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冷的一天
到此為止,所記錄的我們的小主人公生活中的那些事,是發生在快到10月中旬的一天,這時氣候還相當溫和,不會使在戶外活動的人感到特別不適。讓我們把故事推後兩個月,在12月的一個早晨,我們看到菲爾正出發開始他一天的流浪生活。此時刺骨的寒風刮過街道,使那些即使穿得很厚的人都發起抖來。因而,這位街頭小音樂手該是感到多麽的寒冷啊,比起較為暖和的那幾個月的穿著,他除了多一條毛紡披肩外,沒有再穿什麽更多或更暖和的衣服!然而菲爾有著天生健壯的體魄,他比一些像伽卡姆那樣的同伴更能忍受冬天的嚴寒;可對伽卡姆而言,在街上度過漫長的時間真使他充滿了苦難和悲哀。
當菲爾和伽卡姆敢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四處走街串巷,盡管老板反對這樣做,但什麽原因似乎不清楚,除非是因為他懷疑兩人在一起會想出什麽有損於他利益的辦法來。菲爾通常比伽卡姆掙的錢多,經常把自己的一部分收入給他,以補足這位小同伴微薄的錢。
那是一個陰冷的日子。在街上能看到的,隻有那些感到確實不得不出門的人;這些人當中就有我們的兩位小小提琴手。無論天氣怎樣惡劣,他們都被迫去忍受它。不論這兩個孩子遭受多大的痛苦,他們都必須帶上平常數額的錢回家。但到11點鍾的時候,他們似乎對前景感到相當氣餒——兩人一共隻掙到了25美分,而且誰也不願停下來聽他們演奏。
“我真希望現在到晚上了,菲利普奧。”伽卡姆說,冷得直發抖。
“我也是,伽卡姆。你很冷嗎?”
“是的,”小男孩說,牙齒格格地打戰。“我真希望回到意大利。那裏決不會有這麽冷。”
“是呀,伽卡姆,你說得對。但要是我有一件像那個男孩那樣的暖和的大衣,我就不會這麽在乎寒冷了。”他指著一個男孩說,那個男孩穿著一件厚厚的大衣,一頂毛皮帽子拉下來遮住了耳朵,雙手舒適地套在暖和的手套裏。
那個男孩也看著這兩位小小提琴手,他不能不注意到他們看起來冷得多麽厲害。
“喂,你們這兩個小家夥,覺得冷嗎?你們好像剛從格陵蘭[6]來的一樣。”
“是的,”菲爾說,“我們很冷。”
“你們的手顯得真夠紅的。這是一副舊手套,給你們哪一個戴吧。我要是再有一副就好了。它們不很厚,但總比沒有好。”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副絨線手套,遞給菲爾。
“謝謝你。”菲爾說,接過手套,然後把它給了伽卡姆。
“你比我冷些,伽卡姆。”他說。“戴上吧。”
“但你也很冷呀,菲利普奧。”
“我會把手放到口袋裏。不用管我。”
當然這段對話是用意大利語說的,因為雖然菲爾學會了不少英語,但伽卡姆卻隻聽得懂幾句。
手套起到了一些保護作用,但兩個孩子還是很冷。他們早上就過了渡口,來到布魯克林。他們漫遊到一個房屋不很密集的地區,在這裏能庇護的地方更少,從而冷得更加難受。
“我們不能到什麽地方去暖和暖和嗎?”伽卡姆懇求道。
“這裏有間食品雜貨店。我們到那裏去吧。”
菲爾打開門走了進去。店主長著略呈淺色的頭發,看起來是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他正站在櫃台後麵為一個顧客稱一磅茶葉。
“你們想在這裏幹什麽?兩個小流浪漢?”他看見男孩們進去時,厲聲地喊道。
“我們好冷。”菲爾說。“能站在你的爐子邊暖和暖和嗎?”
“你們認為我的爐火是為城裏所有的流浪漢準備的嗎?”雜貨商說,對他們顯而易見的苦痛漠不關心。
菲爾猶豫著,不知道他是否在趕自己出去。
“從我的店鋪裏滾出去,聽見沒有!”雜貨商厲聲說道。“我不想要你們呆在這裏。你們聽懂了嗎?”
就在這一刻,一位外表給人好感的紳士走進店裏。他聽見了雜貨商最後幾句話,那些不人道的言詞讓他感到憤怒。
“這些孩子想幹什麽,伯金斯先生?”他問。
“他們想在我店裏打發時間。我這裏可沒有這些流浪漢呆的地方。”
“我們好冷。”菲爾說。“我們隻想在爐火旁暖和一下。”
“我不想讓你們呆在這裏。”雜貨商暴躁地說。
“伯金斯先生,”那位紳士嚴厲地說,“你沒有人性嗎?讓這些可憐的孩子在你爐火旁取暖會帶來什麽損害?這又不會花你一分錢,也不會讓你個人覺得沒那麽舒適了,然而你卻要把他們趕到寒風裏去。”
雜貨商開始察覺到自己的作法欠妥。對他說話的紳士是一位有利可圖的常客,他不想使這們顧客反感,那樣自己就會蒙受損失。
“他們可以呆在這裏,坡默雷先生,”他勉強地說,“既然你要求這樣。”
“我不要求你這樣。我不會接受你給予我個人的恩惠——你本該出於人道的動機那樣做的。特別是在你暴露出你的靈魂之後,我再也不會到這裏來購物了。”
這時雜貨商才認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我希望您重新考慮您的決定,坡默雷先生。”他厚顏無恥地說道。“事實上,我並不反對這些孩子來取暖,但他們大部分是賊,而我又不能一直盯著他們。”
“我想你錯了。他們並不像是賊。你有過什麽東西被他們這樣的某個孩子偷了嗎?”
“據我所知沒有,”雜貨商支支吾吾地說,“但如果他們得到機會,就有可能去偷。”
“我們沒有權利毫無根據地那樣說任何一個人。”
“我們從不偷東西,”菲爾憤怒地說,他聽懂了他們說的話。
“他當然要這樣說。”雜貨商冷笑道。“過來取暖吧,如果你們想的話。”
兩個孩子接受了這個很勉強的邀請,走近爐子。他們伸出手,又得到了溫暖,感到非常愉快。
“你們在外麵呆了很久嗎?”那位幫他們說話的紳士問,也走近爐子。
“從8點鍾就出來了,先生。”
“住在布魯克林?”
“不,我們住在紐約。”
“每天都得出來嗎?”
“是的,先生。”
“你們從意大利來這裏多久了?”
“1年了。”
“想回去嗎?”
“他想回去。”菲爾指著同伴說。“如果我在這兒有一個好家,我就留下來。”
“你有個什麽樣的家呢?你和誰生活在一起?”
“和老板。”
“我想就是你的監護人吧?”
“是的,先生。”菲爾回答。
“他對你們好嗎?”
“如果不帶回去足夠的錢他就打我們。”
“你們的命真苦。你們為啥和他呆在一起?那些孩子不曾逃走嗎?”
“有時候。”
“這時老板會怎麽辦?”
“他會設法找到他們。”
“如果他找到了,又怎麽樣呢?”
“他會把他們拷打很久。”
“顯然你們的老板是個畜生。你們為什麽不向警察告發他?”
菲爾聳聳肩,沒有回答。他顯然認為這個建議是不可行的。這些孩子習慣於把老板視為淩駕於一切法律之上的人。他的權力對於他們似乎至高無上,他們從來沒想到去作任何抗爭。而且,他們懷有這種看法的確有某種原因。不論他多麽殘忍地對待孩子們,據我所知法律從來就沒有插手援救這些小小的受害者。無疑,部分原因是這些孩子中隻有很少的人會說英語,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權利,很少向局外人訴苦——更是從未向當局投訴過。或許在某些情況下,孩子們受到的虐待沒有我所描寫的那樣殘忍;但根據我所得到的最可靠的信息,如果說有什麽不同的話,恐怕事實比我所描寫的情況更加嚴重。
“我想我真希望能抽你們老板一馬鞭。”紳士激動不安地說。“到了19世紀還能容許這樣的事情存在嗎?”
“這些小家夥無疑應該得到他們掙得的一切。”雜貨商說,他大概已在那個意大利老板身上找到了與之情投意合的本質。
坡默雷先生對這話未作回答。
“喔,孩子們,”他看了看表說道,“我必須離開你們了。這是給你們每人25美分的錢。我要給你們一個忠告。如果你們老板打得太厲害,就逃走吧。我要是你們就會那樣的。”
“Addio,先生。”兩個孩子說。
“我想那是在說‘再見’吧。噢,再見,祝你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