過愛爾蘭,越過整齊、漂亮的英格蘭,穿過英吉利海峽——猶如伴隨著傍晚回家的鍾聲。暮色漸濃,變成了黑夜,倫敦—巴黎航空路線的燈標伸出穩定的手指,指示航程的結束。

巴黎!突然出現一位離開紐約33個半小時,飛行3610英裏,正在埃菲爾鐵塔上空盤旋的人,他就是美國密蘇裏州、聖路易斯市的查爾斯·奧古斯塔斯·林德伯格。飛機旋轉著降落在法國布爾歇機場。法國星期六晚上交通的密集、機場四周令人難以置信地圍了這麽多人、每一張臉都仰望天空感到驚異。當“聖路易斯精神”號飛機沿著草皮緩慢地行駛時,圍觀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它湧去,成千上萬人的聲音匯聚成震耳欲聾的叫喊聲。林德伯格關上油門,以免飛機上的螺旋槳傷到人群。飛機停下來時,它的許多部件因受到人潮的擠壓而斷裂了。他側著身子打開艙門,拚命地叫機械工過來,但他的聲音消失在一片喧囂中。他被人從飛機座艙拉出來,從一個人之手傳到另一個之手。一直過了半小時,他的雙腳才著地。接著,法國飛行員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電報發送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全美國,無線電和電影節目中斷了,瑞安飛機製造廠的小夥子們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啞了。莊重的《紐約時報》以曆史上最熱情洋溢的大字標題“林德伯格做到了!”整整刊登了六頁的報道。

在接下來瘋狂的幾個月裏,那位保持頭腦清醒的傑出的年輕人,無論與國王同行還是與普通老百姓相處,其真誠的謙虛態度絲毫未受影響。他具有把高雅的思想轉化為樸素、自然的語言的本能——正如他一生中的第一次演講。在演講中,他對法國人民失去他們的英雄朗奇塞和科利深表同情。他解釋說,他們試圖完成一項比他自己的更危險得多的功績。

到了他搭乘美國總統派來的巡洋艦航行回家時,僅電影和廣告的開價就高達250萬美元。除了奧泰格獎[10]、幾個辛苦掙來的技術和寫作獎外,其他的他一概拒絕。他的飛行已促使航空業大大地向前推進。這就足夠了!對飛行的偏見消失了,空乘服務發展了。當年的空郵數量增加了百分之三百。

在我們曆史上的某個極其需要正氣的時刻,這一時刻充斥著非法釀造、運送和售賣酒類,充斥著犯罪和醜聞,林德伯格帶回了比名望更重要的東西。引用查爾斯·伊萬斯·休斯[11]的話,他說:“我們所需要的是一個處於他最佳狀態時的年輕的美國人。”在接下來的歲月裏,林德伯格應該懂得何謂幸福與痛苦、何謂忠告和奉承、何謂正確和錯誤。然而,當他帶著值得他的國家無限感激的正直和尊嚴站出來時,任何時候、任何東西也無損於他最偉大時刻的完美。

弗朗西斯·德雷克和凱瑟琳·德雷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