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自華北回到南昌以後,他的脾氣增大了許多。不是獨自一人在室內快速踱步,就是拿著電報駐步作戰地圖下邊,望著那張標有各種作戰符號的地形圖出神。一旦有不順心或不如意的地方,他碰到誰都會被罵個狗血淋頭!用賀國光的話說:“委座是在為不知共匪的動向焦慮啊!”

是啊,蔣介石采用碉堡推進的戰略,妄圖竭澤而漁的“圍剿”計劃眼看就要成功了,突然紅軍不知去了什麽方向,他能不焦慮嗎?另外,他在下達第五次“圍剿”計劃,尤其是欲要達到他的竭澤而漁的目的的時候,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到紅軍會突圍轉移,為此他有過網開一麵的腹案:放紅軍東去福建,或南下廣東。如紅軍東去,他則命令參與“圍剿”的四路兵馬席卷福建,把紅軍消滅在東海之濱;如紅軍南下,勢必走南昌起義退卻的老路,那就集中各路大軍越過五嶺,把紅軍消滅在潮汕一帶,同時趁勢解決南天王陳濟棠。但是,從來自東線福建的消息證明:中央紅軍絕無向東轉移的跡象;而來自南線的報告:紅軍在十月二十五日已經突破了第一道封鎖線。這使多疑的蔣介石不得不得出這樣的結論:陳濟棠為了自身的利益,一定私下和紅軍訂有某種默契。果如斯,他一年多“圍剿”紅軍的心血不僅功虧一簣,而且還有預測不到的後果。為此,他怎能不焦慮呢!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古老的箴言迭迭應在蔣介石“圍剿”紅軍的失敗上。就在蔣氏北上的前夕,四川軍閥劉湘在“進剿”紅四方麵軍的過程中,被徐向前所部打得落花流水,死傷官兵六萬餘人,被紅軍俘獲兩萬多人,加之在財政上一籌莫展,劉遂采取以退為進的策略,以“川中‘剿匪’軍事困難”為由通電辭職。這時,蔣介石擔心川中“剿匪”無主,坐視徐向前部壯大,終成突圍轉移的中央紅軍的落腳地,這豈不遺患無窮嘛!為此,他懇請劉湘複職的同時,並電邀劉湘出川,來南京麵商一切。但是,當他獲悉劉湘東來南京的目的是為了探明他的虛實之後,如何走活四川這步棋子又成了他一塊心病。為此,他暗自焦慮地思索對策。

與此同時,奉命西征並揭開紅軍長征序幕的紅六軍團一部經過晝夜艱苦轉戰,突破湘、桂、黔三省敵軍二十多個團的包圍,於十月十五日,在沿河縣廠壩地區與賀龍所部紅三軍(即後來的紅二軍團)會師。此後不久,在大慶戰鬥中被截斷的另一部與南下接應的紅三軍在貴州省印江縣木黃會合。十月二十四日,紅六軍團主力,經過艱苦轉戰,在大阡以南突破敵人的封鎖線,到達印江縣的木黃,與賀龍等會師。二十六日,紅三軍與紅六軍團在四川酉陽縣南腰界召開慶祝會師大會,宣布紅六軍團勝利完成突圍西征的任務。對此,蔣介石非常清楚:不要很長時間,紅三軍與紅六軍團必將在川、湘、黔三省交界處創建新的革命根據地。使他更為不安的是:中央紅軍突圍轉移既不是東去,也不是南下,若是沿著紅六軍團突圍的路線西去,與紅六軍團、紅三軍會師,到那時,湖南、四川、貴州三省必將成為紅軍新的根據地;萬一再與紅四方麵軍連成一片,這對蔣氏而言,真是猶如火上澆油,他怎能不分外焦急呢!

然而時下他最為焦慮的是:必須準確無誤地搞清中央紅軍突圍轉移的方向。唯有如此,他才能決定下一步“圍剿”或追擊中央紅軍的戰略方針。為此,他每日數問:“又收到共匪突圍轉移的消息沒有?”同時,他每天數電致各路“圍剿”紅軍的部屬,閉門造車式地製定所謂“追剿”部署。待到十月二十五日獲悉中央紅軍突破第一道封鎖線之後,他當即召集了會議,並於當日下達了如下命令:

南昌行營關於圍堵中央紅軍的部署

查匪徒此次南犯係全力他竄?抑仍折回老巢?或在贛南另圖掙紮?刻下尚難斷定。唯殲匪於第一線以東地區已不可能,自應殲匪於第二縱線及萬、遂、橫線中間地區之目的,另為機動之部署。經詳商擬定:

1先電芸樵(即何鍵)迅就上述縱、橫兩線加強工事,嚴密布防。

2令李雲傑集結遂川,援助羅霖,鞏固贛州以北江防。

3周(即周渾元)縱隊抽調十六個團集結泰和;薛(即薛嶽)路抽調十二個團集結龍岡。

4匪如他竄,即以薛、周會兩李(即李雲傑、李生達)進剿。如回竄,即以周縱隊會羅(即羅霖)、李(即李雲傑),由贛州東進。薛路仍服原來任務。

5東路及辭修(即陳誠)應加速向長汀、寧都分進。

由蔣介石親自主持製定的圍堵中央紅軍的部署中可知:在中央紅軍突破第一道封鎖線之後,他仍然不知中央紅軍突圍轉移的準確去向。因此,他的軍事部署主要是建立在“全力他竄”、“或在贛南另圖掙紮”上,希望把中央紅軍攔堵在第二道封鎖線之內,在贛粵交界處消滅之。為達上述目的,他仍舊采取過去行之有效的碉堡推進戰術,以圖收竭澤而漁之效。他唯恐屬下不明其戰略意圖,遂於十月二十九日電令:“北路軍除進剿部隊外,所有守備各部隊應盡力推進築碉,以便與前線部隊切取聯絡。”

這時,蔣介石雖然尚不清楚紅軍轉移的去向,但他作為統帥卻懂得:無論紅軍是“全力他竄”、“或在贛南另圖掙紮”,在大軍圍堵紅軍的同時,最重要的是要派重兵“追剿”。唯有如此,已經進行轉移的中央紅軍才不會“折回老巢”,重新在贛南、閩西一帶“為患”;也唯有如此,中央紅軍才會被迫流徙他地,成為當代的所謂“流寇”。他考慮再三,遂決定原顧祝同所部以第六路軍薛嶽所部擔任追擊任務的吳奇偉、周渾元兩個縱隊為“追剿”軍。由誰出任“追剿”軍前敵總指揮呢?蔣介石思之良久,遂想到了他的愛將陳誠。

陳誠,字辭修,於一八九八年生於浙江省青田縣高市鄉。早年在家鄉讀小學,後考入省立第十一師範學校。幾經磨難,於一九一九年以備取生的名義進保定軍校第八期炮科學軍。由於他在軍校期間與鄧演達有過一段師生之誼,畢業後隨鄧南下,在孫中山先生的粵軍中供職。他在隨中山先生出征西江的作戰中胸部中彈,住院治療。也就是在住院期間,得識前來慰問傷員的蔣介石,並由此一步一步地成為蔣氏軍事集團中的嫡係將領。就在中原大戰結束之後,蔣介石與宋美齡做媒,把譚元閩的三女兒——蔣介石的幹女兒、宋美齡留美時的同學譚祥介紹給陳誠。這時的陳誠雖家有妻室,卻聰明地答說:“我一切聽從領袖安排。”自然,陳誠如此而為也必然遭到同僚的忌恨。不久,他在第四次“圍剿”紅軍的戰鬥中慘敗,蔣介石不得不承認:“此次挫敗,淒慘異常,實有生以來唯一之隱痛。”何應欽借此大罵陳誠飯桶,逼蔣嚴處。熊式輝也落井下石道:“辭修驕橫,目中無人,不聽勸阻,慘遭失敗,其責非淺。”顧祝同、楊永泰等也向陳誠發難。為此,蔣不得不給陳誠降一級、記大過一次的處分。隨著第五次“圍剿”紅軍的得手,陳誠向蔣獻了不少計策。其間,在籌辦廬山軍官訓練團中更是得蔣信任。待到紅軍進行戰略轉移前夕,他已榮任北路軍前敵總指揮兼第三路軍總指揮。從上述簡曆來看,蔣介石屬意陳誠為“追剿”軍前敵總指揮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陳誠卻有自己的打算。他認為“追剿”中央紅軍不僅是“苦差事”,而且根據他與紅軍作戰的經驗,難收速成之效。換言之,“追剿”之舉隻能勝,不能敗。萬一在與紅軍作戰中出現敗局,又必然導致同僚的責難。到那時,即使有蔣介石的力保也很難說是個什麽結果。因此,他決定辭謝不就。但是,陳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知道蔣介石要他出任追剿軍前敵總指揮的用意:一是希望他能忠誠地執行蔣的意圖,再是表示對他的信任。也就是說,他若想改變蔣介石的決定,必須做到兩條:一是他要做的其他的事情一定要比“追剿”紅軍更為重要,再是他能提出為蔣介石所接受的人選。他思之良久,遂向蔣說明:中央紅軍自贛南、閩西一帶轉移之後,仍會留下部隊作為“火種”,妄圖借國軍主力“追剿”紅軍之際,重新在贛南、閩西一帶複活。而徹底消除這一隱患的任務絕不比“追剿”紅軍的任務輕。再者,負責“追剿”的國軍雖有較大的勝算,但也有局部失算的可能,一旦出現後者,就需要有精兵強將做補充,借以支持“追剿”任務的完成。最後,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從戰略全局出發,我認為充任後者對委座更重要一些。”

蔣介石被陳誠說服了,他當即說道:

“那你就出任駐贛預備軍總指揮吧!另外,在你看來,該由誰出任追剿軍前敵總指揮呢?”

“薛嶽。”陳誠胸有成竹地推薦說。

薛嶽,別號伯陵,是陳誠係的重要成員。遠在北伐時期,他就出任國民革命軍第一師師長,並在蔣介石的授意下,參加“四一二”大屠殺。同年夏投靠李濟深,出任新編第一師師長,不僅率部在潮汕堵擊南昌起義軍,而且還殘酷鎮壓廣州起義。待到陳誠兵敗第四次反“圍剿”之後,陳授意親信羅卓英、吳奇偉二將軍,向蔣介石保舉薛嶽充任北路軍第六軍副總指揮兼參謀長。陳誠升任北路軍前敵總指揮兼第三路軍總指揮後,又力保薛嶽繼任第六路軍總指揮。而在第五次“圍剿”中央蘇區的國民黨軍戰鬥序列中,第三、六兩路軍又是最大的主力兵團。為提高薛嶽的威信,陳誠有意吹噓:“剿共有了薛伯陵,等於增加十萬兵。”由此可見陳與薛的關係非同一般。事有湊巧,這時薛嶽為向蔣介石表忠心,迭電陳述自己對“追剿”紅軍的建議。待到紅軍通過第一道封鎖線之後,他以火急電分呈陳誠、顧祝同及蔣介石:願率第六路軍負責“追剿”。因此,蔣介石當即說道:

“好!就按你說的辦,任命薛伯陵為追剿軍前敵總指揮。”

“我願從旁相助,為委座分憂!”

“那就下達命令,先把共匪堵在贛、粵交界處。”

但是,中央紅軍在突破敵人第一道封鎖線之後,按照既定的戰略轉移方針,繼續向湖南的汝城和廣東的邊境城口方向前進。第一步西進到大庾、南雄地區,主力從大庾、南雄通過。第二步到沙田、汝城、城口地區,並相繼占領汝城。但是,當紅三軍團於十一月二日占領汝城東南的製高點以後,發現“汝城碉堡堅固,山炮不能征服,地下作業又無時間”,遂決定“放棄進攻汝城”,改為監視。當紅一、三軍團“打開由官路下到文明司山田鋪的道路”後,紅軍從五日晚到八日晨全部通過汝城到城口間的第二道封鎖線,進入湘南粵北地區。也就是在這一天,蔣介石下達了改定西、北兩路軍任務及指揮係統電。

茲改定西、北兩路任務、境界及指揮係統如下:

1西路總部移駐衡陽,注重追剿;

2北路總部移駐吉安,注重清剿;

3西、北兩路改以湘、贛省界為界線,但現在鄂、贛境內之西路第三縱隊及所屬各部,仍歸西路指揮,其區域仍舊;

4西路軍第一、二兩縱隊之部隊,其在贛境者……均改歸北路指揮;

以上四項,希遵辦具報,並飭所屬遵照,但未交防前照舊負責。

由以上電令可知:蔣介石在這時仍未搞清中央紅軍此次戰略轉移的真實目的。因此,他下此命令的終極目的是:迅調何鍵設西路軍總部於衡陽,阻止紅軍西進而已。

中央紅軍通過第二道封鎖線後,國民黨北路軍周渾元縱隊和薛嶽所部尚未跟進,南路軍陳濟棠部根據和紅軍簽訂的協議擁兵自保,而西路軍何鍵所部因“追剿”紅六軍團等因使兵力過於分散,故紅軍未遇大的抵抗,即迫近敵人設在郴縣、良田、宜章一帶的第三道封鎖線。由於在這條封鎖線上,郴縣有湘軍第十五師駐守,宜章、坪石有粵軍兩個團防守,其戰鬥力又不強,中央紅軍遂決定從宜章南北通過敵人的第三道封鎖線。也就是在紅軍通過第三道封鎖線的過程中,陳濟棠所部粵軍曾和紅軍有過兩日的激戰。他為了向蔣表示“剿共”積極,曾向蔣迭電告捷,虛報傷亡及俘獲紅軍人數,並發現有中央紅軍第一、三、五、八、九等軍團的番號。對此,蔣介石認為這是最有意義的一仗,因為他終於判明了中央紅軍此次突圍轉移的戰略目的:沿著紅六軍團轉移的路線西去。

所謂紅六軍團轉移西去的路線,即紅六軍團奉命離開湘贛蘇區到湖南中部發展遊擊戰爭,與在湘西活動的紅三軍取得聯係所經過的地方。在長達兩個半月的時間裏,他們從江西省遂川縣的衙前附近突破了國民黨軍的碉堡封鎖線,幾經轉戰,向東進入陽明山區,複又急轉向南,經嘉禾出道縣,在廣西全州和興安之間的界首附近渡過湘江,沿湘桂交界西去,在貴州沿河縣廠壩、印江縣木黃地區與賀龍的紅三軍會師。

蔣介石深知中央紅軍如果實現這次戰略轉移,並與先期到達的紅六軍團、紅三軍會師,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為此,他立即召集南昌行營會議,研究具體的軍事對策。

蔣介石作為行營的首腦,他雖然懂得“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古訓,但是在他“剿滅”紅軍的這盤棋上從未忘記賀龍、蕭克在湘黔邊界的紅軍,以及徐向前等在川西北的紅軍。加之,他已探明中央紅軍突圍西去的戰略目的,他最為擔心的就是這三支紅軍結成一體,把本來就割據多年的西南諸省搞得更加複雜化。因此,他開宗明義地講道:

“今天的會議,主要是研究追堵與消滅朱、毛紅匪,但也不要忘了分布在湘、黔、川、鄂等處的紅匪,這是因為他們是一個整體。”

對此,與會的熊式輝、楊永泰、林蔚、賀國光、晏道剛等人無一敢說半個不字,就像幾千年來舉行所謂殿前會議那樣,隻能遵旨議事。首先,他們各抒己見,對所謂敵情做出了如下的判斷:

一、蕭克、賀龍兩股匪軍,在湘西之慈利、大庸一帶合股後,似將繼續活動於龍山、鹹豐及川東地區,以圖截斷川、鄂及川、湘交通,並掠奪物資。

二、朱、毛股匪之第一、第三、第五、第八、第九各軍團約十萬餘人,竄抵湘南後,將經桂北、黔東,向川南竄犯,圖與川北之徐向前股及湘西蕭、賀股匪,互成犄角之勢,再行相互策應,製我川中。

三、第四軍團徐向前股,由陝南竄至川北之通江、南江、巴中地區後,似將繼續竄犯嘉陵江之閬中、南部一帶,以圖牽製我川中進剿軍,策應朱、毛、蕭、賀各股匪軍之行動。

四、各該股匪均將避實擊虛,沿途流竄,破壞交通,掠奪物資,宣傳赤化,以達成再度嘯集之目的。

接著,蔣介石又主持決定了如下的所謂“追剿”方針:

我軍以殲滅匪軍之目的,乘各股匪軍尚未聚集之前,分別於湘、桂邊境,湘、鄂、川邊境,川北地區,各以有力部隊分途“圍剿”各個擊滅之。

參加行營會議的人心裏都清楚:蔣介石雖然做出胸有全局的最高統帥的樣子,議出了上述所謂的“敵情判斷”和“圍剿方針”,但是他最擔心的還是被他稱為朱毛紅軍的中央紅軍的動向,以及如何才能盡快“剿滅”之的軍事手段。換言之,決不允許中央紅軍渡過湘江西去,而是集中一切力量把中央紅軍消滅在湘江以東的地區。因此,當蔣介石起身走到那張標有各種軍事符號的地圖下邊,望著位居湘桂交界處的湘江凝神的時候,楊永泰再也沉不住氣了。他說道:

“委座,您是在考慮我方未來統帥湘江圍剿戰的人選吧?”

蔣介石微微地點點頭。他沉吟片時,轉過身來,望著楊永泰那有些傲慢不遜的表情,說道:

“快把你想好的人選說出來吧?”

按著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為將者——或為相者就是有了上乘的謀略或腹案,也要設法轉化成君王的意旨,並由君王說出。但是,這位自恃高明的楊永泰卻要向這些行之有效的規矩挑戰,因為他認為這恰是表現自己比他人高明的時候,因此,他拿起教鞭,指著地圖侃侃而談:鑒於朱、毛所部突圍的去向,可能在廣西全州強渡湘江。為此,參與會剿的國軍除去薛嶽的追剿部隊外,還有西路軍總指揮何鍵的湘軍,廣西剿匪軍總指揮白崇禧統帥的桂軍。就才幹而言,白為上;就忠誠而言,薛為上;就地利而言,何為上。但是,由於桂係數度鬧獨立,白必然猜忌中央;何部雖然與中央保持一致,但何與桂係素有私交,要謹防在此役之中湘桂攜手,留有遺患;薛為中央信任,且又統帥中央軍多達九師之眾,再加之薛向有恃強自傲的弱點,勢難為何、白所容。最後,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上述三人均不是理想人選。為大局計,委座需派員前往,代表委座統禦各方。”

“我看楊廳長所言極是,”熊式輝一改謹言慎行的為官之道,明確支持楊永泰的意見。但是,當他再一看蔣介石的表情,似感到蔣氏另有見地,故又補充說,“當然嘍,最好是由委座統禦三軍,各方都無話可說。”

“晏主任,你的意見呢?”

晏道剛自然清楚蔣粵、蔣桂之間疑忌很深,粵桂怕中央嫡係乘機入侵並不下於怕紅軍。因此,他是支持楊永泰之見的,並當場說了如下這句話:

“粵桂是否依我們的計劃辦事乃是防堵的關鍵,應派員妥為聯係才能貫徹命令。”

這時,賀國光看看與會者的表情,又望望蔣介石沉吟不語的樣子,如他自己再被蔣氏點將陳情,實在不是好的結果,故主動說道:

“委座,大家的意見相去不遠,就等您定奪了!”

“對,對,”熊式輝老於世故地說道,“我們的意見僅供委座參考。”

“我嘛,”蔣介石掃了一眼與會者的表情,“我已經決定了,任命何芸樵為追剿總司令。”

與會者聽後為之一怔,接著又爭著附和蔣的口味,大說何鍵出任總司令是最佳人選。唯有楊永泰一言不發,以示保留自己的意見。對此,蔣介石看在眼裏,故又補充說道:

“我為什麽選定何芸樵呢?一、他原本就是西路軍總指揮,且在指揮追剿蕭克所部時盡職盡責,如在他的頭上再委加一位大員,未必有利。”

與會者邊聽邊點頭,似於瞬間就完全改變了自己的見解。

“說到薛伯陵,他很可能持有異見,那就是不服何芸樵的指揮。為此,我決定任命他為前敵總指揮。”

與會者雖有不同想法,但多數人都做出理解蔣氏用心的樣子。

“我了解白健生,時下,他決不會與何芸樵攜手。相反,起用何芸樵,對白健生而言也不失之為一顆定心丸。”

與會者聽到此處方知蔣介石早已有了定案,召開這次行營會議的目的一是考察部屬,再是顯示他作為統帥的高明。因而,大家和往常一樣,隻有聽他近似“庭訓”的份了。

蔣介石可能是為了給與會者打氣,也可能是他在判明中央紅軍戰略轉移後的真實想法,他認為紅軍業已被迫放棄根據地,像當年的黃巢、李自成一樣變成了流寇。他在大講了一通所謂“流寇”必敗的曆史掌故之後,又講了如下這段帶有結論性的話語:

“流徙千裏,四麵受製,下山猛虎,不難就擒。”

但是,如何才能使下山猛虎就擒呢?在蔣介石看來,有了能統禦全局且又能聽命於他的主將之後,部署能相互製約的部屬就成了最為關鍵的大事了。為此,他把成案在胸的所謂部署要旨講了出來:

一、以第二十八軍劉建緒率章亮基、李覺、陶廣、陳光中四個師,即開廣西全州依湘江東岸布防,與灌陽夏威所率的第十五軍切取聯係,進行堵截。

二、以吳奇偉率第四、第五兩軍主力韓漢英、歐震、梁華盛、唐雲山、郭思演五個師,沿湘桂公路進行側擊,保持機動防止紅軍北上。

三、以第三十六軍周渾元率所轄謝溥福、蕭致平、萬耀煌師尾追紅軍,取道寧遠進占道縣加以確保,防止紅軍南下進入桂北。

四、以第十七軍李雲傑率王東原師及其所兼之第二十三師,取道桂陽、嘉禾、寧遠,沿紅軍前進道路尾追。

五、以第十六軍李韞珩率所兼之第五十三師,取道臨武、藍山,沿紅軍前進道路尾追。

與會者聽罷蔣介石這個五路進軍的湘江追堵計劃,他們不僅都知道蔣氏很用了一番心機,而且也都清楚了蔣氏用人之道的真諦。對此,時任侍從室主任的晏道剛事後寫了如下這段文字:

他處處從人地相宜著想,認為何鍵與李宗仁、白崇禧有私交,以湘軍入全州(全州為廣西地盤),彼此不會猜忌,必能合力封鎖湘江,堵住紅軍去路。桂北設有民團,亦可使過境紅軍遭到一些困難。李韞珩、李雲傑都是湘南人,所部多係嘉禾、寧遠子弟兵,跟蹤追擊地勢熟悉,可收地利人和之便。蔣介石認為,以精銳之周渾元軍搶占道縣,壓迫紅軍西進,吳奇偉軍沿永州西進,阻遏紅軍北上。企圖逼使紅軍強渡湘江,形成在大軍前堵後追、左右側擊之下於湘江東岸進行決戰的有利形勢,必能造成紅軍最大傷亡;如果紅軍不渡湘江則隻有轉入粵北或桂北,當時陳濟棠已有好幾萬人集中粵湘邊,紅軍欲倉促建立蘇區亦不容易。當蔣在南昌決定這一計劃時,我個人也認為紅軍在戰略上已陷入不利態勢,是否能渡過湘江、瀟水這一條地障,的確是紅軍成敗的一個大關鍵。

南昌行營會議就如此地結束了。負責起草命令的晏道剛於同日草擬了如下兩道委任狀,經蔣介石過目後以電令發出:

委任何鍵為追剿總司令電

派何鍵為追剿總司令,所有北路入湘第六路總指揮薛嶽所部及周渾元所部統歸指揮,並率領在湘各部隊追剿西竄股匪,務須殲滅於湘、瀟水以東地區。除任狀、關防另發外,特電遵照。

委任薛嶽為追剿前敵總指揮電

已特派何鍵任贛、粵、閩、湘、鄂剿匪軍追剿總司令,第六路軍入湘後改受該總司令指揮,該總指揮著兼任前敵總指揮。

接著,晏道剛根據蔣介石的戰略意圖,連夜起草了《南昌行營關於追剿紅軍的計劃》,並交由蔣介石過目。

蔣介石是個非常自負的軍事統帥。在他的心目中,曆次“進剿”紅軍的失算,不是部屬的無能,就是各地方實力派為保全自己,有意推諉扯皮,給紅軍以可乘之機。而他親自製定的戰略計劃是絕對沒有錯的。這次他在審看作戰計劃的同時,又想到了方方麵麵的製約因素,遂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他又抬起頭,以極其嚴厲的口吻說:

“為了謹防參加會戰的部屬不認真執行這一命令,請把古代兵家尉繚子的四句話寫進電令中:眾已聚不虛散,兵已出不徒歸;求敵若求亡子,擊敵若救溺人。”

晏道剛看著蔣介石那穩操勝券的樣子,非常擔心粵、桂雙方因私利而招致湘江之戰失利,再次提出“粵桂是否依我們的計劃辦事乃是防堵的關鍵,應派員妥為聯係才能貫徹命令”的意見。蔣氏聽後斷然地說:

“你不要管,命令隻管下。他們不照我的命令行事,共軍進去了他們受不了,他們執不執行我的命令是第二步。”

晏道剛一聽話音,知蔣介石還有第二步棋待下,故知趣地退下,向有關人員發布命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