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劉文輝寫下座右銘

這天一早,劉文輝去省府之前,在他那間寬大窗明幾淨的書房裏,忽然心血**,他要寫兩筆字抒發心情。他喚來比猴子還要機靈的親信副官李金安,讓他給他準備紙筆。

劉文輝小時讀私塾,一手毛筆字是箍練過的,有相當的國學根基。在四川,劉湘等諸多軍閥,都出身於清末年間,除少量綠林者,比如範哈兒之外,大都念過私塾,練過字,受過先生夾磨,能寫一手好字。有的,如劉湘的下屬師長王纘緒,在清末年間中過秀才,文墨功夫更是過人。

李副官開始作準備,他將裁好的四川夾江宣紙鋪在桌上,底下墊一張吸墨紙。然後研墨。四川夾江宣紙產量小,影響不是很大,其實質量相當不錯,完全可以同安徽宣紙比美,雪白綿韌,級墨,寫出來的字很好看。

研墨很花了點時間功夫。李副官研的是一種香餌墨,研動時散發出一種種淡淡的鬆脂香。研墨的硯台用的是苴卻硯,這種硯台,產於諸葛亮當年渡瀘水七擒孟獲的瀘水之畔,即今天的攀枝花市某一點。量很少,質最好。苴卻硯盛墨,即使大熱天放上十天半月也不鎪不幹,非常神奇。苴卻硯珍貴的程度,以有多少顆貓眼來決定,越多越金貴。“貓眼”,實際上就是嵌在這種稀有礦物質上的一種稀有元素,夜晚發出貓眼似的綠色熒光。世界上舉辦第一屆博覽會時,中國將苴卻硯送展,轟動一時。

劉文輝用的苴卻硯,有七顆貓眼,大可盈尺,很是珍貴。李副官研好墨後,一直背著雙手,麵向窗外,好像在思索,又像在看花園中風景的劉文輝轉過身來,快步走到桌前,袖子兩挽,從筆架上提起一隻中楷狼豪毛筆,先是在清水碗中發了發筆,然後在硯台中蘸足墨汁,提起筆來,左手按紙,略為思索,稍稍俯下身去,懸肘;刷刷刷,在紙上落下這樣一行我體隸書大字:“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一邊侍候的李副官感到有些意外。以往軍長寫字,愛錄先賢名句,如屈原《離騷》中“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等,而今天,軍長抒寫的是他個人性靈及心得體會。別看軍長長得瘦小,一手字寫得相當雄渾有力。

“你覺得我這筆隸書寫得怎麽樣?”軍長好像使了很大的力氣,落筆後,輕輕舒了一口長氣。一邊打量著著自己的傑作,一邊得意洋洋地問。

“我覺得軍長今天這筆字寫得真是好極了!”

“咋個好呢?”

“一個個字寫得墨飽筆暢。”李金安用他平時從軍長那裏聽來的專業詞匯,顯得很內行地讚歎道:“這些字就像今天的軍長,神采飛揚。”

“內容呢?”劉文輝哈哈一笑。

李金安很聰明,不說懂也不說不懂,隻說,這副字我是第一次見到,軍長原先沒有給我講過。

“我這是寫的座右銘,座右銘你不懂吧?就是從自己人生經驗、智慧中總結出來格言,放在自己的坐位邊,時時激勵、警醒、鼓舞自己。”言為心聲。劉文輝這副座右銘,三句話十五個字,字字珠璣。將他半身的人生經驗、智慧、體會作了高度的概括和總結;也是他全部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體現;是他處事為人及人生奮鬥的出發點和落足點。從他的這副座右銘中可以看出,他不信天不信地,不囿於前人設下的任何框框套套約束。劉文輝是個傳統的中國軍人,他是在曆史厚重的程朱理學的乳汁喂養下成長起來的一個人物。他的思想行為方式,都浸潤了傳統的儒家精神,程朱理學。可是,他又能在這個基礎上脫穎而出;將傳統的孔孟之道,程朱理學拿來為我所用,並有所發揮。由此,充分表現了他的才華,他的識見,他的抱負;表現了他的過人之處。

劉文輝指著座名銘,一字一句對副官解釋:“‘天變不足畏’,就是說不要迷信,不要動不動就翻老黃曆,信天信地,這樣不可辦,那樣不敢動。而我就是天!我要按照我的想法辦事。‘祖宗不足法’意思是說,祖宗留下來的遺訓之類的東西,有沒有道理呢?當然有道理。但是萬萬不可被老祖宗留下來的金科玉律套住。‘人言不足恤’,意思是說,他說他的你做你的,隻要你覺得應該做,必須做的,就要去做去辦,不要怕人家說!金安,我這樣給你說,你懂了嗎?”

李金安眨了眨他的猴子眼睛,他雖然文化不高,卻是個一踩九頭翹的靈醒人,加之在軍長身邊久了,軍長的心思脾氣秉性都摸熟了。

“軍長!”李金安舉一反三地說:“你曾經帶我去看過一出川戲《殺奢》,說的是曹操早期躲難時,與陳宮一起躲到他父親的朋友呂伯奢家。呂伯奢為款待他們,騎驢上街打酒買菜去了。不一會,他們聽到背後有霍霍磨刀聲,細聽‘但聞人語縛而殺之如何?’他們誤以為是要殺他們,這就先下手,拔劍直入,一連殺人家全家八口。搜到廚下,才發現是誤會,原來人家是問殺不殺豬?一頭肥豬已縛待殺。他們知道錯了,趕緊出莊上馬逃去。行不到二裏,隻見呂伯奢騎驢打酒買菜而回,見他們要走,驚問原因?曹操編個理由,讓呂伯奢調頭去看時,揮劍將呂伯奢斬於驢下。陳宮驚道,我們已經錯了,你為何還要錯上加錯?曹操說,如果放過他,他回家發現我們殺了他全家,豈肯幹休?若率眾來追,我們必遭其禍。陳宮很不以為然地說,‘知而故殺,大不義也’!曹操卻說‘寧肯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這與軍長的座名銘是不是一個意思?”

意思確實是有些方麵有點雷同。但經李金安說穿了,劉文輝還是感到有點尷尬,恰這時,屋裏的自鳴鍾當當地響了九下。

“金安,你去備車吧!”劉文輝最後看了看落在紙上的座右銘,說:“我該到省府去了。記住今天下午,你到春熙路詩婢家,將我這副座右銘精裱出來,掛在我的書房裏。啊,還有,你趕快通知田參謀長,讓他也到省府去,我有要事與他商量。”

“是。”李金安走上來,小心翼翼揭下座右銘。

劉文輝到了省府,進他的書房,軍參謀長田北詩已經等在那裏了。田北詩是個中年人,瘦高個,戴副眼鏡。平時雖軍容嚴整,卻不戴軍帽,這就顯出特別。他一頭烏發往後梳得溜光,如四川人展言子說,螞蟻上去都得拄拐棍;他皮膚白晰,戴副眼鏡,一副標準的儒將風度。看軍長進來,田參謀長立即站起迎接。

“軍長!”田北詩說:“茶都已經給你泡好了,是名山頂上雨露花前茶。有言‘揚子江中水,名山頂上茶’,殊不知名山頂上最好的茶是這種‘雨露花前茶’。”

“北詩,你就是細心!快坐!”劉文輝說時,將戴在頭上的博士帽取下,交由李金安掛在衣帽架上。李金安知趣出去了,出去時,輕輕給他們掩上房門。

田北詩一手端起茶船,一手拈起茶蓋,輕推茶湯,舉了舉,這是對軍中敬茶。劉文輝這天仍然穿的是一身綢緞藍袍黑馬褂,這就伸出手來,輕輕抖了抖寬袍大袖,端起茶碗來對田北詩舉舉,回了一個禮。然後揭開茶蓋抿了口茶,說,香。

他們喝的是標準的四川蓋碗茶。蓋碗茶由三件頭:茶船茶碗茶蓋組成。大凡在遍及四川城鄉間的茶鋪裏看過泡四川蓋碗茶的外省人,無不驚歎。不要說喝,僅視覺上就是種單獨的藝術欣賞。進了茶鋪的茶客尚未落坐,泡茶的幺師已風一般刮到。他左手耍雜技似的捧著齊胸高的小山一般的三件頭,右手提一把壺嘴尖尖沉甸甸的大銅茶壺。隻聽叮叮咚咚一陣響,一隻銅質的茶船拄在茶桌上,隨即,茶船騎在茶船上。隨著幺師的身子微微向左傾斜,右手微微升高間,一股鮮開水,從尖尖的壺嘴中噴湧而出,像一條銀白色的細線,端端注入茶碗中,碗中茶葉被鮮開水衝激得團團打轉,就像芭蕾舞演員跳舞一樣,旋即發開、升起。這時,幺師伸出幺指拇一勾,叭嗒一聲,茶蓋蓋在了茶碗上,一碗真資格的四川蓋碗茶就泡好了。講究的,不僅講究茶好水好,泡茶的三件頭也要好。茶就不用說了,泡茶的水不用井水,而是用從成都錦江中心取回來的活水,有茶好不如水好一說。泡茶的茶具,一般富裕一點的人家大都用景德鎮茶碗。這種碗,金線走邊,碗上的圖案帶有清宮色彩,內容大都是講究孝道的臥冰求魚類。更講究一些的,茶碗薄如蟬翼,呈豆綠色。茶泡好了,隔碗麵可觀碗中情狀。而劉文輝不用的茶碗,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的輕薄好看就行,而是用的邛碗。產於邛崍的這種碗曆史悠久,相當有名,可以追溯到明朝萬曆年間。隻不過它像苴卻硯一樣,量很少,而且完全沒有形成規模,最後完全不造了、消失了、失傳了。劉文輝泡茶用的這種邛碗,看起來顯得有些古樸,不懂行的人往往會看成土碗,其實大有講究。邛碗在三伏天盛物裝湯,也是十天半月不餿不變味,現在已經很難找了。

他們剛剛就由日本啟運回國的那批軍火交談幾句,就見李金安不安地在門前晃。劉文輝知道,肯定是有要事。

“李副官,有啥子事嗎?”劉文輝輕輕地很威嚴地咳了一聲。

“軍長!”李金安報告:“那個怪人劉師亮鬧到省府來了!”

“把他趕走!”聽到劉師亮,劉文輝的氣不打一處來。劉師亮是個文人,也是個怪人,專與權貴作對,名氣很大。他的詩文淺顯易懂,嘻笑怒罵皆成文章。從民國年間的大總統一心想皇袍加身,最後短命的袁世凱,到過後的的楊森、劉湘、劉文輝等所有蜀中權貴他都敢罵,而且罵得生動、中肯、有趣,讓老百姓拍手叫好,讓當權者氣得打不出噴嚏,被尊為“蜀中幽默大師”。當年,袁世凱倒行逆施,派人謀殺了國民黨代表人物,對他威脅很大的宋教仁,劉師亮做聯雲:“嘻笑怒罵皆成文章,如我不卑不亢,不忮不求,不煩惱,不憂愁,說什麽身外浮雲、眼前幻景;絲竹翎毛供其娛樂,笑他為帝為王,為卿為相,為總統,為元首,還不是衣冠殉世、粉墨登場!”比如,當年滇、黔軍在四川與川軍爭地盤,處處設關立卡,征收過境鹽稅,引得自貢、射洪等地鹽商紛紛上省商會請願,四川商會總會長樊孔周把這棘手事呈交督軍劉存厚解決,劉存厚被將了一軍,因為他過境盤剝,本身就是主因。樊孔周惹惱權貴,被劉存厚手下團長張鵬午派人將其刺死在樂至施家壩,引起民怨沸騰。劉師亮在樊孔周的追悼會上,寫的挽聯是:“樊孔周周身是孔,劉存厚厚臉猶存。”20年代,楊森任四川督理時期,苛捐雜稅繁多;借口講究衛生,連進城挑糞的鄉民,進出城門也得繳衛生費,劉師亮聯曰:“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隻有屁無捐。”橫批:“民國萬歲(稅)!”楊森修馬路橫征暴斂,劉師亮寫道:“馬路已捶成,問督理:何時才滾?民房將拆盡,願將軍早日開車”!

1924年、劉文輝與田頌堯、鄧錫侯打敗楊森,對成都實行三軍共管,亂造錢幣,他寫過一首廣為流傳的打油詩諷刺:

滿市銅元破爛啞;

三軍都督鄧田劉。

1932年成都巷戰期間,劉師亮作的數首竹枝詞廣為流傳,中有:

“革命招牌打共和,共和幸福亦何多。這回風浪從空起,是不操戈是倒戈。街口堆牆勢頗凶,恐怕對敵打衝鋒。交通阻斷盤查緊,市麵行人概絕蹤。”

“巷戰留連達九天,死傷人命計千千。傾家破產無其數,到處哀聲叫可憐。屋梁上架機關槍,走壁飛簷戰術強。自古神仙空打仗,凡是總是要遭殃。”

“當災最是數‘皇城’,學校民房一掃平。幾次衝鋒拚死命,‘煤山’腳下萬人坑。屍骨堆山血化河,周圍園圃漲腥波。牛皮菜變血皮菜,茹素人家莫下鍋。”等等等等,多了,讓他很是惱火。

李金安報告,怪人劉師亮大白天提著燈籠而來,口口聲聲要見劉軍長劉省長。眾人圍觀中,有人問他為何大白天提燈籠來,他說因為太黑暗了,找不到路!引得圍觀的人們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劉文輝寡白著臉說:“這家夥是來成心肇老子的皮。”

田北詩自告奮勇道:“軍長請先在樓上觀察,我去打發他走。”

“那也好。”

劉文輝走到窗前注意看去。窗前恰好有株枝葉茂密,高過屋頂,濃綠蔥翠的法國大梧桐樹。大門外的人望不見他,他卻可以清清楚楚看清大門外的一切。集中注意力,還可以聽得清大門外的人說話。他這就躲在窗前往大門外看,注意聽。

這時,田北詩到了門前。

“喲,是劉老先生!”田北詩斥退衛兵,看劉師亮手中提個燈籠,不解地問:“這青天白日的,你又不是眼睛不好,咋提個燈籠?這太過份了吧?”

“完全不過份,這世界漆黑一團,我看不到路!”劉師亮說時蹺起腳給田北詩看:“長官你可能還沒有看到,我來不僅打了燈籠,腳下還穿了釘鞋。”田北詩這才注意到,劉師亮不僅穿了釘鞋,手中還拄了拐棍。

“未必省政府也黑嗎?”田北詩馬起臉問。

“黑,天下烏鴉一般黑。”劉師亮毫不畏懼。周圍又是一片叫好聲,喝彩聲!田北詩用鏡片中他那雙有些瞘的眼睛看了看劉師亮,默了默,明白他是故意來肇皮的,這就開始施拖刀計,他想把劉師亮哄進省府,將他與群眾隔離開來,減少影響。

“劉先生,這裏不好講話!”田北詩臉上堆笑,雙手一比,做了一個很是滑稽的邀請動作:“先生有什麽話,請進省府慢慢說。”

劉師亮不上當,說:“我不敢進去。”

“咋個不敢進去呢?”

“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那麽,劉老先生你可不可以對我說,你所為何來?”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是劉軍長的軍參謀長田北詩先生?”劉師亮說時,很不以為然地很蔑視地看了看狐假虎威的田參謀長。

“正是鄙人。”田北詩點點頭。

“那好,我問你,成都巷戰硝煙未盡,又要打大仗了嗎?”

“謠言!”田北詩斷然否定:“劉老先生是聽哪個說的,哪個同哪個打大仗?”

“無風不起浪!”劉師亮說:“劉自乾劉軍長劉省長要同重慶的劉督辦,劉軍長――劉幺伯同他的侄兒劉甫澄打二劉決戰!”

“劉老先生,我正告你!”田北詩色厲內荏:“這是謠言。這種搖動大局的謠言,隻有別有用心的共產黨才編造得出來。劉老先生,你是名人,不要同共產黨沾邊喲!你隻要戴上一頂紅帽子,那就是格殺勿論的喲!”

“那好,究竟是誰在造謠,我們走著看!”劉師亮說時轉身,一聲“走也!”他手中提著燈籠,手中拄著拐棍,做出一副小心走路,深怕滑倒的樣子,邊走邊唱:“廟小神靈大,池淺王八多……”一大群人跟在後麵,笑聲簡直掀翻了天。

田北詩氣急敗壞上了樓,“我都看到了。”劉文輝說:“我們來商量個辦法,總不能看到他這樣到省府肇事吧?”正說著,旁邊桌上電話一個勁響起,田北詩上前抓起電話,隻問了一句,臉色立刻變了,趕緊用手捫著話筒,小聲小氣地對劉文輝說:“是張表方(張瀾字表方)打來的,接不接?”劉文輝略為沉吟,上前接過電話。

“啊,是表方先生,有何賜教?”劉文輝顯得很客氣。張瀾,四川省順慶(現再南充)人,清末秀才,思想偏左,是個老資格的民主鬥士,學者;辛亥革命前參加立憲派,並為立憲派領導人之一,也是四川保路運動的著名領導人之一;1917年秋,任四川省省長。1919年五四運動後,他積極鼓動並讚助四川青年學生赴法勤工儉學,1925年創辦成都大學並任校長;在蔣介石發動的旨在消滅共產黨人的四一二政變中,張瀾營救並掩護了多名重要的共產黨人出川……同共產黨關係向來很好。他是名人,聲孚眾望,任何權貴都不敢輕易得罪他。

張瀾在電話中問劉文輝,傳言為爭霸四川,你們劉家叔侄最近有可能要大打出手,有這事嗎?

劉文輝一個勁否認,並睹咒發誓。

那好!張瀾說一口濃鬱的川北南充話,四川連年內戰,老百姓再也經受不起戰亂了,希望你們叔侄以大局為重,以桑梓為重。

那是,那是。劉文輝一個勁點頭說是。

放下電話,劉文輝對田北詩說:“打不打仗,就連我都還不清楚,咋先是劉師亮來肇皮,現在張表方又來問,咋回事?”

“管他的,車到山前自有路,船到灘頭自然直。我們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田北詩鬼點子多,說到這裏,想了想:“但是,我們盡可能不要去惹張表方,這人是鴨子頭上的毛――難打整。”劉文輝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之後,劉文輝同田北詩關起門來,就從日本運回的軍火事並就歸家祭祖事,進行了詳細研究、作了多方麵布置。