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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羅琛去警局做筆錄。他拎著快餐店的外賣餐盒回到實驗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樓道裏的燈又不亮了,竊竊私語聲從沒關嚴的門裏飄出來。
“方恒今天可真險啊。”
“可不是嘛,要是沒有李瑤給他作證,他就倒黴了。”
“這事可真蹊蹺啊,你們說是不是?如果方恒被抓走了,那留校的機會就隻能給羅琛了吧。”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
“我覺得有道理唉,原來是他們4個在爭。現在2個出局啦。如果方恒被抓,他也就出局了。”
“不會吧,留校又不算什麽大事。”
“你沒看新聞嗎?有人為了十幾塊錢都能殺人呢。”
“那是瘋子。留校就那麽回事。”
“也不能說就那麽回事。工作輕鬆,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到外麵去兼職掙錢呢。每年有寒暑假。還有,可以轉崗。除了工資不高其他都挺好。但是現在誰靠工資發財啊,都是撈外快。”
“所以說啊,留校不是小事呢。誰敢說沒人動歪心?不然你們覺得老師怎麽會突然問馬嘉嘉要什麽問卷啊。”
“嗯,她說是有人打小報告了。”
“昨天我出去上廁所的時候,看見羅琛從趙副院長的辦公室裏走出來。”
一陣唏噓和義憤的議論,其間夾雜著幾句難聽的髒話。
羅琛沒有走進去。今天中午李瑤看他的眼神讓他很受傷,而此時此刻,他發現在很多人心裏,他已經被缺席審判了。不管於定海究竟是怎麽死的。打小報告的罪名他已經逃不掉了。
他坐電梯下到一樓,在大廳遇到趙副院長。
“怎麽這麽早就回去啦?”副院長拘謹地笑。
“一堆衣服趕著回去洗。”羅琛給自己找了個聽起來不錯的理由。
“正好要給你打電話。”副院長說,“書記和我商量了一下,他希望留校麵試的事兒往後推幾天。”羅琛誠懇地表示理解。他對這個職位已經不報期待,還是等劉老師老同學的消息吧,農林大那邊不知道能不能搞定。
回招待所的路上,羅琛有一種錯覺,每個人看他的眼神好像都帶著刺。他盡量目不斜視,一路低著頭快步走。走到南門附近,他看見軟件學院的劉凱焦躁不安地在招待所門口轉悠。劉凱是於定海的老鄉,公認的計算機高手,經常和他們一起打球。
“可把你盼回來了。”劉凱小跑著迎上來。
“找我有事?”羅琛把他帶到自己的房間,給劉凱倒了杯熱水。
“我怕是攤上大事了。”劉凱雙手握拳,“這個於定海,害死我了!”
“怎麽了?”
“昨天下午,於定海跟我打賭。”劉凱盯著杯子裏的熱氣,“他跟我賭一頓大餐,問我能不能黑了招待所的係統。”
“是你……”
“我真不是有意的。”劉凱欲哭無淚,“招待所的係統太爛了,幾下就被我弄崩潰了。誰知道於定海會被人給殺了。你說,這也太湊巧了吧!這要是讓警察查出來,一定會認為他的死和我有關係。我……我可怎麽辦啊!”
“也許,並不是巧合。”羅琛明白了些什麽。“劉凱,你是不是給李瑤發過消息?”
“是,我聽說殺死於定海的是一個叫錢妍的女人,就想法子查了一下。”劉凱放下水杯,“一查嚇一跳,原來他們是那種關係。再接著深挖,我發現錢妍來學校是接到了匿名郵件。”
“你查到郵件是方恒發的。”
“對我來說,這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兒。”劉凱咋舌,“我覺得於定海簡直太不要臉,方恒也肯定沒安好心,就想給李瑤提個醒。”他盯著羅琛,“你剛剛說不是巧合,那是怎麽……”
樓下傳來的警笛聲打斷了劉凱的追問。“他們定位了我的手機!”不等羅琛反應,劉凱奪門而出。很快,樓道裏傳來腳步聲和喊聲。
呆呆地坐在**,羅琛一直等警笛聲遠去才回過神。他翻了半天上衣口袋才掏出手機,撥通李瑤的電話。簡單說了幾句,羅琛喝下半杯給劉凱倒的熱水定了定神,起身離開招待所。
他往東走了一段路,來到一間半地下的川味餐館,遠遠地就嗅到麻辣燙的氣味。羅琛和在門口賣外賣的老板娘打了招呼,走下餐廳,看見方恒和李瑤朝他們招手。他們麵前的桌上擺著大號的麻辣香鍋和一瓶大可樂。
“你來電話時我們剛點好菜。劉凱被抓,同學裏炸窩了。”方恒給他倒飲料,“他剛才去找你了?都說了什麽?”
“我明白昨晚是怎回事了。”羅琛捏著冰冷的玻璃杯,給他們講了劉凱幹的好事,“那本是於定海的人生計劃的一部分。”
“什麽意思?”方恒放下筷子。
“記得你曾經說過,錢妍是他的障礙。”
“對,所以他提出分手,錢妍不同意,他就對她拳打腳踢。”
“我覺得可能不止是動手打人這麽簡單。你們想想看,他為什麽和劉凱打賭,讓他黑招待所的電腦?”
李瑤說得對,於定海是個聰明過頭的人,他幹的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對自己有好處的。劉凱是信息安全方向的博士,計算機天才,在黑客的圈子裏還有點名聲。他黑掉招待所的電腦根本沒懸念的。於定海為什麽要打這種他注定會輸的賭?
“莫非於定海的目的就是黑掉招待所的電腦,刪掉裏麵的信息,讓監控係統不工作。他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李瑤明白了。
“電腦裏的信息刪除了,就查不到錢妍的身份信息。”羅琛說,“監控係統瞎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去過招待所。如果昨夜被殺死的不是於定海,是錢妍呢?”
“那警方就會找到一具查不到身份的女屍。不會知道他和於定海有關。即使很長時間之後查清楚了,也沒有證據把他牽扯進來。”
“如果他們找到一個圖書的標簽……”
“那就能查到方恒頭上。嗯,繼續查還能查到匿名郵件。”
“於定海有殺死錢妍的動機。”羅琛說,“如果她來學院鬧,把他們之間的事情公開,他雖然不會背什麽處分,但估計想留下來是徹底沒戲了。李瑤你已經對他愛搭不理,他肯定猜出了端倪,搞不好他已經為他的人生計劃找到了下家。這種時候,他不希望錢妍給他惹事,耽誤他的前程。”
“唔,說得通。但他為什麽要陷害方恒?”
“方恒給錢妍發的匿名郵件。”羅琛說,“同學裏隻有方恒幫他取過包裹,也隻有他能發現於定海和錢妍的關係。於定海應該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他本想把從方恒書上撕下的標簽留在現場,不料自己被錢妍反殺。沾了於定海血跡的標簽應該是錢妍逃跑時被她的鞋子帶出來的。
“好吧,就算這個推論成立,還是解決不了最要緊的問題。是誰殺了於定海?”
“我想不明白。”方恒思索,“凶手是怎麽知道於定海在招待所呢?而且恰好出現在錢妍打傷他之後。這說不過去吧?”
“可能是於定海自己說走了嘴。”羅琛說,“他白天遇到凶手,然後聊天時無意提起。”
“怎麽可能嘛。”李瑤說,“你要是於定海,會不會告訴別人,嘿,我晚上打算去招待所殺掉那個礙事的蠢女人,她住117房間。”
“是不太可能。”羅琛點頭,“或者是凶手在路上看見於定海,一路尾隨他去的。”
“招待所的樓道就那麽寬。”方恒說,“於定海不可能不察覺嘛。而且值班的服務員什麽都沒看見嗎?”
“於定海不會從大門進招待所,那樣會被大堂值班的服務員看到。”羅琛說,“我猜凶手也是。他一定是從車庫過去的。”
劉凱黑了招待所的係統,地下車庫的監控錄像都沒有了,所以從車庫進入招待所的人統統都查不到。”
“凶手應該是於定海的熟人。”方恒說,“也許他偷聽到於定海和錢妍的通話或者偷看了他的手機短信,然後偷偷跑去了招待所。”
“還是說不通。”李瑤說,“他怎麽進的房間?你們知道,招待所的房門早都換上了電子的安全鎖。客人從裏麵能打開,但從外側是打不開房門的。”
“除非錢妍跑出去的時候沒關門。”方恒一邊說一邊給大家的碟子裏夾菜,“別光顧著動腦筋,多吃點,一會兒該涼了。”
“如果門沒關的話,門鎖應該會自動發出報警音。”羅琛吃了一片生菜被辣得直流眼淚,“我去,你們買的是特辣的啊。那種滴滴聲服務員不會聽不到。”
“他們的計算機係統不是被劉凱弄壞了嗎?”李瑤說。
“門禁是單獨的係統。”羅琛在鍋裏挑著蓮藕,“被劉凱弄壞的是監控和住客登記的係統。”
“所以說啊,凶手是怎麽進去的?”李瑤吃著沾滿辣椒的豆腐皮,“如果是他是趁錢妍出去的時候進去的,錢妍怎麽可能不知道?”
“會不會我們想錯了?”羅琛喝了幾口飲料衝淡嘴裏的火辣,“凶手不是於定海的熟人,是錢妍的幫手。錢妍自首是為了保護她的同夥。”
“錢妍如果要保護凶手,就應該承認用花瓶砸了於定海。”李瑤反對,“她一直說自己用保溫杯殺了於定海,說明她並不知道她離開後發生了什麽。”
理不清頭緒的三個人咬著筷子,遁入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