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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銀州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

秦西嶽還是老習慣,早上五點半起床,打半個小時太極拳,然後進廚房,弄早餐。早餐很簡單,一盆小米粥,兩個小菜,一碟花生米,就著從街巷水嫂那兒買來的饅頭,就可以有滋有味地吃了。多數時候,秦西嶽都是自己先吃過,然後再給可欣喂。可欣要是狀態好點兒,能自己吃得了早餐,那這一天,秦西嶽就會無比開心,感覺太陽都要比平日溫暖幾分,不,百分。可這樣的日子太少,少得都成了他生活中的奢求。今兒早,可欣還是他喂的,可欣也喜歡喝粥,而且隻喝小米粥。這一點,她跟梅姨像極了。秦西嶽對小米粥的依賴,或是這份兒感情,就是在她們母女的精心侍候下養成的。喂完可欣,秦西嶽收拾好屋子,本能地就往外走。走出小院,腳步都快要邁出小巷了,忽然記起,自己被停職,不用上班了。

秦西嶽的步子僵住,僵了好長一會兒,這時候太陽已從東邊爬出,勃勃的,要往外跳。黃河岸邊的這座城市,日出總是帶著幾分壯觀,尤其太陽躍出東邊大青山頂的那一瞬,簡直稱得上神奇。你在銀州生活,別的景色你可以視而不見,獨獨這日出,你沒法不關注,沒法不激動。可這一天,秦西嶽顯然對日出少了興趣,甚至,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他在街巷裏默立良久,立在風中,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是灰色的,悶、壓抑,裏麵疙疙瘩瘩,堵了很多東西。後來他挪到院門外那棵老榆樹下,想活動一下身子,順勢把那些疙疙瘩瘩的東西驅走。可雙臂忽然沉重得舉不起來,腿也灌了鉛似的,邁不動。秦西嶽索性放棄掉這愚蠢的想法,就那麽站著,任晨風吹過他的臉,拂起他的頭發。街巷裏人來人往,上班的腳步已是很緊,自行車摩托車穿梭其中。巷子最裏麵那個漂亮的女孩也在她媽媽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仍然拄著雙拐,艱難地往地上擱腳步。她的腿還沒好起來,估計還得一段時間。隔壁的老吳著急忙慌地奔出院子,走了幾步又掉頭回來,惶惶地進院,定是落了東西。這人一輩子都在落東西,秦西嶽就沒見他利索地出過一次門。

孤獨感洶湧而來,襲擊著他,那些平日裏很親切的東西這一刻突然跟他很遠,一下子就融不到眼裏了。有人跟他打招呼:“秦老師,還不走啊?”“秦老師,最近忙啊?”秦西嶽沒點頭,也沒搖頭,像個呆子,傻傻的,站在噴薄而出的太陽下,弄不清自己僵在這裏做什麽。

大約半小時後,巷子裏靜下來,除了幾個出門溜達的老頭和老太,再也看不見鮮活的影子了。水嫂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很亮,一定是饅頭還沒賣掉,還想最後掙紮一下。秦西嶽沮喪地掉轉身子,往院裏走。

院子裏的氣氛更為暗淡,似乎噴薄而出的太陽總也照不進這座院落。不,以前能照進,自從可欣患病以後,歡笑聲熱鬧聲便陡地失盡,這院裏除了沉悶,便是悲傷。

在院裏站了站,秦西嶽還是走進了可欣的屋子,這兩天,他是找回當丈夫的感覺了,或者,是病中的可欣給了他安慰。他又想起一句老話:人在落難時,真正能守在你身邊的,怕還就一個老婆。盡管是他在陪可欣,但感覺上,卻是可欣在陪他。這麽想著,一種複雜的情緒便漫上心來,慢慢,就將他淹沒了。

這些年,雖說可欣病得很重,秦西嶽的步子,卻老是穿梭在沙漠裏,仿佛沙漠成了他第二個家,對可欣,他真是連完整的一天也沒陪過。想起這,他就內疚、不安,覺得深深對不住可欣,對不住桃花山的梅姨。是梅姨把可欣交給他的,也是梅姨抓著可欣的手跟她說:“這輩子,是福是難,你就跟他走吧。記住,無論是好是壞,你要走完,千萬別半途停下來。”梅姨說這話的時候,年輕的秦西嶽還在偷笑,覺得梅姨太敏感了,他怎麽能半道上丟下可欣不管呢,他不是那樣的人。從他偷偷喜歡上可欣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這輩子,一定要做個好人,對可欣好,對梅姨好,對這個世界上凡是對他有恩的人,都好。後來他又覺隻做個好人太不夠了,對不住梅姨對他的栽培,也對不住那些對他懷有期望的人,他要做一個有抱負的好人,遠大抱負!

想想,幾十年過去,他是做到了,有抱負,有成就,對梅姨和可欣,也從沒生出過別的心。可生活變了,變得麵目皆非,變得令他不忍目睹。梅姨因為那個男人的別有用心,也因為那個男人的歹毒和蠻橫,心灰意懶,突然就失去了麵對塵世的勇氣,孤獨地走上桃花山,走進桃花庵,削發為尼,終日敲著木魚,坐禪念佛。他去了,也裝看不見,認不得,一任那萬丈紅塵,從她頭頂滾滾而過,而她隻守著那一池蓮花,心若止水。可欣呢,本來好好的,夫妻恩愛,事業有成,加上如也和思思的努力,沒白費他們夫妻一片苦心。這個家眼看就能接近完美了,幸福像梅子雨,下得人透不過氣。可突然地飛來一場橫禍,把一切都給砸碎了。

秦西嶽在可欣床前坐下,帶著些許的懺悔,還有源自內心的真愛,輕輕握住她的手。多少個日子,他就想這麽坐在可欣身邊,像從前那樣,握著她細軟的帶著淡淡梅香的手,聽她夢語一般講出對未來的憧憬。“人是要有憧憬的,何時何地,都不能將憧憬的火苗熄滅,應該讓它燃在心裏,燃在夢裏。”這是可欣最愛說的一句話,也是梅姨曾經最愛說的話。秦西嶽似乎已聽過上萬遍了,可隻要可欣說出來,他還是愛聽,並且跟著說:“是啊,憧憬就是我們家一口清泉,澆得日子濕潤潤的。”可欣就會掄起小拳頭,在他肩上狠狠捶一下:“好啊,你又在取笑我們。”這“我們”便是她跟梅姨。你真是難以想象,天下竟有她們這樣的母女,好得就跟姊妹一般,密得簡直就像雙胞胎,母親那裏說一個字,女兒這邊馬上能響應出一大句。無論是對生活,還是對男人,她們竟擁有同樣的標準,同樣的夢想。唯一不同的,梅姨像愛兒子一樣愛著他,可欣呢,卻忽而拿他當哥哥,忽而又……

往事如煙,如夢,如濤濤黃河水,滾滾而來,一下就打濕了秦西嶽的眼眶。止不住,他就握住可欣的手,輕輕地,輕輕地,在自己的雙手間蠕動……

“可欣,你能醒來嗎?你能陪我說說話嗎?可欣,你能像以前那樣,對我又唱又跳,又打又鬧嗎?”一遍遍地,秦西嶽在心裏,呼喚著可欣,呼喚著這個他曾經熾愛、現在照樣也深愛著的女人。

屋子裏很靜,除了可欣熟睡中發出的鼾聲,再也聽不見別的氣息。

秦西嶽的心再次沉浸到往事裏去了。

中午時分,車樹聲突然來了,進門就說:“姚嫂,肚子餓壞了,快做拉麵吃。”秦西嶽聞聲走出來,說:“姚嫂不在,回家了。”車樹聲愣了一下,將手裏提的雞放進廚房,走出來道:“怎麽,又給她放假了?”

“怎麽是又給她放假,這都三個月了,她一次家也沒回,總不能讓人家也把家丟了吧?”

車樹聲笑笑,沒計較他的態度。他知道,老頭子心裏還是拗著勁兒,隻不過故作輕鬆。昨兒晚上,他去了毛西家,不是以所長身份去的,是以朋友身份去的。他跟毛西,私交還行。毛夫人正好不在,車樹聲索性就直接問起來:“秦老的事,到底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毛西反問他。

車樹聲沒急著把自己的意見講出來,這兩天他也是劇烈地鬥爭了一番,鬥爭的結果,就是想盡快讓秦西嶽回到沙漠去。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眼下胡楊河流域的綜合治理剛剛拉開序幕,由於沙化現象日趨加重,流域汙染愈演愈烈,綠色大麵積減少,地下水位急劇下降,已嚴重威脅到這一特大流域的存在。流域內農民生存狀況堪憂,尤其下遊蒼浪、五佛還有沙縣等幾縣,水荒已逼得農民活不下去。加上宏觀調控上的不利,地方政府決策上的連連失誤,還有上遊跟下遊之間為水引發的一係列矛盾,使得下遊農民上訪事件連續不斷,官民矛盾日益加劇。省委才不得不將這一流域的綜合治理提到重要議事日程上。沙漠所這項工作由秦西嶽負責,秦西嶽一離開沙漠,等於那邊的工作都得停下來,這個損失車樹聲受不起。還有,車樹聲也是最近兩天才聽說,上麵停秦西嶽的職,是在懷疑他做了老奎的幕後,教唆和指使老奎去炸法院。這個懷疑令車樹聲非常氣憤,他在電話裏就衝老婆周一粲發了一通脾氣。車樹聲原來想,停職可能是因秦西嶽在那邊已經成了老百姓的一個代言人,上麵怕他在老奎這件事上再做文章,給省市添加壓力,想借機把他支走。這樣也好,可以讓秦西嶽反省一下,以後少往是非裏摻。沒想,有人竟如此卑鄙。如果真是這樣,車樹聲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答應的,他絕不容許有人給秦西嶽扣這口黑鍋!

毛西沏了茶,坐下說:“樹聲,難道你不覺得,老頭子走得有些遠了?”

“是遠了。”車樹聲隨口應道,他知道毛西在說什麽。

毛西吭了一會兒,道:“老頭子現在去下麵,不光是操心治沙的事,多的精力,竟然用在……”毛西沒把話明講出來,他畢竟是院領導,講話還沒車樹聲那麽隨便。

“你是說他跟下麵那些上訪戶的事吧,這事我知道,老頭子對沙縣有感情,那是他下鄉插隊的地方,看見農民受窮,老頭子心裏就急。”車樹聲盡量把話說得輕鬆,他在誘毛西。他找毛西,就一個目的——想搞清楚上麵是不是這樣懷疑的。

兩個人扯了幾句,毛西終究還是耐不住,跟車樹聲說了實話。

昨晚毛西講,上麵的確有人跟院裏打過招呼,說老奎的事,很可能跟秦西嶽有關,毛西當時就衝對方說,不可能!對方沒在這事上糾纏,說省裏的意思是,看能不能把秦西嶽的工作動動,讓他不要老到河陽那邊跑了。毛西說他是治沙專家,不往河陽跑留在省城治哪裏的沙?對方不高興了,加重語氣說:“省裏對河陽爆炸案很是惱火,對老奎後麵的指使者,一定要嚴查到底。”毛西聽到這,才意識到問題的複雜。後來院裏開會,是他提出要停秦西嶽職的:“讓他回來,待在家也比到處惹事兒強!”

話雖這麽說,毛西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他跟車樹聲說:“老頭子的確是個好人,難得的好人。可這世道,怪就怪在總也沒好人走的路。你說,這叫什麽世道?老頭子一生夠坎坷了,老伴病了,兒子又那樣,媳婦兒至今下落不明。攤上這一大攤事,別人早沒心勁兒了,難得他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樂觀地生活。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得多替他想想。老頭子興許是下麵見多了,聽多了,對這個世道,有了自己的看法。但我們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代表是要當,但不是他那麽個當法。代表有多少,如果都像他那樣較真,那樣把代表當回事,我看這世道,一定得亂套!”

見車樹聲不吭聲,毛西又說:“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一則,上麵既然發了話,我不能不做個樣子。另則,也趁這個機會,讓老頭子休息休息,別把他老給累垮了。”毛西歎了一聲,“他可是個寶啊,要是他累倒了,我這院長,還有你這所長,就都成了罪人。”車樹聲哪還能聽得進去這些!毛西見他激動,強調道:“剛才這些話,出了門就給我忘掉,更不能向他透露。這可是組織原則,明白不?”

“明白,明白。”車樹聲嘴上應著,心裏卻想:“我就是要讓他回去,我倒要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幕後指使者!”

車樹聲沒急著跟秦西嶽談正事,他先是過問了一番華可欣的病,還到可欣床前坐了片刻。想想也真是夠快,當年他跟周一粲結婚,可欣還是正當華年,颯爽英姿,利落幹練,渾身透出一股女強人的能幹氣,他在心裏還暗暗崇拜了很久。誰能想得到,時光這隻手,竟能如此容易催人老。兩人談了一陣可欣的病,然後到另間屋裏。這間屋是秦西嶽的書房兼會客廳,布置得很雅。但這雅不是秦西嶽能弄出的,是可欣的手筆。可欣臥床不起後,秦西嶽便很少讓別人走進這屋,生怕把可欣留給他的這一層雅氣給衝散了,就連保姆姚嫂,也很少敢走進這屋子。車樹聲不同,秦西嶽早已不拿他當學生,也不拿他當所長,隻當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說吧,你是大忙人,無事不會登門,上麵又有什麽新指示?”剛坐下,茶還沒來得及沏,秦西嶽便丟過來一句。

“先倒杯茶吧,姚嫂不在,茶都喝不到了。”車樹聲笑說。

秦西嶽剜他一眼,拿出上好的西湖龍井,沏了茶端到他麵前,等他說。

車樹聲也是在犯難,心裏雖是有話,真要說出來,卻也有太多猶豫。特別是秦西嶽現在這心態,他能不能再火上澆油?想半天,試探性地道:“我琢磨著,你還真不能閑著,所裏的方案,很快要報了,那幾個課題,也得往前推進。你這一閑在家,半個所就等於癱瘓了。”

“怎麽,你自己倒先憋不住了?”秦西嶽料定,車樹聲會先耐不住,這人雖是正統,卻也正統得可愛。除了政治上保守消極一點,其他方麵,都還是很積極的。要不,他也不會那麽放心地讓他當這個所長。

車樹聲笑笑,這笑多少帶點兒尷尬:“要不想想辦法,再回去?”

“怎麽回?”秦西嶽忽然黑了臉,這臉不是黑給車樹聲的,而是黑給上麵那些人。他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件事,並不是個別。這些年隨著民主進程的不斷加快,隨著人大製度和民主協商製度的不斷完善,社會各界包括人大和政協,對黨委和政府的建議越來越多,質詢和不滿的聲音也明顯高於以前。這本是件好事,表明我們的民主建設正在朝健康的軌道推進,也表明人大和政協及其他社會組織的作用正在被加強。中央也三令五申地強調,要各級黨委和政府,充分尊重人大和政協的主體地位,發揮他們在政治建設和經濟建設中的積極作用。老百姓呢,更是期望代表和委員們能充分行使自己的權力,想老百姓所想,急老百姓所急,能把基層最真實最急切的聲音反映給黨和政府,能成為黨和政府的參謀與助手。但在現實中,總有那麽一些人,抱著頑固的信條不放,認為人大代表就是舉拳頭的,政協委員就是聽報告的,至於參政議政,那是不安分、不明智。更有甚者,幹脆腦海裏就沒有代表和委員這些人,自己說慣了、幹慣了,別人一挑刺,一監督,或者一建議,就認為是跟黨委過不去,跟黨委不保持一致。輕者,將你上綱上線批評一通;重者,就動用手中權力,或停職,或開除。總之,就是不讓你說話,更不讓你行使什麽權力。就在昨天晚上,秦西嶽還在報紙上看到,外省一位政協委員,因為多年來為醫療體製改革奔走,要求降低藥價,抵製醫療界的不正之風,讓老百姓能看得起病、住得起醫院,結果惹惱了地方官員,派人查封了他的個體診所,還對他處以五十萬元罰款,說他未經醫療行政部門批準,擅自從鄉下收購中藥材,破壞了醫藥采購製度。最後弄得這位民間神醫傾家**產,後來在幾位病人的資助下,再次上京告狀,事件驚動了中央,他的問題才被有關部門重視。看完那篇報道,秦西嶽沉思良久,他不是為這位委員鳴不平,既然選擇了當委員,你就要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他是為這條路感歎,為“民主”兩個字感歎。況且,代表和委員,責任遠不在於替老百姓說幾句話,請幾次願。“民主”兩個字,也不單單是鼓動大家把聲音發出來,把心中的不滿喊出來,它是整個社會製度的一部分,是社會文明與進步的體現。

是的,製度,還有在製度麵前的自律與自覺!

相比製度建設,全體公民的自律與自覺,可能更關鍵,也更為漫長。

尤其是領導幹部的自律與自覺!

秦西嶽想,目前這種環境下,他回去又能咋?去吵,去鬧,去發脾氣,去挨著門質問?那不是一個代表的行為,更不是一個知識分子的所為。老奎是把法院炸了,不管他後麵有沒有指使者,單就這件事,就足以引起我們的重視與反思: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農民,如果不到絕境中,能把炸藥包綁自己身上?一個老奎好處理,如果多了呢?可惜我們的有關部門、有關領導,想到的不是這些,而是出了事情怎麽壓,怎麽盡快把火滅掉。

火是永遠滅不掉的。

秦西嶽為自己沏了一杯茶,再次坐下,用很是平和的語調跟車樹聲說:“這件事就到這兒吧,你也不要有什麽想法,工作上的事,你先派別人下去,具體遇到什麽困難,可以打電話問我。我想我還是反思一下的好,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我也有脫不掉的責任。對了,有件事還要麻煩你一下,你以沙漠所的名義給沙縣方麵發個函,就說我需要關井壓田的實際數字。樹聲,關井壓田這項提案,我是不是真的提錯了?”

車樹聲愣住了,他決然沒想到,秦西嶽會以這樣的心胸化解開這場鬱悶。相比自己的憤怒與激動,秦西嶽這番話,才真正顯出一個老知識分子的開闊胸襟啊。正在感歎著,桌上的電話響了,秦西嶽略一猶豫,走過去,拿起電話,衝對方喂了一聲。

對方講了還不到一分鍾,秦西嶽的臉色就變了,等他聽完,臉上就完全成另番神態了。接完電話,他默立片刻,回過身來,跟車樹聲道:“省人大要召開會議,風波真是不小啊。”

車樹聲什麽也沒說,起身告辭。回到家,卻發現周一粲也回來了,他這才想起,周一粲不但是市長,還是省人大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