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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的空氣再次緊起來,由於喬國棟涉嫌威逼和恐嚇老奎,對老奎的死負有直接責任,強偉不得不專程趕赴省城,向齊副書記作專項匯報。跟他一道前往的,是公安局局長徐守仁。
路上強偉再次問徐守仁:“會不會搞錯,杯子真是老喬讓拿進去的?”
“這不會錯,我再三問過老虎跟小張,他們說,喬主任跟老奎談了不到二十分鍾,喬主任就喊著讓他們給老奎倒水。小張將杯子和暖瓶提進去後,喬主任就將他打發了,水是喬主任親自倒的。”
“拿了一個還是兩個?”
“一個,喬主任自己帶著杯子。”
“談完後為什麽不檢查?這點常識你們都沒有?”強偉忍不住又用起了批評的口氣。對徐守仁,強偉的意見不是一天兩天,當初提他當公安局局長,他就有點不痛快,後來平衡來平衡去,還是將他放到了一把手的位子上。這些年徐守仁不是說沒幹工作,而是問題總大於成績,公安係統總是不盡如人意。幾次會上,他都想把他拿下來,無奈,徐守仁背景複雜,他摸了好幾次,都沒摸清這個人的底。就連餘書紅,都不止一次替他說好話。
可強偉心裏,就是喜歡不上這個人!
人跟人的關係,就是這麽怪。等所有的風暴過去之後,強偉才明白,不是說徐守仁真有什麽令他討厭的地方,還是因了兩個字:關係。徐守仁的副局長,當初是宋老爺子一手提拔的,正是這一點,才讓他對徐守仁有了根深蒂固的偏見!
也正是因了他的偏見,才讓徐守仁這個局長,當得更為艱難!
多麽可怕!
偏見這東西,不但能遮蔽掉一個人判斷事物的目光,更能把人的思想引入歧途。
“我不是說過嗎!因為是喬主任找老奎談話,他們就沒敢按規定行事。”徐守仁大約是被強偉問急了,惱躁地說了這麽一句。
強偉被他戧得,心裏那個滋味,甭提有多別扭,但又不好發作。兩個人一路沒再說話,等到了銀州賓館,見了齊默然,徐守仁的話就多起來,也不管齊默然發多大的火,他還是堅持著將情況匯報完了。
這一刻,強偉有點感謝徐守仁,如果不是他一道來,這次匯報,他真是不知該怎麽張口。
齊默然火發夠了,罵也罵不出新內容,平靜了一會兒,指示道:“你們馬上去省人大,這事非同小可,該匯報的地方,一定要匯報到。還有,下一步怎麽做,要多聽省廳的意見,今天如果有時間,你們也去一趟省公安廳,業務上的事,我不好多說什麽,還是按省廳的意見執行。國棟同誌做下這種事,我很痛心,但痛心解決不了問題,省委會召開會議,對河陽的問題做專題研究,在省委作出決定前,河陽不能亂,亂了,你強偉給我負責!”
強偉隻能點頭,見齊默然有送客的意思,他搶先站起來:“齊書記,我們這就去省人大,你的指示,我一定牢記。”
“你少給我說這些不中用的話!”
等人大、公安、政法委等一路匯報下來,一天時間就過去了,晚飯還沒顧上吃,河陽這邊就打電話催,說家裏起火了,宋老爺子找到市委,要求市委嚴懲凶手,給老奎一家一個交代。
一聽宋老爺子也跳將了出來,強偉的頭“轟”一下大了。
晚飯是在家裏吃的,上次來,他沒顧上回家,當然,也跟心情有關。心情好的時候,強偉是愛到家裏吃的,心情一壞,就連家也不想回,怕影響老婆孩子。這一次心情同樣糟,但他不願跟徐守仁一塊吃。徐守仁想吃涮羊肉,強偉心說,這都啥時候了,還有心思找臊?他扔下徐守仁,打的回了家。不幸這一天老婆胡玫也在生氣,胡玫的老父親有病,她哥嫂又不管,老人一個人住。強偉讓她把嶽父接到這邊來,胡玫又怕這樣一來哥嫂會徹底撒手不管,一直猶豫著,不接。不接也沒關係,經常去照看便是,反正胡玫也沒多少事。誰知這事給他們的家庭帶來一係列的不和諧,三天兩頭的,就鬧矛盾。鬧到現在,強偉都不覺那是矛盾了。
強偉回到家,胡玫也沒問他啥時到省城的,來省城做什麽。跟往常一樣,一見麵就開始嘮叨,說她哥嫂的壞話,罵她嫂子不是個東西,典型的狐狸精,教唆她哥不幹人事兒。罵完嫂嫂,接著罵她哥,越罵越帶勁。強偉起先忍著,沒說啥,後來飯端到了桌上,胡玫還在罵,強偉就忍不住了,說:“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我輕易不回來,一回來,就得聽你說這些。”
“你不回來還怪我了,是我不讓你回來?”胡玫啪地將話頭轉向強偉,嘮叨了幾句,說,“不是你家的事,你當然懶得聽。”
“吃飯吧,吃完我陪你去看老人家。”強偉忍住火,訕笑著勸道。
“你別假情假義了,你心裏咋想的,當我不知?”
“咋想的?”強偉擱下筷子,盯著胡玫。
“你們都一個鳥樣,巴不得他早死!”胡玫憤憤的,好像一肚子氣是強偉給她的。
“我說你這人咋回事,你們家的事,扯上我做什麽?”
“我們家的事?好啊,你終於說實話了,怪不得你避在河陽,幾個月不回來一次,原來你是嫌我家事兒多。”
攤上這樣的老婆,強偉還能說啥。“無理取鬧!”他恨恨地吐了一聲。
胡玫越發不依了:“我無理取鬧?老的小的全甩給我,你們倒好,一個個沒事人似的,躲在避事堂裏圖自在,還說我無理取鬧。”胡玫也有胡玫的委屈,這些日子她陪父親陪得太辛苦,就等著強偉回來,好好發泄一下。
“誰避了,我這不是工作忙嘛。”強偉想耐心做解釋,也想對胡玫親切一點,可說出的話,讓人聽不出一點親切味兒。
“少拿工作忙壓人,就你有工作,我沒,我靠你養活了?”胡玫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接近於無理取鬧。胡玫最早在天下第一關嘉峪關當中學老師,後來強偉到昌平擔任市長,省上考慮到具體情況,將胡玫調進了省城,家也隨著搬進省城。胡玫一開始在銀州十三中幹得很起勁,後來因為職稱的事,跟學校鬧翻了,吵著要離開十三中,到重點中學二中去。胡玫文憑低,隻上過兩年師範,教教小學還可以,教中學,費勁。強偉給她做工作,她偏是不聽,非要進二中。沒辦法,強偉托人將她調進了二中,結果,矛盾因此而生。她自己吃力不說,學生成績也一落千丈。學校征求強偉意見後,將她調到了後勤,胡玫非但不領情,還說強偉是拿權力擠對她,不讓她有所成就。氣得強偉真想把她再次弄到嘉峪關去。後勤在學校,等於是閑角,胡玫因此有了失落感,加上強偉很少回家,她便想強偉一定是心裏有了別人,想把她甩開。後來她還真就發現了強偉一些事兒,比如回家後常有人深夜給他打電話,手機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短信等等。最可氣的,兩年前強偉親自到省城,將教育界人稱“一朵花”的周一粲要到了河陽,給他當助手。胡玫就認定,強偉跟周一粲,狼狽為奸,不幹淨。
胡玫還在嘮叨,強偉這心裏,就不隻是煩了,啥都有。他扔下筷子,黑住臉道:“這飯還讓人吃不吃了?”
“愛吃吃,不愛吃拉倒!反正天天有人陪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做的飯,你當然沒胃口。”
“胡玫你有完沒完,蹬鼻子上臉的,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你自己做下見不得人的事,還問我想幹什麽?”胡玫一聽強偉抬高了聲音,自己也不示弱,啪地站起來,叉住腰,擺出一副跟強偉血戰的架勢。
罷罷罷,這飯,不吃了。強偉一邊沮喪地歎,一邊收拾東西,準備往外走。胡玫見狀,猛就哭起來:“姓強的,我就知道,你現在煩我了,看不起我了,你走,走了你就別再進這個門。”
強偉猶豫了一陣,還是一狠心,出來了。
站在人流擁擠的街上,強偉莫名地就湧上一層傷感,街燈閃爍,映出他那張略略憔悴的臉,後來他來到濱河路,在黃河邊走了一個多小時。一對對偎依著的情侶,還有打情罵俏的**者,四下拉客的姐兒,手裏捏著票子跟姐兒們討價還價的民工和老人,無不刺激著他的眼睛。腦子裏,忽然就閃出許豔容的麵孔。夜風清涼,黃河濤濤,黃河邊的這座城市,把形形色色的東西呈現給他。這個晚上,他終是忍著,沒給許豔容打電話。
周一粲真就放開了膽子,目前這種情況,她不放開還真是不行。喬國棟現在是徹底不能工作了,強偉又讓老奎弄得焦頭爛額,哪還有精力顧及別的。很多工作,就自然而然地到了她這邊。她先是催水利局向省廳打了報告,原想自己親自送去的,實在抽不開身,隻好在電話裏向廳長做了解釋。廳長很理解她的處境,寬慰道:“你不用親自跑了,這事我親自協調便是。”周一粲很感動,關鍵時候,還是有人向她伸出友愛之手。水利局長前腳去了省城,她後腳便來到沙漠水庫,水庫的情景還是老樣子,拉水隊伍像兩條長龍一樣,十分紮眼地排在那裏。這樣的情景縱是誰見了,也輕鬆不得。太陽還是那麽火熱,不是火熱,是毒,沙漠的太陽咋就不能溫柔一點?孫主任膽戰心驚跟在她後麵,他已做好了最壞打算,隨時準備著挨訓。但是這一天的周一粲很怪,居然就沒向任何人發火。
在堤壩上開了個短暫的現場會,周一粲講了幾點。一是想方設法,滿足拉水群眾的需求,同時要注意安全,維持好秩序,不能發生搶水賣水等惡劣行徑。周一粲的擔心不是多餘,沙漠裏就是這樣,隻要水庫的水跌破警戒線,就有人在私下做起水的交易,包括水庫的職工,也敢在這節骨眼上變著法子撈外快。正是擔心這點,她才堅決否決了水庫管理處向拉水群眾發票的建議。隻要一發票,事兒準亂。第二點,也是她這次來水庫的真正目的。她讓孫主任向市計委打一份報告,就二號區的滲漏工程重新立項。“這次你們把工程算細點兒,還有哪個區位存在問題,也一並提出來。”沒想她話音剛落,孫主任就急不可待地從包裏掏出一份報告,雙手遞給了她。
孫主任也許是太想立功了,將功折罪是亡羊補牢中最好的方法,可惜,他這份報告寫錯了調子,跟周一粲要的不是一樣東西。
周一粲當著大家的麵,匆匆掃了一眼,眉頭就緊了。孫主任寫的不是什麽立項報告,是工程事故報告,裏麵除了曆數工程公司一大堆不是外,還特別提到了驗收的事,說驗收是水利局跟建築工程管理部門聯合召開的,水庫管理處隻是下屬單位,驗收中沒有實質性權力,等等。
周一粲收起報告,目光在孫主任臉上盯了很久,那是多麽複雜的目光啊,又是多麽怵人的目光。最後,她將報告又遞給孫主任:“這個你自己留著。”就這麽一句,她就掉頭離開了堤壩,往下麵樹林邊停車處走去。
孫主任的雙腳僵在了堤壩上,他搞不清,周一粲為什麽不把這個帶走?
回到河陽的第二天,周一粲叫來了公安局那位副隊長。據她掌握,沙縣人大辦公室主任賈一非車禍遇難後,強偉曾暗示交警部門,將此案草草了結,肇事方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了賠付,賈一非的妻子章含秋一開始還又哭又鬧,可很快,也緘口不語。到現在,章含秋就跟沒事人似的,躲在沙漠裏,那份平靜不得不令人生疑。周一粲堅信,這起車禍案的背後,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黑幕。聯想到賈一非出事前曾多次找市委,跟強偉反映情況,強偉還在一次常委會上指名道姓地批評賈一非,就在她打算單獨找賈一非了解點什麽時,賈一非突然出車禍死亡。
副隊長調查到的情況也是這樣,他還說,當初處理案件的兩名交警,目前均已升了官。周一粲聽完,平靜地說:“按你的計劃,繼續查下去,人手不夠,可以跟我提。”副隊長連忙搖頭:“夠,這種案子,參與的人多了,反倒不好。”
副隊長剛走,就有人跑來匯報,說九墩灘那邊搞徇私舞弊,關井壓田的事根本就沒往下落實。
“有這回事?”周一粲吃驚地抬起了頭。
“這事千真萬確,鄉上跟縣上聯合搞哄騙,表麵上說在關,其實一口井也沒關掉。”
“這怎麽可能?”周一粲不得不震驚了,怪不得秦西嶽對她有看法,怪不得隻要一問及關井壓田,下麵的人就吞吞吐吐,搪塞她,應付她。這項工作按市上的分工,是由一位副市長抓的,但此人很少向她匯報工作,有事情,總愛越過政府這邊,直接去找強偉。
周一粲強迫著自己,沒把心中的火發出來,但是,她怎麽也想不通,在胡楊河流域的治理越來越成為一個尖銳話題,全省上下對此寄予高度關注的今天,沙縣和九墩灘鄉,怎麽還敢如此明目張膽跟省上對著幹?她真是想拿起電話,打給省人大張祥生副主任,她倒要問問,省人大作出的決議,是不是誰想推翻就可推翻?
最後,她還是忍住了!
她相信,有人一定知道內幕,被瞞住的,說不定就她一人!
晚上,周一粲正在給省人大寫建言書,就關井壓田一事,她自己也有很多想法,想以建言的形式呈上去。門突然被敲響了,進來的是九墩灘鄉鄉長毛萬裏。
在沙縣的幹部隊伍中,毛萬裏算是死心塌地跟著周一粲走的人,這話可能難聽,但事實就是如此。當初毛萬裏去九墩灘,是在別的鄉惹出事兒後被沙縣縣委“發配”過去的。周一粲在一次檢查工作時認識了毛萬裏,當時她覺得這人粗糙,不像個鄉幹部,又一想,鄉下的工作本來就粗糙,不像市府省府,說不定這種人還最適合。再者,她有個觀點,大凡犯過錯誤的人,在改正過程中都特積極。官道上,哪個幹部不想進步啊,哪怕是挨過處分降過級的幹部。這種人要是用好了,指不定哪天就給你幹出大事。那天她是在治沙現場看到毛萬裏的,他灰頭灰臉,脫個光膀子,汗水和沙塵在他身上繪出汙漬斑斑的圖畫,就衝這一點,周一粲就認為他能吃苦,能跟農民打成一片。目前不犯錯誤不出問題的幹部好找,多得是,但敢犯錯誤犯了還能坦坦****跟老百姓摻和在一起的幹部,少!周一粲那天也算是被毛萬裏感動了,便在檢查會上表揚了他,沒想,因此卻跟毛萬裏結下了份奇緣。
毛萬裏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次表揚。自從被縣委“發配”到九墩灘後,“表揚”兩個字,就成了他遠房親戚,再也不登他的門了。毛萬裏為此苦惱,為此急,卻沒一點辦法,總不能厚著臉皮找領導要表揚吧?
沒想,新來的市長卻如此肯定他,還說他工作有思路,有辦法,開發區的同誌如果都能像他這樣,我們的開發區就有希望了。打那以後,毛萬裏心裏,就裝進了周一粲這個人。日後,他也找過兩次周一粲,周一粲很客氣,也很熱情,不但噓寒問暖,還表示出一種願望,想讓他做九墩灘的鄉黨委書記。當然,周一粲沒有明說,也不可能明說,毛萬裏卻從她的語氣裏,感覺出這意思。
有時候人的感覺就是這麽怪,毛萬裏如此粗糙的人,竟也能感覺出市長話裏的意思來。
周一粲說過,但凡有抱負的人,就應該有機會施展才華。施展才華毛萬裏不想,做書記,他想,很想。在開發區做上兩三年書記,就能打到縣裏去,如果周一粲這棵大樹還在(奇怪,僅僅兩次接觸,毛萬裏就將周一粲視為大樹了),他的前程真可謂不可估量。人生就是這樣,對基層的小幹部來說,上麵有個人,比什麽都強。毛萬裏甚至想,如果周一粲早一點能來河陽,他能落到這個下場?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白天周一粲還想過要找毛萬裏,了解了解情況,這麽大的事,毛萬裏為什麽不跟她匯報?沒想,晚上毛萬裏就給到了。這天的周一粲用了點兒小計策,並沒急著把話題提出來,她倒要看看,毛萬裏會不會自己說出來?她很親切地請毛萬裏坐下,沏杯茶給他,然後道:“小毛啊,最近怎麽氣色不大好,是不是又遇上不順心的事了?”周一粲原來管毛萬裏叫老毛,後來搞清楚他的年齡,改稱小毛了。毛萬裏三十二歲,不過麵相很老,看上去足有四十歲,沒辦法,沙漠裏風吹日曬,大自然的力量,誰也抵抗不了。
“整天跟老百姓嚷仗拔毛,能順心嗎?”毛萬裏垂頭喪氣地說,他今天來,就是找周一粲訴苦的。這九墩灘鄉,他實在蹲不下去了。
“嚷仗?開發區的問題不是已解決了嗎,怎麽,老百姓還有意見?”
“解決?誰給解決?前些年的補償款一分沒落實,今年又讓關井壓田,本來井裏就沒水,關不關的也無所謂,這一說關,老百姓意見馬上就有了。井是他們湊錢打的,誰家都貸了款,信用社天天上門討債哩。這倒好,上麵一說關井,老百姓立馬就找鄉上要錢,說是要了給信用社還款。”
周一粲聽到這,忍不住了,臉一沉道:“你跟我說實話,九墩灘這邊到底關沒關井,壓沒壓田?”
毛萬裏本還想多發幾句牢騷,一看周一粲變了臉,立馬止住了話頭:“周市長,這……”
“怎麽,你也不說實話是不?想不到啊,你們對關井壓田是這態度。鄉幹部都這認識,老百姓的工作怎麽能做好?我還以為,你毛鄉長的認識能高些,原來你還是跟過去一樣,沒一點提高。”
“周市長……”毛萬裏讓周一粲的批評弄緊張了,他還以為周一粲也不願意讓關井,哪知……
周一粲的臉越發陰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看來,在河陽,她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她這個市長,當得可真是有意思啊——
毛萬裏不敢含糊了,鬥爭了半天,才道:“周市長,我一直沒敢告訴你,關井壓田,我們隻是……在口頭上宣傳了一下,沒敢真關真壓。”
“為什麽?”周一粲的聲音猛就高起來。
“是縣上暗示我們這樣做的,怕出事。再者,楊書記也是這意思,他說應付一下算了,別跟農民動真的,惹出麻煩,還是我們鄉上的事。”
“這個楊常五,他怎麽能這樣,膽子也忒大了,竟敢拿省上的政策當兒戲!”周一粲嘩地發起了火,毛萬裏嚇得縮在沙發角上,身子由不住地抖。周一粲發了一陣火,放緩聲音:“小毛啊,關井壓田,是人大代表秦西嶽同誌經過幾年的調查和論證,提出的一條綜合性措施,省委省政府對此方案很重視,省人大也在常委會上表決通過了這議案,它是解決胡楊河流域幹旱缺水、生態惡化的一條根本性措施。市委市政府多次強調,一定要顧全大局,不能隻站在河陽一個市的立場上,置全流域的生死於不顧。你們居然玩虛的,居然跟省委省府唱對台戲。這事我會調查下去,看看到底啥人在從中作梗。既然你今天來了,我順便把自己的態度說出來,你是鄉長,是政府的一把手,這些事,是你的分內工作。一個人不管在啥時候,都應該把自己的分內工作做好,不能因為別人隨大溜自己也隨大溜。關井壓田是有爭議,但我們必須有一個認真對待的態度,這種欺上瞞下耍滑頭的做法,是非常可怕的!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九墩灘的問題怕不隻是關井壓田,到底你們瞞了多少,虛了多少,我想你首先應該給自己一個交代,其次,對組織,對群眾,也該有個交代。”說到這,她把話收住了,她覺得今天有些衝動,她不該衝動的。
“周市長——”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還約了客人,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找我。”周一粲的臉已經很冷了,毛萬裏再想坐下去,就很難。他艱難地起身,戰兒抖兒地說:“市長你批評得對,這次回去,我一定……”
“好了好了,你也甭給我盡表態,表態的話,我不想聽。我還是原來那句話,你毛萬裏是一個有頭腦有思路的人,應該在那個崗位上幹出一番成績來。你這個樣子,可讓我有點失望啊。”
毛萬裏揣著一顆撲撲亂跳的心走了,周一粲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