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間最初的遇見
安心稀裏糊塗被同學洛雅拉去了體育館。
進了體育館她才知道,這裏正要舉行市青年擊劍男子花劍的決賽。
安心一向不熱衷體育賽事,剛想走,就被洛雅一把拉回來,哀求道:“拜托,來都來了,堅持一會兒,我給你100塊錢好處費。”
看比賽還能拿好處費?看在100塊錢的份兒上,安心隻好乖乖地坐下。
“拿著。”洛雅把一條幅遞給安心“一會兒池遇出場了,你就使勁兒喊,越大聲越好。”
“池遇是誰?”安心問。
“不認識。”洛雅爽快地回答。
見安心呆呆的樣子,洛雅指了指身邊那些穿著一樣T恤的少男少女,說:“我也是被朋友拉來湊人頭的。”
安心還是不明白,瞪著眼看洛雅。
洛雅耐著心解釋道:“說白了,就是托兒,給那個叫池遇的加油助威,跟明星公司花錢雇粉絲一個道理……”
安心一臉懵逼,這也行?
比賽開始了,兩位劍手各就各位。安心根本不知道哪個是池遇,扯了扯洛雅問:“哪個是池遇啊!”
“左邊的。”
再看右邊的,個子很高,長手長腳,就算全副武裝,也能感受到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鬥誌。
率先進攻的是那個長手長腳的,他右手持劍,左臂舒展,弓步穩健,氣勢逼人。
安心挨近洛雅,嘀咕了一句:“我打賭,池遇贏不了。”
洛雅抬起手肘懟安心,繼而,下巴又朝她手上拱了拱:“重點!”
安心明白,拿人手短,就算不看好,也得裝出很認可,這就是交易規則。
安心聳聳肩,一臉無奈,管他誰贏,反正100塊錢必須拿到手。
的確,那個叫池遇的,似乎隻能防禦抵抗。在安心眼花繚亂之際,那個長手長腳的居然得分了,他速度如此驚人,怎麽得的分,她都沒看清。
“他是誰,挺厲害的。”安心小聲問洛雅。
“許愷,新人。”
劍道上,池遇和許愷身形矯健,你來我往,你刺我閃,那輕薄的劍身在空中舞動,咻!咻!咻!看得人心都繃的緊緊的。
許愷一路領先,力壓池遇。可池遇也不是吃素的,連連得分,把比分追平。
大家似乎都鬆了口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托兒也不是好當的,安心喊得嗓子都冒煙了。
休息的空擋,安心湊近洛雅說:“下次再有這好事,記得叫我,能用錢解決的都不算事兒!”
“你那麽缺錢?”
“什麽都不缺,就缺錢!”安心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笑的有些詭詐。
洛雅撇撇嘴:“算了吧,上次學校組織義捐,你一擲千金,你知不知道,你把一件愛馬仕都捐了出去,還缺錢?”
“所以,缺嘍!”
“我看你缺心眼。”
比賽已經接近尾聲,比分還是持平。
一心想要拿下比賽的許愷,心理出現了波動,安心看得出,他有些慌。池遇防禦反擊,連連弓步衝刺,許愷壓劍刺出,劍身輕盈如蟬翼,在空中劃過,挑起一陣無形的風。池遇側身一閃,腰部的肌肉韌性十足,成功避開對手的一劍,許愷刺空,池遇見機一個弓步逼上,身體幾乎和許愷處於同一水平線,許愷的站位很吃虧,任何防禦和進攻是不可能完成了,而池遇手疾眼快,身如飛燕,反手一個漂亮的背後下劍,直刺許愷肋下,得分有效!
“贏了!”洛雅跳起來。
安心稀裏糊塗當了托兒,又稀裏糊塗看了場比賽,既然贏了,那100塊錢拿的也就理所當然了。為了表示對那100塊錢的得來不易,安心也不顧什麽形象了,在看台上連蹦帶跳,連喊帶叫,她的聲音一度超過了眾人。
池遇奪冠,自然欣喜若狂,他摘下麵具頻頻向看台上招手,臉上的笑容是勝利後的自我認可和滿足。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池遇摘下麵具的一刻,安心還是能感覺到這個劍手的帥氣。
“蠻帥的。”
“盲目吹捧。”洛雅懟了一句。
“人家贏了,順便誇一句,怎麽了?”
“剛才誰說他贏不了的?”
“……”
安心無趣,目光從池遇的身上掃過,落在一旁許愷身上。他也摘下了麵具,迎麵和池遇擁抱彼此祝賀了一番。
他比池遇高,雖然穿著擊劍服,輪廓不甚清晰,可整體看過去,比例均勻,不會因太高而顯得狹長單薄。
安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許愷,他與池遇分開,象征性地向看台揮手致意,雖然看不清五官的具體形象,安心敢打賭,他一定比池遇還帥。
運動員退場了,池遇和許愷一前一後,朝安心一側的看台走來。安心暗喜,馬上就要擦身而過,是帥是醜,很快見分曉。
洛雅在一旁催促安心;“喊啊!條幅拿好,好處費……”
安心緩過神,她可是池遇的粉絲,表現的機會來了。
安心真的不顧形象了,撒狗血式的呐喊叫好,令一眾池遇的粉絲汗顏。
看台和通道相距很近,但高出地平麵一大截,池遇已經走過去,許愷正經過,卻被看台上那個跳的最起勁兒,喊的最賣力的女孩兒吸引,逐漸放緩了腳步,仰頭看過去。
安心跳著,喊著,猛然看到一雙幽深雋黑的眼睛,正緊緊地逼視而來。安心被這雙眼睛震撼到了,隻覺得腳下一滑,身體失衡,居然一頭栽出防護欄。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安心的身體跌下來的瞬間,許愷以更快的速度衝上去,一把將安心穩穩地抱在懷裏。
看台上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安心嚇得更是三魂少了兩魂,躺在許愷懷裏哇哇直叫。
“沒事了。”
耳邊傳來極具魅力的男聲。
安心緊閉著眼睛,在確定自己並沒有摔死之後才慢慢睜開,這一睜,就看見了一張俊俏的臉龐離她這麽近,這麽清晰。
俊俏的臉龐微微一笑。
“要不要下來,看看有沒有受傷?”許愷的聲音再度傳來,安心這才回過神,原來,他一直抱著她啊!
安心趕緊從他懷裏跳下來。
許愷看得清楚,眼前這個女孩兒個子小,體態輕盈,五官湊在一起,和諧而美好,看在眼裏很舒服。隻是,許愷的視線由上而下,終於落在她的腳下,原來她是被自己的裙腳絆倒才摔下來的,也難怪,個子小還穿那麽長的長裙,怪不得看著這麽別扭,她的著裝並不協調。
許愷淺然一笑,“你的裙子太長了,小心點。”
安心羞臊,手繞到裙後,拎了拎裙腳,咧嘴一笑,說了聲“謝謝”
他很高,安心必須仰視他。
確實比池遇帥出了新高度,眉眼,唇角,鼻翼統統無可挑剔,尤其那雙眼睛,凝著深不見底光潤,似笑非笑,深沉有餘,內斂自持。
安心微微臉熱,不經意地垂下眼瞼,睫毛微動,心潮澎湃。
幸虧他在緊要關頭抱住了她,不然這一跌指定頭先著地,本來自己的腦子就反應慢,這一跌估計直接磕傻。安心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頭,可手上的橫幅就那麽不湊巧地滑開了,許愷一眼就看見上麵寫著“池遇加油!”四個大字,原來他救下來的是池遇的粉絲。
許愷的臉色微沉,如果換做任何一個場合,他會為自己的舉動點讚,可今天他不但輸給了池遇,還要為池遇的粉絲善後。於是,冷著臉說道:“現在的粉絲都這麽衝動嗎?你摔死或摔殘不要緊,池遇可要背著這個包袱一輩子,你很可能毀了他的前程。”
聽他這冷漠且帶責備的語氣,安心倔強的性格作祟,脫口回道:“我沒死也沒殘,池遇應該謝謝你,可惜他不可能把冠軍讓給你,以表示他的謝意。”
許愷沒有回避她的注視,這女生身上,自帶一種氣勢,雖然小卻很精悍。
這時,洛雅和其他夥伴都圍過來,摸摸這兒,拍拍那兒,確認安心完好無損這才把她帶回看台上。
安心被夥伴們圍著,視線之外,已經不見了許愷的身影。
安心去了趟廁所,再出來,就不見了洛雅和那幫“托兒”的身影。
這就是卸磨殺驢,用完了,一腳踹開,連招呼也不打就都散了。
安心想給洛雅打電話,臭罵她一頓,可翻遍了所有口袋,也沒找到手機。
安心恍然,洛雅拉她出來的急,她連手機都忘了帶,這下好了,體育館離學校可不近,難道就讓她這樣走回去?
體育館外寬敞空曠,夜風徐徐,有點涼,安心抱著肩,靠在台階的石柱上生悶氣。
“該死的洛雅,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這時,一輛摩托車呼嘯著從體育館的一側駛來,轟鳴的馬達聲在清寂的夜色裏顯得格外刺耳。
她煩躁地側目一瞥,就看見那輛摩托車一個漂亮的龍擺尾,隨後,一條大長腿堅實有力地穩穩撐住了車身。
那人正摘下頭盔,一陣風拂過,揚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寬而飽滿的額頭。
安心目光有些呆滯,他迎風而來,逆光而立,青春,張揚,不羈。
他吹了聲口哨,眉眼間含著笑。
撩妹高手,安心在心裏暗忖。
“喂,池遇的慶功宴在隔壁酒店舉行,你應該去那兒。”許愷揚手指向體育館旁邊的大酒店。
安心急忙站好,本來想給他一個微笑,可一想到之前對她的態度,她也懶得搭理他,眼角一挑,白了他一眼。
許愷跨在摩托上,那條大長腿勻稱有型,他嘴裏嚼著東西,咬肌一起一伏,扯動眼角似笑非笑,整個人看上去,散漫,隨性。
安心有些好奇,這和之前在賽場上的人截然不同,褪去戰袍,原形畢露,原來是個痞帥。
安心輕哼一聲,跳下台階,腳下的裙子再次絆了她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許愷揚起嘴角笑了起來,安心站穩後,瞪他一眼,向他一伸手,說道:“能不能借我100塊錢。”
許愷一怔,隨即斂起笑意,說:“花錢雇你們的是池遇,不是我,你應該找他要去。”
“……”安心四下望去,人都散了,找誰要去?
見許愷沒有借錢的意思,安心靈機一動,笑眯眯地說:“不借也行,帶我一程。”
許愷有些意外,這女孩兒自來熟啊,大半夜的居然敢搭陌生人的車,有膽量。
“我和你很熟嗎?”
“你救過我。”
“本能反應,不代表我有好心。”
這倒是,看他吊吊的樣子,人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安心還在胡思亂想時,摩托車猛然啟動,繞著她兜了一圈之後,揚長而去,留下一串悠長的口哨聲。
安心怔了幾秒,果然沒好心。
洛雅還是回來找她了,一見麵,安心就撲上去,非扒洛雅一層皮不可。
洛雅舉著200元大鈔,嚷著:“你要是覺得扒了我的皮,比這200塊錢重要,隨便你扒……”
果然200塊錢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
“兩百塊?”
“為了讓你多拿100,所以沒帶你去慶功宴,你不知道,那宴席有敷衍,多拿100,隨便吃吃也比那強啊!”洛雅說著,直接把200元大鈔塞進安心的手裏。
拿人家手短,這200塊錢也就堵得安心無話可說了。
許愷在街邊吃了碗麵,磨磨蹭蹭,等到大排檔攤主催著打樣,他才晃**著跨上摩托。他索性將頭盔掛在把手上,下唇一兜,吹起額前一縷碎發,望一眼前麵的路,燈火闌珊,形單影隻。
摩托一路風馳電掣,把幾輛小車遠遠拋在身後,城市的燈光漸漸疏離,他駛向了一條林間深路。
這是鬱苑別墅區,他家就在前麵亮著廊燈的那棟二層小樓。
摩托車停穩,許愷誇下車,拔了鑰匙,往空中一拋,旋即向後側身,扯開牛仔襯衫的兜口,那串鑰匙就像長了眼睛,穩穩地鑽進了口袋。
動作利落,姿勢酷拽。
進門之前,他胡亂地扯了扯被風吹亂的頭發,側耳聽了聽裏麵的動靜,確認寂靜無聲,這才走進去。
室內沒開燈,黑黢黢的,待眼睛適應後,借著外麵路燈投來的微弱光影,隱約可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許愷腳下一滯,看來,爸爸特意等他回來,是有話要和他說。
果然,許欽點亮沙發旁的落地燈,一屋子黑暗頃刻間柔亮起來。許愷看見爸爸正襟危坐,目光平靜無波瀾。
“這場比賽,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許欽的臉上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
許愷早就猜到是這結果,爸爸巴不得他連決賽都不進,可他偏偏就殺進了決賽,若不是心理戰術出了問題,想必他老人家現在可就真的失望了。
“答應我的,你總沒忘記吧,你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出爾反爾,會讓我看不起你……”許欽站起身,高大魁偉的身體擋住落地燈的光芒,許愷眼裏一沉,心也跟著沉下去。
許欽見兒子半天沒出聲,語氣略微鬆緩,音色依舊一貫的洪亮:“學校的事已經安排妥當,過幾天我會親自送你去海大。”
“爸爸……”許愷知道已成定局,爸爸說一不二,從來沒有反悔的餘地“我就不能選擇和體育有關的專業嗎?”
許欽目光鋒利而篤定,他就一個兒子,將來許家的一切都由他一肩扛起,未雨綢繆,該做的打算,做父親的一樣都不會忽略,擊劍,不是兒子的全部。
“我隻要你安安分分的畢業,其他的日後再說。”許欽做了結案陳詞,轉身上了樓梯,走了幾步又停下,回身看著許愷,補充一句:“這幾天,你哪兒都不能去,在家好好收收心。”
許愷沒得反駁,當初為了參加市青擊會,他已經和爸爸立了生死狀,如果青擊會奪冠,爸爸妥協,他繼續他的擊劍夢想,可現在,結果一目了然,他要為自己的承諾放棄一生的追求,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許愷衝了一個熱水澡,渾身都懶洋洋的。他穿著睡袍斜躺在沙發裏,露出一條長而結實的大腿,因常年訓練,腿部線條緊致硬朗。他舉著手機刷屏,朋友圈異常安靜,沒有一條關於這場冠軍賽的圖文信息。大概朋友在失望之餘多少顧忌他的顏麵,選擇緘默總好過不合時宜的問候。
許愷刷了一會兒手機,眼皮漸沉,困意襲來,半夢半醒之時,手機響了一聲信息提示音,他打著哈欠劃開屏幕,俱樂部教練的頭像上顯示著八條未讀消息。
“你小子哪去了,大夥還等著為你慶功呢……”
“你可是俱樂部有史以來成績最好的選手,這成績對你日後的發展是至關重要的。”
全是語音,許愷眯著眼聽,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最後一條語音:“月底俱樂部愛心行,你小子別放我鴿子,我把地址發給你,你直接去,打扮精神點兒,有不少媒體記者同行,這可是樹立你健康良好形象的一次機會,別給我惹麻煩……”
許愷索性將手機仍到一邊,這都要離開劍道了,還樹立什麽形象,騙鬼的把戲。
安心趴在桌上抄筆記,其他同學早就撤沒影了,空****的大教室裏,隻聞筆尖與紙張摩挲的沙沙聲。
漢語言文學就一個班,人數出奇的多,有些同學她還是叫不上名字,可很多同學都認得她,不是因為她有多出眾,而是她身材嬌小如幽靈般無處不在。比如,在二食堂,同學都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個子小,力氣到挺大,推著清潔車,收拾餐桌上的殘羹冷炙。再比如,校區超市,同學也總是能看到她在貨架上爬上爬下,動作靈巧,一絲不苟,偶爾有認識的同學,她還會向同學介紹今天的特價商品。久而久之,同學們也都見怪不怪了,以為她很缺錢,需要做兼職,貼補生活費。
安心就像一個神奇的存在,讓很多同學都對她產生了好奇,而這種好奇,也使得一些同學對她敬而遠之。
除了洛雅,她再無其他朋友。
洛雅是學曆史的,兩人有大課時,總是成雙結伴。洛雅熱情,開朗,兩人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抬不完的杠,相愛相殺,少了任何一個,都覺得這一天的時光很熬。
洛雅上午沒課,大概還在**和周公打的火熱。安心抄完筆記,看了一下手機,快到開飯的時間了,她必須趕在學生沒到食堂之前到達,因為今天輪到她打掃學生區域的衛生。
能在食堂做兼職,已經很不錯了。她勤快,不多言不多語,做完事就走,從不惹麻煩。雖然薪酬不多,好在是勞動所得,拿一份錢,做一份事,她自然懂得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出了教學樓,安心急急忙忙往食堂趕。沒走幾步,就看見很多同學朝著前麵跑去,看樣子前麵是出了事。
前麵是經管學院,食堂就在學院後麵,這條路是去食堂的必經之路。
安心放慢腳步,往前麵聚集點望去。她迎著太陽光,強烈的光線使她的視線有些恍惚,隻覺得前麵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
可能是海大的某位風雲人物出現了。
安心很快走到了聚集點,她小心翼翼地往邊上站了站,熙攘的人群不斷的湧動,她繼續往邊上移,可發現已經沒了退路,身後是綠化叢。
她好奇地向人群中心點瞥了一眼,就一眼,已經認出了那人是誰。
許愷?
難怪,海城出了兩名優秀的擊劍手,作為海城最優秀的學府,海大豈肯錯失這樣的機會,請不來冠軍,亞軍湊數,無可厚非。
許愷的人氣不比冠軍差,圍觀的同學已然證實了這一點。
安心再瞥去一眼,隔著人群,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了過來,她不確信他是否看到了她。
他今天穿的格外簡單清朗,黑色休閑褲,純白色襯衫,無任何裝飾,卻透出與眾不同的幹淨清爽。陽光下,他一臉溫潤,笑容不淺不淡,舉手投足都是良好的素養和性情。
千麵少年,變幻無窮,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安心咬著嘴,內心卻是百轉千回。
人越來越多,安心腳下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身後的綠化叢沒辦法支撐她的重量,隻覺身後有股力量牽扯,身體便向後仰去。
安心發出一聲低吟,摔下去的一瞬,瞥見那個身影推開眾人,朝她飛奔而來。
電光火石的刹那,一隻手抓住了她,用力一提,她的身體輕盈躍起,不偏不倚撞進了他的懷裏。
安心全程恍惚,大腦一片空白,他又一次救了她。
圍觀的同學們唏噓不已,歎服許愷出手果斷,速度驚人,而大多數同學看向安心的眼神裏卻多了幾分怪異。
安心在眾目睽睽之下,如閃電一般彈出許愷懷抱,臉紅發燙,不得不垂下腦袋,不敢直視救她的“英雄”。
許愷的視線從她頭頂越過,她今天沒穿長裙,一條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牛仔褲,一件白色T恤鬆鬆垮垮地遮住大半個臀部,這樣的打扮著實叫人眼前一亮,不是驚豔而是驚訝,驚訝她的身高確實矮小。
“你的平衡很有問題。”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安心不得不抬起頭看他,先前的溫潤氣質,竟被他唇角的那抹笑意出賣,他到底藏不住內在的不羈。
“你引起圍觀,妨礙了我正常走路……”她聲音很低,他卻聽的真真切切。
他哂然一笑,抬手彈去粘在她頭發上的一片綠葉,壓低聲音說:“有時間多在自己身上下下功夫,你這身打扮會影響校容的。”
安心渾身一顫,這人說話真是惡毒,他們很熟嗎,滿口胡言亂語。
有人拽了許愷一下,他借勢移開步子,安心看的很清楚,拽他的人正是同寢室的甄恬。
學生慢慢散盡,食堂終於歸於平靜。
安心推著清潔車,一桌一桌地收拾殘局,顯然,今天有些不在狀態,有幾次碟子脫手,摔到地上,索性材質堅韌。
安心腦海裏總是閃過許愷的臉龐,他揚起一側嘴角,透著壞壞的笑意,眉宇之間凝著優雅的邪氣,單單是這張臉就已經過目不忘,更別提她撞進他胸口時,那堅實的觸感和迎麵而來的那股馨香。
安心不自覺地紅了臉,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他嘴巴惡毒,狂妄自大,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才對。
安心噓出一口氣,硬是關閉了腦海中的畫麵,聳聳肩,繼續幹活。
離開食堂,外麵的光線有些刺目,同學們大多躲進寢室午休,校園內就顯得比平時安靜了許多,隻有樹上的蟬發出嘶嘶的鳴叫。
快到寢室時,安心看見洛雅抱著一桶泡麵,低著頭,一路小碎步從旁邊的小路拐過來。
安心站在那兒等她,洛雅隻顧低頭走路,一頭就撞上了安心。
洛雅一驚,“媽呀”一聲。
“泡麵偷的?”安心忍笑問道。
“偷人還差不多”洛雅白了一眼,鬆口氣,將額前垂下的頭發別向耳後,“大姨媽來了,不想動,叫你給我帶飯回來,你電話不接,還說呢!”
有打電話嗎?安心往屁股後麵的口袋摸去,這一摸,空空如也,手機不見了。
“手機丟了?”洛雅扯了一下安心還放在屁股上麵的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事先用我的,免你話費。”
安心沒搭理洛雅,腦海裏重組著畫麵,她記得從教學樓出來就順手將手機塞進了屁股兜裏,靠近人群時,她還用手碰了一下手機,估計是被人群擠得向後仰倒的時候,手機滑出了口袋。
應該是掉在綠化叢裏了。
安心沒多猶豫,轉身就走,洛雅一把沒拉住,安心已經跑遠了。
洛雅搖著頭歎息,安心急性子,這手機丟了,等同於自己的命丟了一樣。
“先打過去看看關沒關機。”洛雅嘀咕了一句,用自己的手機撥了安心的號碼,一秒之後,居然通了。緊接著,有人接了電話。
“喂?你是不是撿到一部手機?”
電話那頭半天沒出聲,洛雅有些不耐煩,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
電話那頭終於有了回應:“我是甄恬……”
洛雅一怔。
手機是新生報到前一天,媽媽送給她的,媽媽說,上了大學就要有大人的樣子,不能再用老人機了,這樣是不會交到男朋友的。
媽媽是個開明人,不反對她在大學校園談戀愛,若真能碰到一位好的,也不用跟著她再過清平如洗的日子了。
經管學院大樓前一個人影都沒有,安心放緩了腳步,裝作一副閑散的樣子,慢慢靠近綠化叢。
剛才摔倒的位置就在眼前,她一腳跨過綠化叢,貓著腰推開有些倔強的灌木叢,然而,半天之後,並沒有找到自己的手機,難道是被人撿走了?
安心有些氣餒更有些焦慮,三千多塊就這麽損失了,真想給自己一巴掌,不長腦子已經成了她最大的特質,這次更甚,她該如何向媽媽解釋呢,難道還要開口向媽媽要錢?
“同學,你在找什麽?”身後突然有了人聲,嚇了安心一大跳。循著聲音,她歪著腦袋看過去。該死,是他!
許愷向前移了一步,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是那種看了很不爽的笑意。
“管得著嗎?”安心輕聲嘀咕一聲
“你是在找東西吧,手機?”他玩味的一笑,好像此事和他有關。
安心楞了一下,看他得意中還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樣子,她已經猜出手機一定是被他撿去了。
安心微微仰起頭,梗著頸項,不承認,也不否認,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他。
“我的確撿到一步手機,不過現在不在我這兒。”他倒很誠實。
安心的心一下落回遠處,好歹是沒有丟,好歹是叫眼前的人撿去了。
就在這時,洛雅從遠處跑過來,一邊指著手中的手機,一邊衝她打唇語。
安心不明所以,伸長脖子,努力想辨明洛雅說的是什麽。
洛雅不說話,直接拉走安心,臨走時,還特意瞄了一眼許愷,他像一棵挺拔的白楊,風吹不動,定定的立在那兒。
走遠了,洛雅才問了一句:“那不是許愷嗎,他怎麽來海大了?還讓你給碰上了 。”
安心都怪洛雅火急火燎的趕來,又火急火燎的把她拉走,她連質問的機會都沒有。
“讀書唄,難道是來耍劍(耍賤)的?”安心的語氣有些敵意。
“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洛雅來了興致,曆史係的男生長得各個對不起娘親,像許愷這種,絕對是爆款“最好來我們曆史係。”
安心白了洛雅一眼:“你想多了,人家是經管學院的。”
洛雅馬上欲哭無淚的模樣,摸著心髒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落入經管那群妖精手裏,不死也脫成皮。”
安心噗呲一聲笑了,都知道經管學院的女生妖嬈風情,她在心裏默默祝福許愷,一路好走!
快到寢室門口,洛雅才告訴安心,她的手機在甄恬手裏。安心聽後,一臉平靜,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甄恬和許愷是認識的,好像關係還很不一般。
甄恬就在寢室,看見進來的兩人,不慌不忙地從**坐起來。她永遠一副寧靜的模樣,話不多,就顯得很特別。
她手裏正握著安心的手機,看向安心的眼神裏閃過一抹捉摸不定的情緒。安心衝她微微一笑,走過去,說:“謝謝你。”
甄恬沒什麽表情,漂亮精致的五官,高挑纖細的身材,這樣看去,顯得人格外的冷。
她抬手將手機遞到安心麵前:“是許愷撿到的。”
安心了然一笑,輕聲問了一句:“你們認識?”
甄恬沒答複,沉靜的臉龐讓人看不透她的想什麽,她重新坐回**,悠然地刷著手機。
甄恬和洛雅都是美人胚子,一山不容二虎,偏偏兩人又同在一寢,這進進出出,難免有看不順眼的時候,好歹甄恬性子沉穩,表麵上大家還算相安無事。
洛雅扯了扯安心的T恤衫,讓她不要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安心知趣,接過洛雅手裏的泡麵,給她衝開水。
洛雅當然樂意被人伺候,索性爬上床,等著泡好的麵端到手裏。
“我和許愷是發小。”甄恬兀自說了一句,仍是不帶任何情緒。
安心頓了一下,為了表示尊重,她回了一句:“那很熟了。”
“從小光著屁股長大,你說熟不熟?”上鋪的洛雅及時插話進來,還故意瞥了甄恬一眼。
甄恬沒再作聲,安安靜靜的依靠在**,她側臉的輪廓柔美細膩,長睫毛一上一下的眨動,使得一張臉更加生動可人。
“光著屁股長大……那什麽都看清楚了?”安心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洛雅手一軟,下巴直接杵在枕頭上
甄恬抿嘴輕笑了一下,無聲無息。
安心推著清潔車收拾一片殘局,猛一抬頭,看見角落的位置上還坐著一位同學,他背對著她,正低頭吃飯。
安心推著車從他身邊經過,吱吱呀呀的車輪聲,引起他的注意,他微微抬頭掃了一眼,繼而又俯首繼續大快朵頤。
安心頓了一下,是許愷。她想打招呼,謝謝他撿到了手機,可他一掃而過的眼角裏依舊蓄滿著淡漠,像麵對一個陌生人。安心看不慣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覺得沒有打招呼的必要,他吃他的,她收拾她的,互不打擾。
安心繞過他,去鄰桌收拾餐盤,轉身的時候,他伸手將自己餐盤放入她手裏,一邊用紙巾抹著嘴巴,一邊低低說了一句:“下次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請你不要推著車從我身邊經過。”
安心怔怔的“哦”了一聲,後知後覺,有種被嫌棄的意思,隨即回了一句:“下次看好時間來食堂,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影響大家的工作。”她說完朝後廚看了一眼,負責清洗的阿姨正在做著準備工作。
許愷收回目光,落在安心的臉上,認同地點點頭:“也耽誤了你的時間?”
“是啊,每個人的時間都很寶貴。”安心眨了眨眼睛,幹脆的回答。
“你很缺錢?”許愷麵色沉靜,語氣中裹夾著一絲傲慢。
安心瞥了許愷一眼,她不想回答,他的語氣讓她覺得是在嘲笑她,於是推動車子就要走。
許愷伸手一擋,車子停住了。
安心有些氣憤,瞪著許愷,小臉憋的通紅。
“第一次碰到做兼職做到自己學校的,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許愷的笑意從眼角移至唇角,那笑意就顯得更加濃烈了。
“我憑我的勞動所得,不需要你指指點點。”安心是真的生氣了,像他這種出身高貴的公子哥,哪裏懂得勞動光榮的真諦。
“貪財和勤儉可是兩碼事。”
“你說誰貪財?”安心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小臉揚的老高,一副不卑不亢。
許愷玩味一笑,“世界太小,又讓我們遇見,後悔那晚沒借你100塊,今天我可以收回雙倍。”
安心咬緊牙關,感覺到牙齒都隱隱發痛了:“卑鄙!”
許愷輕哼一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佩服你。”
“不需要。”
“倔強。”許愷的眼裏閃過一抹狡黠,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無聊。”安心打落許愷擋車的手,用力一推,車子刮著許愷的襯衫而過,許愷一閃,從嘴裏擠出一句:“慢著點,髒了你洗啊!”
安心梗著頸項往前走,邊走邊說:“給錢,我可以考慮幫你洗。”
許愷的目光追著安心,看著她的肩膀微微抖動,她居然在偷笑,奇葩。
許愷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上海大官網頁麵怔怔的發著呆。
許欽替他選擇了經管學院,他連半點反對的機會都沒有。見了校長的那天,父親的言外之意,是要校長不遺餘力的管教他,將來不管學業有成,還是掛科掛到麻木,隻要他在海大待滿三年,他許欽定會對校長感恩戴德。
許愷一臉生無可戀,校長倒是人善心慈,說,隻要進了海大,將來出去的都是國家的棟梁。
瞧瞧人家文化人的言辭,再看看他爹,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
校長絕不是自我吹噓,海大確實是海城最具盛名的一所大學,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海大的的官網瀏覽量就足以驚爆眼球。
許愷拖動鼠標,點了海大的光榮榜。
光榮榜一欄裏,是曆屆考入海大總分第一名的學生展示,從建校以來,光榮榜裏已經有48位學生,而他的目光卻落在第47位同學的照片上。
標準的證件照,五官清秀,表情恬淡,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使其看上去多了幾分英氣,和他見過的有些不同。
是她。
安心。
居然是個學霸!
許愷眯了眯眼睛,很難想象得到,那樣一個並不出眾的人,高考竟然考了697分,這分數簡直讓人吃驚。
許愷勾動嘴角,但很快又斂起了笑意,再一次認真地盯上安心的照片。完全不同於決賽那晚見到的女孩。她做了池遇的“托兒”,又張口向他借錢,她是有多愛錢啊。應該錯不了,看她如此緊張一部手機,就能說明她缺錢,很缺錢。
這時,手機微信來了提示音,許愷劃開手機,剛剛申請加為好友的喬寧通過了他的申請。
微信頭像應該是喬寧本人,比起五年前,他顯得成熟健壯了很多。
初中時代,他和喬寧在三中被稱為“籃球雙傑”,打遍三中無敵手。後來,許愷迷上了擊劍,被俱樂部看中,而喬寧放棄了籃球夢想,進入高中,考入海大。
“哥們,好久不見!”喬寧率先發了消息。
“五年零三個月……”這也是母親離世的時間。
“市青擊會亞軍,你了不起啊!”
許愷微微一怔,不知道回什麽,隻好發了一個慚愧的表情。
許愷盯著手機屏,微微一笑,回複道:我在海大。
“??”
“今天來的,沒見到你。”
“??”繼續疑問。
許愷笑出聲,敲出一句話:籃球雙傑,這回要打遍海大無敵手了。
“說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人。”
“哪個學院?我今天不在學校,回來後去找你。”喬寧發來一連串的擁抱。
“認識安心嗎?”許愷敲了幾個字,覺得不妥,又刪了,想來想去敲了幾個字:經管學院,可我想換學院。
喬寧發了個笑臉:經管學院女生不錯哦!
許愷回了個尷尬的表情:不是我的菜。
“是不是有目標了?”
“沒有。”
“說吧,看上哪個學院的妹子了,要我幫忙?”
許愷猶豫了一下,發出消息:“幫我打聽一個人,我要她的全部信息。”
“誰?”
“安心。”
許愷要來經管學院,為此經管學院的女生趾高氣昂,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真叫人想痛扁一頓。
然而,經管學院的女生還沒來得及近距離接觸這位超級大帥哥,許愷居然要求轉院,選了安心和洛雅所在的學院——人文學院。
這下子,輪到人文學院的女生歡呼雀躍了,都在議論許愷會選擇哪個係哪個專業。
安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他們中文係本就學生多,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像他那樣自帶光芒的人,來大學隻是走個過場,未來會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
至於洛雅所在的曆史係,女生們的直覺居然空前的一致,像許愷這樣高大風流,器宇軒昂的人,骨子裏天生就流淌這史學情懷,毋庸置疑,肯定是選擇曆史係,那才能和他的氣質相匹配。
甄恬和林好是哲學係的係花,在男生居多的係裏,她倆可真是被寵上了天,就算許愷不來哲學係,也絲毫影響不到甄恬和林好的公主地位。這麽看來,唯獨曆史係的姑娘們,蠢動不安了。
猜測歸猜測,議論歸議論,女生們的茶餘飯後總是五花八門,異想天開,就算不能近距離看上一眼,想一想也是好的。
就在議論之浪一浪高過一浪時,很多學生都看見一位高大挺拔,走路帶風的男生飄進了中文係。
他一進來,喧雜的教室立即沉靜了下來,比那些教授還要有震懾力。
他就捧著一本厚厚的《古代文學史》,高挑的身材,較好的麵容,白襯衫白的耀眼,黑色西褲筆挺修長,幹淨的不惹塵埃。
他在門口稍微站立了一下,目光快準狠地尋找到了目標,那個看起來小小的安心,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徑直朝安心走去,身後無數雙女生的眼睛幹巴巴的隨著他向後移,最後,他停在安心麵前,居高臨下,問她:“我可以坐這嗎?”
她仰著小臉,不知怎麽回答。周圍的女生嫉妒的要死,用眼睛剜著安心,恨不得剜下一塊肉。
許愷沒有再征求安心的意見,直接把厚厚的一本《古代文學史》放在了桌麵上,他移動了一下椅子,挨著她,坐下來。
安心全程懵逼。
他一坐下,一股清冽的香氣就飄了過來,不濃不烈,清淡的好聞極了。
安心拿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很安靜的坐在位置上,目視著講台的方向,一本正經。突然,他扭頭看她,安心嚇了一跳,用手推了推臉上的眼鏡,順勢往桌上一趴,隻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他抬手,用食指戳了她一下,安心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那副不合宜的眼鏡又滑了下來,她趕忙去推,就聽他說了一句:“這副眼鏡不適合你,能不戴就不戴。”
安心憋著氣,不敢喘息,他怎麽那麽多事?她戴不戴眼鏡和他沒關嗎。
安心倔強地把眼鏡摘下來,往桌上一扔,看著他,說:“你噴了多少香水,起嗎有一瓶吧。”
許愷的麵容漾著淡淡的笑意,他沒看她,目光依舊落在前麵講台上:“我用舒膚佳衝的涼,是不是很好聞?”
安心瞠目,腦海裏立刻浮現他站在花灑下麵衝涼時的情景,瞬間臉紅。
“變態……”安心嘟噥了一句,把頭別向一邊去。
上課鈴聲驟起,微胖的教授,扶著眼鏡走進來,清清喉嚨,一臉嚴肅。
安心把課本和筆記攤開,她的字跡娟秀工整,如同她的人,小小的卻可人。
許愷就一本書,連筆記都不帶。安心瞄了一眼,問了一句:“經管係容不下你嗎?”
許愷壓低聲音回了一句:“我喜歡唐詩宋詞多過那些數字。”
安心憋笑,就他?還唐詩宋詞呢,恐怕連鋤禾日當午都不會背。
“棄劍從文?”安心咧了一下嘴角。
“算是吧!”他一臉從容,側臉的線條好看的帶著幾分魅惑。
安心眨眨眼,他是真好看。
“那位男同學,你來說說我國古代文學的藝術特征吧,我看你在底下說的挺歡……”教授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安心一驚,看到教授正指著他們的方向。
安心縮了縮脖子,他們在底下竊竊私語,被眼尖的教授逮個正著,這下許愷可麻煩了。
隻見許愷不慌不忙地站起來,他的氣場很強大,如同在賽場上一般雄赳赳。安心閉了一下眼睛,教授的問題多半是會問的學生啞口無言,她現在有點同情他了,初來乍到就要在全班同學麵前出醜了。
“我國古代文學最重要的特色就是抒情,無論是抒情文體還是敘事文體,都有明顯的抒情特色。這可能和當時詩人的處境,遭遇,背景有關,因此在表訴上就常常著重於內心感情的抒發而不是著重與外物的描寫……”
許愷麵色清朗,坐下去的時候又對上了安心的眼眸,四目相交。
安心心裏想:成啊,看不出來對古代文學研究的很細致嗎?不錯不錯……而許愷卻是被安心那雙澄澈的大眼睛吸引了,黑白分明,瞳仁清亮的像被水洗過,微微眨動,像有一隻小貓的爪子在撓自己的心口,癢癢的,說不出的滋味。
兩人微怔幾秒,迅速移開目光,那種微妙的有些小小躁動的感覺,就像吃了一口絲滑無比的巧克力,暖暖的,柔柔的。
“很有研究啊!”安心目視講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現學現賣。”他長手臂一抬,指了指她麵前的筆記本,上麵正好是上堂課記下的筆記,他借用了一大段筆記的內容。
安心“嘁”了一聲,小夥子腦子轉的挺快啊,這也能讓他蒙混過關?
下了課,安心收拾好課桌,抱著課本和筆記就往外走,她身後的女同學們按兵不動,等她走到教室門口,就聽到身後桌椅板凳乒乓亂響,中間還夾雜著女生特有的嬌嗔聲。
安心轉過身被眼前的畫麵驚呆了,女同學像餓狼撲食一般,將許愷團團圍住,那架勢真的有些叫人咋舌。
安心不為所動,他白衣勝雪,自帶光芒,女同學當然會迷戀他多一點。他有極好的耐心,安撫住情緒過激的女生,讓她們乖乖地坐下來。他側首和同學交談,笑容浮在嘴角,親和而又坦誠,全然不似對她那般的冷酷疏離。
安心內心有一刻是黯然的,她不出眾,脾氣又有些倔強,她不會為了討好而趨炎附勢,她就是她,從不為別人的眼光而活。
安心抱著書,悄然離開,身後,許愷的眼眸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拐入視線的死角,再也看不見。
許愷沒有按著父親的心願乖乖地去學經濟管理,他苦口婆心,好話說盡,終於讓校長網開一麵,把他轉進了人文學院。
他死氣白咧的要進人文學院,原因有兩條:一,當喬寧把安心一切可知的信息發給他,那個以697分考入海大的女生,對他有足夠的吸引力,不是她長得有多出挑,她就像一個迷,自然而然的讓他想走近,解開謎底;二,他想挑戰父親的權威,你讓我往東,我偏要向西,看看你能把我咋樣。
結果,還不到一天的時間,許欽就得到了消息,他一通電話打過來,狠狠臭罵了一頓這個頑劣的兒子。
許愷握著電話一句辯白的話也沒有,父親嘶吼的聲音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最後,父親不得不妥協,兒子已然無藥可救,就讓他放任自流吧。
父親掛了電話,許愷一點懊惱和沮喪的心情都沒有。
許愷抽著煙,煙霧從眼前飄過,慢慢散去。那個嬌小的身影一直在腦海裏飄來**去,別的女生都很崇拜他,唯獨她一臉平靜,即使麵對麵碰上,她也會故意將目光瞥去別處,就算不得不打招呼,她也隻是木楞地點下頭,眼底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許愷從**抓起電話,來電顯示甄恬。
“喂,有事?”
“我在校門口等你……”甄恬的聲音輕柔的飄過來。
許愷微微蹙了蹙眉,他和甄恬有幾年沒見過麵了,小時候大人們的聚會,總是帶上他們這些孩子,他們也就有了胡作非為的借口,常常是甄恬的哭聲打斷了大人們的談笑風生,而他自然成為父親口中最混蛋的臭小子。
甄恬愛哭,膽子又小,嬌聲嬌氣的,那個時候,他覺得她像一隻瓷娃娃,要輕拿輕放,再大些,她就隻會站在一邊看他們幾個臭小子瘋跑瘋搶,還一臉嫌棄的樣子。
如今,大人聚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們這些孩子也就漸漸疏遠了。他最後一次見甄恬,還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想想已經五年了。
許愷最後還是決定去見甄恬。他沒刻意打扮,隨便一件襯衫,一條休閑褲,穿在他身上卻顯出與眾不同的和諧與美好。
果然,他一出現,等在校門口的幾名女生“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許愷一怔,看來甄恬約他是有預謀的。
甄恬及時拉開同學,臉上的笑容也比平時多一些:“我沒騙你們吧,這頓飯,你們請的值不值?”
女同學們齊聲喊:“直……真直”
許愷已經猜出這些女同學拿他大做文章,他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甄恬的麵子他是給足了。
不經意的一瞥,許愷的眸子就撞上了安心。
安心本來不想湊這個熱鬧,是甄恬極力邀請,她一向不和同學有交集,這次主動示好,安心不能不給麵子。
當許愷的眸子撞上來時,安心還是深籲了口氣,他每一次的出現都讓她措手不及。
“托妹兒,你也在?”許愷冷不丁地喊了一句。
托妹兒,什麽鬼?所有女生都看向安心。
安心心裏明鏡似的,看來,他還是很在意那晚她給池遇當托兒。
甄恬將安心推到許愷麵前,介紹道:“安心,我和她是室友。”
林好急忙補充道:“”小個子有大能量,三碗米飯,創下海大創校以來女生飯量的記錄,叫上她,你倆才不虧啊!”
安心極其尷尬,卻不得不裝作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衝許愷輕輕一笑。
這頓燒烤吃的安心暈頭轉向,一會兒替甄恬拿飲料,一會兒替同學拿紙巾,一會兒這個同學說鹹了,跑去拿醋;一會兒那個同學說淡了,急忙拿鹽,剛烤好的一盤蝦尾端上桌,轉身拿調料的功夫,被同學一掃而光,顆粒不剩。
安心看著空盤,咽了一口口水。
甄恬和許愷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其他同學鬧作一團,唯獨安心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排斥在外。
安心顯然已經習慣同學的冷落,她也不生氣,默默地吃掉那些剩下的海鮮燒烤。
本來沒提議喝啤酒,可許愷那家夥說,為了備戰比賽賽,他都不記得啤酒啥味道了,今天既然請吃海鮮燒烤,不配點啤酒,豈不太煞風景?
於是,啤酒上來,一人一瓶。
一開始還喝的規矩,後來不知誰提議玩遊戲,有人立刻出了遊戲題目“叫7令”從1到99報數,當有人數到含有“7”的數字或“7”的倍數時,不許報數,也不許說話,要拍一下桌子,下一個人繼續報數。如果有人報錯數或拍錯桌子則罰酒。
安心一向是遊戲黑洞,而這種關於數字的遊戲,學習好的不一定玩的遊刃有餘,安心連連出錯,自然要罰酒。
幾輪下來,安心已經懵圈了。
從洗手間出來,安心拍著腦袋,她不想在許愷麵前出醜,可今晚的表現就是個笑話。
突然,她撞在一個人的身上,她趕緊說了聲對不起,正欲逃走,那人生生地把他扯了回來。
那人力氣大,她就像隻小雞,落入賊手,任人宰割。
那人把她抵在牆壁上,壓下臉來,盯著她。
安心害怕極了,雖說燒烤店離學校不遠,可社會上人心險惡,萬一碰上一流氓,她可就慘了。
“托妹兒,你臉紅了。”
托你妹!安心剛要罵回去,又急忙咽了回來,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嗆的她猛咳起來。
她邊咳便抬起臉看他。他的臉就近在咫尺,雙眼皮,高鼻梁,濃眉黑眸。他一隻手撐在牆壁上,他在壁咚嗎?
安心的脊背直挺挺地貼在牆上。
“你一直這樣蹭吃蹭喝嗎?”他問的莫名其妙。
許愷的目光在安心身上上下遊移,像審視一副雕塑作品,最後,說了一句:“池遇那天給了你們多少好處,你應該買件新衣服。”
“這和你沒關係。”安心緊張的直咽口水,他的氣息噴薄在臉上,癢癢的。
許愷居然笑了。
“我要回去了。”她說。他這樣逼近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許愷收了手臂,站直身體,他高高的立在她麵前,擋住了所有的光。
“有個性……”許愷嘀咕了一句,不做任何留戀,轉身大步離開。
安心整個人都傻了,那麽近距離的接觸,都能嗅到他身上略帶酒氣的芳香。
安心靠在牆壁上,緩了緩神,今天的表現確實衰到家了,若換做別人這樣對她,她一定給他一悶拳,可偏偏這人是許愷,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安心進包廂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的確是老氣了些,沒辦法,母親擺攤買菜,辛苦供她讀書,除了感恩,她還敢奢求有件像樣的衣服嗎?
安心回到包廂,不經意瞥向許愷的位置,發現是空的,安心鬆了口氣,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她的確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安心笑笑,說自己從來不喝酒,今天已經破例了。
甄恬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她臉頰緋紅,眼波流動,似乎很享受這種微醺的感覺:“我喜歡喝酒,不過平時隻能偷偷的喝點兒,像今天這樣,我覺得很幸福。”
甄恬舉著杯子和對麵的同學碰杯,一飲而盡。
安心忽然覺得甄恬的內心似乎一直壓抑著什麽,隻有在微醉的時候才得以釋放,她的世界不見得平靜無波瀾。
“我和許愷從小玩到大,他這個人臭屁的很,不過我很喜歡……”甄恬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的,很好看。
“別看他異性緣好,可對男女之間的事,他就是一張白紙……不過我會等,等他腦子開竅,他就會明白我的心意……”
安心知道甄恬是醉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才能說出這番話。
甄恬是被林好扶著走出燒烤店的,微風一吹,她似乎更沉醉了,伏在林好的肩上,不再出聲,回歸到原本的安靜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