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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奎的案子是個死扣,沒法解。

不查吧,這事兒鬧得太大,強偉一開始說不讓新聞媒體報道,結果從省城回來,他又順著喬國棟的話說:“不是不讓報道,而是要客觀公正地報道,我們始終歡迎新聞媒體對我們的工作進行輿論監督,幫我們改進工作作風。”此話一出,立刻就有媒體聞風而動,將此事爆了出去,僅僅幾天工夫,河陽爆炸案就成了全國盡知的大新聞,人民網、光明網、新浪、搜狐等各大門戶網站,更是將此事炒得沸沸揚揚。在此背景下,你能不查?

查,又怎麽查?老奎這些年上訪,已把自己弄成了名人,加上有秦西嶽這樣的省人大代表為他申冤,他更成了河陽上下關注的熱點人物。老百姓可不管你什麽法律不法律,他們認的是死理,講的是道義。他們認定老奎的兒子小奎是被法院那幫人害死的,老奎就該鬧,就該四處上告,沒人理,就該拿炸藥包炸!

這些天,喬國棟就被這樣的聲音包圍著,甚至有些退下去的老幹部,也是這種觀點。喬國棟還接到幾個匿名電話,要求他立即將老奎放出來,還以清白!“你是人大主任,是替人民說話的,咋跟貪官汙吏一樣,老是不幹人事兒?”

喬國棟懊惱死了,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忍,忍又不掉頭!大半輩子都忍過來了,偏是這關鍵時候,卻又忍不住。難怪到現在,他混得這麽淒慘。

喬國棟正在辦公室裏歎氣兒,宋銅來了。宋銅自打接了這案子,幾乎天天找他匯報。每次來就是那麽一句話:“老奎這鳥養的,骨頭硬得很,啥也不說。”一開始喬國棟還批評宋銅:“你怎麽能這樣講話?老奎怎麽是鳥養的?他是人,我們得尊重他!”宋銅嗬嗬一笑:“對不起啊喬主任,這行幹久了,有些詞說慣了,改不掉。”

“改不掉也得改!你是人民警察,說話怎麽跟土匪一樣?”宋銅就不笑了,一臉嚴肅,很是正經地道:“喬主任,你批評得對,我改,往後我要是再說‘鳥養的’這三個字,你撤我的職。”

“鳥養的”三個字是不說了,但他又換了別的:“喬主任,我咋覺得老奎像個賊骨頭,這種人表麵上老實巴交,窩窩囊囊,背後,狠著哪。”

“有多狠?”喬國棟忍住不快,問。

“多狠?喬主任,你是沒跟他打過交道,這種人我是見得多了,就說上次那個馬九吧,一開始裝得多可憐,家沒了,老婆也沒了,姑娘又跟人跑了,好像這世道就沒他活的路了。結果呢,最後還不是讓我查出,他居然有二十萬的存款,都是倒賣文物倒來的。”

“行了行了,你就少往遠裏扯,還是說正事吧。”喬國棟煩躁地打斷他,他真是鬱悶,宋老爺子咋就能養下這麽一位兒子!

“正事,你是說老奎吧?這賊骨頭,問死也不說一個字,到現在,他還覺得炸得有理,好像他是大英雄似的。”

“你咋知道?他不是一個字也不說嗎?”喬國棟冷不丁就問。

“嗬嗬,經驗,我是憑辦案經驗判定的。沒錯兒,他心裏準是這麽想的。”

喬國棟無話了,宋銅對他,哪有什麽真心。他天天來,表麵看是匯報案情,其實,是在試探他,幹擾他,甚至,有點兒欺負他。

按說,一個小小的刑偵隊隊長,是不敢在他麵前撒野的,更不敢拿這種兒兒戲戲的態度,對待一個堂堂的人大主任。可宋銅敢!不但敢,喬國棟還斷定,宋銅這一次,是鐵上心要把他往渾水中拖了。

你沒聽他說,上麵指示了,一定要撬開老奎的嘴巴,讓老賊交代出,誰是幕後支使者。

一聽“支使”兩個字,喬國棟本能地就慌張了:“我們不能亂猜測,辦案要講證據,不能先入為主。”

宋銅嗬嗬一笑:“先入為主?喬主任,不是我吹,辦案我比你有經驗。如果沒有幕後支使者,就憑他一個老賊,能進得了法院?再者,他咋知道那天要開評議會?他咋知道那天有那麽多領導到場?我問過陳副主任,陳副主任也覺得很奇怪,一個上訪戶,咋能把情報摸得那麽準,這裏麵,名堂大啊!喬主任,這事你就甭管了,放心,我要是撬不開老賊的嘴,警察這活兒,我不幹了。”

宋銅左一個老賊右一個老賊,叫得喬國棟心裏都要開鍋了,可他還得裝做沒事。是啊,一直說查,查啥呢?原來他們是查這個。

喬國棟這才明白,老奎這案子,不論咋查,他都脫不掉幹係了。

宋銅海吹一通後,走了。這個癟三!喬國棟衝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就罵了一句。讓這個癟三負責案件,強偉狠啊!

比這更狠的,是宋銅壓根兒就沒打算查。這一次,他是真想把喬國棟耍死。

打喬國棟那兒出來,宋銅徑直就進了一家招待所。這家招待所開在西城區一處繁華地帶,甭看門麵小,裏麵卻寬敞明亮,兩層,三十多間客房,裝修很雅致,給人一種溫馨如家的感覺。老板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女人,長得很有幾分姿色,人也很妖冶,一雙水撲撲的眼睛,望誰都像是在傳情。老奎就關在這。一開始老奎被關進了看守所,宋銅接手案子後,以安全為由,將老奎帶到了這。

宋銅剛上樓,老板娘燕子便笑撲撲迎過來:“回來了?”宋銅嗯了一聲,順勢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燕子嬌滴滴說了聲討厭,屁股一扭,要往房間去。“哥兒幾個呢?”宋銅問。燕子說了聲在樓上,就進了屋,宋銅沒跟進來,上了樓,見老虎幾個正在鬥地主,道:“老賊呢?”

“睡覺呢。”老虎說。

“給我操心點兒,別出什麽事。”

“知道。”老虎應了一聲,就急著出牌。他們不是一般的鬥,真刀真槍,說話的空,老虎就進了三百多。

“行了,玩幾把收拾掉,我估摸著姓喬的會找到這兒來,讓他撞見了,不好。”

“他跑這兒來做什麽,這又不是他人大的地盤?”老虎不滿道。宋銅沒多說什麽,到另間屋子裏去看老奎。

老奎安靜地坐在窗戶前,一雙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盯著窗外,窗外其實沒多少風景,讓新起的商業大廈遮擋住了,除了一線陽光,再就是一大片窗戶,可老奎看得像是很認真。他的雙手銬著,固定在桌腿上,麵前像模像樣地攤著一張紙,還有一支派克筆。

“想好了沒?你要是能把喬國棟跟秦西嶽怎麽教唆你的全說出來,我就放你走。不然,你就得乖乖在這兒住著,住夠了,送你去看守所。那兒的滋味你也嚐過,好不好受,你自個兒知道。”說完,宋銅斜乜著眼睛,瞟了一下老奎。

老奎像是聾了,自打被宋銅帶到這,他就真的像是又聾又啞,再也看不到他炸會場那份英雄勁兒。

宋銅點了支煙,抽了兩口,估摸著老奎也不會跟他說啥,出來了。老虎幾個還在鬥,好像老虎輸了一把,很惱火,罵罵咧咧的,宋銅覺得老虎這賊沒出息,不就幾個小錢,值得嗎?他走下樓梯,看見燕子的身影在樓道裏一閃,一股火苗兒就躥起來了,也不管這陣兒是白天還是黑夜,撲進去,不容分說就將燕子壓在了**。

燕子的呢喃響起來,很熱火。

也就在此時,宋銅的姐姐宋梅正在衝左旂威大發雷霆:“你個吃裏爬外的東西,這陣兒知道用老娘了?”左旂威啞著聲,任憑宋梅又罵又叫,就是不敢還口。對左旂威,宋梅真是又恨又氣,卻又沒有一點辦法。當初她嫁給左旂威,就是因為自己長得難看,實在沒辦法,才選了這個又色又壞的男人。原以為有書記老子的威力,左旂威會變得收斂一點,變得像個人,沒想,結婚後的左旂威變本加厲,囂張得很。一麵不停地用著她老子的權力,步步高升,把自己弄成了河陽城一個人物,一麵又大肆地斂財斂色。斂財倒也罷了,宋梅喜歡財,這斂色,她就受不了。

粗算起來,左旂威玩過的女人,不下十個,單是讓她抓住的,就有五六個,有法院的,也有外麵的,更可怕的,他還把小姐往家裏帶,讓宋梅堵在了**,你說惡心不惡心?抓住也是閑的,沒辦法,誰讓她長這麽醜呢。醜對女人來說,是最殘忍最無情的報複,是上帝這老兒最惡毒的一種造人方式。你可以把男人造得醜點兒,造得粗糙點兒,怎麽在女人身上,也這麽粗心呢?況且她還是地委書記的千金!醜倒也罷了,還給了她一副平胸,一個瘦屁股,這樣,她往街上一站,就沒有人認出她是女人。這樣,左旂威在外麵找野女人,就理直氣壯!

“去找啊,這陣兒去找啊,去讓那些野女人幫你!”宋梅終於有機會了,她可以抓住這大好機會,把半輩子的氣都發泄出來。

左旂威哪敢還口,乖得跟兒子一樣。自從老奎炸了法院,左旂威就露出了乖相,被強偉停職後,這乖相,就變成了可憐相。他求宋梅:“找找老爺子吧,他要不幫我,我就完了。”

“老娘懶得管,完了更好,要叫我說,姓強的把你閹了才好!”

“老婆,別這麽大火嘛。”左旂威一開始還嬉皮笑臉,還沒把宋梅想得這麽惡。

“誰是你老婆!你老婆是野雞,是許豔容!你不是夜裏都喊她名字嗎?去呀,去讓她跟你說啊!”

羞死了,宋梅一怒之下,就將他這點兒隱私說了出來。左旂威是叫過許豔容的名字,跟宋梅**時叫的,不叫他就沒法跟宋梅做,但沒想到,做完進了夢鄉,他又給叫了,宋梅就不饒了,硬說他跟許豔容有一腿。

媽的,能跟她有一腿,老子死了也值!左旂威恨恨的,他做夢都想跟許豔容有一腿,可許豔容是那麽容易搞上的?她是強偉的女人!

宋梅終於罵夠了,罵痛快了,也罵不動了,換了衣服,背了包,去娘家。罵歸罵,男人的事,她還得管,不管往後她吃啥哩,喝啥哩,總不能讓姓強的把她一家的財路都給斷了。

左旂威心裏一喜,確信宋梅是真走了後,抓起電話,就給一個叫王豔的女人打。王豔正是當初負責小奎那案的王軍的姐姐,一個很懂風情的騷娘們兒。

周一粲現在是分外的忙,這忙不是裝出來的,是實實在在的忙。她先是組織相關部門,就文明城市的創建工作做了精密安排,然後又到重點單位做了檢查,進一步明確了要求,她的目的是,這次文明城市一定要爭到,這不但是市上的榮譽,更是她作為一個市長交給上麵的一份合格答卷。再者,眼下集中精力創建文明城市,對化解老奎爆炸案帶來的危機也有很大好處,可以把幹部隊伍中的消極情緒抵製住,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打壓掉。

傳聞這東西真是可怕,周一粲已經感受到它的壓力了。但她的腳步不能停,河陽目前的形勢,既是在考驗強偉更是在考驗她,她渴望以實際行動贏得上麵的信任和支持,特別是齊副書記的支持。

從省城開完人大會議回來後,齊副書記給她打來電話,簡單問了下河陽的情況,沒等她流露出畏難情緒,齊副書記就鼓勵道:“一粲同誌,出現問題並不可怕,關鍵要有信心去麵對、去解決,省委相信,你跟強偉同誌會同舟共濟,把河陽帶出困境。”她在電話裏向齊副書記表了態,齊副書記笑說:“表態就不必了,我還是那句老話,凡事看行動。”

看行動?

本來,形勢都快要把她推到強偉的對立麵了,她自己呢,也想旗幟鮮明地跟強偉劃清界限,不管強偉後麵站著餘書紅還是別人,她都不怕,也用不著怕,在大的事端麵前,評價一個幹部的尺度隻有能力,還有是否果決。這點上她不想輸給強偉,也不能輸給強偉。起初她同意跟喬國棟等代表聯名,提議召開人大討論會,目的並不完全是衝著強偉,她想借人大的力,盡快將小奎一案查清,隻有查清小奎的案子,老奎的問題才能徹底解決。可惜,讓秦西嶽一攪,人大這力是借不上了,現在隻有靠自己。這些天,她已暗暗采取行動,她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搞清那些心中疑惑的問題。

難的是,齊副書記說了“同舟共濟”四個字,這樣,她跟強偉之間的關係,反倒更難處了。過去那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後,她在心底裏,真是有種取代強偉的衝動,而且隨著河陽局勢的發展,這種衝動越來越強烈。到底該不該抑製,她還一時拿不定主意,不過她想,隻要強偉能堅持原則,她也一樣能堅持。

九月的沙漠驕陽似火,周一粲帶著農委和水利部門的同誌,來到沙漠水庫,兩天前她接到水庫管理處打來的緊急報告,說是沙漠水庫快要見底了。這又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沙漠水庫一見底,沙縣三十多萬人口的生存就會出大問題。還在車上,她就情急地跟兩個部門的負責人商討辦法,可惜眼下旱象肆虐,到處都在鬧水荒,上遊五佛還有蒼浪等縣,也是一片缺水聲,河陽境內的六大水庫,無一例外地被旱情逼到了幹涸的絕境上。

等到了水庫,現實令她更為震驚。水庫兩邊的取水處,排滿了拉水隊伍,有汽車、拖拉機、農民自用的三碼子,還有長長的馱著水囊的駝隊。取水者眼裏,清一色露出的是焦渴,是恐懼。

站在堤壩上,周一粲的目光不敢向兩邊的人群望去,那一幕真是太揪心了。上個月她還來過水庫,按她的估計,這水怎麽也能用到十一月,估計到那時候,老天也該開開恩了。誰知不到一個月,水位就急劇下降了兩米還多。

“到底怎麽回事,就算天天拉,也不會拉掉這麽多?”她把目光盯在水庫管理處孫主任臉上。

孫主任垂下頭,避開周一粲目光,蚊子似地說:“半月前我們發現二號區在滲水,水是……滲漏掉的。”

“滲漏?”周一粲驚呆了!如今的沙漠地區,一滴水比一滴油還貴重,居然能將三十萬人兩個多月的生產生活用水滲漏掉!

“二號區不是開春才加固過嗎,怎麽會滲漏?”她將目光收回來,轉到水利局局長臉上。

水利局局長支吾道:“我也不大清楚,滲漏報告我也是剛剛接到。”

“剛剛接到?發生如此嚴重的滲水事件,你這個水利局局長居然不知道!”周一粲簡直氣得要炸了。

水利局局長臉色蠟黃,低住頭不再說話。

周一粲又轉向孫主任:“原因查清沒?目前滲漏問題解決掉沒有?”

“是加固工程不合格,原有的問題沒解決,隻在表麵處理了一下,時間一長,表麵的處理層脫落,滲漏就又重新開始了。”孫主任說。

“時間一長?工程驗收完這才幾個月,說,是不是工程質量問題?”

孫主任結了幾下舌,目光來回在周一粲跟水利局長臉上掃了幾掃,最後終是懾於周一粲的威力,講了實話。

是工程質量問題,花三百八十萬做的加固工程,等於是白做。要想徹底解決滲漏,就得把加固工程全部處理掉,然後重新做一次,等於又要花兩個三百八十萬。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周一粲心裏叫著,嘴上,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加固工程是周鐵山的建築公司做的,年前市上確定對沙漠工程二號區進行加固,水利部門的意見是要招標,周一粲也同意,後來周鐵山找她,意思是想把這工程接下來,當時她還笑著說:“區區三百多萬,你鐵山集團能看到眼裏?”

周鐵山用河陽的土話說:“蒼蠅也是肉嘛,搞企業的不比你們,隻要是錢,就得想辦法掙。”

“行,你就準備投標,能競到手,你就去做,機會麵前人人平等,你周大老板也別想搞特殊。”話雖這麽說,事實上在招標中,她還是傾向於周鐵山,一則,鐵山集團是大集團,搞過的工程無數,讓他們搞應該放心點。二來,周鐵山跟齊副書記的關係,她也隱隱聽到過一些,她不想為這麽件小事,讓周鐵山找到齊副書記那兒去。當時強偉提過反對意見,他傾向於讓水利廳一家公司去做,說那家公司是專業公司,對處理水庫滲漏還有大壩滲漏有經驗。周一粲說:“你我誰也別帶傾向,讓他們都去競標,誰競到手誰做。”工程最後落到了周鐵山手裏,周一粲為避嫌,自始至終,沒再對工程說過一句話,包括後來增加工程款六十多萬,她都沒發表過一個字的意見。

誰知……

在水庫管理處開了一個短會,周一粲就急著往河陽趕。路上她想,第一,這事必須先向強偉作匯報,怎麽善後,一定要聽強偉的,切不可自己再亂做主張。第二,要盡快找到一家有把握的公司,工程必須得重新做,而且工期一定要快,如果等到水庫見底的那一天,怕是……還有一點,就是要想辦法把目前的水荒度過去,絕不能讓沙漠水庫斷了水。

還沒等她把思路理清,周鐵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她不想接,但又不能不接。剛一接通,周鐵山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在哪兒啊,大妹子,是不是又背著哥哥搞腐敗?”周一粲氣得,簡直就要怒吼。周鐵山又笑著說:“晚上給你壓驚,我在老地方等著。”說完,將電話壓了。

這一路,周一粲的心情就像是被水漫了一般,提不起來。

回到河陽,她沒敢跟強偉打電話,直接就找到辦公室去,辦公室沒人,秘書說強書記出去了,好像去了五佛。周一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強偉的手機。強偉耐著心將她的匯報聽完,道:“事情我已聽說,這麽著吧,你先組織相關部門開個會,把原因查清,我在五佛還得幾天,等我回來再碰頭。”

站在樓道裏,周一粲忍不住就想,強偉在回避,或者,他不想碰這個問題。意識到這層,她的心忽然就涼了,不僅涼,而且冷。

晚上,周一粲原本不想去見周鐵山,無奈他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打得她手機都快要爆了。周一粲隻好來到大漠漢宮美食城,在最邊上一座蒙古包裏,周鐵山一邊看著足球,一邊等她。

“你倒是心閑啊,周大老板。”周一粲的語氣有幾分蒼涼。

周鐵山嗬嗬笑笑:“又怎麽了,看你整天心事凝重的,你就不能輕鬆點?”

“輕鬆?你把工程搞成那樣,半水庫的水沒了,你讓我怎麽輕鬆?”

“看,又來了是不?工程的事,你別亂聽他們講,我周鐵山做過的工程,比他們見過的都多,怎麽會是工程的問題?”

“你還在狡賴,到了這時候你還敢狡賴!”

“大妹子,話別說那麽難聽,我不是狡賴,工程是經過嚴格驗收的,方方麵麵都簽了字,他們現在說是工程問題,你就讓我承認?這怕不大合適吧?”

“我不跟你爭,是不是工程質量出了問題,不用我跟你爭,會有人去查。”

“這不就對了,沒查清之前,你就給我扣這帽子,我能戴得動?坐下吧,別為這點小事犯愁,該吃飯還得吃,該幹啥還得幹啥。看你愁眉苦臉的,我都替你擔心。怪不得下麵說,就憑你這點兒承受力,在強偉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小事?你把它當小事?”周一粲不能不激動了,她都要為水庫的事急瘋了,周鐵山居然還拿它當小事!而且,他後麵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

“看,又來了是不?現在不是你發急的時候,該是強偉發急的時候,你怎麽連這個理也不懂?”

“你少拿我們工作上的事亂說,我說周大老板,你能不能隻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市委和市政府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吧?”周一粲的口氣已很不客氣,她有個原則,就是從不在外人麵前談工作,特別是敏感話題。盡管周鐵山口口聲聲稱她大妹子,她心裏,卻把自己跟他劃得很開。

“好吧,既然你不想聽,我也就不說了,不過大妹子,我還得提醒你一句,別把有些事看得太認真,認真對誰都沒好處,特別是眼下這種時候,你應該多留個心眼兒,去對付別人。”

“夠了!”周一粲控製不住地就叫了一聲,她怕周鐵山再說下去,自己真會動搖,真會被他話裏暗藏的那些東西擊中。

兩個人不歡而散,周鐵山硬要留她吃飯,她哪還吃得下去!

第二天,她意外地聽到一股傳言,說沙漠水庫的事強偉早就知道了,之所以遲遲不召開會議研究,就是想等水庫幹涸,矛盾激化後他再下手。

可怕啊!

隨後她又了解到,加固工程根本不是周鐵山做的,周鐵山將工程競到手後,以二百萬轉包給河南一家小工程隊,然後動用關係,讓驗收單位還有水庫管理處在工程驗收報告上簽了字。

這事她信,據她掌握,周鐵山這兩年的工程,有很多是以轉包形式搞的,他自己的建築公司,隻做鐵路和銀行部門的工程。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